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心理复健中心安排第一次面谈的日期是1978年1月31日,谭如茜是一位害羞又具有母爱的心理学者,她抬起头看着警员带比利走进会客室。
眼前见到的是一位身高八呎.面貌潇洒的年轻男子,身穿蓝色外套,脸上长满胡须和鬓角,但眼中却带有孩子般的恐惧。他见到她似乎有些惊讶,但是当他坐在她对面时,却又展开笑容,两手交叉放在膝上。
「比利,我是西南心理复健中心的谭如茜,我要请教你几个问题,你现在住哪儿?」
他眼睛四处瞄了一下,「在这儿。」
「你的身份证号码?」
他皱起眉头,想了许久,眼睛盯着地板,望望黄色的煤渣砖墙和桌上的锡铁烟灰缸,同时还啃咬自己的指甲,不断研究指甲上的皮屑。
「比利,」她说道,「如果你不合作的话,我就没法帮你忙,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请告诉我你的身份证号码?」
他耸耸肩说:「我不知道。」
她看着自己的便条纸,念出号码。
他摇摇头。「那不是我的号码,那一定是比利的。」
她突然抬头望向他。「这么说,你不是比利啰?」
「不是,」他说道,「那不是我。」
她皱了一下眉头,「如果你不是比利,那么你又是谁呢?」
「我是大卫。」
「比利在哪里?」
「比利睡着了。」
「他在哪儿睡觉?」
他指着自己的胸腔。「在这儿,他在睡觉。」
谭博士叹了一口气,振作一下自己,很有耐心地点点头。「我必须和比利谈一谈。」
「呃……亚瑟不会同意的,比利睡着了,亚瑟不会叫醒他的,如果这么做,比利会自杀。」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端详这位年轻人,不知该如何继续,他说话的声调和表情却像小孩。「稍等一下,我希望你能做个解释。」
「我办不到,我已经犯错了,我不该说出来的。」
「为什么?」
「别人会找我麻烦!」在他的声音中有着一股畏惧。
「你的名字是『大卫』?」
他点点头。
「你说的别人又是谁?」
「我无法告诉你。」
她轻敲桌面。「我想,大卫,你必须告诉我这些事,我才能帮你。」
「不可以,」他说道,「他们真的会生气,而且也不会再让我出来了。」
「但是你必须找个人谈谈,因为你非常害怕,对不对?」
「是的。」他眼睛里开始出现泪水。
「大卫,『相信我』是很重要的事,你必须告诉我,我才知道该如何来帮你。」
他想了很久,最后耸耸肩,「在一种情况之下我才告诉你,你必须承诺要保守秘密,不可告诉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任何人,绝不可以!」
「好的,」她说,「我答应你。」
「一辈子?」
他点点头。
「要说你承诺。」
「我承诺。」
「好吧!我告诉你,我并不清楚所有的情形,亚瑟才知道。正如你所说的,我是吓坏了,因为大部分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几岁?大卫?」
「八岁,还不满九岁。」
「为什么是你来和我谈话?」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有人在监牢里受伤,我是出来承受痛苦的。」
「可不可以说清楚点儿?」
「亚瑟说我是痛苦的承受者,当有伤痛发生时,我就必须出现承受。」
「这一定很痛苦、很难受。」
他点点头,眼中再度充满泪水。「这不公平!」
「大卫,什么是『出现』?」
「亚瑟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必须要有人站出来,那是一盏很大的白色聚光灯,每一个人都站在那盏灯的四周,看着它或在床上睡觉,只要谁站在光圈里,谁就得到这个世界来。亚瑟告诉我们,不论谁站在那儿,谁就拥有知觉。」
「其他的人是谁?」
「有很多人,我并不全都认识,我只认识其中几位,不是全部。噢!不行了!」他开始喘气。
「怎么了?」
「我已经告诉你亚瑟的名字,说出这个秘密我就一定会遭殃。」
「大卫,没关系,我答应绝不说出去。」
他在椅子上坐立不安。「我不能再说了,我好害怕。」
「好了,大卫。今天就到此为止,但明天我还会再来,我们再多谈一些。」
走出监狱之后,她停下脚步拉紧外套,好抵挡不断吹袭而来的冷风。在未到此之前,她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个佯装精神错乱的重刑犯,为了逃避法律制裁。她从未想到会是如此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