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我有一个最要好的同学,叫王孝武。他跟我一样,成绩还算不错,但不晓得为什么,就是不讨老师欢心,经常莫名其妙被骂,也就尽量想办法不被老师注意到。
下课的时候,我们会一起越过操场,来到长满了九重葛的花架下,没特别干什么,就是远离教室。走过去一趟,坐下来捡拾地上落得凌乱的花,大概就又得出发走回教室,不然上课迟到会更糟糕。就这样走来走去,过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讲话。
他和我座号相连,所以最好的就是轮到一起当值日生。不用参加朝会,人家都在操场上晒太阳,听校长讲那些永远听不懂的大道理时,我们扛着大水桶,到厨房里装水,优哉游哉地沿着种满植物的廊道走回教室。
自己一个人在吉隆坡机场,忍不住就买了一只手表,当然不是我要戴的。
那天,我们又一起抬水桶,一边讲着剪头发的事。突然他告诉我,他们全家要移民去德国了。我吓了一跳,半天才问了很蠢很蠢的问题:“那你就一定要转学,是吗?”
当然是。还轮不到下次再当值日生,王孝武就消失了,去了德国。后来他陆续寄了两张或三张明信片给我吧,上面是他用圆珠笔写的大字,德文的地址写得比明信片背后的内容还要大,还要占空间。
我常常想起他,那段时间,尤其下课时。我很想知道德国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在德国过什么样的生活,我甚至幻想过去德国找他会是什么样的经验。可是我只能想。那时候三年级的我,连写信都不会。
那是我清楚意识到文字多么重要的开端。如果会写信,我就可以跟王孝武通信,我们两人还会是朋友。我会知道他的生活,他会知道我的生活,虽然不再能一起抬水桶,但两人之间不会陌生。我开始更认真地学习写字,也在心中偷偷期待王孝武也有一样的心情努力学写字。不过,等到我觉得自己可以在书信上将想讲的话讲出来时,对于王孝武的记忆已经淡了,淡到我不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还有,我也大到了解了,去德国必须以德语、德文生活的王孝武,恐怕连中文都忘光了吧!
你最要好的朋友要搬到美国去了。这几天,你们几乎天天在一起,临上飞机前她还打了一通电话跟你道别。比我当年幸运的是,你会有机会跟她用网络和长途电话保持联络。然而,没有根本差别的是,如果要继续维持这难得的友谊,你就必须学会如何用语言和文字,把自己的经验、想法表达出来,让她知道,并借此刺激她也愿意讲出来、写出来。
因为别离,你们一起都进入了人生一个新的阶段,用语言文字整理自我、传达自我的新阶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