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
赵宇和柳燕走在街上,两人都穿着赵宇的服装。
"赵宇,我以前梦见过穿着你的衣服开始一天,没想到梦想实现这么容易,连给我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什么感觉?"
"无聊!"
"这是你对我人生最准确的评价。"赵宇笑了。
"你简直就是一个混蛋!"
"我很长时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了,这感觉真好,要我给你小费吗?"
"去你妈的吧!"
赵宇笑了:"柳燕,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真想现在用手卷起喇叭对周围喊,太棒啦!你真是太棒啦!"
297
生活中,需要一种程式化的东西,用以保证人们的某种约定俗成,为了方便,赵宇决定遵守那种约定,他与柳燕逛服装店,为柳燕买服装,带柳燕在昂贵的餐厅吃饭,并在金店为柳燕买下一些饰物,他买得如此快速,柳燕连挑的时间也没有,这种轻率而神经质地购买法,令柳燕吃惊,她看到赵宇在金店随手要了几件首饰,然后看也不看地把它们胡撸进一个纸袋里。
回到汽车里,当赵宇把首饰一股脑倒在柳燕腿上的时候,柳燕抬起头:"这是胡闹,赵宇,你完全是个笨蛋!"
"真不简单,柳燕,你今天碰巧又说出一句真理――知道嘛,从小到大,我们经历了很多东西,我们的努力,我们的奋斗,我们尝试的多种生活方式,我们从无到有,我们从穷到富,我们争取个人的独立和解放,我们有了一段自己的经历,我们知道了很多以前闻所未闻的东西――可你管它叫作什么?胡闹!"
"怎么了?"
"真是太贴切了――我要为你个人设立一个诚实智慧奖,要我准备奖状奖牌奖杯和授奖辞吗?"
"我要你闭上嘴,带我到一个没有人胡说八道的公共场所去。"
"在北京,除了墓地以外,恐怕很难找到你说的那个地方。"
298
然而他们还是找到了那个地方,就在他们以前常去的公园里,就在他们以前曾经约会的长椅边,两人坐下,前面一对恋人说着话从他们面前走过,不远处,一个小孩子在玩一个向天上飞的玩具。
阳光照在两人脸上,两人相互看一眼,赵宇吻了柳燕一下。
赵宇长长吐了口气:"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柳燕伸伸腿,勾勾脚:"赵宇,那是你的幻觉。"
赵宇看一眼柳燕,他点着一支烟:"是幻觉,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赵宇,再次和你坐在这里,让我有个奇怪的感觉,好像我们一直就坐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时间从我们身边飞逝而过。"
"柳燕,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成功了,得到了一切,不是吗?"
"是,不过不是我想要的――对我来讲,那是一个意外。"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告诉你真相是什么,真相是,那些成功,那些在别人眼里的一切――不是别的,而是忙碌!是没完没了的忙碌,就像一阵长长的歇斯底里,在那些忙碌的后面,是一个填不满的空洞,知道那是什么吗?是空虚。"
"你应当珍惜你的忙碌,那是最重要的。"
"还有更重要的,柳燕。"
"什么?"
"我们的关系。"
柳燕沉默了一会儿。
"赵宇――",她轻声叫道。
赵宇看着柳燕。
"我们的关系,既不比别人好,也不比别人坏,你说是吗?"柳燕问道。
"我们应当更进一步,试试看,怎么样?"
"怎么样?你要怎么样?"
"嫁给我。"
"又是那一套!嫁给你?嫁给你以后呢?"
"以后?以后会像你说的,既不比别人好,又不比别人坏――还能怎么样?"
"赵宇,我发现自己一次比一次更难拒绝你。"
赵宇看着柳燕:"你这是什么意思?"
"结婚还是不结婚,继续相处还是分手――我不想选择。"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选择――这是我的决定。"
"为什么?你不需要别人吗?"
"我需要,可我会克制这种需要,我见到你,和你过上那么一两天开心的日子,那是我的好运气――在那些无聊的日子里,我会想到这些时候,让它显得光彩夺目,这就够了。"
赵宇刚要说什么,柳燕却接着说:"我才不在乎那种假惺惺的美好生活,我也不在乎那种停步不前的幸福!"
