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午」同治九年,公六十岁
正月十六日,专折奏年终密考。又奏永定河工借拨运库银两,请于应解京饷项内照数扣还。
二十四日,核直隶练军马队章程。
委陈兰彬前往大名助办赈贷。
是月,刘忠壮公松山在甘肃攻剿回逆于金积堡阵亡,其兄子锦宗接领其军。
二月初二日,专折奏谢年终恩赏。又奏直隶清理积狱,旧案陆续完竣,新案办理就绪。计审结并驻销之案四万一千余起,多年尘牍,为之一清,请将勤奋之员,酌予奖励。又奏州县留支银两,请免提解四成,俾地方官有办公之资,以为振兴吏治之助。又奏直隶州县应付兵差款项,酌议报销。
二十一日,专折奏谢京察从优议叙恩。又奏湘、准各军剿捻军需第一案报销。附片报洋枪洋炮教练勇粮款目,附案请销。又具折奏提督刘松山宣力最久,忠勇迈伦,力攻回寨,受伤殒命,谨胪陈事迹,请宣付史馆,并于本籍建立专祠。
三月初五日,出城诣刘孝子墓及杨忠愍公祠。
初十日,奏直隶留防兵勇收支饷项,截数报销。
二十九日,奏报永定河凌汛安澜一折。又奏复核部驳保案一折。又奏采访节义第六案。
公自入春以来,屡患目光昏蒙,而治公牍览书史未尝少息,至是验知右目已失明,于是闭目静坐之时为多。
是月,公子纪泽入都,赴荫生试。
四月十一日,改定练军马队步队营制。
十六日,奏试办练军,酌定营制,比照湘勇、淮勇军营旧章,参酌增损,次第推行。又以官马不如私马,亦欲仿募勇章程,自养营马,以冀练成劲骑。附抄呈步队营制十条,马队营制六条。附片奏:筹议口北三厅防务。
是日,公眩晕,病作甚剧,旬日渐平。
二十一日,奏陈病状,请假一月调理。
二十五日,公子纪泽试竣,吏部带领引见。奉旨以员外郎分部行走,签分户部陕西司。
五月初八日,专折奏谢子纪泽受员外郎恩。
二十二日,奏病尚未痊,续假一月。又折奏畿南赈贷,办理事竣,各地方官赔累已甚,请免报销,以示体恤。又折奏保永定河工出力员弁,开单请奖。又奏采访节义第七案。
二十五日,奉上谕:“曾国藩着前赴天津查办事件。钦此。”同日奉上谕:“崇厚奏津郡民人与天主教起衅,现在设法弹压,请派大员来津查办一折。曾国藩病尚未痊,本日已再行赏假一月,惟此案关系紧要,曾国藩精神如可支持,着前赴天津,与崇厚会商办理。匪徙迷拐人口,挖眼剖心,实属非无可逭。既据供称牵连教堂之人,如查有实据,自应与洋人指证明确,将匪犯按律惩办,以除地方之害。至百姓聚众,将该领事欧死,并焚毁教堂,拆毁仁慈堂等处,此风亦不可长。着将为首滋事之人查拿惩办,俾昭公允。地方官如有办理未协之处,亦应一并查明,毋稍回护。曾国藩务当体察情形,迅速持平办理,以顺舆情而维大局。原折着抄给阅看。钦此。”
先是天津境内屡有迷拐幼孩之案,并有剖心挖眼之谣,署天津知府张光藻擒获拐匪张拴、郭拐二名严办。旋有民团拿获匪徙武兰珍,供出法国教堂之王三授以迷药。由是津民与教民屡有争哄之事。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约法国领事官丰大业来署,提犯人对质。于时讹言四起,人情汹汹。丰大业在崇厚署中施放洋枪,崇厚亟起避之。丰大业忿而走出,遇天津县知县刘杰,复用洋枪击伤其家丁。津民见之者,遂欧毙丰大业,烧毁教堂等处。洋人及本地从教之民男女,死者数十名口。此五月二十三日事也。二十七日,奉上谕:“崇厚奏津郡民教起衅争殴,自请治罪,并请将地方官分别严议革职一折。崇厚、周家勋、张光藻、刘杰着先行交部分别议处,仍着曾国藩于抵津后确切查明,严参具奏。至迷拐人口匪徙及为首滋事人犯,均着严拿惩办,并会同崇厚彻底根究,秉公办理,毋稍偏徇。钦此。”
二十九日,公复陈一折,奏称:据天津镇道来禀,武兰珍所供之王三,业经弋获,必须讯取确供。武兰珍是否果为王三所使?王三是否果为教堂所养?挖眼剖心之说,是否凭空谣传?抑系确有证据?此两者为案中最要之关键!从此两层悉心研鞫,力求平允,乃可服中外之心。谕旨饬臣前往,仍垂询臣病,臣之目疾,系根本之病,将来必须开缺调理,不敢以病躯久居要职,至眩晕新得之病,现已十愈其八,臣不敢因病推诿,稍可支持,即当前往。一面先派道员博多、宏武等,迅速赴津,会同大津道、府详讯办理。
