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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生》第二章 “你是来实习的,不是来送外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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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宋暖心里暗暗叫苦,脸上还要强颜欢笑:“郝老师,还请多多指教。”

郝敏的笑容随着汪思远渐行渐远而逐渐变僵,她冷冷地说:“指教不敢当,我看你懂得很多嘛。”

13

上课可以迟到早退,上班可不行,特别是实习考察期,每个实习生更是铆足了劲早到迟退。

九点上班,宋暖八点半就到公司了,在电梯里遇到了汪思远。宋暖有些腼腆地打了个招呼:“汪总早。”

与前一天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状态完全不同,此刻的汪思远神情有些落寞,锁着眉头,显得有一丝憔悴,他显然想不起宋暖是谁,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电梯在32层停下,宋暖有意识地后退半步,意欲让领导先行,没想到汪思远却很自然地挡着电梯门,请女士先下。就这么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让初入职场的宋暖感觉到了温暖。

宋暖自以为来得早,没想到LV女郎已经在办公室了,正一边打电话一边对着镜子化妆。“早?没法不早。我说在公司附近买个二手房,上班方便生活成本又低,我老公非不听,偏偏要住大房子,又没钱,结果都住到江苏境内了,早晨九点上班六点半就要出发,晚一步高架就堵得像个停车场……”见宋暖进来了,她的声音放低了些,“这大房子住的,晚上回家就上床,早晨起床就上班,甭说幸福,连性福都快没有啦……我们是想今年要宝宝的呀,可瞧瞧我们公司这形势……”普通话变成了上海话,声音更加低下去,“喏,又来了一批实习生,这些小姑娘劲头足得……”

宋暖只好假装听不见听不懂,找了扫把出来打算扫地,刚扫了两三下,扫到LV女郎的格子间,她翘起棕色的高跟鞋,“帮忙把桌子底下也扫扫,这帮物业公司的清洁工真差劲,打扫从来只做表面文章……谢谢啊小美女。”可是当宋暖扫到下一个格子间时,又听见她对着电话说,“侬听见了,大清早就过来扫地,可惜没被领导看见。”

靠,不就是上海话吗,又不是马耳他语!前脚刚用普通话感谢我,转脸就用上海话埋汰我,欺负我听不懂还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宋暖有些怒了,她三下五除二扫完地,抄起手机给周格格打电话,开口就是一连串流利的上海话,“侬今朝来?各么下班一道走……”

扭头偷看LV女郎,她刚打完粉底,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显得有些狰狞。宋暖觉得好生解气,哼着“山丹丹那个花开红艳艳”,更加卖力地挥舞着扫把。

九点整,汪思远神采奕奕地走进办公室,与半小时前的他判若两人,这就是所谓的工作状态?他问LV女郎:“郝敏,咱们总裁办是不是分了一个实习生?人呢?”这时候,宋暖才弄明白,汪思远是LV女郎的顶头上司。

没等LV女郎回答,宋暖便站起来:“汪总,是我。”

汪思远笑道:“好啊,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宋暖。唐诗宋词的宋,温暖的暖。”宋暖既热情又腼腆地自我介绍。

汪思远指了指LV女郎:“好,你以后就跟着郝敏老师吧。”

靠,宋暖心里暗暗叫苦,脸上还要强颜欢笑:“郝老师,还请多多指教。”

郝敏的笑容随着汪思远渐行渐远而逐渐变僵,她冷冷地说:“指教不敢当,我看你懂得很多嘛。”

14

宋暖一个上午都坐在那张破转椅上摇来摇去,东张西望。她看见郝敏还有隔壁桌的同事都开着MSN,还有人偷空上开心网偷菜。于是百无聊赖的宋暖也很没有志气地在自己的机器上开了,也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去偷菜了。

结果,被骂了。

下午,汪总问宋暖这两天上班感觉如何,宋暖很诚实很诚恳地回答:感觉没什么事做。

结果,又被骂了。

宋暖同学郁闷得不行,为什么别人偷菜就OK,我就要挨骂?为什么我说句老实话也不行,还要挨骂?这些问题,她不敢问汪思远,也不便问郝敏,只能自己偷偷消化。消化的结果就是:我是实习生,应该夹着尾巴做人。她暗想,如果可以给公司提出合理化建议的话,那么自己一定提议:对于实习生,除了骂她,还要教她。

