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米佳宁正在黎安扬家里看电影,看《这个杀手不太冷》,看到杀手里昂在楼道里被警察围追堵截的时候,黎安扬家的大门就突然被踢开,冲进来一队警察,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坐在沙发上捧着一袋薯片,回头木然地看了看黎安扬。黎安扬冲她笑了笑,她也笑回去。一直到黎安扬被戴上手铐,米佳宁才突然反应过来,她拉住其中一个男人,问:怎么回事,这他妈是什么情况。那个人把她甩开,说,你再这样就是干扰执法。米佳宁连拖鞋都没穿就追出去,站在楼口看着那些人把黎安扬押上警车,那部警车“呜啦呜啦”地开走了,米佳宁光着脚,在原地歇斯底里地哭起来,到那个时候她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和米佳宁一直都不知道,其实黎安扬的公司一直都秘密从事着走私汽车的业务,上下打点着,黎安扬他爸爸那个时候做事做得谨小慎微,上下都打点好了,结果到了黎安扬这儿终于出事了。他们认识的一个海关官员因为贪污被查出来了,于是黎安扬这边也兜不住了,被牵了出来,这种事情就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牵涉进来的人会越来越多。黎安扬为了不连累他爸,一个人都扛下来了。
我到米佳宁家里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上抱着一盒纸巾擦眼泪,旁边已经堆了很多纸团。我一进门她就抱着我大哭起来。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像我当初失恋时她抱着我那样。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任何安慰好像都已经是多余的,苍白无力的了。米佳宁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累了就趴在我肩膀上面抽泣。然后她坐正,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陆小乐,我决定了,不管他被判多久,我都等着他。我说好。
我还给尹重城他表哥方振岩打了个电话,自从从西藏回来之后,我们基本上就断了联系,他还记得我。我说,这个事情,能不能有转机。方振岩跟我说,讲实话,很难。
黎安扬的案子开庭那天,是个星期三,天气晴朗。我和米佳宁打车到了法院。我第一次见到黎安扬的父母,他们两个人眼睛都是肿的,脸色苍白,跟米佳宁一样表情哀戚。我们走过去打招呼,米佳宁刚叫了一声“叔叔阿姨”,就哭起来,然后黎安扬的妈妈也哭起来。黎安扬的爸爸尽管在克制,但是眼睛里噙着眼泪。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走进法庭。
法庭上开始还有点乱,法官进来的时候,就安静下来了,那种安静是让人心神不宁的。巨大的安静背后,仿佛在策划着一场莫大的阴谋,压得我们都喘不过气来。然后,黎安扬被几个法警押上来,米佳宁捂着嘴巴不敢让自己哭出来。
黎安扬穿着刺目的囚衣,头皮被推成只剩下青色的痕迹,背部微微弯曲,我想那是因为承受了太多了谶语。我感觉到身旁的米佳宁颤抖了一下,我握住她的手,我们两个的手心都是汗涔涔的。台下很多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开始耳鸣,台上穿着制服的人在说着什么我都听不清,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一条条被搁浅了的鱼。
“被告黎安扬……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我的耳鸣终于退去的时候,我就听到这句话,女法官面无表情,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宣读了审判结果。台下一片死寂。
“黎安扬,我等你!黎安扬,你记着!我等你!”米佳宁从旁听席突然站起来,带着哭腔,这样对被告席的位置喊。所有的人都诧异地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黎安扬回过头,看着米佳宁,从嘴角扯出一抹微笑,露出了整齐的牙齿。
从法院出来,米佳宁浑身都没有了力气,下楼时腿都发软,我扶着她,觉得她从来都没有这么虚弱过。
“小乐,我该怎么办?”米佳宁一直在问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一遍遍地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