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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的乡愁》失落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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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朋友,在厄瓜多尔有一片咖啡园,经常往返于美国与厄瓜多尔,很了解那里。他经常在网上发一些关于厄瓜多尔的信息给我。常说厄国的气候如何宜人,民风如何淳朴,物产如何丰富之类,都没有引起我的重视。终于有一天,他喋喋不休地说起了那里的玫瑰,这一下子击中了我的要害,我终于动心了。

他说厄瓜多尔盛产玫瑰,漫山遍野都是玫瑰,而且花大色艳,美国花市的大部分玫瑰都是从那里空运过来的。玫瑰是我的最爱,为追求玫瑰,我到过许多地方,私下认为英国的玫瑰最美,因为英国干净整洁,图案美丽的庭院很适合气质高雅的玫瑰。日本的玫瑰园也很美,但日本人的气质与玫瑰花很不般配。加州的玫瑰,花大色艳,四季常开,香气宜人。厄瓜多尔的玫瑰会怎样哪?也有着热带的风情吗?我一遍遍地想象着热带玫瑰的样子,一遍遍地设想着该穿什么样的衣服,照相时该摆什么样的姿势。

到了厄瓜多尔的机场,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玫瑰花瓶,插有上百朵的玫瑰,真不愧是玫瑰之乡。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夜的玫瑰梦,第二天一早,就吵着去看玫瑰。同行的朋友说,他真的见过满山坡的玫瑰,印象中不在基多,好像是在另一个城市——昆卡。我暂时安定了情绪,去逛了印第安市场和热带雨林。第三天再也按捺不住了,决意去昆卡。一路上一直趴在飞机的窗口上,希望能看到大片的玫瑰,但好像没有。

一下车,刚住进旅馆,就打听玫瑰的事,问街上的出租车司机,朋友会一点儿西班牙语,指手画脚的半天,搞定了。25美元送我们去,包来回。我高兴极了,一路欢歌,没想到在一个动物园的门口,停了下来,又很长一段时间的鸡鸭对话了半天,终于又回到了旅馆,看来朋友的西班牙语不好用。我就向酒店的前台小姐打听玫瑰,前台小姐英文流利,她若有所思地写下了一个地址,我如获至宝,看来这一次稳妥了。

第二天,天气出奇的好,高原上阳光灿烂,司机的英文也很流利,一路青山绿水,还意外地看到了一片片的野生兰花。

不久,出租车在一个兰花园门前停了下来,我觉得有些不妙,兰花园里工作人员出来说,我们这里只有兰花,兰花是最美的,世界各地的人都到我们这里看兰花。我说我是来看玫瑰的,她写了一张纸条,让我到园里去找一个人,说也许他能帮我。我找到这个人,他却带我们参观了兰花。朋友告诉我,也许看完兰花就看玫瑰了。兰花的确很美,但我满心思都是玫瑰。

我一再告诉这个兰花导游我想看玫瑰,他看起来面有难色,他说你们说的可能是几年前的情况,现在的玫瑰都种在大棚里了。我一阵心慌,玫瑰怎么也养在大棚里了?我们吃大棚里的蔬菜、大棚里的水果,连玫瑰也不放过,玫瑰开在这赤道高原的原野上才有生命力,才动人,我跋涉万里,难道要看棚里尺方天地里苍白的玫瑰吗?导游司机朋友都劝我,导游说他真的不知道哪里还有露天的玫瑰田。朋友说“玫瑰大概怕太多的紫外线吧”,这怎么可能?厄瓜多尔的玫瑰,就是因为这里直射的阳光,才开得又大又美,存放的时间又长,怎么会怕紫外线?

我被他的愚蠢激怒了。司机也安慰说,要不然我们再到别处看看,我知道,他是为了拉生意,更生气了,忍了半天没有发作。

没有了玫瑰,在昆卡还有什么意义?就临时改变主意去火山温泉度假村,厄瓜多尔的境内有许多火山,要去的有温泉的火山还在不停地冒热气,温泉都是自然的。一路上,司机极力夸耀着他们的国家如何美好,他们的储量丰富的石油,他们的新鲜的海产,他们的旅游资源、免费义务教育、低失业率,当然还有他们的玫瑰花。我没好气,不理他,我不相信,看到印第安社区那低矮的小屋,能富裕到哪里去,而玫瑰花连影子也没看到。

晚上到了度假村,附设的酒店看起来很高档,但服务员不会英文,我们要一瓶葡萄酒,她拿来了啤酒,说不对要换一个,她又拿来白兰地。整个酒店就两桌人,另一桌的人看不下去,就帮我们。其中一个穿蓝色T恤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器宇不凡,一问才知道他是某美国著名的电脑公司的总设计师,有很高的级别,经常往返于美国与上海之间。他出生在厄瓜多尔,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我问他玫瑰的事,他说,现在的玫瑰不得不养在大棚里,因为玫瑰花的色、香,吃玫瑰花的昆虫太多,被咬的玫瑰很不好看,花农用了大量的农药,导致土壤污染,严重危及了玫瑰从业者的健康。养在大棚里,不仅避免了昆虫的叮咬,而且温度、光线都是电脑严格的控制下,高产、稳产、无污染。

这么说,我的怨怒平息了不少,无污染是最重要的。看来露天玫瑰一定看不到了,能看一看大棚里的玫瑰也可聊以自慰。

于是又着急地去看玫瑰棚。司机带我们在闭塞的农村,在高低不平的村道上颠簸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大门紧闭的地方停下来,黑色的铁皮门一角有个两平方尺的小窗户。我们说明了来意,看门人通报说经理忙,不理我们,我们只好悻悻地走开。又颠簸了很远,见到好几处的深宅大院,说也是种玫瑰的,围绕着玫瑰色的高墙转了几圈,找到了门,也是紧紧关闭着。看门人找经理,经理又找老板,最后还是决定不让我们进去,给再多的钱也不让看。印第安人的倔强又在这里表现出来了,虽然他们不再是纯种的印第安人,但都有印第安基因。我看着深红的高大的院墙,突然两脚发软,很是委屈,想大哭一场。就想看一眼玫瑰,就这样重重阻隔,本来应该长在山野,开在寻常百姓家的玫瑰,怎么又成了“旧时王谢堂前燕”?

这么一折腾,我突然想起在厄国折腾了一个多礼拜了,山野的玫瑰见不到,大棚里的玫瑰没见到,怎么大街小巷、广场、公园也没看到?甚至这玫瑰之乡的庭院篱笆,房前屋后也见不到玫瑰,哪怕是一棵也可以。就忍不住问司机,司机说以前种的,有人折,后来就不种了,这司机太爱国了,耍滑头,他总是避重就轻,我不认为这是理由。

我百思不得其解,咕咕哝哝地抱怨。

我的朋友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他说“卖鞋子的人总是穿有洞的鞋子”。我一下子明白了,中国也有这样的谚语——“卖鞋的汉子赤脚走,卖油的婆娘水擦头”。玫瑰这种纯属精神的东西,不能像玉米羊驼一样被重视,当野生状态的玫瑰当作商品被出卖以后,就失去了野生的自由。就像当年漫山遍野的野玉米,野甘蔗都不复存在了。这里的人们只知道玫瑰可以卖钱,还不知道用玫瑰来美化他们的生存环境。他们虽然纺织了美丽的毯子、绣花的衣裙,还有各种各样的首饰,但对玫瑰这种纯精神之品还不知道如何处置。

可怜的我,在玫瑰之国看不到玫瑰。

可怜的玫瑰,在玫瑰之国里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