快下班的时候,宋暖在自己的公司邮箱里发现了一封短信,发信人居然是汪思远,他说:工作的时候要有工作状态,上网娱乐、吃零食、打私人电话,都应该是下班后回家再做的事情。另外,总裁办是一个很重要的部门,为什么每个人都很忙碌就你感觉没什么事情做?应该自我反思。作为刚刚步入社会的新人,还是一张白纸,希望你能够一笔一画地规划好自己的职业生涯,不要染上散漫的习惯。多看、多听、多做、少说。

一个职位很高的人,一个刚刚接触没几天的人,能够专门写这么一封信告诫自己,这让宋暖既惭愧又受宠若惊。那天,宋暖把自己关进厕所大哭,她一直以为自己挺乖巧,没想到刚上班就被领导挑出这么多毛病,宋暖啊宋暖,你以为你这还是在学校吗?想干吗就干吗?

下班晚高峰时间,宋暖等了两班地铁才挤上去。上海的交通真是要命,那么多上班族像沙丁鱼罐头一样你贴着我我贴着你,身体如此靠近,神情却都是淡漠并且厌恶的,每个人脸上都仿佛写着个烦字。可是,他们知道吗?这座城市有那么多的宋暖如此迫切地想得到一份工作,去某个地方上班,而不是实习。

15

看过汪思远的信后,宋暖开始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可是自从拜了郝敏做老师,她便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冷板凳生涯,既没有活干又不能上网聊天,彻底地开始“没什么事做”。一份公司内部的月报从早翻到晚,那些业内新闻熟到会背。

为了颠覆这种状态,宋暖每隔两个小时就厚着脸皮问:“郝敏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我可以做点什么吗?”

可是,郝敏总是不阴不阳地回答:“好,知道了。”但是,她忙得热火朝天,宋暖该坐着还是坐着,仍旧是那张破转椅。

某天,这张转椅终于气数已尽,无法负担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它的另外两个轮子选择在宋暖刚刚落座的时候突然罢工,将宋暖摔了一跤。这一跤,换来了郝敏老师难能可贵的一个微笑:“摔疼了吧,这个破椅子,早该淘汰了。”

“还好,不疼,这个椅子终于在我的帮助下完成历史使命了。”

“不疼的话,方不方便再帮我跑个腿去买碗黄鱼面呢?”郝敏老师用商量的语气温柔地说。要不要问她要钱?宋暖的心里迅速盘算,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这时候,有同事打电话来约郝敏一起去员工餐厅吃午饭,郝敏颇为自得地对着电话说:“不去了,我让实习生给我带老王头黄鱼面了!”

“啊,我也要我也要。”那头一声尖叫,分贝之高,连宋暖都听见了,接着更多人尖叫:“我们都要我们都要。”

经过郝敏的电话统计,想吃老王头黄鱼面的同事一共有14人,其中4人要多加辣,7人要正常辣度,3人不要辣;还有:多加辣中的2碗要加排骨,正常辣度中的4碗分别要加肥肠、雪菜、鸡毛菜和猪肝;不要辣中的1碗要多加一份黄鱼。

郝敏不愧是资深行政人员,她一面听电话,一面将这些数据手绘成了表格,电话说完图表也画好了,随手递给宋暖:“辛苦了,看,大家都这么需要你。”

宋暖硬着头皮接过表格,满脑子想得都是:大家怎么不给钱呢?

