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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选》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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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华

○论中国宜改创民主政体

法人孟德斯鸠恫法政之不如英善也,为《万法精理》一书,演三权分立之理,而归宿于共和。美利坚采之以立国。故近世言政治比较者,自非有国,拘流梏之见存,则莫不曰共和善,共和善。中国沉沦奴伏于异种之下者二百数十年。迩来民族主义日昌。苟革彼膻秽残恶旧政府之命,而求乎最美最宜之政体,亦宜莫共和若。何也。朱明为汉驱元,一家天下,满洲从而攘之。以民族之公,而行其私。君主专制,政敝而不能久存也。而况虎视鹰瞬,环于四邻者,其为优胜,百倍满蒙,奈何为之敝耶?且以一大民族形成国家,其间至平等耳。而欲以一人擅神圣不犯之号,以一姓专家统治之权,以势以情,殆皆不顺。然则,言中国变革而盛诵夫君主立宪之美者,为彼少数异种方握政权者计,而非为我汉族光复于将来者计也。顾其间反对共和之说者,要以就程度立言者为最坚。貌为持重,善于附会,而怠乎方张锐进之人心,其最不可不辨也。持程度之见者,曰:国之治化,其进在群。群之为道,其进以渐。躐等而求之,则反蹶而仆。或且失其最初之位置。法兰西之革命,流血至多,而卒不若英国民权之固。由程度之不逮也。中国经二十余朝之独夫民贼,闭塞其聪明,箝制其言论,灵根尽去,锢疾久成。是虽块然七尺之躯乎,而其能力之弱,则与未成年者相差无几。遽欲与他人之成年者,同享自由之福,其可得乎?其不可得乎?此殆为当今切要之问题也。

欲解决此问题,当有三前提:第一,能力果绝对不可回复乎?抑尚可以回复乎?第二,回复之时期,能以最短之期限回恢之乎?抑必须长久之岁月乎?第三,回复之后,即能复有完全之权利乎?吾侪以为此问题至易解决也。第一前提,吾侪直断其可以回复,而不待费辞也。天下事惟无者不易使之有,有者断难使之消灭。如水然,无水源斯已也。苟有源流,虽如何防遏之,压塞之,以至伏行于地中,至数千年之久。一旦有决之者,则滔滔然出之矣。无目者不能使之有明。本明而蔽之,去其蔽,斯明矣。无耳者不能使之聪。本聪而塞之,拔其塞,斯聪矣。吾民之聪与明,天所赋与也。于民族中不见其多逊。且当鸿昧初起,文明未开之际,吾民族已能崭然见头角。能力之伟大,不亦可想。特被压制于历来之暴君污吏,稍稍失其本来。然其潜势力固在也。此亦如水之伏行地中也。遽从外观之,而即下断语曰:中国之民族,贱民族也。只能受压制,不能以自由。外人为是言,民贼为是言,浸假而号称志士,以大政治家大文豪自负者,亦相率为是言。一夫唱之,百夫和之,并为一谈,牢不可破。一若吾民族万古不能有能力,惟宜永世为牛马,为奴为隶者。何其厚诬吾民族也!吾民族有四千余年之历史,有各民族不及之特质,姑不论。即以目近而言,民族主义提倡以来,起而应之者,如风之起,如水之涌,不可遏抑。是岂绝对无能力者所能之耶?地方自治,西人所艳称者也。而吾民族处野蛮政府之下,其自治团体之组织,有可惊者。朝廷既无市町村制之颁,而国民亦不克读政法之学。徒师心创造,已能默合如是。使再加以政治思想,国家思想,其能岂可限制耶?盛京、吉林之间,有韩姓其人者,于其地有完全之自治权,举日俄清不能干涉之,其实际无异一小独立国。而韩亦一乡氓也,未尝读书识字,其部下亦不闻受有文明教育者,而竟能为文明国民所不能为,谓非天然之美质,曷克臻是!己身不肖斯已也,勿辱蔑祖先,勿抹杀一切,而故作悲观之语,以阻我国民之志气也。吾侪之所以敢于断言国民能力,必可回复者,此也。

