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故事门
章圣朝,春月多召两府、两制、三馆,于后苑赏花钓鱼赋诗。自赵元昊背叛,西陲用兵,废缺甚久。嘉末,仁宗为修故事,群臣和御制诗。是日微阴寒,韩魏公时为首相,和诗卒章云:“曾参二十年前会,今备台司得再陪。”时内侍都知任守忠,常以滑稽侍上,从容曰:“韩琦讥陛下。”仁宗愕然,问其故。守忠曰:“讥陛下游宴太频。”仁宗为之笑。〔《闲居诗话》〕
唐制,礼部郎中掌省中文翰,谓之南宫舍人,百日内须知制诰。故王元之《赠宋给事诗》曰:“须知百日掌丝纶。”又谓员外郎厅为瑞锦窠。厅前有大石,诸州府送到废印皆于石上碎之。又祥瑞图亦掌于员外厅。令狐楚元和中任员外郎,有诗曰:“移石几回敲废印,开箱何处送新图?”〔《春明退朝录》〕
北都郡守有过马厅。按唐韩渥诗云:“外使进鹰初得按,中官过马不教嘶。”
注云:“上乘马必令中官为驭以进,谓之过马,既乘之然后蹀躞嘶鸣也。”唐时方镇亦效之,乃有此名。〔同前〕
世传潘阆、安鸿渐《八才子图》,皆策蹇重戴。又王元之《赠崔遵度及第未脱白》诗云“且留重戴士风多”,则国初举子犹重戴矣。〔《青箱杂记》〕
新进士放榜后,翌日排光范门候见宰相。虽云排光范门,其实排建福门,集于四方馆。昔有诗曰:“华阳观里钟声集,建福门前鼓动时。”即其日也。〔《南部新书》〕
张燕公《守岁诗》云:“竹爆好惊眠。”今人家祀毕始爆竹。〔《杂记》〕
宋次道尝为《西都诗》,以野狐落对五凤楼。野狐落,唐人名宫人所聚。
〔同前〕
曲江会先牒教坊请奏,上御紫云楼观焉。时或拟作乐,则为之移日。故曹松诗云:“追游若遇三清乐,行从应妨一日春。”旨下后,人置被袋,例以图障、酒器、钱绢实其中,逢花则饮。故张籍诗云:“无人不借花间宿,到处常携酒器行。”其被袋,状元、录事同点检,缺一则罚金。曲江之宴,行市罗列,长安街至半空。公卿帅以其月选东床,车马骈阗,莫可殚述。〔《摭言》〕
韩定辞,不知何许人,为镇州王书记,聘燕帅刘仁恭,舍于宾馆,令幕客马郁延接。马有诗赠韩曰:“燧林芳草绵绵思,尽日相携涉丽谯。别后{敖山}山上望,羡君时复见王乔。”郁诗清丽,然意在试其学问。韩即席答之曰:“崇霞台上神仙客,学辨痴龙艺最多。盛德好将银管述,丽词堪与雪儿歌。”座内诸宾,靡不钦讶,称为妙句,然亦疑其银笔之僻也。他日郁从容问韩以银管、雪儿之事。韩曰:“昔梁元帝为湘东王时,好学著书,尝记录忠臣义士及文章之美者。
笔有三品,以金银雕饰,或用斑竹为管。忠孝全者,以金管书之;德行精粹者,用银管书之;文章赡丽者,以斑竹管书之。故湘东王之誉,振于江表。雪儿,李密之爱姬,能歌舞。每见宾僚文章有奇丽中意者,即付雪儿叶音律以歌之。”又问痴龙出何处。曰:“洛下有洞穴,曾有人误坠于其中。因行数里,渐明旷,见有宫殿人物,凡九处。又有大羊,羊髯有珠,人取食之。不知何所,后出以问张华。华曰:‘此地仙九馆也。大羊名曰痴龙耳。’”定辞复问郁:“{敖山}之山,当在何处?”郁曰:“此隋郡之近事,何谦逊而下问?”由是两相悦服,结交而去。〔《百斛明珠》〕
世传王子敬帖有“黄柑三百颗”之语。此帖乃在刘季孙家,景文死,不知今在谁家矣!韦苏州有言:“书后欲题三百颗,洞庭须待满林霜。”盖苏州亦见此帖也。余亦尝有诗与景文云:“君家子敬十六字,气压邺侯三万签。”刘季孙,景文之子也,慷慨奇士,博学能诗。仆荐之,得隰州以殁,哀哉!尝有诗寄仆曰:“四海共知霜鬓满,重阳能插菊花无?”死之日,家无一钱,但有书三万轴、画四百幅耳。
退之诗曰:“百年未满不得死,且可勤买抛青春。”《国史补》云:“酒有郢之富水、乌程之若下,荥阳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冻春、剑南之烧春。”杜子美诗亦云“闻道云安麴米春,”裴作《传奇》记裴航事亦有酒名松醪春。乃知唐人名酒多以春,则抛青春亦必酒名也。〔并同前〕
太祖问赵普:“男尊女卑,何故男跪而女不跪?”群臣无对者。惟王贻孙曰:“古者男女皆跪,至唐则天时始拜而不跪。”太祖曰:“何以为实?”贻孙曰:“古诗云:长跪问故夫。”遂得振学誉。〔《玉壶清话》〕
《鸡鸣高树颠》说题辞曰:鸡为精阳,南方之象;《离》为火,精阳之象。
火阳精物炎上,故阳出鸡鸣,以类感也。古词云:“犬吠深巷中,鸡鸣高树颠。”
〔《乐府集》〕
《东飞百劳歌》,《诗》“七月鸣贝”,百劳,贝也。“东飞百劳西飞燕”,言其类不同而飞翔特异,无因以相逐。故其诗曰:“春已暮,花从风,空留可怜与谁同!”