16

宋暖这个月的生活费仅剩下三百块,14碗面条共耗资242块,攥着找回来的一把零钱,宋暖祈祷着到了公司大家就赶紧把面条钱给结了。

老王头黄鱼面一如既往的食客如云,买那么多碗面却还不占位儿的大客户宋暖受到了老板娘的格外关照。为了防止面汤溅到衣服上,老板娘慷慨地赠送给宋暖一次性塑料围裙一条,还很好心地帮她扎好。

宋暖提着沉重的快餐盒气喘吁吁地往公司赶,出了电梯,迎面遇见汪思远。宋暖心里还挺得意:如此多的黄鱼面,意味着自己帮助解决了若干同事的午饭问题,不仅表现了自己勤劳踏实还显示出自己能和同事打成一片,虽然其中13碗的主人都不知道是谁。想到这些,她自我感觉良好的将手中的袋子提高了点,热情地打招呼,“汪总好,我帮郝敏老师他们买午饭呢!”

汪思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宋暖,目光在她的塑料围裙上停留了片刻,兜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小宋,你是来实习的,不是来送外卖的!”

宋暖的笑容僵在脸上,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什么……他们都没有时间,我正好没事……汪总,那我以后遇到这种事应该怎么处理?”

“你问我?”汪思远一愣,他板着脸反问,“你自己想想呢?”

此时恰巧郝敏出来送文件,她一见宋暖就兴奋地说:“你终于回来啦,同志们已经急不可耐了。”随后笑着对汪思远说:“汪总,你要不要也来上一碗,老王头的黄鱼面哦!”

宋暖眼巴巴地看着汪思远,心想汪总肯定得批评郝敏了,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汪思远竟平易近人地与郝敏开起了玩笑,“你们可真有口福啊,下次再团购,记得捎上我。”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一个让宋暖百思不得其解的背影:这就是所谓的职场中人吗?他们都不会把话说清楚吗?

黄鱼面刚放上桌,就一碗接着一碗被认领走了,每个人都乐颠颠地跟郝敏打招呼:“哎呀好香好香,哎呀多谢多谢。”

郝敏全盘笑纳:“谢啥谢啥,不就是一碗面嘛。”

最后一碗面,被郝敏端走,直到下午上班,都没有提钱的事。

得,宋暖心里想,合着出钱出力的是自己,最后卖乖的是她。

17

公司给新来的实习生做职业培训,培训师滔滔不绝,说人的需求有大约五个层次:最低一层就是basic needs即吃饱穿暖有住的地方;接下来一层就是safe needs就是要有基本的安全感;第三层就是social relationships,指各种感情需求;第四层是respect and status,意思是别人的尊重和社会地位;最高一层便是slef-actualization,可以翻译成自我实现——实现理想,实现梦想。深圳来的培训老师操着一口港台腔激情澎湃地大喊:“在座的每个人,你们都有能力并且有可能达到最高一层,就看大家如何去做!听我的,大家跟我一起喊,一二三,我要加油……”

宋暖有气无力地跟着喊了两嗓子,满脑子想得都是:没钱了。

大学期间,宋暖老妈每个月只给她600块钱的生活费,在纸醉金迷的上海滩这显然的确只够生存并活下去的。但宋暖妈有宋暖妈的理论,咱家是工薪阶层,自然要节约,你还没赚钱,花的都是爹妈的钱,当然就更要节约;再说了,上海这种地方,女孩子没钱也好,安安心心躲在学校里念书,免得学坏了。

这一点上,男人显然与女人有着不同的见解,宋暖爸觉得,女儿就要尽可能地富养,眼界高了,想买什么自己花钱,以后才不会被男人骗。所以他将每个月的课时加班费都悄悄地汇给女儿。随着教师待遇的提高,宋老师的加班费也从每个月的200多涨到如今的800多,再加上宋暖自己做家教赚的钱,她才得以在吃饱喝足之余,还有点小钱淘淘新衣服,添点化妆品。

她打电话回家求援,老妈第一个反应就是:“你都实习了,也算是有工资了,我还琢磨着下个月可以不给你生活费了呢!你怎么上班比上学还穷困潦倒呢?”

宋暖没好气道:“上学随便穿什么衣服都行,上班就必须穿职业装,我得买吧;上学走路就能到教室,上班我总不能就靠着两条腿跑步去吧,估计跑到人家下班也到不了;上学吃饭都是AA制,不会有人让你跑腿买饭还不给你钱,不会人家不给钱你还不好意思开口要!”