"你坐飞机来,就是要对我说这些吗?"
"我只是为了跟你上床。"
赵宇低下头,又抬起来,他捧着柳燕的脸:"那我怎么办?――你想过吗?"
"姑娘都是一样的,你会有更年轻的姑娘,你想过吗?"柳燕笑了。
"到底是什么阻止你跟我在一起,柳燕?"
"是我自己,赵宇,知道吗?在我眼里,你代表着现实的一切矛盾,美好与邪恶,舒适与艰难,成功与失败,老实说,现在我还无法认清它们。"
赵宇愣在那儿了。
柳燕站起来:"好了,我要走了,我们都有工作要做,你不走吗?"
赵宇站起来,跟在柳燕后面。
"我们总是这样。"赵宇叹了一口气。
柳燕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走。
"柳燕,你什么意思呀!"赵宇提高声调。
柳燕回头轻轻一笑,仍旧往前走去。
赵宇掏出烟盒,可里面是空的,他泄气地把烟盒扔到地上。
299
"后来呢?"在宋哲家的阳台上,宋哲问赵宇。
"后来她就走了,我送她上的飞机。"
"原来是这样。"
赵宇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赵宇,我该怎么对你说呢?以后遇到这种事给我打个电话,你知道,昨天所有的人都在找你。"
"是。"
"要听我说这件事吗?一对情人之中,总有一个是爱者,一个是被爱者,有什么结论?我告诉你,爱者总是错误的。"
"也许我是错误的。"
"你记住,你是一个商人,一个伟大的商人需要做的工作是安慰,是让追随你的人有信心,这是个了不起的工作,至少比一般人想象的要了不起。别因为女人而停止你的工作,女人到现在也没找到什么正式工作,对她们来说,她们真正希望得到的工作是娱乐,除此以外,什么也不能慰藉她们――你不能让你的精力为女人所耗尽,那不值得。"
"可是――柳燕不一样,"赵宇看宋哲一眼,语气已变得不太肯定,"我想她是不一样的。"
"赵宇,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女人的问题,除了性问题以外,什么也不是,也不可是别的问题,在女人身上花时间,并不一定比花在狗身上更值得,想想看,她们的那些事情,几时有过价值?你为她们的事情而忙碌,那么,你定会与她们一样没价值――女人女人,如果非要做,就给她们一个孩子吧,那才是她们真正想要的――当然,你的姑娘不一样,你可以不听我的意见,但是现在,你有要紧的事情做,我对你说的事你想过吗?"
"我对那个美国人不了解,另外,我还要再研究一下闽海风的资料。"
"那好吧――我要尽快看到你的计划。"
"为什么非要做这一件事?"
"成功以后我会告诉你。"
300
从宋哲家里一回到办公室,赵宇就见琳琳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打电话,琳琳挂了电话,看着赵宇走到面前。
"有很多人找你。"
赵宇点点头。
琳琳站起来:"你坐。"
赵宇翻着办公桌上的一摞公文:"你坐吧。"
"这是你的位置嘛。"琳琳站起来,坐到一边。
赵宇坐下,继续翻看公文:"你怎么样?"
"我不高兴了。"
赵宇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我很不高兴。"
"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躲着我,我就不高兴。"
"我没躲你。"
"那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去办点私事。"
"办私事怎么不接电话?"
"电话丢了。"
"那为什么我一说喜欢你你的电话就丢了?"
"碰巧儿了吧。"
"我还是不高兴。"
"为什么?"
"那么多人找你,你不在,就找我。"
"都是什么人?"
琳琳拿出一张纸,递给赵宇:"谁知道,有好多我不认识,都在这上面。"
赵宇看了看那张纸,伸手便要拿电话。
"我还是不高兴。"琳琳说。
赵宇把手缩回来:"为什么?"
"你不跟我睡觉。"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
"怎么啦?"
"你拒绝我以后是不是特兴奋?"
"我看是你特兴奋。"
"我有什么好兴奋的?"
