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紫依坐在永宁殿和永寿殿交叉处的回廊上晒着太阳,手中拿着纸和笔,有一笔没一笔地写着改编的童话故事。
颜凉月禁止她去孩子们那里,要等她完全好了才可以。所以她只好坐在这里,听着不远处孩子们的嬉笑声,然后发发呆写几句童话故事。
风婉晴和南宫筝两人还在她的房间里八卦,而且好像越说越投契。她反正听不懂那些,有的干脆连人名都很陌生,索性也就不关心了,随她们聊去。她只是意外这两个性情天差地别的女孩子居然还能聊到一块儿,看来八卦和美男是女人不变的话题啊。
至于那个爱哭鬼夏侯奉节,在哭过一阵之后累得睡着了。虽然清静了许多,但是他还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爆炸。她已经让若竹派人去追夏侯老将军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她有非常不好的预感,那就是这个小爱哭鬼可能以后就会待在学苑里了。
先把这件头疼的事放在一边,她觉得更加蹊跷的就是夏侯铃的下落。这丫头到底是去哪里了?京城就这么大,无论她的哪个身份都没有道理会没有半点消息啊。
萧紫依越想头越晕,手里拿着的木炭笔一下子脱力没有拿住,小半截的笔头掉进了草丛里,任凭她怎么找都没有找到。
“呃……公主,你在找什么吗?用不用下官帮忙?”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萧紫依猛然抬头,发现李云清正一脸关心地站在回廊里看着她,深蓝色的眸子仍然那么迷人深邃。
“没什么,笔掉了而已,我身上还有。”萧紫依从怀里又掏出来一支,迟一步才发现这支笔是南宫笙的,那天晚上她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之后,就一直在她怀中贴身放着。
“公主既然无事,那下官先行告退。”李云清见萧紫依又陷入沉默,便拱了拱手准备离开。
“等等,李公子,我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你的。”萧紫依从草坪里走了出来,随手拍了拍裙摆上沾着的草屑。她知道下午有他的课,所以才坐在这里晒太阳的。
李云清转过身,微讶地问道:“公主可有事吩咐下官?”
萧紫依站在他的面前,仰起头看着他俊逸的面容,算了算时间然后叹道:“你是不是上过课就离开了?都没和小云渲聊聊天?”
李云清见她找他只是为这种事,略略松了口气道:“公主把渲渲照顾得很好,下官很放心。”
“是吗?那前些天为什么请假那么多次?”萧紫依知道她有些事不一定要问得那么清楚,但是她一想到小云渲在宴会那天没有看到他那么的失望,就忍不住想要问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没有到场。
“是最近皇太后寿辰在即,需要亲力亲为的事情很多,若是公主觉得对孩子们的课程有影响,可以更换下官,下官绝对没有怨言。”李云清避开萧紫依审视的目光,平静地说道。他站在回廊里的阴暗处,太阳照不到,所以萧紫依根本看不清楚他脸上到底挂着什么样的表情。
“是吗?”萧紫依忍住不悦,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淡淡道,“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接触也不多,但是在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我觉得你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疼爱妹妹的李云清了。”
“是吗?”李云清学着萧紫依的口气,无奈地笑道,“可能是吧。也许是我发现渲渲她并不用我操心,可以把重心放在其他事上面了。说起来,还是要感谢公主。”
萧紫依摇了摇头,轻叹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再怎么样,也没有谁能代替亲人的位置。”
李云清站立在阴影里默然无语,萧紫依说了一大番话,却像打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回应,这让她实在是毫无办法。
“李公子,”萧紫依抿了抿唇,出其不意地问道,“不知道皇太后那里的玄踪道长是不是你的叔公?”
李云清一惊,赶忙问道:“公主怎么知道?”
总算有了点反应。萧紫依冷冷一笑,看李云清这副样子,恐怕这个玄踪道长的身份没几个人知晓。这下就更加蹊跷了,她可没忘,之前皇太后带着她和李云渲去东岳庙祭拜的地方,可是离玄踪道长的地方没有多远。
“是渲渲和您说的吗?公主,其实玄踪道长已经远离红尘俗世许久,以前的身份已经忘却,现在也全心全意地为皇太后的健康而祈福,请公主别介意。”李云清一改之前不痛不痒的表情,略微急切地说道。
萧紫依挑了挑眉,淡淡道:“是吗?我可没介意。现在看来,介意的仿佛是李公子才对。”
李云清浑身僵硬了许久,像是被触及了心事,良久才轻叹道:“公主说的没错,介意的是下官。如果公主还记得当初在海棠宴上第一次开口为下官求情的那件事,就应该知道下官的身份实在是尴尬得很。”
“太原李家吗?”萧紫依启唇轻吐出这几个字,心中不免怅然。这个家族拥有着多少传奇,但是在这个时空中却被人很早就扼杀掉了。
“没错,只要下官一天姓李,就要一直背负着这个身世。叔公他就是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神,所以才离世而居,此次是受皇太后的应召才入宫的。公主可以放心,如果有任何其他目的,那都是您多虑了。”李云清坚定地说道。
萧紫依不解道:“李家的遭遇,不是前朝的事吗?为何现在还如此?”
李云清深蓝色的眼眸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苦笑道:“其实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下官再在公主面前说一遍也无所谓。当年独孤皇后曾经预言过很多很多事,都如期发生了,所以不管是隋文帝或者是后来者,都把她的每句话奉为金言。当年宽厚仁慈的隋文帝为何会单单屠杀我太原李家?据传说,就是因为独孤皇后在隋文帝面前说过,如不削弱李家的势力,那么以后这个天下终将会姓李。”
萧紫依听后心里百味杂陈,这个和她猜测得差不多,但是真的听在耳内,却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如果独孤皇后不是穿越而来的,那么现在的天下倒真的应该姓李。“这么说,连现在的父皇都在防着你?这个说不通啊,他不是还让你在朝中做官?”
