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蓝,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我的课桌上,手中钢笔上金属反射的光让我眯上了眼睛。多好的天气!这样的好天气让人心情都格外轻松,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生活多美好啊!
“张尘舞,走,老地方去!”
我一抬头,王浩的阴影劈头盖脸地向我袭来,顿时让我感觉昏天暗地的压抑。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浩已经不由分说地一把拽起我。
“王浩,你不能一直这样对待我!小时候的事情了谁还记得啊……不要啊……我受够了在你上厕所的时候非要我站在男厕所外面望风……”我拼命地挣扎着,双腿无力地在空中腾空蹬了几下,身体却依然不听使唤地被王浩拖向厕所的方向。
我……我……一个美少女成天在男厕所旁站着,天理何在啊?
是的,我,张尘舞,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孩子。
大家都不喜欢我。
我很清晰地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暴露自己凶残狡猾的本性的,现在的我非常惊讶于我的天赋异禀,同时心里也对当时的受害人之一董二抱有深深的同情。
董二大名并不叫董二,排行老二而已。事情源于一块巧克力。在八十年代的小镇,这种东西是很具诱惑力的,尤其对于孩子。所以当董二得意地拿着巧克力在伙伴面前来回晃荡,立即勾起了我对巧克力深深的向往。于是,在伙伴们散去后,我不动声色地一路跟随着董二,然后在他回家的路上伏击了他!
可怜的董二不仅巧克力不保,门牙还跟地面一块顽石发生了强烈碰撞。
从这件事情后,也许是自己发现了我这方面的天赋,我的无耻生涯开始了。我干过不计其数穷凶极恶的事情,这让我很快名声大振,镇上的大人们都对自己的孩子说:“不许跟张尘舞玩……”发展到最后,只要谁家小孩不听话,大人喝一声:“再不听话,让张尘舞来收拾你!”此言一出,小孩立刻百依百顺。而我的妈妈,也在别的家长无数次登门告状的情况下不知赔出去多少糖水鸡蛋。一来二去,大家都怕了我了。这让我得意之余,又有点落寞。因为,大家都躲着我,唯一能让我欺负的小P孩儿也只有董二了。
好在董二这个家伙天生逆来顺受,任凭我呼来喝去,也不敢有半点怨言。虽然我常常欺负这个可怜的孩子,但也算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
这天下午,倍感寂寞的我,又把目光转到了可怜的董二身上。我决定要实践一下我苦练已久的独门武功。趁董二没有防备,我随手抓起地上一根细得可怜的小树条,对着他的头扔了过去,嘴里喝道:“一阳指!”
那根木棍亲密地亲吻了他嫩嫩的额头后落到地上,我看到董二的额头立刻往外汩汩地冒着鲜血,我简直惊呆了:真没想到我已经练到如此程度!
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董二的妈妈当晚虎着脸、义愤填膺地牵着儿子的手来到我家门口,向我妈妈一一数落我的罪行。
连糖水鸡蛋也不管用了。我唯一的伙伴也不理我了。
好在不久后,爸爸妈妈单位合并了。我就要告别我的“伤心地”,迁往一个叫泉塘的小镇,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群朋友。
张尘舞的故事正式开始啦……
搬来泉塘的第一要务,就是送我上学。爸爸妈妈大概觉得我太顽皮,是时候把我送去学校让老师好好管教管教了。
报名这天,爸爸带着我来到学校。没想到,入学还要考试。题目是数数,从一数到十。
爸爸妈妈平时工作很忙,根本没有时间教我数数。这下可让爸爸着急了。
他紧张地蹲下身体对我说:“小舞,等会老师叫你数数的时候,我就站在老师的后面,你看着我的嘴巴啊,我数一句你数一句!知道吗?”
哼,我翻了翻眼皮。
老师是个胖胖的女人,姓卢。
当卢老师要我数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站在老师身后的爸爸,做了个鬼脸,然后闭着眼睛开始数:“1、2、3……23、24、25……78、79……”“好了,好了……”卢老师几次想打断我,我正在兴头,哪管得了这么多。“……98、99、100……”我正数得起劲,一根棒棒糖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停下来,定睛一看,一个小男孩,正满脸崇拜地看着我。
我不客气地接过这根糖,问:“你家里还有吗?”
他迷惑地望着我,问:“有什么?”
“棒棒糖啊!”
“哦,有啊!我家还有好多呢!”
“真的?”我眼睛一亮。
“嗯!你要是想吃的话,明天上学的时候我来带给你!”
“好的!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浩!”
回家的路上,爸爸问我:“你什么时候学会数数的?”
我一本正经地说:“不学不行,不会数的话,拿鸡蛋跟小店老头换糖吃的时候,他会少数给你的!那老头,很坏的!”爸爸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说:“原来你还是从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啊!”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兴致勃勃地抱着小板凳和书包来到学校。老师问:“谁愿意带新同学坐?”
