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东外史》留东外史 第八十七章 忍气吞声老黄赔礼 欲擒故纵圆子放刁(2)
黄文汉坐着不动身说道:“此刻何必巴巴的脱了衣来试?明早起来穿上就是。”
圆子笑道:“你便懒到这样么?便脱了试试有什么要紧?来,来,我替你脱。”
黄文汉只得立起身来。
圆子放了手中的衣服,替黄文汉解了腰带后,弯腰拿了衣。黄文汉将身上的衣卸下,掉过身用背对着圆子。圆子提了衣领,往黄文汉背上一披。黄文汉从两袖筒里伸出手来,复掉转身,面向着圆子。圆子用手扯伸了两个袖子,提了提领襟,低身拿了腰带,凑近身在黄文汉腰间系了。问黄文汉:“觉得称身么?”
黄文汉低头看了一看,行动了几步,颠了颠头道:“还好。你把脱下来的外衣拿来给我加上罢,不必再更换了。”
圆子弯腰将黄文汉刚才脱下来的衣服,就上面褪了件外衣下来,替黄文汉加了。把衣服折叠起来,纳在箱子里面。黄文汉添了炭,炖上开水,二人煮茗谈心。几日来的腌 心事,都冰消瓦释了。
乘兴入帏,自有一番亲热。彼此安然无事的过了几日。
这日正是二月初八日,黄文汉接了苏仲武的到岸信。信中先说担认的一千块钱,几日内即由邮局寄来。后半写动身后,思慕梅子之苦,问黄文汉可曾得了梅子什么消息?若是梅子有信来,千万转寄与他。黄文汉见了,自是叹息不已。一句一句的译给圆子听,圆子听了,低头没得话说。黄文汉笑道:“好了,钱一到,我们就可以安排归国了。你说,还是在日本行了结婚式再归国,还是归国后再行结婚式?”
圆子笑道:“随你的意思,我是都没要紧。便不费这些手续,我心里也不见得不满足。”
黄文汉摇头道:“这手续是万不能免的。经过了这手续,心理上的作用很大。你口里虽是这般说,心里未尝不想立刻就行。”
说完,望着圆子嘻嘻的笑。圆子哼了一声,掉过脸去说道:“你心里是这般想罢了,拿你的心来度我的心,那就差远了。我还不知道有这种福气没有,何时存过这个心?我和你初见面的时候,你问:‘想嫁人不?’我当时如何回答你的,你记得么?”
黄文汉笑道:“如何不记得。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你今日若还是那种主张,那就坏了。你那忿极的时候,说出那一派话来,不过想是这般出出心中之气,岂能作为终身的主旨?我问你:不愿嫁人,终年是这样朝张暮李的,能过得上几年?一旦容颜衰落下来,到哪里去找一个陪伴终身的人来?”
圆子笑道:“你此刻便自以为可以做我陪伴终身的人吗?”
黄文汉笑道:“我虽未必可以做你陪伴终身之人,但是已成了这般一个事势。你纵欲不将我做陪伴终身之人,也不行了。”
说罢大笑。圆子变了色问道:“你这话怎讲?我纵欲不将你做陪伴终身之人,也不行了吗?”
黄文汉笑着点头。圆子道:“我又没收你的定钱,不行的话,是什么话?你有了一千块钱,难道就想仗钱的势,逼着我来做你的女人吗?哈哈,你想得太糊涂了。”
黄文汉见圆子忽然发出这一番激烈话来,真是出乎意外,不觉怔了一怔,抬起头望着圆子出了会神问道:“你这一派话是从哪里说起来的?好好生生的在这里商量这事,我并不曾说什么无理的话,无端的说这一大篇的决裂话做什么呢?我何时仗钱的势,要逼着你做我的女人?这不是笑话!莫说我不是仗势凌人的人,就算我是个这样的东西,但是对你也拿不出这些架势来。刚才哪一句话是仗势欺你的话?你说来我听。”
圆子道:“你不是仗势欺我,为什么说我不做你的女人不行,我生成是要做你的女人的吗?”