"你――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
"当然了,这又不是办公室话题。"
赵宇看了琳琳一眼,皱起眉头:"好了,有正事儿要干――你通知所有的操盘手,让他们把手头赢利的货都出净,我们需要资金。"
"好吧――"琳琳站起来要走。
"还有,你把财务主任找来,我要知道公司现在的财务情况。"
"我们一直在赢利――这还用问!"
然而,赵宇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笑容。
琳琳走了两步,回头一笑:"我高兴了。"
"为什么?"
"因为――我看出来了――你比我还不高兴。"琳琳说完,闪出门去,门关上了。
赵宇摇摇头,拿起电话。
301
几天以后的一个夜晚,在公司的会议室里,老吉米、赵宇、琳琳、马欣、江洋五个人聚在一起,从每个人的表情看,气氛有点紧张,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灯光在烟雾中显得雾蒙蒙的,大家在听马欣讲解他对闵海风的分析。
"到这里,看,这是最后一条阴线,最后报收是十七块三,有消息说,他们还要做多。我认为,闽海风是一块烂骨头,没有基础,去年他们假报年终分红,证监会已经警告了他们,今年他们下属的六个企业仍然没有一个盘活,有消息说他们将引入美国CTC公司的绩优资产,进行大换血,从盘面看,经过计算,现在他们没有出货的迹象,所以,我的结论是,我们最好不要动这支股票,它不符合我们的一惯战略。
"最危险的是,这支股票有被停牌的可能。"吉米说。
赵宇把目光移向江洋。
"上回袭击闽海风的时候,我和琳琳是主要操盘手,我们交手三个回合,没有占到便宜,最终我们损失了二百万,后来我一直关注着它,这支股票盘面很大,桩家筹码多,而他们的防御又十分优秀,就像一个陷阱。"江洋说。
"后来又有两个机构碰过它,与我们一样,吃了亏,还有,这是我们分析部门提供的资产分析,他们的价格与业绩已经形成强大的反差,分析指出,他们拉抬价格主要靠对倒,但成本很高,我的意见也是不在这个时候攻击他们。"琳琳也表了自己意见,"现在,这支股票已不在我们的攻击名单上,而且,真的采取行动,我们可能没有大资金支持,它的盘面太大了。"
赵宇说:"资金不是问题――它有什么弱点?"
大家人面面相觑。
"为什么非要做这一支股票呢?"江洋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我只知道,我们必须打败它。"
赵宇的话音一落,大家脸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302
会议开到很晚才结束,到了后来,大家似乎是筋疲力尽了,但却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散会后,大家连宵夜也不想吃,各自回家睡觉,赵宇上了车,关上车门,老吉在外面敲窗户,赵宇把窗玻璃放下来。
"我知道,做这支股票不是你的主意,但如果你下决心做,我们都会支持你。"
"谢谢你,老吉。"
"赵宇,你不会让我们失业吧?"
"不会。"
"我相信你。"
"谢谢。"
"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
老吉米走了,赵宇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现在身上已负有对大家的责任了。
303
赵宇回到家,进门后打开灯,屋子里到处是柳燕走时留下的遗迹。
赵宇从地上拿起一支口红看了看,放到一边,目光落在柳燕的照片上。
赵宇在照片前蹲下来,用手摸摸柳燕的脸,电话响了。
赵宇看了一眼电话,起身去接。
电话那一头是正在家里的宋哲:"怎么样,赵宇?"
"很艰难。"
"有答案吗?"
"会有的。"
"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从明天开始,股市将有消息说,闽海风将会停牌。"
赵宇没出声,片刻,他听到电话里宋哲的声音:"你有什么感想?"
"我――"
"你会做吗?"
"我――"赵宇仍是没有往下说。
"还有别的办法吗?"宋哲反问道。
"没有了。"
"那么,去做吧。"
"是。"赵宇低声说。
宋哲挂掉电话,不料电话重又响了起来,赵宇的声音响起:"是我。"
"有问题吗?"