我环顾了四周,王浩怯怯地举起了手,说:“老师,我愿意跟她坐!”棒棒糖!哈哈,我真高兴,于是我踏着不太稳当的步伐向可爱的王浩走去,这个孩子如此可爱,邪恶又在我小小的心灵中滋生开来……放下小板凳坐下来后,我故态复萌,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摸了半天。王浩紧张地看着我,问:“你在我口袋里掏什么呢?”
“糖呢?棒棒糖呢?”我不耐烦地说。
在我的虎视眈眈下王浩犹犹豫豫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两根棒棒糖,我一把全都抢了过来,然后用目光示意他这糖属于我了。王浩吞了吞口水,没敢吭声。
我迅速地撕开其中一根棒棒糖的糖纸在王浩羡慕无比的目光下开始咂咂有声地吮吸着。吃着吃着,我对王浩说:“以后你要听我的话,帮我写作业,下课后要做我的随从。”
王浩不解地看着我,问:“为什么呀?”
我掏出口袋里的小刀晃了晃,他立刻不吭声了。
从此以后,王浩就成了我的小跟班,我所有的一切他全承包了,我最得意的是,他还得陪我上厕所。只要本姑娘需要如厕更衣,他就得在女厕所门口乖乖候着。偶尔还能递个手纸什么的。真是太有面子啦!
我调皮虽调皮,但是学习成绩却很好,班上能和我比的只有梅庭,可是她好像不喜欢我。不过她成绩好,长得又像洋娃娃,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她。后来,我听说梅庭的爸爸是流氓队的队长(很早的时候地方公安部门属下的一个部门,全名现在想起来应该是流氓防治队吧),我想大概是因为怕被她爸爸抓进公安局,所以大家才这么惯着她吧。
在无数次并列第一后,梅庭终于在班上放出风声:“跟张尘舞好的人,我就不跟他讲话!”这样,我的处境立刻变得风声鹤唳,除了王浩屈服在我的淫威之下,没有任何人理我了。
这样的情景,我理应和王浩相亲相爱,彼此好好相处……
可是,我没有!
我常常欺负王浩!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王浩在书包里藏有巧克力。于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我把这些糖都翻出来统统吃掉,完事后,还用泥巴捏出大小一样的形状又用糖纸包好,自以为聪明地又放了回去。
待王浩玩得满头大汗跑回来,他打开书包拿出一颗被我调换过的巧克力糖就放进了嘴巴,没起一点疑心……
后来我看到他一直趴在教室后的废纸娄边吐啊吐啊,吐着吐着就哭了。
就这样,在一个清晨,一个长相清秀白净举止优雅的女人走进卢老师办公室后,不久,我也被叫了进去。优雅的女人带着微笑看着我,很温柔地问道:“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家王浩呢?他都不肯来上学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心里很委屈:我怎么就欺负他了呢?我是喜欢他才这样的嘛!
唉,大人们怎么就是不能理解孩子的心理呢?
“答应我,以后不要欺负他了好吗?”优雅女人对我说。
我只好点点头,卢老师望着我也很无奈,她挥挥手让我回教室。
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王浩显得很惊恐。我昂着头从眼皮下面看着他,恶狠狠地问:“你回家向你妈妈告我的状?”
他拼命地甩甩头,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我挥挥手做出不耐烦的样子,说:“算了,真没劲,以后不欺负你了!”
可是,我的诺言只坚持了一天就再也无法兑现了……
第二天,我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发现身边的座位空空的,一个同学对我说:“张尘舞,你天天欺负王浩,他妈妈把他转到镇上另一所小学去了!”
那天,我心情低落,在教室里垂着头坐了一天。
正当我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可恶的声音:“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吓了一跳,一抬头,王浩那张英俊却可恶无比的脸出现在眼前。
“王浩,你看看,我都已经在男厕门口站了八分钟了,来往的人都像看变态一样看着我,以后能不能别让我陪你上厕所了?”
“不行!每次我上厕所的时候,你都得这样站在男厕所外面!你要好好反省你小时候的罪过,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是怎么对待我的吗?啊?”王浩英俊的面孔上浮现出邪邪的笑容。我欲哭无泪。对于小时候我干过的那些坏事,我都已经忏悔了,干吗还这样对待我啊!那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恶作剧,这家伙居然到今天还怀恨在心。
“走吧。回去了。”他瞥了我一眼,一甩头说道。
我气愤地站在那里没动。
“怎么?站男厕门口很上瘾吗?”他好笑地看着我,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往教室的方向走。
“王浩!”我叫道。
“什么事?”
“以后……能不能……”
“不能!”他想都没想直接打断我的话。
我抗议道:“你还没听我说完!”