宋暖妈思忖了一下,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说:“好吧好吧,我再给你打600块钱吧,不过——算是预支下个月的,或者——算你借的。”这时候就听见宋暖爸在电话那头嘟囔,“自己家女儿,有什么借不借的!”宋暖妈怒喝一声:“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培养她吃苦,培养她独立,培养她自力更生!”

电话刚挂没到三十秒,宋暖妈又追了个电话过来:“宋暖,我刚想了,你每天的交通费太贵了,索性投资买个电动自行车吧,我再多给你两千块,算……”话没话完,宋暖就抢白:“知道知道,算是我借的!”

老妈作为债主来说,还是个不错的债主,至少放债的速度比较快。答应了宋暖汇钱,半个小时不到,钱就到账了。

下班后,宋暖当即拖着周格格去家乐福选购电动自行车。宋暖极力怂恿周格格也买一辆,今后两个人仍然可以一起上下班。

周格格对此不屑一顾:“我不买,我要买就直接买四个轮子的。”

最后,宋暖买了辆大陆鸽电动车,随后又用崭新的电动车载着周格格去巴黎春天买了她向往已久的那件风衣,仍旧是2640元,不打折。

周格格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HY的胸牌办了张广发银行的信用卡,这件衣服就是刷卡拿下的,然后办了分期,每个月还四百多,六个月还清。她说:“年轻就要超前,青春就要透支,否则等我攒够钱买得起这件衣服的时候也许已经是夏天了,多遗憾啊!”

宋暖觉得周格格的这番论调有些危险,却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暗地里佩服她不怕还不起,就怕买不到的勇气了。

18

第二天,穿着新衣服上班的周格格就遇到喜事儿了,销售部安排她陪一位退休领导的太太去丽江旅游。

之所以砸中周格格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首先,此时正是大小客户做资金预算的紧要关头,抓住了年头,就等于抓住了一大半的销售任务,这时候谁愿意放下嘴边的肥肉去管什么领导太太,最重要是这个领导还是退了休的,所以只能让实习生去。

其次,这位领导太太是众所周知的难伺候,在领导没退休的时候,任何与她打过交道的同事无一不是怨声载道叫苦连天,如今领导退休了,大家自然像避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但是领导刚刚退休,立刻翻脸不认人显然有些不妥,没有大公司的做派,幸好公司新进了一批实习生,这个看似肥差的苦差事总算是可以在不浪费部门人力资源的同时找到人手来负责了。

此时此刻,陈建暗暗佩服老板每年都招聘大批实习生的决策之科学之英明之神武了。此举不仅可以为公司注入新鲜血液,更关键的是,许许多多正式员工不愿意做不屑于做没时间做没精力做的工作,终于,有人做了。

究竟交给哪个实习生呢?在迎新宴席中一“吐”成名的周格格进入了陈建的视线,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所以,想在众多实习生中被领导注意,要么特别优秀,要么特别差劲,要么有过人之处,要么有惊人之举。

不管这个免费旅游的馅饼是不是好吃,总之,砸中周格格了。她激动地问陈建:“我们跟哪家旅行社去啊?”

陈建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周格格,心说现在来实习的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做事嘛不会做,说话也不会说,他没好气地回答:“你问我?这事不是交给你了吗?是你陪她去旅游,不是我陪她!”

周格格被冲得一鼻子灰,可是又实在不知道这个任务该从何处下手:让我陪人去旅游,陪谁?怎么去?去几天?花多少钱……她涨红了脸,小心翼翼换了个方式问:“陈总,那么我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陈建稍稍满意了些,觉得这个小孩还是可以塑造的,毕竟刚踏入社会嘛,年轻嘛,他也缓和了语气说:“你陪她去玩个把星期吧,不要超过两万块钱,不要订旅行社了,人家喜欢自由行,钱先问公司借,回来用发票报销,具体怎么操作你问黄晓峰吧……黄晓峰,听见没,一会教教人家,啊?”

黄晓峰响亮地答应:“好咧!”