六月初一日,奉上谕:“曾国藩奏所称案中最要关健等语,可谓切中事理,要言不烦。日内如可支持,即着前赴天津,会同崇厚悉心商办。钦此。”
崇厚驻天津近十年,调停于民教之间,人颇讥之。事变之后,崇公出示解散,有严禁聚众滋事之语,由是怨声载道。崇公寻奉旨充出使法国大臣,其三口通商大臣以大理卿成林署理。
初四日,公将启行,书遗教一纸,其略云:“余自咸丰三年募勇之初,自誓效命疆场,今年老病躯,危难之际,断不肯吝于一死,以自负其初心。”初六日,由保定启行,宿高阳县。初七日,宿任邱县。具折奏报起程日期,并称与崇厚往返函商,拟先将俄国误伤之三人,及英、美两国之讲堂,速为科理,不与法国一并议结,以免歧混。
初八日,奉上谕:“此案起衅之由,因迷拐幼孩而起,总以有无确据为最要关键,必须切实根究。曲直既明,方可另筹办法。至洋人伤毙多名,若不将倡首滋事之犯惩办,此事亦难了结。曾国藩拟将俄国人命、英、美讲堂先行议结,所见甚是。钦此。”
初十日,公至天津。津郡民团,旧有水火会名目,人数甚众,怨崇厚公之护教,咸望公至,必力反崇公之所为。公奉命之初,凡诣公条陈此事者,或欲借津人义愤之众以驱遂洋人,或欲联合俄、英各国之交以专攻法国,或欲参劾崇厚以伸士民之气,或欲调集兵勇以为应敌之师。公意在坚保和局,不与洋人构衅,以致启兵端。其函致崇公,则称“有福同当,有谤同分”之语。既至津郡,出示晓谕士民,仍不奖其义愤,且亦有严戒滋事之语。由是津人以怨崇公者怨公矣!公初至时,出令放告,投诉牒者数百人。查讯挖眼剖心,并无事实;而拐匪一案,拿到教堂之王三,安三等,皆市井无赖,供词反复狡展,不能定案。公亦令委员暂予缓讯,以为洋人转圜之地,但饬缉拿天津滋事之民。由是都门士大夫中,讥议纷然起矣。
十一日,接到法国洋官照会一件,系都中洋人由总理衙门转递来津,词气尚顺。
十二日,英国洋人来见。
十三日,美国洋人来见。
十四日,内阁学士宋晋奏和局固宜保全,民心未可稍失,请布置海口防兵,兼婉谕各国,以为解散约从之策。奉旨令公酌量办理,据实奏闻。
十六日,公咨复总理衙门,为洋人力辨挖眼剖心之诬。
十八日,专折奏报永定河南岸五工漫口,自请议处,并请河员处分。
十九日,法国洋官罗淑亚来见。
二十一日,崇原来,言洋人将大兴波澜,有以府县官议抵之说,公峻词拒之。
二十二日,洋官罗淑亚复来,词气凶悍。又来照会一件,有请“将府县官及提督陈国瑞抵命”之语。
二十三日,公将现在查办情形照复洋人,并驳诘之。是日,遂与崇厚公会奏,奏称:王三虽经供认授药武兰珍,然且时供时翻。仁慈堂查出男女,讯无被拐情事。至挖眼剖心,则全系谣传,毫无实据。此事谣传,不特天津有之,各省皆然。以理决之,必无是事。至津民所以生愤者,则亦有故:教堂终年扃闭,莫能窥测,其可疑者一;中国人民至仁慈堂治病,恒久留不出,其可疑者二;仁慈堂死人,有洗尸封眼之事,其可疑者三;仁慈堂所医病人,虽亲属在内,不得相见,其可疑者四;堂中掩埋死人,有一棺而两三尸者,其可疑者五。百姓积此五疑,众怒遂不可遏。仰恳明降谕旨,通饬各省,俾知谣传之说,多系虚诬,以雪洋人之冤,以解士民之惑。现已将天津道、府、县三员均撤任,听候查办。又奏委丁寿昌署天津道,马绳武署天津府,箫世本署天津县。又附片奏称:洋人照会,挟制多端。请将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二员革职,交刑部治罪。陈国瑞现在京城,请交总理衙门就近查办。公雅意不欲加罪于府县,是日乃勉徇崇厚之请会奏。此疏拜发之后,公意痛悔之,病势渐剧。
二十四日,奉到上谕:“有人奏风闻津郡百姓焚毁教堂之日,由教堂起有人眼人心等物,呈交崇厚收执。该大臣于奏报时,并未提及,且闻现已消灭等语。所奏是否实有其事,着曾国藩确切查明等因。钦此。”
又奉上谕:“崇厚已派出使法国,自应及早启行。着曾国藩体察情形,如崇厚此时可以交卸,即着来京陛见,以便即日起程。通商大臣事务,着曾国藩暂时接办,俟成林到时,即行交卸。钦此。”
二十五日,接洋人照会一件,仍执前说。
二十六日,公照复洋人,仍驳诘之。