黄文汉笑道:“这句话也没要紧。我不过说已成了这般一个事势,我就妄攀了你,也妄攀了几个月了。无意的一句笑话,实在用不着这般动气。”
圆子道:“你说话这般武断,认起真来,便说是一句无意的笑话。你既说是好好生生的和我商量这事,为什么又有无意的笑话说出来。我看你得了有一千块钱寄来的信,一时得意忘言了,怪我不该动了气么?”
黄文汉笑道:“你也太把我看得不值钱没身分了,我便没有见过钱的吗?一千块钱何至就得意忘言起来。不过此刻的一千块钱,比平日的一万块钱还要得劲些。我若没有这钱,你我的事,真不知要到何时才得定妥。带你同回去罢,没有钱是行不动的。若将你一个人仍寄居在日本罢,我一归国,说不定三年五载不得回来,教你一个人在这里,如何过度?既有了这一千块钱,我们的事情就有结束了。说不得意是假的,得意而至于忘言,那你就形容得未免过甚。”
说毕,又嘻嘻的笑。
圆子也不作理会,问黄文汉道:“你今日出去么?”
黄文汉想了一想道:“我今日不出去。今日得写封信家去。老苏那里,也得回信。你想去哪里?”
圆子道:“我想去会个朋友,一会儿就回来。你不出去,我便回家得更快。”
黄文汉点头道:“你快回来,我等你同吃晚饭。你不回来,我便到十二点钟也挨着饿等你。”
圆子笑道:“你何必挨着饿等?我若今晚一夜不回来,你难道饿一夜不成?”
黄文汉笑道:“你若真一夜不回来,我自然饿一夜。”
圆子大笑道:“然则我几天不回来,你不要饿死么?你真没有我不能吃饭吗?我倒不相信你忽然对我这般亲热了。”
黄文汉道:“不是我对你忽然这般亲热,因你说回来得快,我便说等你。你若说有事,回来得迟,我也不是这般说了。”
圆子笑道:“你是这样说,那我就老实对你说了罢,我今日实在要去看看那姓李的。并不是我有什么心思恋爱着他,他对我一番的好意,不可完全辜负他。去看看他,略尽我的心意。你说是不是?”
黄文汉冷笑一声道:“人家是这样轻薄你,还说是好意不可辜负,我真不懂得要如何才算是恶意?”
圆子问道:“他怎的轻薄了我?我从来是这般个性格,爱我的都是好人,我都不可辜负。若依你这样说,你简直是轻薄我不少了。你不要只在你这一方面设想,也得替人家想想。人家一二十块钱的一个指环,我和他非亲非故的,他一见面便送给我,难道一些儿不应感激?”
黄文汉连连摇手道:“罢了,罢了,应感激得很!你去感激他,去报答他罢!”
圆子笑道:“感激是感激,报答却要我高兴。”
黄文汉一边起身往隔壁房里走,一边哼着鼻子道:“怕你不高兴,再送些东西给你,包管你就高兴了。”
圆子只是哈哈的笑,也不回话,换了衣服,自出门去了。
黄文汉气不过,也连忙换了衣服,匆匆的向仲猿乐町走来。
五十岚这个日本人家,从来专分租房子给中国人住,差不多和一家小旅馆相似。黄文汉也曾有朋友在那里住过,所以不待寻觅。直走到五十岚门首,并不曾看见圆子。心想:她如何走得这般快,已经进去了吗?我只站在这里等,看她出来可好意思?若还没有进去,看她见了我,如何好意思进去。想罢,复恨恨的自言自语道:“这样胆大无耻的女人,平生不独没有见过,并没有听人说过。我上了你这回当好便好,若得我性起,我不结结实实的害你一回,也不算是我了。在日本弄你不过,只要你和我回到中国去,请你试试我的手腕看!”
黄文汉站在门口,越想越觉呕气。足站了四五十分钟,不见圆子来,知道是早进去了。心想:进去这久不出来,一定和那狗婆养的李锦鸡在那里起腻。我何苦定要她这种女人,将来还不知她要给多少气我呕?看起来,凡事都有前定。我从来对女人没有什么情愫的,惟有和她,偏偏的脑筋中一时也丢不掉。黄文汉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猛听得门上铃声响,掉转脸一看,早吃了一惊。
不知出来是谁,且俟下章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