19

陈建将领导太太的电话号码留给周格格后便出门办事了,周格格兴高采烈地去找黄晓峰:“黄老师,怎么问公司借钱啊?”

可是黄晓峰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板着脸敲打着电脑键盘,对于周格格的询问充耳不闻。周格格以为他没听见,走近一点,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黄晓峰的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左手伸进抽屉里摸索,半天才掏出一张纸,拍在办公桌上:“填吧,这是借条。”

周格格找出笔,准备趴在黄晓峰的办公桌边填写,黄晓峰终于抬头了,对着空气漫无目的地一指,“到那边去写好了。”

周格格赶紧忙不迭地挪地方,销售部的办公室比较小,新来的五个实习生只能合用两张办公桌,她挪到实习生的位置,一笔一画地开始填借条。当填到借款事由的时候,她有些疑惑了,这条怎么写呢?陪领导太太去丽江旅游?但凡有点大脑的人都知道不能如此直白吧。

几个实习生一商量,还是见多识广的张盛出了主意:“你就写陪客户外出考察吧!”

借条填好后,周格格硬着头皮双手递到黄晓峰的眼面前:“黄老师,您看看这样写可以吗?”

黄晓峰漫不经心瞟了一眼:“陪客户外出考察?陪什么客户?考察什么?公司怎么会借给实习生钱?你也不问问我再填!”

说着,他拉开抽屉又重新拿了一张空白借条出来,唰唰唰填了起来,借款人变成了黄晓峰,借款事由是开拓市场。周格格心里愤愤不平:既然如此,您老人家干嘛让我做一大气无用功啊,真是欺负人。

填妥借条,黄晓峰随手抓起电话按了几个号码:“你好,财务吗?我是销售部黄晓峰,我要借两万块钱,待会儿让实习生上去取。知道知道,找领导签字嘛。”

说完,又把借条往桌上一拍:“去吧,先找陈总签字,再到楼上财务领钱!对了,你可别携款潜逃啊,这可是以我的名义借的……”说这话的时候脸板着,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靠,不就两万块钱吗?当我周格格没见过钱啊!周格格心里堵着气,你赶紧祈祷别让我混好了,等姑娘我站稳脚跟,咱们走着瞧!

20

就在周格格兴高采烈地张罗着出游事宜时,宋暖依然坐着冷板凳。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郝敏老师不给实习生锻炼机会,行政部不比别的部门,工作繁杂琐碎并且机密,冷不丁插进一个新人,还真是无从下手。公司内部的计算机系统每个操作都需要密码,整个集团经理级别的工作日志每隔一周就要做一次汇总,大老板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他的出差、招待、开会、发言甚至一日三餐理发购物……事无巨细统统要做到万无一失。

总之,这些工作有手把手交给宋暖的工夫,郝敏已经全部都做好了。况且,这些工作都太重要了,实习生无论做得好与不好,郝敏都必须亲自检查核对,如此一来,更不如自己亲力亲为了。所以,每天留给宋暖的工作,除了打扫卫生,就是买黄鱼面了。

终于有一天,宋暖抗议了,她本来想说的是汪思远说过的原话:郝敏老师,我是来实习的,不是来送外卖的!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回去了,变成,“郝敏老师……我没钱了。”

郝敏先是一愣,随后扔过来一本记事本,似笑非笑地说:“小姑娘,你以为我是想占你便宜呢?你看看,你帮我垫的面钱我都记着账呢,想一次性给你的,每次都要找零钱多麻烦哪。”

宋暖偷偷一瞧,果然记事本上又是一张表,哪天买面花了多少钱精确到了角,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郝敏掏出钱包,点了350块给宋暖:“喏,这是面条钱。是我太大意了,你还没拿工资呢,哪来的钱啊!以后让你买什么,我都先把钱给你,OK?今天还是不要辣,多一份浇头……”

宋暖默默地接过钱,心里那个挣扎啊纠结啊。郝敏奇怪地看着她:“还不快去,晚了人多。”

终于,宋暖结结巴巴地开口了:“除了买黄鱼面,老师你再让我做点别的吧。”