是日,奉到上谕:“曾国藩、崇厚奏查明天津滋事大概情形,另片奏请将天津府、县革职治罪等语,已均照所请,明降谕旨宜示矣!此次陈奏各节,固为消弭衅端,委曲求全起见。惟洋人诡谲性成,得步近步,若事事遂其所求,将来何所底止?是欲弭衅而仍不免起衅也。钦此。”
公前疏力办洋人之诬,又陈五可疑之端,意在持平立论。内阁抄发奏稿,文理不全,都人士见之,谓公偏护洋人,遂以诋崇公者诋公矣。责问之书日数至,公惟自引咎。不欲以自明也。崇厚以每日一来行馆,力主府、县议抵之说。公方在病中,置不答。崇厚乃驰奏法国势将决裂,曾国藩病势甚重,请由京另派重臣来津办理。
二十八日,公复陈谕旨垂询之件。奏称:焚毁教堂之日,众目昭彰。若有人眼人心等物,岂崇厚一人所能消灭?其为讹传,已不待辨。至迷拐人口一节,实难保其必无。臣前奏请明谕力辨洋人之诬,而于迷拐一节,言之不实不尽,诚恐有碍和局。现在焚毁各处,已委员兴修。王三、安三该使坚索,已经释放。查拿凶犯一节,已饬新任道府拿获九名,拷讯党羽。惟罗淑亚欲将三人议抵,实难再允所求。府、县本无大过,送交刑部已属情轻法重。彼若不拟构衅,则我所断不能允者,当可徐徐自转;彼若立意决裂,虽百请百从,仍难保其无事。崇厚与洋人交涉已久,应请留津会办,暂缓来京。又奏称:中国目前之力,实难遽起兵端,惟有委曲求全之法。谕旨所示,弭衅仍以启衅,确中事理,且佩且悚。外国论强弱,不论是非。若中国有备,和议或稍易定。现令铭军全队拔赴沧州一带,稍资防御。臣自带兵以来,早矢郊命疆场之志,今事虽急,病虽深,此心豪无顾畏,不肯因外国要挟,尽变常度。抑臣更有请者,时事虽极艰难,谋尽必须决断。伏见道光庚子以后,办理夷务,失在朝和夕战,无一定之至计,遂使外患渐深,不可收拾。皇上登极以来,外国盛强如故,惟赖守定和议,绝无改更,用能中外相安,十年无事。津郡此案,愚民愤激生变,初非臣僚有意挑衅。倘即从此动兵,则今年即能幸胜,明年彼必复来,天津即可支持,沿海势难尽备。朝廷昭示大信,不开兵端,实天下生民之福。惟当时时设备,以为立国之本,二者不可偏废。臣以无备之故,办理过柔,寸心抱疚,而区区愚虑,不敢不略陈所见。
是日,接奉寄谕,亦云张光藻,刘杰交部治罪,已属过当,若在津正法,万难允准等因。
二十九日,奉到上谕:“据崇厚奏称曾国藩触发旧疾,病势甚重,朝廷实深廑系。此案关系颇大,该督抱恙甚剧,恐照料或有未周,已谕令丁日昌星速赴津,帮同办理。又以丁日昌航海前来,须在旬日以外,先派毛昶熙前赴天津会办。惟该国兵船业已到津,意在开衅,不可预为防范。已谕令李鸿章带兵驰赴畿疆,候旨调派等因。钦此。”又奉上谕:“曾国藩奏遵旨复陈一折。另片所陈善全和局,以为保民之道,备预不虞,以为立国之本:甚属曲中事理!即着该督坚持定见,悉心经理,用全大局。钦此。”
七月初五日,毛公昶熙至天津,随带侍讲吴元炳、刑部员外郎刘锡鸿、总理衙门章京陈钦、恽祖贻四员。公一见,皆欢异,以为难得之才。
初七日,奏报永定河南岸五工续漫成口,再请议处。
英国洋官威妥玛来天津,毛公昶熙约洋官会议。既集,陈钦按理抗辩,侃侃而谈。洋人不能诘,罗淑亚犹执前说,径行回京。崇厚亦奏疏自请入都陛见。初九日,公与毛公会奏罗淑亚回京缘由,请中外一体,坚持定见。并将连日在津会议问答情形,咨报总理衙门。又奏请将福建船局购办京米,截留二万石,存储津郡,以备李鸿章军营及刘铭传全军之用。时李公鸿章督军至潼关,驰折奏称:洋人照会内称“天津府县帮同行凶,主使动手”等语,所闻得自何人?所查得有何据?必须将府县如何帮同主使证据交出,由中外大员会同提集,当堂质讯,乃可以成信谳而服众心。如果该府县等有实在重情,亦不能曲为宽贷。
十二日,奉上谕:“罗淑亚无理要挟,所请府县抵偿一节,万无允准之理!已传谕钱鼎铭将张光藻等解赴天津,并令曾国藩等取具该府县等亲供,以期迅速了结。钦此。”
十三日,奉上谕:“崇厚着即来京,三口通商大臣,着毛昶熙暂行署理。钦此。”丁公日昌奉旨启行北上,驰折奏称:自古以来,局外之议论,不谅局中之艰难。然一唱百和,亦足以荧听而挠大计,卒之事势决裂。国家受无穷之累,而局外不与其祸,反得力持清议之名。臣每读书至此,不禁痛哭流涕!现在事机紧急,守备则万不可缺。至于或战或和,应由宸衷独断,不可为众论所摇。又称:百姓纷纷聚众,地方官不能认真弹压,过误似亦不轻!
