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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20保卫京城》英雄志20保卫京城(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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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呆愕间,却听阿秀低声道:“走,咱们绕路过去。”说着拉着胡正堂,便从大人脚边钻了进去,窜入一条窄巷,卢云见城里乱了起来,也是怕阿秀出了什么事,霎时便也急起直追。

  那阿秀人小鬼大,虽在小孩迷路的年纪,却晓得不少怪门道。看他一路拉着胡正堂,东拐西转,专在羊肉铺里的小巷来走。卢云不想跟得太近,却又怕这两个孩子遇险,只得装成路人的模样,自在背后尾随。

  不旋踵,三人先后穿出了窄巷,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废弃城墙。

  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蒙古旧墙。”北京又称大都,辽代时古称南京,更古时称为幽州,历代以来城墙增修扩建,严密异常。看这处城墙生满青苔,当是蒙古人修造的旧城段,倚于新城之内,尚未拆除,没想给阿秀找到了。

  那阿秀熟门熟路,来到废城,只管拔腿狂奔,来到一段城梯,正要上去,却给胡正堂拉住了,骂道:“阿秀!你又想去废城玩么?不怕给你娘骂么?”阿秀道:“谁要玩了?你没见城里大乱了么?我是去打探消息,快走了!”胡正堂哭道:“不要!我要去找大赢家!”

  二童拉扯扭打,胡正堂不敌阿秀的怪力,便给拖着走了。卢云看那城梯老旧,险峻滑溜,自是提心吊胆,就怕阿秀摔了下来,只管小心翼翼守在墙下,随时等着半空接人。

  好容易小孩来到了城头,一路平安,卢云稍感放心,猛又听得一声尖叫,二童好似遇险了。卢云大惊失色,不待老老实实拾级而上,忙朝城墙一点,向上飞起数丈,随即手掌运起来黏劲,朝墙面一贴一压,几个起落之后,便也翻上城头。卢云满面惊怕,凝目去看,却见阿秀与胡正堂躲在城垛处,二童张大了嘴,身子发抖,只望向西方城外,卢云咦了一声,还不及转头来看,猛听耳中传来一声号令……

  “正统军……”

  “呒呜……呒呜……”城外唢呐高鸣,震动云霄。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便也转向西方去望。

  时过黎明,天光大现,从这处废城向西远眺,只见城外竟是一列又一列行伍,兵将全数身着重甲,返照辉光,映得城头上雪亮一片。卢云眯眼了望,依稀可见城下军队长达十里,自西而东,共分四大阵,各以旌旗为志,见是“北平”、“北定”、“北威”、“北宁”四镇,营号“居庸”,总军号为“正统”。

  嘎嘎……嘎嘎……阜门前传来重物压地之声。石轮碎响,但见一架又一架投石机给兵卒拉出来了,随后马匹咴咴喘息,拉出了一排洪武巨炮,至少有百二十门,每百尺架设一座,自让阿秀与胡正堂看傻了眼,寒声道:“看……大炮哪……”

  昔日柳昂天手下有一批军马,长驻居庸关,为天子看守北疆。十年过后,这批兵马转为伍定远麾下的“北关四镇”,人数之多,少说有十万大军在此,望之气势磅礴,前所未见。阿秀、胡正堂等小孩从未去过战地,见得如此壮观景象,自是飕飕颤抖,又兴奋、又害怕。

  两小一大站在废城头,眺望西方。忽然间,极远处来了一个小黑点,卷起了一道浓烟,它越奔越近,依稀看去,竟是一匹快马狂奔而来,卷出了黑龙似的风天砂。马儿尚未抵达本阵,马上乘客已然举起了唢呐,向天吹鸣。

  “呒呜……呒呜……”声响越来越大,城下八千唢呐一只一只呼应,呒呜……呒呜……那声浪如同排山倒海,让阿秀与胡正堂一齐掩上了耳孔,面色骇然。

  轰隆咚咚……轰隆咚咚……唢呐声响过,战鼓响起,只见阵地后方一人翻身上马,喊道:“弓箭手――上前布阵!”大批兵卒缓缓向两翼分开,全数背负铁弓,腿缚箭筒,便也露出了中军的铁甲骑兵,更背后则投石机、洪武炮,守住了西城阜城门。

  晨光映照城下,但见几名指挥来回驾马狂奔,中军一人却始终坐在马上。他面朝城下大军,身穿重甲,跨鞍不动,卢云眼里看的明白,那人正是巩志。

  卢云少说十年不见巩志了,可此时乍然一见,还是让他认出人了。这人确是巩志无疑,不过他不再是自己的衙门师爷,而是堂堂“正统军”的大参谋。看他此际双手抱胸,气凝如山,那模样真是战地沙场的常客,不知打过了多少硬仗。

  西方草原辽阔,正统军已然布置了阵式。渐渐唢呐已歇、战鼓止息,什么也听不到了。忽然间,天地交接处飘起了烟尘,朦朦胧胧,像是有什么东西逼近了。

  卢云心头怦怦直跳,阿秀与胡正堂也看傻了眼,正瞧间,大地远处忽起雷鸣。

  轰隆隆……轰隆隆……惊心动魄的闷雷响起,漫天尘暴之中,西方远处奔出了千军万马,队伍之大,放眼望去,全是奔驰快马。阿秀毛发直竖,正要拉着胡正堂躲到城垛下,忽然之间,一面旗帜飞入眼中,登让他戟指狂叫:“勤王军!是勤王军来了!”