郝敏收起钱包,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看宋暖,叹了口气,说了几句真心话:“小宋,我也是从实习生过来的,知道你们不容易。可是,行政部真的不比其他部门,每一件工作都非常重要,不能出岔子,如果你出了一点差错,责任都要由我来承担的,懂吗?”看着宋暖可怜巴巴的神情,郝敏终于说,“那这样吧,下午你去一趟风华公司,找他们行政部的张经理,我们打算更新公司的宣传册,你去问他们要点资料,譬如试用产品的图片、检测数据等等。”

终于接到任务啦,宋暖愉快地去买面了。

21

风华公司距离HY集团总部大约四公里,但是要倒两趟公交车,来回共计4块钱。但是宋暖有电动自行车嘛,下午刚一上班,她就意气风发地骑着车出门了,包里装着带给对方的小礼物——一个印着公司logo的真皮钱包,这是她的第一次,第一次以HY员工的身份外出办公事。

抵达风华大厦,保安居然不让推着电动自行车的宋暖进门,理由是公司的自行车停车场比较小,只允许公司内部员工停。宋暖不服气:“如果我开的汽车呢?也没地儿停?”

“有,”保安礼貌地指了指门口的停车牌,“地下车位,每小时10元。”

宋暖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地将电动车停在大厦隔壁街心公园入口,心想这里人来人往小偷不敢造次,给爱车锁了三道大锁之后,方才安心上楼。

等电梯的时候,宋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没问清楚张经理的电话及具体楼层。她一边怪自己大意,一边给郝敏打电话,郝敏在那头小声地责备道:“我开会呢,你自己不会问?”便把电话挂了。

没办法,宋暖只好自己打听到了张经理的办公室,摸索着找过去。经人指点,宋暖找到了14层的经理办公室,隔着玻璃门,她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严肃的中年人。她小心翼翼地敲开门:“请问,是张……张总吗?”她一紧张,把张经理错喊成了张总,张总就张总吧,抬举您总没错吧,礼多人不怪嘛。

眼镜男一愣,随后点了下头,也没说话。

宋暖舒了一口气:“可算找着您了,我把14层都跑遍了,这幢大厦的格局真奇怪,像迷宫一样绕……”

“等等,你是……”眼镜男有些疑惑。

“哦,对不起,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宋暖,是HY集团的实习生,郝敏老师让我来拜访您,我们公司要更新宣传册,想问您要一些资料。”宋暖热情洋溢地拍了拍手中HY的包装袋。

看着宋暖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故作老成地介绍着自己,眼镜男感觉有些好笑,他说:“我们资料很多啊,要哪方面的呢?”

“嗯……譬如产品试用的图片啊、检测数据之类的。”

“具体哪些产品呢,你们集团的硬件软件我们都在用呢!”

“这……”宋暖又语结了,这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居然还有那么多弯弯绕,她硬着头皮说,“那您看挑哪些产品好呢?”

“哈哈,”眼镜男朗声笑道,“你问我?是你们公司做宣传册还是我们公司做宣传册?”

宋暖涨红了脸,忙着从包里掏手机想向郝敏求救,突然想到郝敏正在开会,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候,眼镜男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小张,你回趟办公室,有人找。”

“啊?”宋暖瞪大了眼睛,“难道您不是张经理?”晕倒,她心想,不是张经理你捣什么乱呢?

22

很快,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进了办公室,进门就点头哈腰:“张总,您看您还亲自下楼找我,一个电话我就上来汇报了呀。”

张总和颜悦色地说:“没事,我也要锻炼锻炼,把昨天的会议记录调给我。哦,对了,有人找你呢!”

