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佳慧(《用绘本跟孩子谈重要的事》作者)
“我们为何需要阅读好文学?”
牛津与剑桥中世纪文学的名学者,也是《纳尼亚传奇》的作者C.S.刘易斯说,原因就像我们需要门窗的道理一样。
好文学,满足我们“必须出走”的欲望。也许一开始,我们是出于想要强化自己的动机去拿起一本书,但更深的内在动机,其实是为了打破局限、治疗寂寞。阅读这件事的动机还有很多可能,可能是为了理解爱、为了探索道德、为了掘揽知识,也为了接受艺术的召唤。
当一个人安然囿于自己的世界,不开窗不出门,就会有个逐渐缩水的自我,那无异于坐牢的犯人。当我们阅读好书时,就会变成一千个其他的人,透过别人的眼睛看到一千个世界。在求爱、求德、求知的羽翼下,我们超越自己,每一次开窗推门,都比上一次的自我丰足一点。
刘易斯讲的虽然是精致文学的层次,但怡慧老师用她的身份与工作环境,把刘易斯这个道理平民化,运用到生活里。可贵之处还在于,她扮演一个牧羊者的身份,带领一群羊儿不断跳出自己的藩篱,往延伸的草原探去。
不可讳言,在现下的社会结构里,“校园”依旧是集体运作、充满规范的地方;“教师”也难免扮演谆谆教诲的角色。但“诲尔谆谆,听我藐藐”,带着优越辈分与机械劝导,要学生们不疏远退却,甚难。
成长,何其奔放复杂!脱离童年阶段,往成人过渡的青少年尤其是,时代迅速变动,上一代的成长经验必然只剩下几成可回收适用在新一代。我们都知道,一位教者即使他的专业科目再卓越,一旦去掉人生的动态脉络,也只算是一个设计精良、按表操课的计算机软件而已。因此,一个教师若不阅读,就会像个狱卒,只做着把更多犯人关进栏杆里的事,而那是我们对教育最挞伐、最畏惧的景象。
学习,何其神秘多元!一百个孩子,来自一百个背景,就有一百种复杂的学习机制。身为教育者,面对“孩子学习”这件事,要敬畏如敬神,如此才会有推门开窗的动机,不断感受自身的渺小而容纳更多可能。相反地,教育者不能让孩子对“学习”产生恐惧,而要他们如爱恋一样痴迷。
阅读,何其繁花齐放!怡慧不拘泥种类,将各类励志书、成长小说、纯文学、诗歌散文、传记、日记、图文书、绘本等,都视为和少年相遇的桥梁。仿佛一整个书店或图书馆,才是少年的校园,教科书与参考书只是其中一个书架而已,如此宽广浩瀚。
怡慧身为老师,虽然也不得不把青少年教育化零为整,在一条大川里与他们同行,但每当她遇见个体时,会因为用心聆听而打破集体性的逻辑思考,再借用她图书馆化的人生经验,用适切的好书,疏导每道洪流,到他们该去的小河去,让他们调转流动速度、看见不同风景,再适时归回大河脚步。
深谙文学纯美的她,不仅带着孩子在书店里悠游,还希望孩子也能看见她的私房书架,让孩子在更高层次的阅读境界里,不断重整再生,并对书写也产生动机。
读着怡慧一篇篇记录,看她跟每个年轻灵魂对话的短文,我看见一个良医心甘情愿地为每个进诊间的人,细心地望闻问切,耐心陪伴后开出的药方。不是粗暴冰冷地干涉,而是提供一份温暖书单。我也看见一个大人,不断脱去思想中的专制,化身一个大孩子和少年们勾肩搭背,谈属于他们的爱恨情愁,即使要递书,也不落痕迹,像是塞给好友们的传情小纸条。
当我读到怡慧如此信仰“阅读与书写”的人生,并希望每个经过她身边的生命都享有这等美好,说“学校应该是培养孩子自信心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找不到天赋时,就离开学校。老师的工作是让你们天赋自由后,学会爱别人也爱自己”这句话时,我感到好放心。阅读不是换取作文高分的利器,而是在这样的教育理念下运行。那么,这条大河,谁会不愿同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