十六日,奉上谕:“该使臣非理之求,断难迁就。而于近情之请,必当赶紧办理,以示诚信。此时如将下手滋事之犯按律惩办,则洋人自不至节外生枝,再归咎于府县等因。钦此。”
十九日,公奏奉谕旨,檄催刘铭传赴直隶统带铭军。并陈明江面水师与洋面不同,彭玉麟、杨岳斌在籍情形,因及捍御外侮,徐图自强之法。
二十日,奉上谕:“军机大臣呈递直隶按察使钱鼎铭禀函,不胜诧异!张光藻、刘杰以奉旨治罪人员,即使患病属实,亦应在天津听候查办。乃该革员等,一赴顺德,一赴密云,捏病远避,尚复成何事体!朝廷令该革员赴津,实曲示保全之意。乃皆不能体会,置身事外。曾国藩率行给假他出,实属不知缓急等因。钦此。”
二十三日,奉上谕:“近来内外臣工,往往遇事机紧急,徙事张皇,迨祸患略平,则又泄沓成风。为目前苟安之计,即使创立战守章程,而在事诸臣奉行不力,有名无实,遂使朝廷深谋远虑,均属具文。似此因循成习,何时可冀自强?何时司平外患?宵旰焦忧,无时或释。钦此。”
二十五日,刘杰到案。丁公日昌到天津,即日悬赏勒限缉拿凶犯。
二十六日,奉上谕:“该督到津后,统筹全局,次第办理,其中委曲求全,万不得已之苦衷,在稍达事理者,自无不谅!该下府县一层,坚持定见,当可就我范围,如能将为首滋事及下手之人严拿务获,讯取确供,按律议抵,大局似可粗定。钦此。”
二十七日,张光藻到案。
三十日,公与毛公会奏已革天津府、县到津日期一折。奏称:该员自六月十六日撒任,即行请假,臣见其本无大过,故允其所请。其后奉到谕旨,即飞檄催提,目下均已到案。顷接总理衙门来信云,有法国照会,言及该府县主使证据,现饬同文馆翻译,应俟译文寄津,按照所指情节,逐一质讯,再行取具亲供,录送核办。至查拿凶犯,现已获三十七名,仍严饬尽数弋获,从严惩办,以杜外患。
八月初二日,总理衙门奏天津一案与洋人照会来往辩论情形一折。奏谕旨抄寄,令公迅速缉凶,详讯严办,催取府县亲供,及早结案。两江总督马端敏公新贻,猝遇行剌,因伤出缺。初四日,奉上谕:“曾国藩着调补两江总督,直隶总督着李鸿章调补。钦此。”
初七日,公具折恭谢天恩,并奏称:前在假期之内,驰赴天津,实因津事重大,不敢推诿。臣目病甚重,往来文件,难以细阅,幕僚拟稿,难以核改。江南庶政殷繁,若以病体承乏,贻误必多。目下津案未结,仍当暂留会办。一俟奏结后,即请开缺,安心调理。又特奏保刑部郎中陈钦在总理衙门当差多年,于中外交涉情形洞悉本末。顷来天津,与洋人诤论,其辩才足以折服强悍,其诚心足以感动彼族。请以署理天津府知府,必收折冲御侮之效。又奏江南月协直隶饷银,截数报销。
三口通商大臣成林到任。
初九日,陈钦、刘锡鸿、丁寿昌等会讯府县亲供。
十一日,公与毛公昶熙、丁公日昌复讯府县亲供。
十二日,奉到上谕:“曾国藩奏沥陈病目情形,请另简贤能,畀以两江重任一折。两江事务殷繁,职任綦重,曾国藩老成宿望,前在两江多年,情形熟悉,措置咸宜,现虽目疾未痊,但能坐镇其间,诸事自可就理。所请另简贤能之处,着毋庸议!仍着俟津案奏结,即着前赴两江总督之任,毋再固辞。钦此。”
十四日,奏呈府县亲供,请交部核议,并称拿获滋事凶犯八十余名,俟讯明会奏。
十七日,毛公昶照回京师。
十八日奉上谕:“此案为日已久,若不赶紧办结,必致易生枝节。着李鸿章驰赴天津,会同督饬承审各员,认真研鞠,及早拟给。钦此。”
二十三日,公具折奏审明天津案内第一批人犯,分别定拟。又奏咨送复讯府县供词,并陈明该员解送刑部,恐难定限。又奏称办理迟延,自请交部严加议处。
刘公铭传至天津。
二十五日,李公鸿章至天津。
二十七日,陈国瑞到案。
二十八日,奏已革天津府县解部起程日期,并抄呈陈国瑞供词。附片奏称:府县本无大过,张光藻尤着循声。臣之初意,岂肯加以重咎?过听浮议,举措失宜,遽将府县奏交刑部。此疏朝上,夕已悔憾!外间物议,纷纷不平。此次该革员等入狱,诚恐洋人执臣原奏,欲得而甘心,则臣之负疚愈深!请敕刑部细核供词,从轻定议,以平天下吏民之情,臣亦稍释隐憾!并申陈各省民教滋事实情,筹议预杜后患之法。