第二前提,吾侪以为可以至短之期限回复之也。观之于教育未成年者与成年者,得以知之矣。天机之发育未达,则必历若干岁而始能言,历若干岁而始有知识,历若干岁而始能行动。盖有天然之步骤,有非人力所能为者。若夫年限已至,因人为而迷其良知者,则固可以特别之速成法教之。近来采速成教法者,缩短十余年之学程而为二三年之学课。其程度亦略相等。曾谓已经开化之国民,其进步之速度与未曾开化者同其濡滞乎?南山可移,吾腕可断,此言吾决不信也!质而言之,吾民族之进步,实具长足之进步也。西人未脱于榛犭丕之时,吾族之文明,实达于极点。特因四傍皆蛮夷,无相竞争之族,侈然自大,流于安逸,渐致腐败。幸与欧美接触,其沉睡亦稍醒悟矣。醒悟之后,发奋自雄,五年小成,七年大成,孰能限制之!不观之日本乎?四十年之前,与我等也。以四十年之经营,一跃而为宇内一等强国。矧以土地人民十倍之者,不能驾轶之耶?夫创始者难为功,因就者易为力。以欧美积数百年始克致之者,日本以四十年追及之。日本以四十年致之者,我辈独不能以同比例求之乎?故合中西为一炉,而共锤之,其收效必有出于意料之外者。譬如肴然。使必待求种莳之,则诚非立谈之间可以得之也。若珍羞已罗列于几案之前,惟待吾之取择烹调,则何不可以咄嗟立办。世人有倡言中国之教育难于普及,民主制度终不行于中国者,盍不取此譬而三思之也?吾侪谓中国国民之能力可以至短之期限回复之者此也。

第三前提,吾侪以为中国国民可享完全之权利也。语有之,不能尽义务者,不能享权利。吾国民之能尽义务,置之各国,未见其不如也。而今若于国事甚冷淡者,则政府不得其人,而民不知国家为何物也。苟一日者皆明国家原理,知公权之可宝,而义务之不可尽,群以义务要求公权,悬崖坠石,不底所止不已。倘非达于共和,国民之意欲难厌。霸者弥缝掩饰之策,决其不能奏效也。今人争称条顿民族与大和民族,条顿民族以能殖民闻,大和民族以武勇闻。而吾民族实兼有此二长也。外人之殖民也,政府为之后援。吾民族之殖民于海外也,政府不特不鼓励之。教育之强迫,内政之整饬,秩序之维持,孰能实行,孰不能实行,当不待智者而辨也。使中国而致共和也,当兴立兴,当革立革,雷厉风行,毫无假借,岂若今政府之泄泄乎?吾侪求总体之自由者也,非求个人之自由者也。以个人之自由解共和,毫厘而千里也。共和者亦为多数人计,而不得不限制少数人之自由。且当利未见害未形之时,自非一般人所能分晓。于是公举程度较高于一般人者为之代表,以兴利于未见,除害于未形。当其始也,似若甚拂众人之欲者。及其既也,乃皆众人之所欲兴欲除者也。政府之制治同,而其所以制治者异也。不问政府之内容,而一概排斥之,是不得谓为真爱自由者也。惟欲求总体之自由,故不能无对于个人之干涉。然而望之现政府不可也。现政府之所为,无一不为个人专制强横专制者。其干涉也非以为总体之自由,而但以为私人之自利。今以政府为不可少,干涉为不可无也。彼乃变易面目,阴济其私,是无异教猱升木,助桀为虐也。