“我不用听的!反正,你有今天完全是你咎由自取!”他瞪着我说。
“我……那个时候嘛,我还那么小,你总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啊?”我大声地说。
“不行,我一定要跟你计较到底!你知道当时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在我幼小的心灵上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啊?啊?那个时候,我每天夜里都做噩梦呢!”他的声音比我还大,我气势上立刻萎落下去。
回到班级,同桌马龙立刻好奇地凑了过来:“张尘舞,为什么王浩每次上厕所都要你站在男厕外?而且,一向厉害的你,居然都不反抗……好奇怪啊!”
我拼命忍了忍,太窝火了……唉,如果当初的我能预料到今天,我绝对绝对不会欺负王浩。
“喂,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忏悔呢?”王浩回头邪恶地冲我一笑,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对了,真是物以类聚啊,你的那两个死党中有个叫什么来着?叫……王千的吧,我今天看到她打望帅哥的时候跌了一个狗吃屎。爬起来的时候还不忘对着那帅哥嫣然一笑,吓得人家撒腿就跑。”王浩摇着头咂着嘴,看着他那个鄙视的眼神,我真感觉太没面子了。我在心里暗暗咒骂着阿千,你说你看就看吧还跌什么跤呢。你跌跤就跌跤吧,为什么非要让王浩这家伙看到呢!我真想大声地宣布:我不认识王千!
可是,我怎能不认识她呢——我最好的朋友。
说起王千,我跟她在一起就没走过运,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让我很郁闷。
就是我第一天上学的那天,我放学回家,有一群人围在一个粪窖旁伸着头向里面看。我好奇地向他们走去,“你们在看什么?”
“里面有只小狗!”一个小孩用手指着粪窖里面对我说。我饶有兴趣地放下怀里的小板凳蹲了下来,伸长脖子跟他们一起看那只小狗。
“你是谁啊?”一个皮肤白净长得粉雕玉琢的可爱小女孩用手揩了一下鼻涕,好奇地看着我问道。我注意到她的眼角下面有颗红色的泪痣。
我对这个女孩很有好感,老实地回答她道:“我是张尘舞!新搬来这里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我是阿千!原来你就是新搬来我们大院的那家人啊。”
我愣愣地点点头。
“你怎么看上去就让人讨厌呢?”这个女孩比我还会刺激人,我看了她半天,问道:“你几岁了?”
“我五岁了。怎么样,比你这讨厌鬼大吧?不过,你叫我姐姐我也懒得理你的!”那口气就好像我得罪过她一样。
“走,我们走吧!让她一个人待着去!”阿千站起来手一挥,带着他们一帮人要离开。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很落寞。我很想要融入他们中间,我想了想,突然大声地冲他们的背影嚷道:“这个粪窖,我能飞过去!”
果然,听到我的话,叫阿千的女孩立刻停下了脚步,她诧异地转过身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这个时候,我只想引起他们的注意,让我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于是我开始吹牛:“我的舅舅是少林寺里的,他教了我好多功夫,我会轻功!就像郭靖那样的功夫。”
他们所有的人都怀疑地看着我,只有阿千狡猾地笑笑说:“那你飞过那个粪窖我们就相信!”
“我为什么要飞给你们看?”我装作不屑的样子转过身,想要离开。这时候,阿千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抢走我手上的书包,装样要把它扔进粪窖威胁我道:“你飞不飞?你不飞的话,我就把你书包扔进去!看你下次还吹牛不?吹牛的小孩!”
“我没有吹牛!”我大声地分辩道。
“那你飞呀!”她得意地看着我。
“对啊,你飞来看看!”
“飞呀,飞呀!”
周围一片应和声,我看了看他们,没有办法地一咬牙,叫道:“好,飞就飞,你们全给我退后!”
然后我往后退了几步,眼前浮现出电视上郭大侠飞起的镜头,那镜头立刻让我信心百倍,豪气冲天!我助跑着猛地向那个粪窖冲去,嘴里大叫着:“冲啊,我是大侠——”一阵失重感后,我听到“扑通”一声,自己的半个身体已经泡在粪窖里了,那只小狗在我眼前跳来跳去。
“大侠,你怎么掉下去了?”阿千那魔鬼一样的脸在我的头顶上方出现。
“快把她拉上来!”一个皮肤黝黑头发卷曲的女孩大声地嚷道,我立刻觉得这个女孩太可爱了。
他们用我的书包把我拉上来后,都捂着鼻子叫道:“好臭呀!好臭呀!”
“你快回家让你妈妈帮你洗洗吧!”皮肤黝黑的女孩把书包递给我,说道。
我感觉很没面子,仍不死心,我对他们说:“今天我身上穿了棉裤,太笨重了。否则一定能飞过去的!”
“哈哈……”他们哄笑着一拥而散,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