《沧海雀》,《风土记》:六月东南长风,海鱼化为黄雀。又《礼记》:雀入大水化为蛤。故荀昶《黄雀诗》云:“空城旧侣绝,沧海故交分。”
《兰若生春阳》,感时而思君子也。若谓杜若,亦香草名。左思《三都赋》曰:其草则有杜若蘅菊、石兰芷蕙。《枣下何纂纂》,潘安仁《笙赋》云:“辍《张女》之哀弹,流《广陵》之清散。咏桃园之夭夭,歌枣下之纂纂。歌曰:枣下纂纂,朱实累累,宛其落矣,化为枯枝。”释者谓之纂纂,枣花也。
《西园游》,曹子建《公宴诗》云:“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明月澄清影,列宿正参差。”并〔同前〕
京城街衢有金吾传呼,以禁夜行。至贞观,马周上封事,每街隅悬鼓,夜击鼓以止其行,以备窃盗,时人遂呼为冬冬鼓。有道人裴然雅有篇咏,善书画,好酒,尝戏为词:“遮莫冬冬鼓,须倾满满杯。金吾若相问,报道玉山颓。”
〔《古今诗话》〕
青州隆兴寺殿前庑下西边有木台,台上以架悬二小鼓。相传寺乃孟尝君故宅,鼓乃集宾客食鼓。考究不然。而鼓南壁上有诗一绝云:“千载遗踪号鼓楼,不知谁是雍门周?区区此饭徒为尔,唯有鸣鸡客可酬。”不题姓名,亦不知何谓。
唐开元天宝间,承平日久,世尚轻微,多爱三花饰马。郭若虚家藏《贵戚阅马图》中有三花马,苏大参家有韩干画三花御马,晏元献家藏一画《虢国出行图》,亦有三花马。三花者剪鬃为三瓣。白乐天诗云“舞衣裁四叶,马鬣剪三花”是也。
淮南蜀冈者,维扬之地也。或曰势连蜀土,或以产茶味如蜀茶云。自蜀冈之南有竹西亭,修竹疏翠,后即禅智寺也。竹西取杜牧之诗“斜阳竹西路,歌吹是扬州”。自蜀冈以南,景气顿异,北风至此遂绝。
邺中铜驼乡,魏武帝立铜驼、石犬各二,古诗云:“石犬不可吠,铜驼徒尔为!”
吴宫有香水溪,俗云西施浴处,人呼为脂粉塘,吴王宫人濯妆于此溪。上源至今犹香。古诗云:“安得香水泉,濯郎襟上尘?”