二十九日,奏开缺桌司史念祖请授以实缺。并陈军营保举记名人员,现经部议新章,保至藩、臬者,必先补道员,仍乞圣慈存记,每年于部章之外,特简实缺数人,实振历人才之道。又奏天津道周家勋开缺,请以陈钦补授天津道缺。又代奏提督刘铭传恭谢恩赏一折。
九月初一日,奉上谕:“陈国瑞所递亲供,既与津案并无干涉,毋庸再令总理衙门刑部复办。钦此。”
初三日,丁公日昌回江苏任。
初六日,公交卸关防印信,具折奏报卸篆日期。又折奏报闽省采办京米十万石,全数验收。附片奏:调前台湾道吴大廷随至江南,综理轮船操练事宜。
刑部奏已革天津府、县二员,拟发往军台效力。十一日,奉上谕;“张光藻、刘杰均着从重改发黑龙江效力赎罪,以示惩警。钦此。”是案刑部奏结,照例从重定拟,谕旨又以该员私往顺德、密云逗留藐玩,再行从重也。是日,奉上谕:“经此次严办之后,各直省地方务当晓谕居民,安分守法,毋任再滋事端。遇有中外交涉事件,并须按照条约,持平妥办。总期中外商民,彼此相安,以靖地方。钦此。”
十三日,奏续讯天津案内第二批人犯,分别定拟。附片奏:署天津道丁寿昌摄篆已久,情形熟悉,措置裕如,请即补授天津道缺。并称已保臬司刘盛藻与丁寿昌分领铭军,皆司道中难得之才。亦请简放道员实缺。
公以本年寿六十,奉旨赐寿,由军机处咨交到御书“勋高柱石匾额”一面、御书“福”“寿”字各一方、梵铜像一尊、紫檀嵌玉如意一柄、蟒袍一件、吉绸十件、线绉十件。十六日,专折奏谢天恩。又具折奏遵旨赴任,恳请陛见。奏称:臣前承乏江南,初无治状,荷蒙奖励,惭感交并,欲勉从后命,则病躯难供驱策,必致陨越贻羞;欲自遂初衷,则圣恩已极优容,何敢再三渎请?揆诸古人鞠躬尽瘁之义,一息尚存,不敢稍耽安逸!附片奏:刑部主事陈兰彬,有任重致远之志,不避艰险,仍拟带至江南,讲求防海、制器、操练轮船之事。又奏前次奏结人犯内,有穆巴一名,查无行凶实据,请予开释。另将续获范永一名,归案正法,以示慎重人命之意。
二十三日,由天津启行入都,公子纪鸿奉欧阳夫人并眷口由运河南旋,公子纪泽从入都。
二十五日,入都门。
二十六日,早朝召见于养心殿,奏对十数语。
二十七日,又召见,奏对十数语。
十月初一日,奉派入坤宁宫吃肉。
初三日,张光藻、刘杰来见。
初六日,军机大臣传旨,催公赴江南任。
初九日,递折请训,传宣召见,奏对十数语。
初十日,朝贺万寿圣节。
十一日,公六十初度日。湖广同乡官设宴于会馆,以为公寿。
十五日,启行出都。
十八日,次雄县,藩司钱公鼎铭来见公。
二十六日,抵济宁州,登舟与眷口船相维南行。
闰十月十三日,抵清江浦。
十六日,泊扬州,查勘瓜洲监栈。
二十日,行抵金陵,借寓巡道署。
二十二日,接受关防印信。
十一月初一日,专折奏报接印日期。
初三日,作家训日课四条:一曰慎独则心安,二曰主敬则身强,三曰求仁则人悦,四曰习劳则神钦。
江苏巡抚丁公日昌丁母忧开缺,张公之万奉旨授江苏巡抚。十一日,公奏派应宝时署江苏藩司,并暂护巡抚印务。
十七日,奉到上谕:“曾国藩着充办理通商事务大臣。钦此。”
二十二日,丁公日昌扶柩回粤,舟过金陵,公往吊于舟次。
十二月初二日,专奏本年轮应查阅营伍,请展缓于明年举行。又奏丹阳、金坛两县,本年仍办抵征。又奏扬军厅堤工报销。
十六日,奏筹拨湖南、陕、甘军饷,分别起解,以资接济。
马端敏公被戕后,凶犯张汶详即时擒获。诏派漕督张之万与将军魁玉会讯,都下言官,累疏奏请推究主谋。钦命刑部向书郑敦谨前往金陵查讯。二十九日,郑公抵金陵。
「辛未」同治十年,公六十一岁
正月初三日,核江苏水师续议章程。