"我想面谈。"
宋哲看看表:"我要休息了,你也要休息,把心里的不安忘掉。"
"我十五分钟以后就能赶到,只谈十分钟。"赵宇坚持。
"那么,来吧。"
304
赵宇在阳台上见到宋哲,他正独自坐在那里,望着外面黑暗的夜色,吸着一支烟斗,赵宇坐到他身边。
"喝酒吗?"宋哲问。
赵宇从宋哲手边的酒瓶里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
"怎么了,赵宇?"
"我感到你要我做的事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那为什么不去试试?"宋哲笑了。
"也许我会想出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
赵宇不说话了。
"有别的办法吗?"宋哲追问他。
"我们可以等待。"
"我们没有时间等了。"
"为什么?"
"因为十天之内,CTC就要与闽海风草签购并协议,到那时,现在的价位就要成为现实了――而我对闽海风下属三个工厂的收购计划就泡汤了。"
赵宇看着宋哲。
"那三个工厂对我很重要,他们占用了我需要的土地。"
"我明白了。"
"股市是他们的最后希望,他们就快得逞了。"
宋哲想喝酒,但酒已倒光了,他起身进了房间,来到酒柜前,从里面拿出一瓶酒,一个酒杯。
赵宇跟过来看着他。
"还有什么问题吗?"宋哲问。
"我们这是从背后向他们开枪。"
"怎么了?"
"这不道德。"
"道德?"
赵宇低下头。
宋哲在房间里走了起来,边走边说:"道德?什么是道德?"
赵宇看了一眼宋哲,再次低下头。
"赵宇,是时候了,我们该谈到道德了!我告诉你什么是道德,我告诉你在商业社会里道德是怎么定义的,我告诉你,那就是所有的道德都在成功这个词中,成功,你知道,成功,只要你成功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成为道德的了!你成功以后,即使你干的是坏事,人们也会从里面找出好的方面――记住,只有策略,没有道德!"
"但那么做不仅是不道德――很多人,很多我们不认识的人会因此蒙受损失――会有大范围的不幸发生,如果我们不成功,甚至会波及到我们,"赵宇看着宋哲,"那是罪恶。"
"罪恶?是的,罪恶,一个人要想成就大事就很难躲开它,起初,我们对罪恶会怀着厌恶的心情,但我们一犯再犯,就会变得兴灾乐祸,不可收拾。"
赵宇看着宋哲:"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了吗?"
"没有,永远没有别的方式!这是我忘记告诉你的一件事――你要学会这么做,这是最后一课!"
宋哲看看表:"我要休息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赵宇说。
305
出了宋哲家,赵宇走到自己的汽车边,打开门,坐进去,他打着火,听着发动机发出很小的声音,然后点燃一支烟,他放下车玻璃,再一次看了一眼宋哲的家,灯已全部熄灭了。他吐出一口烟雾,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号,扔在一边,然后拉开车门走了出去,他向宋哲家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然后回到车内,拿起手机,拨号。
吉米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到赵宇的电话。
"喂。"
"老吉,是我,你在哪里?"
"我在办公室。"
"还没回家?"
"我有些事要做完。"吉米的桌子上有一杯水,几片药,吉米的手伸过去,拿起药,放到嘴边。
"老吉,有个消息,我要你通知所有人。"
吉米刚要吃药,他把药放回到桌上,拿起一支笔:"什么?"
"不用记录。"赵宇缓慢地说。
吉米把笔放回笔筒里。
"闽海风要停牌了。"
"什么时候?"
"很快。"
"消息可靠吗?"
"是的,可靠。"
"我马上通知大家。"
"通知所有人――我是说,把消息散布出去。"
"散布出去?"
"是的。"
"这是你的意思吗?"
"是。"
"这不是你的意思,你不是这样的人。"
"吉米,听我的吧。"
"我会办这件事,但我要告诉你,这样做不好。"
赵宇听着,没有说话。
"对你不好。"吉米重复说。
赵宇挂断电话。
吉米愣了一刻,也挂下电话,自言自语道:"这样做不好,不能这样做。"
他把药放进嘴里,喝一口水,咽了下去,然后拿起电话,又翻开一个电话本,开始拨号:"喂,还没睡?我有个消息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