真正的张经理此时才注意到了办公室里的客人:“你好,你是?”态度亲和友善,他拿不准宋暖与张总是个什么关系,难为张总亲自打电话催他。

“我叫宋暖,是HY集团的实习生,郝敏老师让我来拜访您。”宋暖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我,我刚才认错人了,真对不起……擅自就把您给降级了。”后一句话是对张总说的。

张总与张经理对视片刻,同时笑了起来。初出茅庐的小女生犯错误,她老板看了肯定气得跳脚,可别人老板看了,却觉得好生可爱。

宋暖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蠢极了,第一次外出公干就如此丢脸,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开了一个坏头。

张总拿了资料就走了,临出门对宋暖说:“我儿子也在HY实习呢,没准你们认识,叫张盛。”

宋暖立刻想到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越野车男生,顿时释然了不少,心想贵公子也不咋地嘛,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可以原谅。于是她没心没肺地咧开嘴笑了:“他很有名的,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哦?为什么呢?”张总来了兴趣,停步追问。

“因为他开越野车,我骑自行车啊!”宋暖开了个玩笑。

没想到张总的脸却沉了下来,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宋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又说错话了?这领导同志怎么都那么难伺候呢?

张总走后,张经理对宋暖的态度变得异常冷淡,他甚至没请宋暖落座:“我很忙,给你我们公司的网址,你需要什么自己上去看吧。”说着,便俯下身,哗哗哗在便签上写了一行字母递给宋暖,便做出一副送客的表情,宋暖赶紧很有自知之明地告辞。

出了大厦,才发现出了一身的汗,被风一吹,感觉冷飕飕的。很快,更大的打击出现了:车丢了。

宋暖坐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无助地看着繁华的街道与行色匆匆的路人,越想越伤心,捂着脸又稀里哗啦哭了一场。上班才三天已经哭两回了,宋暖一边暗骂自己没用,一边愈发地想当逃兵:要么回家当宅女,要么回学校考研,不上这劳什子班了,一个月600块,眼泪都快要哭干了!

哭完了,方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磨磨蹭蹭坐公交车回到公司。刚进办公室,就被郝敏劈头盖脸一通好训:“你怎么去这么久?我打那么多电话给你怎么不接?”

宋暖刚刚平复的心情又翻腾起来,她急忙从包里翻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五个未接来电,全是郝敏打来的。“对不起,路上吵我没听见。”宋暖解释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我电动自行车被偷了,刚买的。”

郝敏像没听见一样,板着脸说:“张经理那有份合同想让你顺便带回来的,这下,只能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23

当宋暖气喘吁吁又重返风华公司的时候,张经理已经外出办事了,据前台小姐说,“会回来的”。

于是宋暖便坐在会客室等,等啊等啊等啊等,等到华灯初上,等到大家陆续下班,还没见到张经理的影子。宋暖心里着急,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向前台小姐求证一下张经理是否的确是“会回来的”。此时,前台小姐也换好衣服准备走人了,见到宋暖,她惊奇得睁大了眼睛:“啊,你还在这啊?他打电话说不回公司了!”

宋暖又想哭,可是已经是欲哭无泪了,看看手表,已经快六点了。她垂头丧气地下楼,在电梯里居然又遇见了张总。

张总也有点吃惊地看着她:“你才走啊,辛苦了。”

宋暖勉强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哪里哪里,这是第二趟来了。”

经过艰难跋涉的地铁转公交,宋暖终于抵达宿舍,在这座繁华热闹的城市,这里是她唯一的避风港,虽然,这里属于她的,只有一张床铺和一张书桌。

周格格正在收拾行李,她明天就要启程去丽江了,看到宋暖回来心情极好地打招呼:“哎,你看,这条围巾搭配我的新风衣怎么样?”

宋暖有气无力地说:“嗯,不错。”说完像僵尸一般往周格格的床上一躺,顿时觉得身体发飘,“今天我俩换床睡,我实在是爬不上去了。挤地铁挤得要内出血了。”

“挤地铁干吗?你不是买了电动车了?”周格格依然摆弄着手中的围巾。

“丢了。”宋暖长叹了一口气。

“丢了?”周格格大惊。

宋暖向周格格哭诉了下午的经历,猛然突发奇想地问:“你说,公司会补偿我吗,这可是办公事丢的呀。”

周格格失笑:“听说我们部门的陈总监因为工作繁忙无法照顾家庭导致离婚,你说,公司会不会赔他一个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