十二日,具折奏钦奉谕旨筹议海防、江防事宜一折。附片奏:预筹日本通商修约章程。又折奏陈河运艰难情形,请旨饬各督抚通筹运道全局,为可久之规。附奏到任未久,请展缓文武密考一案。
二十九日,公与郑公敦谨奏结张汶详行刺一案,仍照魁玉、张之万原拟罪名定拟。附片复奏犯供实无主使别情。
二月初二日,专折奏谢年终恩赏。又折奏湘、淮各军剿捻军需报销第二案。又折奏接到部议,复陈淮南盐引碍难增价情形。附片请停止场商内河盐厘。
十五日,监视张汶详正法。
二十四日,具折奏详议河运章程,又奏已故督臣马新贻请于本籍建祠。附报张汶详正法日期。
是月,安徽建平县境有土匪起,寻捕平之。
欧阳夫人病疫,逾西乃愈。
三月初六日,张公之万来见公。
十九日,专折奏湖南永州、宝庆二府引地未便改运粤盐。并陈明楚省引地被川盐侵占太甚,请饬部核议。又续奏采访忠义第四十三案。
四月十四日,作《江宁府学碑记》。
十六日,专折奏年终密考学政声名。又折奏江宁府属田地科则尚未查清,仍办抵征。
李世忠、陈国瑞在扬州舟中斗殴,江岸商民大哗。公派委瓜洲镇总兵吴家榜、候补道袁保庆查讯。
是月,大学土文端公倭仁卒于位。
五月初一日,李公瀚章出都,过金陵见公。
十一日,具折奏结李世忠、陈国瑞寻仇斗殴一案,请将提督李世忠即行革职,勒令回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提督陈国瑞以都司降补,勒令速回原籍,不准在扬州逗留。
二十日,作《湖南文征序》。
六月初二日,公携酒就饮吴公廷栋之宅。吴公僦寓金陵五年,居宅甚隘,年八十岁,足病不能行步,终日端坐一室,校书不辍。公每月必一再过访,谈论移时。公前官京师时,相与讲学之友归然独存矣。初八日,泛舟城北玄武湖,回入秦淮见商民稍复业,为之欣然。时奉到文宗圣训全部,十三日专折谢恩。又代递在籍前任总督张亮基遣折。又奏采访忠义第四十四案。
二十五日,作《台洲墓表》。
七月初三日,公与李公鸿章会奏派委刑部主事陈兰彬、江苏同知容闳选带聪颖子弟,前赴泰西各国肄习技艺。从前斌椿、志刚、孙家谷等奉命游历海外,亲见各国军政船政,皆视为身心性命之学。中国当师仿其意,精通其法。查明美国新立和约,拟先赴美国学习,计其程途,由东北太平洋乘坐轮船,径达美国,月余可到。已饬陈兰彬、容闳二员酌议章程,所需经费,请饬下江海关于洋税项下按年指拨,勿使缺乏。并请饬下总理衙门,将该员所议章程酌核。
八月初一日,专折奏湘、淮各军剿捻军需报销尾案。
十二日,赴校场大阅江宁省城督标兵四营,绿营选练新兵五营,留防湘勇二营。
十三日,登舟出省大阅。
十九日,至扬州校阅盐捕二营、洋枪炮队二营、奇兵泰州泰兴三江兴化等五营、留防淮勇三营。
二十一日,专折奏报查阅营伍日期。
二十八日,至清江浦阅清河漕标七营,淮扬镇标九营,选练新兵一营。
九月初三日,登陆启行赴徐州。
初八日,至徐州,阅徐州镇标中军营、城守营、萧县营,选练新兵二营、淮勇二营。
十五日,回清江舟次。
十九日,泊金山寺。
二十日,舟入丹阳,阅镇江营、淞北营、淞南营。
二十二日,至常州阅常州营、孟河营、靖江营。
二十六日,至常熟县阅狼山福山镇标二营、水师四营,登福山以望洋面。
二十七日,诣周虞仲墓、先贤子游墓。
二十八日,至苏州省城,阅抚标兵三营、太湖二营、淮勇二营。
十月初六日,至松江府阅提标八营、选练新兵二营、洋枪队三营。
初七日,至上海查阅铁厂、轮船、机器。洋领事官来见。
十一日,至吴淞口,阅吴淞川沙南汇等八营、外海艇船六营、内洋八团舢板五营。并阅轮船新阵铁厂造成轮船四号:曰恬吉,曰威靖,曰操江,曰测海。皆公所命名也。
十三日,乘威靖船,且操且行。十五日,改登测海船,回金陵署。
十一月初一日,专折奏查阅营伍事竣,开单举劾各营员弁。又奏遵筹协济畿辅赈米,拟由江南拨解银两赴津,以便籴贷。又奏运河堤工报销。
初十日,奏报奥斯马加国在泸换约事竣。
