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于:究竟谁在利用谁,是里尔克在利用那则神话,还是那则神话在利用里尔克?神话实际上是一种富有启示性的体裁。神话探讨神和凡人之间的相互关系,更直接地说即无穷和有穷之间的相互关系。通常,故事的框架有限,留给诗人进一步发展情节线索的余地很小,这使得他只能扮演一个传声筒的角色。面对这一处境,面对有可能早已熟悉这故事内容的读者,诗人只好尝试在自己的诗句中实现超越。神话的内容越是为人熟知,诗人的任务就越是艰难。
如前所述,这则关于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的神话非常流行,对它的改写和改编不计其数。一个人之所以决定再度转述它,必定有他难以抗拒的原因。但这种难以抗拒的原因(无论那是什么)要想让人的心灵感到难以抗拒,就必须同时与有穷和无穷产生关系。换句话说,这种难以抗拒的原因本身就是神话的亲戚。
无论是什么因素促使里尔克在一九四年着手转述这则神话,这一因素都不应被简化为个人的苦恼或性焦虑,如他的某些现代批评家所断言的那样,因为这些因素显然是有穷的。如今能在伯克利这样的地方赢得更多听众的东西,在一九四年却未必能搅动这位二十九岁德语诗人的墨水瓶,尽管这些事情有可能触发了某个特定的顿悟,或者,更有可能的是,它们自己就是顿悟的副产品。无论什么因素促使他写下这首诗,这一因素或许都具有神话的性质,即无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