现政府之不足与有为也,殆已成铁据。其一由于历史。中国未有于一朝之内,自能扫其积敝者也。必有代之者起,于以除旧布新,然后积秽尽去,民困克苏。不革命而能行改革,乌头可白,马角可生,此事断无有也。第二由于种族。今之政府非汉族之政府,而异族之政府也。利害既相反,则其所操之方针,不得不互异。吾方日日望其融和,彼乃日日深其猜忌。外示以亲善而牢笼欺诈,毒计愈深。党狱之起,未央之诛,指顾间之事。诸君不信,请读康雍乾三朝之史,观光绪戊戌庚子之事,可以知往而则来矣。传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又曰:戎狄豺狼,不可亲也。诸君欲认贼为父,窃恐徒足以取辱而无秋毫之补也。日本之奏维新之功也,由于尊王倾幕。而吾之王室既亡于二百余年之前,现之政府则正德川氏之类也。幕不倾,则日本不能有今日。满不去,则中国不能以复兴。此吾侪之所以不欲如日本之君王立宪,而必主张民主立宪者,实中国之势宜尔也。中国舍改为民主之外,其亦更有良策以自立乎?谅诸君亦无以对也。无已,则惟有苟且偷安,任满政府专售于人耳。是非吾侪之所欲闻也。吾侪既认定此主义,以为欲救中国,惟有兴民权改民主。而入手之方,则先之以开明专制,以为兴民权,改民主之预备。最初之手段,则革命也。宁举吾侪尽牺牲之,此目的不可不达。呜呼,吾欲彼志行薄弱者,姑缄其口,拭目以俟吾人之效果也!而何有程度之足云哉!何有程度之足云哉!

☆阙名

○革命之原因革命!革命!我四万万同胞,今日何为而革命?吾先叫绝曰:

不平哉!不平哉!中国最不平惨目之事,莫过于戴狼子野心,游牧贱旅之贼满洲人而为君,以贻羞我始祖黄帝于地下。而我方且求富希贵,摇尾乞怜,三跪九叩,酣嬉浓浸于其下,而恬然不知自耻,不知自悟也!哀哉!我同胞无主性。哀哉!我同胞无国性。哀哉!我同胞五种性,无自立之性。

近世革新家,常号于众曰:中国不急急改革,则将蹈印度后尘,波兰后尘,埃及后尘。而于印度波兰之活剧,将再演于神州。著者曰:噫是何言欤?是何言欤?何厚颜盲目而为是言欤?何忽染风病而为是言欤?不知吾之为波兰、印度、埃及于满洲人之胯下者,行已三百年来矣,而犹曰将为也。何故?请为我同胞一解之。将谓吾已为波兰印度于贼满人,贼满人又为波兰、印度于英法俄美等国乎?苟于是也,则吾宁为此直接亡国之民,而不愿为此间接亡国之民。何彼英法等国之能亡吾国也,实其文明程度之高出于吾也。吾不解吾同胞,何既不愿为文明之奴隶,而偏爱为此野蛮奴隶之奴隶乎?呜呼!明崇祯皇帝殉国,任贼碎戮朕尸,毋伤我百姓之一日,满洲人率八旗精锐之兵,入山海关定鼎北京之一日,此固我皇汉人种亡国之记念日也。

世界之大,有少数人服从多数人之理,愚顽人服从聪明人之理。使贼满人而多数也,则仅五百万人,尚不及一州县之众。使贼满人而聪明也,则有目不识丁之亲王大臣,唱京调二簧之将军都统。三百年中,虽或有一二稍知政体之人乎?则皆为吾教化之所陶。

一国之政治机关,一国之人共司之。有不能司政治机关,参预行政权者,不得谓之国,不得谓之民。此世界之公理,万国所同然也。今试游于华盛顿、巴黎、伦敦之市,执途人而问之曰:汝国中执政者为同胞欤?抑异种欤?必答曰:同胞,同胞,岂有异种,执吾国政权之理。又问之曰:汝国人有参预行政权者否?必答曰:国者积人而成者也,吾亦国人之分子,故国事为己事,吾应得而参预焉。乃转诘我同胞,何一一与之大相反对也耶!今就贼满人待我同胞之政策,一为同胞揭破之:

满洲人之在中国,不过十八行省中之一最小部分耳,而其官于朝者,则以一最小部分,敌十八行省而有余。今试以京官汉满缺额观之,自大学士尚书侍郎,汉满二缺平列。外如内阁衙门,则满学士六,汉学士四,满蒙侍读学士六,汉军侍读学士二,满侍读十二,汉侍读二,满蒙中书九十四,汉中书三十。又如六部衙门,则满郎中、员外、主事缺额约四百名,吏部三十余,户部百余,礼部三十余,兵部四十,刑部七十余,工部八十余。其余各部堂主事,皆满人无一汉人。而汉郎中、员外、主事缺额不过一百六十二名。其每季缙绅录中,则于职官总目下,仅标出汉郎中员外主事若干人,而浑满缺于不言,殆有不能示天下以隐衷者矣。是六部满缺司员,几视汉缺司员而三倍。(笔帖式尚不在此数。)而各省府道实缺,又多由六部司员外放,何怪满人之为道府者,布满国中也。若理藩院衙门,则自尚书侍郎以迄主事,司库皆满人任之,无一汉人错杂其中。(理藩之事,惟满人能为之,咄咄怪事!)其余掌院学土,宗人府,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国子监,銮仪卫诸衙门,缺额未暇细数,要之皆满缺多于汉缺,无一得附平等之义者。是其出仕之途,以汉视满,不啻霄壤云泥之别焉。故常有满汉人同官同年同署,汉人积滞数十载,而不得迁转,满人则俄而侍郎,俄而尚书,俄而大学士者。纵曰满洲王气所钟,如汉之沛,明之濠,然未有绵延数百年,定为成例,竟以王者一隅,抹煞天下之人材,至于斯极者也!向使嘉道咸同以来,其手奏中兴之绩者,非自汉人之手,则各省督抚道府实缺,其不为满人攫尽也几希矣!又使非军兴以来,杂以保举军功捐纳,以争各部满司员之权利,则汉人几绝迹于仕途矣。至于科举清要之选,虽汉人亦居十之七八,然主事则多额外,翰林则益清贫。补缺难于登天,开坊难乎超海。不过设法虚糜之,以戢其异心。又多设各省主考学政,及州县教官等职,俾以无用之人,治无用之事而已。即幸而亿万人中,有竟登至大学士尚书侍郎之位者,又皆白头齿落,垂老气尽,分余沥于满人之手。然定例汉人必由翰林出身,始堪大拜,而满人则无论出身如何,均能资兼文武,位兼将相,其中盖有深意存焉。呜呼!我汉人最不平之事,孰有过于此者哉?虽然同种待异种,是亦天演之公例也。

然此仅就官职一端而言也,乃至于各行省中,择其人物之骈罗,土产之丰阜,山川之险要者,命将军都统治之,而汉人不得居其职。又令八旗子弟,驻防各省,另为内城以处之,若江宁,若成都,若西安,若福州,若杭州,若镇江等处,虽阅年二百有奇,而满自为满,汉自为汉,不相错杂。盖显然有贱族不得等伦于贵族之心。且试绎其驻防二字之义,犹有大可惊骇者。得毋时时恐汉人之叛我,而羁束之如盗贼乎?不然何为而防?又何为而驻也?又何为驻而防之也?

满人中有建立功名者,取王公如拾芥,而汉人则大奴隶如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之伦,残杀同胞数百万,挈东南半壁奉之满洲,亦不过封侯而止。又试读其所渭历朝圣训,遇稍著贤声之一二满大臣,奖藉逾恒,真有一德一心之契。而汉人中虽贤于杨名时、李绂、汤斌等之驯静奴隶,亦常招谴责挫辱,不可向迩。其余抑扬高下,播弄我汉人之处,尤难枚举。

我同胞不见夫彼所谓八旗子弟宗室人员红带子黄带子贝子贝勒者乎?甫经成人,即有自然之禄俸。不必别营生计,以赡其身家,不必读书向导,以充其识力。由少爷而老爷,而大老爷,而大人,而中堂,红顶花翎,贯摇头上,尚书侍郎,殆若天职。反汉人而观之,夫亦可思矣。中国人群向分为士、农、工、商。士为四民之首,曰士子,曰读书人。吾见夫欧美人无人不读书,即无人不为士子。中国人乃特而别之曰士子,日读书人。故吾今亦特言士子,特言读书人。