李云清笑中带苦,充满着不得志的郁闷。“皇帝其实大可不必让我做官,就算是让我带着渲渲在乡下种田,我觉得都要比现在的生活好过千百倍。”
萧紫依低头琢磨着他的这句话,片刻之后惊诧道:“难不成是父皇故意让你来做官?”目的是向世人展示他过人的胸怀,结果其实只是把李云清扔到一个对于实权没有任何影响,但是表面上却是很重要的礼部位置。
真是……老奸巨猾……萧紫依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下皇帝,看来他的帝王之术运用得非常娴熟。
“公主您不知道,每天必须面对很多别有用心的人,听到许多冷嘲热讽,我并不想渲渲也过这样的生活。”李云清难以承受地闭了闭眼睛,“所以,我很感谢公主为渲渲做的一切。”
“呃……没什么。”萧紫依摆了摆手表示不敢当。确实,人言可畏,一个预言中能颠覆王朝甚至可以改变整个中国的庞大家族,现在凋零到只剩两三个人,还被刻意放在朝堂之上,其境遇可想而知。
李云清深吸了一口气,迟疑地问道:“公主,那玄踪道长的身份……您可有和别人提起过吗?”
萧紫依连忙摇头道:“没有,我没有随便说。”
“那就好。”李云清松了口气,“我以后会多抽出点时间来陪渲渲,真是多谢公主关心。下官先行告退了。”
萧紫依点了点头,目送着李云清缓缓离开回廊,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按理说,李云清给她的解释合情合理,为何偏偏她就觉得他好像隐瞒了她什么?
“他并没有说实话,你真的信他?”南宫笙的声音从庭院里传来,显然是已经听了很久了。
萧紫依才醒悟到手中还攥着他的那根木炭笔,立刻掩饰性地揣入怀中,轻咳道:“非礼勿听,南公子以后请自重。”
“公主,他明明是在搪塞你。”南宫笙仔细看着萧紫依面上的表情,确认她并不是和他开玩笑,不禁皱眉。
“是不是搪塞我,我自己能判断。”萧紫依被南宫笙一说,反而不想深思方才和李云清的对话。搪塞?如果李云清的这番话叫搪塞,那他南宫笙对她做的又算什么?萧紫依心下委屈,忍不住眼圈泛红,却又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偏过头不想去看他。
南宫笙这时才敢肯定,原来这两天萧紫依对他不同平常的态度并不是他的错觉。他心下一沉,肃容道:“公主,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萧紫依轻笑道:“谈什么?关于李云清的问题,到此为止。”她弯腰拿起落在地上的纸,转身想逃开。他们还能谈什么?她可以承受自己发现的事实,但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得了他亲口对她说出他的目的。
南宫笙见她转身就要走,心中急切,一时也顾不得两人身份天差地别,连忙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他虽然和她可以很容易地见面,但是独处的时间少得可怜,有些话并不是当着别人面也可以说出来的。
萧紫依被他握住手腕,心跳仍是不争气地加速中。她到底还是希望他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萧紫依咬紧下唇,但是她是否要率先开口问他?
“哇——”就在两人都踌躇究竟要如何开口的时候,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从学苑的操场上传来。
萧紫依挣脱开南宫笙的手,低着头淡淡道:“有事下次再说吧,我先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南宫笙暗叹,怅然若失地说道:“我陪你去吧。”
萧紫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南宫笙就认为她是默许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操场方向前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殿外的回廊到操场的距离并不远,萧紫依两步并作一步很快就走到了操场那里,正好看到若竹把摔在沙坑里的夏侯奉节抱起来。小爱哭鬼的身上沾满了沙子,在不停歇地哭着。
“怎么回事?”萧紫依低头问着站在一边的南宫箫。
南宫箫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说道:“没什么,我们在这里玩得好好的,他估计是刚刚睡醒,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没看到沙坑,结果一脚踩进去摔倒了,就这样。”南宫箫很不以为然地说完,然后发现自己二哥是跟着公主而来的,得意地朝萧湛笑了笑。
萧湛不高兴地嘟起嘴,暗暗责备自己才几天就把父王交代的任务给忘了个精光,下次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萧紫依没注意到两个小朋友的暗潮涌动,她正从若竹手里接过夏侯奉节,替他把脸上沾到的沙子细心地擦净,可是却没办法让他哭闹的声音停止下来。
唉,这夏侯老将军也真舍得把他的宝贝孙子扔到她这里不闻不问了。萧紫依完全没办法了,只有上下摇晃地哄着夏侯奉节,希望他能哭累了停下来。
若竹和一个宫女交谈了几句话之后,走过来悄声对萧紫依说道:“公主,夏侯家那边来人了。”
“等等。”萧紫依不想当着夏侯奉节的面说这些事,连忙把小爱哭鬼让旁边的南宫笙抱着,自己则拽着若竹走到一旁,“夏侯家说什么?什么时候来接他走?”
若竹期期艾艾地说道:“没说……公主,夏侯家反而把小少爷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好几包,让人送过来了。”
“什么?”萧紫依简直不敢相信,张口结舌地往那个小磨人精看去。难道预感成真?这个大嗓门的爱哭鬼就要长住学苑了?
可是就在她的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居然看到夏侯奉节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正往南宫笙的大胡子侵袭过去。
而空有一身武功的南宫笙,在两只手都抱住夏侯奉节的情况下,却不知道如何近距离躲避这个小魔鬼的小手,眼睁睁地看着他拽住了自己的大胡子,往下一扯……
萧紫依若无其事地调转眼神。
啊……今天的天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