金陵新修督署成。二十二日,移入署。
二十九日奏,查明李世忠在籍情形。又奏派大员前赴安徽,查办天长县令冯至沂自尽一案。
十二月初八日,核定江苏水师续议事宜。
十六日,何公璟调任江苏巡抚,过金陵见公。
二十二日,奏江苏水师续议章程二十一条。又奏采访忠义第四十五案。附片密保江宁盐巡道孙衣言可备藩臬之选。
公右目失明已两年,见者咸以静息为劝。而公昕夕孜孜,未尝倦怠。身体有不适,恒守勿药之戒。视生死之际,弥觉怡然无累!平生以宋儒义理为主,而于训诂词章二途,亦研精覃思,不遗余力。处功名之际,则师老庄之谦抑;持身型家,则尚禹、墨之俭勤。是岁为诗凡数首,为文十余篇。其自书日记,尤多痛自刻责之语。
「壬申」同冶十一年,公六十二岁
正月初二日,公访吴公廷栋宅,畅谈学业。语及邸抄倭文端公遗疏,交口称之,谓倘非自撰,不能抒写其心中所欲言。因语及昔年故交零落殆尽,黯然而别。
十四日,值宣宗忌辰。公言道光三十年供职礼部,闻遗命立皇太子之信,即时驰赴淀园,恭递如意。途次闻升遐确耗,仓黄悲恸!今忽忽已二十三年,不堪回首!言已泫然!
二十三日,公病肝风动,右足麻木,良久乃复。自上年定以每日读《资治通鉴》,随笔录其大事,以备遗忘。是日已至二百二十卷,因病辍笔。犹取《宋元学案》、《理学宗传》等书,披览大意,自谓“身心一日不能闲也”。
前河道总督苏公廷魁,亦早岁都门论学之友也。二十六日,公闻苏公将过金陵,出城迎之,又病风动,舌蹇不能语,遂回署,旋愈。
二十八日,苏公廷魁至,见公。是日,与李公瀚章会奏淮盐行楚章程一折。奏称:近年淮南销引日疲,存盐壅积,无术疏通。楚省引界,几被川鹾占尽,今欲于积重难返之后换回一二,暂分疆界,徐图规复,俟滇黔肃清以后,仍还淮引之旧。公自肃清江面以来,首整盐政,刊定章程。各岸设招商局,各省设督销局,于瓜洲建总栈,商民称便。八年之中,征收课银凡二千万两有奇。
公之在军中也,公牍私函,皆亲治之,不以假人。晚年多令幕友拟稿,公自核改而已。右目失明后,其最要者,犹不假人也。是月,作《刘忠壮公墓志》,属草稿三百余字,遂成绝笔。其日记自咸丰八年六月起,至于易箦之日,犹书前一日日记,未尝闲也。
二月初二日,公方阅案牍,握笔而病作,遂止,病旋已。
初四日,午后,公乃散步署西花圃,子纪泽从。公连呼足麻,扶掖回书房,端坐三刻,乃薨!是日戌时也。金陵微雨,天色阴惨,忽火光烛城中,江宁、上元两县令惊出救火,卒无所见,见有红光圆如镜面,出天西南隅,良久浙微,江南士民巷哭。事闻,上震悼,辍朝三日,奉上谕:“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学问纯粹,器识深宏,秉性忠诚,持躬清正,由翰林蒙宣宗成皇帝特达之知,洊升卿贰。咸丰年间,创立楚军,剿办粤匪,转战数省,叠著勋劳。文宗显皇帝优加擢用,补授两江总督,命为钦差大臣,督办军务。朕御极后,简任纶扉,深资倚任。东南底定,厥功最多,江宁之捷,特加恩赏给一等毅勇侯,世袭罔替,并赏戴双眼花翎。历任兼圻,于地方利病尽心筹画。老成硕望,实为股肱心膂之臣。方冀克享遐龄,长承恩眷,兹闻溘逝,震悼良深!曾国藩着追赠太傅,照大学士例赐恤,赏银三千两治丧,由江宁藩库给发。赐祭一坛,派穆腾阿前往致祭。加恩予谥‘文正,’入祀京师昭忠祠、贤良祠,并于湖南原籍、江宁省城建立专祠。其生平政迹事实,宣付史馆。任内一切处分,悉予开复,应得恤典,该衙门察例具奏。灵柩回籍时,着沿途地方官妥为照料。其一等侯爵,即着伊子曾纪泽承袭,毋庸带领引见!其余子孙几人,着何璟查明具奏,候朕施恩,用示笃念忠良至意。钦此。”何公璟奉旨署两江总督,驰奏胪陈勋迹一折。何公旋至江宁,哭殡受篆,驰奏查明子孙详晰复陈一折。李公瀚章、英翰公先后具疏胪陈事迹。