兰溪自黄州麻城出,东南流入大江,有水极清冷,杜牧之诗云“兰溪春尽碧泱泱”是也。
磁湖镇道士矶即西塞山也。薛能诗有“西塞长云尽,南湖片月斜”,正谓此处。南湖,臧质败走南湖,以荷自蔽,即此地也。
弹棋,今人罕为之。有谱一卷,盖唐贤所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颠为小壶,四角微起。李商隐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最不平。”谓其中高也。乐天诗云:“弹棋局上事,最妙是长斜。”谓抹角长斜,一发过半局,今谱中具有此法。柳子厚《叙》用二十四棋者,即此谓也。
神龙以来,杏园燕后,皆于慈恩寺塔下题名。他时有将相则朱书之。及第后知闻或遇未及第时题名字添前字,故诗曰:“曾题名处添前字,送出城人乞旧诗。”
湘潭县唐兴寺有刘梦得撰《俨禅师碑》,孟宾于、郑谷诗“湘水似伊水,湘人如故人”之句,乃此寺前江流也。
鹈,水鸟也,其膏可以涂刀剑,令不锈。《尔雅》注云,膏玉莹剑。《续英华诗》云“马衔苜蓿叶,剑莹鹈膏”是也。
《周礼》四时变火,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唐时惟春取榆柳之火以赐近臣戚里之家。故韩有曰“日暮汉宫传蜡烛,青烟散入五侯家”之句。
章圣尝宴群臣于太清楼,忽问:“市店酒有佳者否?”中贵人对唯南仁和酒佳。亟令沽赐群臣。又问近臣曰:“唐时酒每升价几何?”无有对者。唯丁晋公奏曰:“唐时酒每升三十钱。”章圣曰:“何以知之?”晋公曰:“臣尝记做甫诗曰:‘速来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章圣大喜曰:“杜甫诗自可为一代之史。”
礼部贡院试进士,设香案于阶前,试官与举人对拜,此唐故事也。列坐设位,供帐亦盛,乃具茶汤。至于试学究,则撤去帘幕,亦无茶汤,渴则饮砚水,皆黔其吻。非固困之,盖防毡幕中藏文字、供应人传经义尔,故事为之防。欧阳文忠公诗云:“焚香答进士,撤幕待经生。”并〔同前〕
●卷三十·诗病门
王靖学苏子美作壮语曰:“欲往海上吞鲸鲵。”又近有士人好为怪语,诗云:“比刘和尚小,师毕达犹卑。”刘贡父曰:“此乃番僧名号也。”又卢延逊《吊陈亡将降》云:“自是冈砂发,非干炮石伤。牒多身上字,碗大背边疮。”此乃打脊诗也。如“金同丁”、银花合”之类皆语忌尔,作诗宜以为戒。〔《诗史》〕
诗有语病,当避之。刘子仪尝赠人云:“惠和官尚小,师达禄须干。”全用故事,取孟子所谓“柳下惠不卑小官”,仲尼曰“师也达”,“子张学干禄”。
或有写此二句,减去“官”字示人曰:“是番僧达禄须干。”见者大笑。此偶自谐合,无如轻薄子,非刀笔过也。〔《古今诗话》〕
蔡居厚《诗史》不言刘子仪而谓刘贡父以为番僧名。《论语》只有“师也过”,“达”恐是“过”字。章孝标登第后寄淮南李绅相诗曰:“及第全胜十考官,金汤镀了出长安。马头渐入扬州路,为报时人洗眼看。”李答曰:“假金方用真金镀,若是真金不镀金。十载长安得一第,何须空腹用高心!”
圣俞尝云:诗句义理虽通,语涉浅俗而可笑者,亦其病也。如有赠渔父一联云:“眼前不见市朝事,耳畔唯闻风雨声。”说者云病肝肾风。如“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本谓诗之好句难得耳。说者云,此是人家失猫儿诗,人以为笑。
〔《欧公诗话》〕
进士黄可字不可,深于雅道。诗句中多好用驴字,如《献高侍郎》云“天上传将五马赋,门前迎得跨驴宾”之类。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此退之《听颖师琴》诗。欧阳文忠尝问仆,琴诗何者最佳,余以此答之。公言此诗最奇丽,然自是听琵琶诗,非琴诗。余退而作《听杭僧惟贤琴诗》云:“大弦春温和且平,小弦廉折亮以清。平生不识宫与角,但听牛鸣盎中雉登木,门前剥琢谁叩门,山僧未闲君勿嗔。归家且觅千斛水,净洗从前筝笛耳。”诗成欲寄公而薨,至今以为恨。〔《纪诗》〕
邯郸公《周陵诗》曰:“才及春高鼎祚移。”舒王云:“春高鼎祚不成诗语。”
〔《杂志》〕
诗人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语病也。如“袖中谏草朝天去,头上宫花侍宴归”,诚为佳句矣。但进谏必以章疏,无用稿之理。唐人有云:“姑苏台下寒山寺,半夜钟声到客船。”说者亦云:“句则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撞钟时?”如贾岛哭僧云:“写留行道影,焚却坐禅身。”时谓之烧杀活和尚,此尤可笑。若“步随青山影,坐学白塔骨”,又“独行潭里影,数息树边身”,皆是岛诗,何精粗顿异!〔《欧阳诗话》〕
西头供奉官钱昭度曾咏《方池诗》云:“东道主人心匠巧,凿开方石贮涟漪。
夜深却被寒星映,恰似仙翁一局棋。”有轻薄子见而笑曰:“此正谓‘一局黑全输’也。”〔《遁斋闲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