中国士子者,实奄奄无生气之人也。何也?民之愚不学而己,士之愚则学非所学而益愚。而贼满人又多方困之辱之泊之{马中}之,且从而摧贼之,待其垂老气尽,奄然躯壳,而后指挥鞭策焉。困之者何?困之以八股试帖楷摺,俾之穷年,不复暇于经世之学者也。辱之者何?辱之以童试乡试会试殿试(殿试时无坐位,待人如牛马),俾之行同乞丐,不复知人间尚有羞耻之事也!泊之者何?泊之以科名利禄,俾之患得患失,不复有仗义敢死之风。{马中}之者何?{马中}之以庠序卧碑,俾之柔静愚鲁,不敢有议政著书之举。摧贼之者何?摧贼之以危权势力,俾之畏首畏尾,不敢为乡曲豪举游侠之雄。株连之狱,开创于顺治。(朱国治巡抚江苏,以加钱粮株连诸生百余人。)文字之祸,滥觞于乾隆。(十全老人以一字之微,诛天下,群臣震恐。)以故海内之士,莘莘济济,鱼鱼雅雅,衣冠俎豆,充刃儒林,而抗议发愤之徒绝迹,慷慨悲咤之声不闻。名为士人,实则死人之不若。《佩文韵府》也,《渊鉴类函》也,《康熙字典》也,此文人学士所视为拱壁连城之大类书也。而知康熙之时代,我汉人犹有仇视满洲人之心思,彼乃集天下名人以成此之书,借是消磨我汉人革命复仇之锐志焉。(康熙开千叟宴数次,命群臣饮酒赋诗,均为笼络人起见。)噫!吁嘻!吾言至此,吾禁投笔废书而叹曰:“朔方健儿好身手,天下英雄入彀中。”吾不禁五身投地,顿首稽颡,恭维拜服满洲人压制汉人,笼络汉人,驱策汉人,抹煞汉人之好手段!好手段!

中国士人又有所谓一种岸然道貌,根器特异,别树一帜,以号于众者,曰汉学,曰宋学,曰词章,曰名士。汉学者流,寻章摘句,笺注训诂,为六经之奴婢,而不敢出其范围。宋学者流,日守其五子《近思录》等书,高谈太极无极性根之理,以求身死名立,一啖其东西两庑之特豚。词章者流,立其桐城阳湖之门户流派,大唱其嫣红姹紫之排腔滥调,以粉饰其太平。名士者流,则用其“一团和气,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服,五声音律,六品官阶,七言诗句,八面张罗,九流通透,十分应酬”之大本领,钻营奔竞,无所不至。此四种人,日演其种种之活剧,奔走不遑。而满洲人又恐其顿起异心也,乃特设博学鸿词一科,以一网打尽焉。至近世又有所谓通达时务者,拾腐败报纸之一二语,袭皮毛西政之二三事,求附骥尾于经济特科中,以进为满洲人之奴隶。欲求不得,又有所谓激昂慷慨之士,日日言民为主义,言破坏目的。其言非不痛哭流涕也,然奈痛哭流涕何?悲夫!悲夫!吾揭吾同胞腐败之现象,至于而究其所以至此之原因,吾敢曰:半自为之,半满洲人造之。呜呼!呜呼!刀加吾头,枪指吾胸,吾敢曰:半自为之,半满洲人造之。

某之言,可以尽吾国士人之丑态者,曰:“覆试而几案不具,待国士如囚徒。赐宴而尘饭涂羹,视文人如犬马。簪花之袍,仅存腰幅;棘围之膳,卵作鸭烹。一入官场,即成儿戏。是其于土也,名我恩荣,而实羞辱者,其法不行也。由是士也,髫龄入学,皓首穷经,夸命运祖宗风水之灵,侥房师主司知音之幸,百折不磨,而得一第。其时大都在强仕之年矣。而自顾馀生吃着,犹不沾天位天禄毫末忽厘之施,于此而不鱼肉乡愚,威福梓里,或恤含冤而不包词讼,或顾廉耻而不打抽丰,其何能赡养室家,撑持门户哉!”痛哉斯言,善哉斯言!为中国士人之透物镜,为中国士人之活动大写真。(即影戏。)然吾以为生今之日,处今之时,此等丑态,当绝于天壤矣。既而又闻人群之言曰:某某入学矣,某某中举矣,某某报捐矣,发财做官之一片喊声,犹是嚣嚣然于社会之上。如是如是上海之滥野鸡,如是如是北京之滑兔子,如是如是中国的腐败士人。嗟夫!吾非好为此尖酸刻薄之言,以骂尽我同胞也,实吾国士人荼毒社会之罪,有不能为之恕者。春秋责备贤者,我同胞盍醒诸!