四月二十八日,奉上谕:“据何璟英翰、李瀚章先后胪陈曾国藩历年勋绩,英翰、李瀚章并请于安徽、湖北省城建立专祠,又据何璟遵查该故督子孙,祥晰复奏。披览之余,弥增悼惜!曾国藩器识过人,尽瘁报国。当湘、鄂、江、皖军务棘手之际,倡练水师,矢志灭贼。虽屡经困厄,坚忍卓绝。曾不少渝,卒能万众一心,削平逋寇。功成之后,寅畏小心,始终罔懈。其荐拔贤才,如恐不及,尤得以人事君之义。忠诚克效,功德在民。允宜叠沛恩施,以彰忠荩!曾国潘着于安徽、湖北省城建立专祠。此外,立功省分,并着准其一并建祠。伊次子附贡生曾纪鸿、伊孙曾广钧,均着赏给举人,准其一体会试;曾广镕着赏给员外郎,曾广铨着赏给主事,均俟及岁时分,部学习行走。何璟、英翰、李瀚章折三件,均着宣付史馆。用示眷念勋臣有加无已至意。钦此。”
公弟国潢闻讣,自长沙驰至金陵临丧,率公子纪泽、纪鸿扶柩回籍。
五月二十日,公之丧抵长沙省城。
六月十四日,出殡于南门外金盆岭之阳。
刘公坤一寻奏请于江西省城建祠,奉旨允准。其明年二月,李公鸿章奏天津郡绅士沈兆云等联名禀请建已故督臣专祠,以资报飨一折。奉旨:“着照所请,该部知道。钦此。”
公之为学,其大纲宗,略见于所作《王船山遗书序》,而备见于《圣哲画像记》。自登第以还,于学无所不窥,九经而外,诸子百氏之书,靡不规得要领。其于《庄子》、《史记》、《汉书》、《资治通鉴》、《明史》、《文献通考》、《五礼通考》数种,尤笃好不厌,治之三反。平生为诗古文辞,雅不欲存稿。应手散佚,公子纪泽等料检手泽,门人李鸿裔、黎庶昌等为搜辑于知故之家,凡得诗四卷,文十二卷。其存官署者,批谕奏章凡百二十卷,政迹批牍二十四卷,书札六十卷;其存家中者,《日记》三十四卷,《尺牍》五十卷,《家书》二十八卷,皆公亲手迹也。在京师时,著有《茶余偶谈》若干卷,久佚。又为《曾氏家训长编》。其成者:《朱子小学》一卷、《冠礼长编》一卷、《历朝大事纪》数卷、《藩部表》一卷,抄辑盐漕河工水利赋役成案各若干卷。余则胪列序目,未有成编。选录《十八家诗钞》三十卷。出都以后,治军临官,不废书史。著有《孟子四类编》、《左氏分类事目》、《礼记章句校评》、《朴目杂记》、《周官雅训杂记》各若干卷。选录《经史百家杂钞》,分十一类,为二十六卷。又为《古文简本》二卷,《呜原堂论文》二卷。晚年衰病。犹日从事于经史,为《论语言仁类记》一卷,《易象类记》一卷,《通鉴大事记》未成书。又选录古诗之得闲逸意者,自陶渊明至陆放翁六家为《六家诗抄》,亦未克成。书门人王定安辑录公所为经史评注,为《师训汇记》若干卷,又掇公平生言行,为《求阙斋弟子记》四十卷。同治十三年八月十三日,欧阳夫人薨。十一月初五日,公子纪泽等改葬公于善化县湘西平塘伏龙山之阳乾山,巽向为茔,奉夫人柩合葬。黎庶昌为编《年谱》,记公行事。乃书其后曰:年谱,非古也,近世刊刻前贤专集,乃必为年谱一编,以考订其所作诗文之先后岁月,盖本《孟子》诵诗、读书、论世、知人之意,固无伤于稽古之雅。国朝《阿文成公年谱》,累数十百卷,可谓至多。其所纪载,则奏案与其政迹为详。吾师曾文正公,盖世忠勋,薄海宗仰,身没之日,知与不知,得公楮墨者,莫不私什袭以珍之,公镂板以传之,所在风行,争以先睹为快,窃恐数十载后,流风渐远,见闻异辞,而于当日事迹原委,或无资以质证,亦门人故吏之责也。不揣固陋,按据近年所睹记,粗纪其大略。自道光中叶以还,天地干戈,庙堂咨儆,二十有余年,人才之进退,寇乱之始未,洵时事得失之林,黾鉴所在。而我公所以树声建绩,光辅中兴者,或筹议稍迁,而成功甚奇;或发端至难,而取效甚远;或任人立事,为众听所骇怪,而徐服其精;或为国忘躯,受万口之诋訾,而所全实大。凡若此类,不敢忽焉。宫墙美富,何敢妄云窥见?惟后世读公书者,谅亦有取于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