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人走的路3:与心灵对话》对死亡的恐惧
这么说对吗?生命全无意义——即使有,死亡也会将它的意义全部抹去?所有一切都将随风而去?我不这样认为。我相信死亡的意义与我们想象的恰好相反。死亡不是掠夺者,而更像是给予者。死亡让我更强烈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意义。如果你感觉生命无意义或无聊,我能给你的最好建议,莫过于要你立即与死亡建立起特别关系。像所有伟大的爱一样,死亡充满了神秘,能够激发人的激情。在你与神秘的死亡进行斗争时,你将发现生命的意义。当然,多数人并没兴趣与自己的死亡念头进行斗争。他们甚至不想正视死亡。他们想把它从意识里排除,这些人的意识因此而受到限制。所以,桑德伯格那首题为《特快列车》的诗,其实是一语双关,既在感慨火车这个钢铁巨人的脆弱,同时也在感叹生命的有限。那个说将要去奥马哈的人,在他的意识中,最终的目的地就是“死亡”。但是,你也会发现那些没有受到太多限制的人——像许多伟大的作家和思想家——他们对死亡都有着清醒而客观的认识。阿尔伯特·史怀哲就曾写道:如果我们想成长为真正的好人,我们必须要了解死亡。我们不必每天或每小时都想着它,但是当生活之路把我们带到一个新的制高点时,我们周围的景物逐渐消失,我们凝视着远方直到天边。这时,不要闭上眼睛,让我们的思绪暂时静止下来,眺望远方。然后,继续思想。以这样一种方式去思考死亡,就会使你增添一份对生命的爱。了解死亡之后,我们就像接受一件礼物一样去迎接每一天、每一个星期。一旦我们能够这样接受生命,慢慢地,生命就变得弥足珍贵了。但是,多数人都不能这样看待死亡。根据我的心理治疗经验,这样的人约占一半。经常地,我不得不努力让病人去正视死亡这个现实。确实,他们不愿意去正视,这似乎是他们患上心理疾病的原因。与此同时,他们感觉自己的生活乏味而令人恐惧。他们不去看望住院的朋友,读报也一定会跳过讣告版。夜晚,他们常常会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除非我能让他们打破这些强加给自己的限制,否则,他们就不可能痊愈。我们只有正视死亡,才能够变得勇敢和自信。要是世界上没有一件我们愿意为之牺牲生命的事,我们的生命就不完整。这种对人的意识的限制有时能够使人变得脆弱。几年前,一个人来找我看病。这个病人的内弟用手枪击中头部自尽,此后,他大概有三天都处于惊恐之中。他非常害怕,甚至不敢单独到我办公室来。那天,是他妻子拉着他的手一起来的。坐下后,他就没完没了地说:“你知道,我内弟,他朝自己脑袋开枪。我是说他有一把枪,我意思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这个,我意思是仅仅一盎司压力,他就死了。我是说所有都是它干的。要是我有一把枪,我是说我没有枪,但是……要是我有一把枪我想杀了我自己,我是说所有将发生——我意思是我不想自杀,但我的意思是——它所有的——就是这么多。”很显然,令他恐惧的不是内弟的死,而是该事件将他推到了必须面对自己的死亡这样一个现实面前。害怕死亡,才是他恐惧的根源。我就这样照直对他说了。他立刻反驳我:“噢,我不怕死!”这时,他妻子打断他:“唉,亲爱的,或许你该跟大夫说说那灵车和殡仪馆。”于是他继续对我解释,他有过对灵车和殡仪馆的恐惧症。甚至到了这样的程度:他每天上下班都要多走6个街区,仅仅是为了绕过殡仪馆。此外,无论什么时候有灵车经过,他要么转身,要么躲进门道里,或者干脆躲进商场。“你真的对死亡很恐惧。”我说。但是,他继续否认:“不,不,不,我不怕死。只是那些该死的灵车和殡仪馆叫我心烦!”从心理动力学角度讲,恐惧症通常起因于一种被称为“移位”的心理机制。这个人如此害怕死亡,以致都不能面对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最终将它移位到灵车和殡仪馆这两个物体上。由于我总拿心理病人举例,你或许认为他们比大多数人更胆小、更易恐惧,其实不是这样。那些来做心理治疗的人是我们中间最聪明、最勇敢的人。每个人都有问题,但是很多人经常对自己的问题视若无睹,或避而远之,或喝醉了事,或以其他的方式漠视它。只有更聪明、更勇敢的那些人,才敢于走进心理医生的办公室,接受自我检验。要做到这一点,非常不易。事实上,我们生活在一个胆怯的、否认死亡的文化中。一位同事曾告诉我,在她生活的小镇上,在一个高中学生死于白血病,另一个学生死于交通事故后,所有三四年级的学生都请求校长开一门选修课,一门关于生与死的课程。一位牧师甚至主动提出筹备这门课,并找来免费上课的老师。但是,按照学校规定,设置新的课程要得到校董事会的批准。结果,这项请求以九比一的表决被否决了,理由是这一请求是病态的。随后,有三四十人写信给报纸,抗议校董事会的决定。报纸编辑就这一话题写了一篇社论。各方的呼吁和压力迫使学校董事会重新考虑他们的决定。结果投票时,再一次以九比一否决了这门课程。如我的同事所讲,那些给报纸写信的人,那个发表社论的编辑,那个在董事会里投赞同票的人,所有这些人要么是正在接受治疗,要么是曾经接受过心理治疗。我认为,这不是巧合。如我所说,接受心理治疗的病人非但不比一般人胆小,有时反而更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