  天边远处飞来第一面幡帜,见是“虎威”,其后是“龙骧”、“豹韬”、“凤翔”……正中旌号“骠骑三千营”,总军名“勤王”。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勤王军・骠骑营”。旗下三十万重甲骑兵一字排开,便得如此惊动之威。

  “勤王军”的重甲骑兵归来了,这阵式远比“正统军”更为庞大,放眼望去,至少绵延二十里。不过巩志并未挥旗传令,“北关四镇”也依旧按兵不动。看得出来,他们还在等待“骠骑营”后面的东西。

  卢云掌心隐隐出汗,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嫌此地还不够高,眼看城上还有一座敌楼,当即翻身上去,立于敌楼顶上,眺望远方。

  在卢云的注视下,铁甲骑兵益发逼近京城,却于此时,猛听远方传来悲声长啸,如此呐喊:“武兴内团营――掩护全军!”

  阵阵风砂中,西方远处来了比“骠骑三千营”更巨大的东西,只见沙暴中奔出了一拨人海,队伍长达百里,直向天子脚下而来。看他们人人相互扶持,有的跑、有的走、有的喘、有的手持铁盾,有的两手空无一物。卢云张大了嘴:“这……这是败卒?”

  有人打败仗了。“前锋营神枢”、“内团营武兴”,个个偃旗息鼓,只在仓惶后撤,好似后头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们。沙暴越逼越近,他们也越奔越快。忽然间,队伍最后方现出了一个身影,他身上绑缚绳索,孤身拖着两辆大车,车上躺满了伤兵,至少有百来人。那人却以一己神力拖拉同伴,一步一步向前而来。

  “伍伯伯!看!是伍伯伯来了!”阿秀与胡正堂激动戟指,全都大叫起来了。蓦然间,巩志招展旌旗,厉声道:“正统军……恭迎大都督回京!”

  叮叮当当声响不断,一队又一队兵卒俯身下拜,单膝跪地,腰上长刀触地,发出了清脆声响。但见阜城门下再次擂起来战鼓,阵式中走出了一排战士,列作一字阵。人人默然垂首,手上却牵着一头羊,另一手提着一只木桶,背后却负着一柄大砍刀。

  咩……咩……羊儿惶惶害怕,城头上的阿秀与胡正堂也在发抖,城下的刀斧战士也紧泯双唇,默不作声,一步一步行向满天风砂的西北草原,宛如开赴刑场。

  “武兴内团营!退向北门!”、“神机皇营、退守南门!”

  伍定远开始奔跑了,须臾之间,勤王军向两翼推散,百多万兵卒如海潮裂开,由西方转向城南城北,一时蔚为天地奇观。卢云也张大了嘴,呆呆望着老友拖着两辆大车,押着残兵败部回归。

  到底是什么来了?城下十万大军,城头上六双眼精,人人都在等着答案。

  轰……轰轰……大地震动了,废墙坠落了砖瓦,四下隐隐晃荡。阿秀与胡正堂也怕得抱在了一起。倏然之间,狂沙混着雪浪飞上天际,扑进了京城,逼得阿秀与胡正堂蹲下身去,遮住了眼皮。很快的,天地远方传来了悲鸣,低沉沉、苦慢慢,如此唱道:

  朝升堂……暮上床……贼官污吏偷银粮……

  低沈苦慢的歌声,听来彷佛天地正在悲吟哭唱,那哭声悲到了极处,故也怒到了极处,听得城上城下惊骇万分。卢云也不禁微微发抖,手掌竟然按上了自己的佩剑“云梦泽”,握紧了剑柄。猝然之际,耳中听到了巩志提气下令:“刀斧手上前!诸及远兵器,预备听我号令!”

  嘎嘎嘎嘎嘎……到处都是弓弦绞响,到处都有人在绞绳填弹,那歌声却越逼越近,脚下震动也越发剧烈,带着地狱凝结的恨火,逐步逼向天子脚下,“幽州北京”。

  正统军严阵以待,那歌声却不曾停歇,它愈唱越悲,越发凄凉,如此向天下人哭诉自己遭遇了什么事:“吃你娘、着你娘……豪门招妾讨你娘……食无肉、哭无泪……天下贫汉尽悬梁……”那歌声越来越苦,歌词越来越恨,突然爆发出一阵怒火。

  “杀牛羊!备酒浆!早开城门怒一场……”突然之间,沧茫歌声黯淡下去,换上一声刺耳尖叫:“怒苍入城――不纳粮!”

  “杀向北京!冲啊!”

  轰轰!轰轰!排山倒海的呐喊袭来。太多了,那人数之多,气势之大,竟如沧茫大海扑了过来,多到正统军如沧海之一粟,多到勤王军不值一哂,多到漫山遍野,多到扑天盖地,不……甚且比扑天盖地还大,因为那就是天、那就是地。

  “饿鬼来啦!饿鬼来啦!”勤王军百万将士放声悲喊,声音带着绝望。卢云也忍不住一声苦笑,他一跤坐倒在地,双手掩面间,再也作声不得。

  懂了,为何义勇人的首领铁口直断,自己必定会下场玩这一局,面前就是答案。

  大战旋将开启,伍定远忽然停下脚来,他不再逃避,反而转望敌阵,猛地振臂高呼:

  “保卫京城!”

  大都督带头呐喊,十万将士闻声沸腾,一时唢呐高鸣、战鼓擂响,人人拿出了随身器械。有的拔刀,有的击盾,倘若两者俱无,则以双足顿地,扯开嗓门大吼。

  看十万人同声狂啸,兵威所至,当真是摇山晃海,威神逼鬼,瞬已压过了敌方气焰。

  天崩地裂中,战火直扑京城而来。卢云抚面坐地,满心绝望中,忽听两声欢呼响起:“大赢家!”卢云愣住了,他呆呆转头,只见阿秀与胡正堂手拉着手,两个大赢家快乐笑喊道:“太好了!饿鬼来啦!咱们今儿不用上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