我们最初对权力问题产生兴趣是因为与斯坦福大学德布·格林菲尔德的合作。她在20世纪90年代末乘坐飞机的经历给予我们启发。当时,德布登机后刚在位置上坐好,一位衣着西装革履的男士坐在了她旁边。头顶的风扇呼呼直吹在他脸上,这位男士立马采取行动改变这个令他不适的情况。但是,他并不是直接把风扇关了,而是把风向转向了德布的正脸。德布怎么回应?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什么都没做,满心懊恼,瑟瑟发抖。这位男士觉得自己理应能够任意调节座位上的温度,但是德布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这件事发生后的好几个月,德布一直都很郁闷:为什么这位男士反应如此敏捷自信,自己却很畏缩?
现在,假设你和另外5名实验参与者共同走进一个房间。你们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开始写一篇短文。根据要求,其中三名参与者的短文是关于享有控制权的一次经历,另外三名参与者的短文则是关于他人对自己享有控制权的经历。文章写完之后,每个人都会进入独立的房间填写问卷。现在,你身后的房门关上了,你坐到椅子上,发现一台风扇正呼呼对着你的脸直吹。你会怎么做?记住,你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准许调整这个恼人的风扇,你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关掉风扇或者改变风向。
这是我们在一项实验中刻意营造的情境,看看哪些人会调试风扇,哪些人会保持原样,任由风扇把自己越吹越冷。换言之,我们希望重现德布在飞机上的心理历程。
回忆自身享有控制权的参与者和回忆自身不掌握控制权的参与者都是我们随机指定的。实验结果发现,前者更倾向于关闭或者调整风扇,概率比后者高出65%。仅仅通过在房间里回忆自己享有控制权的经历就能够对一个人产生影响,让其感受到控制权,而这种影响在他进入另一个空间时并没有消失,并使他在这个空间中创造了更舒适的环境。
“设定”权力甚至会改变人们的声音。圣迭戈州立大学柯谢金主持的一个项目中进行了这样一个实验。首先,实验参与者需要朗读一段文章以确定自己的声音基准线。然后,他们开始回忆自己享有控制权的经历。最后,参与者会朗读一段谈判的开场陈述,实验人员会测量权力感是否改变了他们的声音特质。研究结果发现:实验参与者在“权力设定”之后的音准更平稳,高低音量之间的转换更频繁。也就是说,在想象自己享有控制权之后,他们会减少音准的变化,而增加音量变化。和这些实验参与者一样,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也是通过增加音量变化、减少音准变化让自己说话更显权威。(撒切尔当时经过专门的声音训练,目的就是使其声音更具权威感。)
但是,单凭耳朵能不能辨识“权力设定”的影响呢?为了找到答案,我们将上述实验参与者的前后两次录音都播放给另一所大学的学生听。这些听众并不知道试验参与者的权力感已经经过“调试”。根据他们的反馈,经过权力“设定”之后的那些录音听着更权威,更有力量。
权力所带来的这些影响其实蕴含着神经病学上的原理。荷兰蒂尔堡大学的马腾·伯克森及其同事利用脑电图测量“权力设定”实验者的脑部活动情况。他们发现,回忆享有控制权的经历能够增加大脑左侧额叶的活动。
这个发现从根本上解释了为什么权力会产生上述一系列影响,例如产生权威感与自信心。人类行为大都受到两套大脑系统交替作用,分别是行为抑制系统和行为激活系统。行为抑制系统会帮助人们避免负面行为,而行为激活系统会引导人们关注积极行为。行为激活系统正好位于额叶左边,当人们感受到控制权时,这一部分就被激活。这左半边区域活跃的时候,人们就会像飞机上的那位男士一样,采取行动,实现自己想要的结果。我们甚至可以在血液中找到权力影响的佐证。黛娜·卡尼在研究中发现,权力感能够降低人体内的皮质醇水平。皮质醇是一种压力荷尔蒙,对人类心理起抑制作用。我们与格罗宁根大学詹妮弗·乔丹合作的研究也有相似的发现。在研究中,我们以心率和血压收缩压衡量应激反应。实验结果发现,权力感会减弱人们的应激反应。
神经病学原理、激素水平、生理学原理三个角度都能够证实,当国王真是不错,而且当人们觉得自己是国王的时候,他们的行为也更像国王。
回忆享有控制权的经历能够在短期内改变人们的感觉与行为。但是,会不会存在长期的影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