今试游于穷乡原野之间,则见夫黧其面目,泥其手足,荷锄垅畔,终日劳劳而无时或息者,是非我同胞之为农者乎?受田主土豪之虐待不足,而彼满洲人者,复派设官吏,多方以刻剥之。以某官括某地之皮,以某官吸某民之血。若招信票,若摊赔款,其犹著者也。是故一纳赋也,加以火耗,加以钱价,加以库平,一两之税,非五六两不能完,务使之鬻妻典子时后已。而犹美其名曰薄赋,曰轻税,曰皇仁。吾不解薄赋之谓何?轻税之谓何?若皇仁之谓,则是盗贼之用心杀人,而曰救人者也。嘻!一国之农为奴隶于贼满人下,而不敢动,是非贼满人压制汉人之奸手段乎?呜呼!呜呼!刀加吾颈,枪指吾胸,吾敢曰:贼满人压制汉人之好手段。不见乎?古巴诱贩之猪仔,海外被虐之华工,是又非吾同胞之所谓工者乎?初则见拒于美,继又见拒于檀香山、新金山等处,饥寒交逼,葬身无所。以堂堂中国之民,竟欲以比茸发重唇之族,而不可得。谁实为之?至此极哉!然吾闻之,外国工人有干涉国政,倡言自由之说,以设立民主为宗旨者。有合全国工人,立一大会,定法律以保护工业者。有立会演说,开报馆倡社会之说者。今一一转询中国有之乎?无有也。又不见乎?杀一教士,而割地偿款,骂一外人,而动劳上谕慰问者乎?至我同胞,置身海外,受外人不忍施之禽兽者之奇辱,而彼满洲政府乃一若盲于目,而聋于耳,漠然无所动于其心。夫头同是圆也,足同是方也,而一则尊贵如彼,一则卑贱如此。呜呼!呜呼!刀加吾颈,枪指吾胸,吾敢曰:满洲人之虐待我。

抑吾又闻之,各国之富商大贾,皆得为议员执政权,而中国则贬之曰末务,卑之曰市井,贱之曰市侩,不得与士大夫伍。及一旦偿兵费,赔教案,甚至供玩好,养国蠹者,则又莫不取之于商。若者有捐,若者有税,若者加以洋关,而又抽以厘金,若者抽以厘金,而又加以洋关。震之以报效国家之名,诱之以虚衔封典之利。公其词则曰派,美其名则曰劝,实则剥吾同胞之肤,吸吾同胞之髓,以供其养家奴之费,修颐和园之用而已。吾见夫同胞之不与计较也自若。呜呼!呜呼!刀加吾颈,枪指吾胸,吾敢曰:满洲人之剥吾肤,吸吾髓。

以言夫中国之兵,则又有不可忍言者矣!每月三金之粮饷,加以九钱六之扣折,与以朽腐之兵器,位置其一人之身命,驱而用之使战,其不聚歼其兵,而馈饷于敌者,夫将焉往?及其死绥也,则又委而去之,视为罪所应尔。旌恤之典,尽属虚文,妻子哀望,莫之或问。即或幸而不死,则遣以归农,拊伤创,生计乏纪,流落数千里外,沦为乞丐,欲归不得,而杀游勇之令,又特严酷。似此残酷之事,从未闻有施之于八旗驻防者。嗟夫!嗟夫!吾民何辜,受此惨毒!始也欲杀之,终也欲杀之。上薄苍天,下澈黄泉,不杀不尽,不尽不快,不快不止。呜呼!呜呼!刀加吾颈,枪指吾胸,吾敢曰:满洲人之残杀我汉人。

文明国中,有一人横死者,必登新闻数次,甚至数十次不止。司法官审问案件,即得有实凭实据,非犯罪人亲供,不能定罪。于审问时,无用刑审问理。何也?重生命也。吾见夫吾同胞,每岁中死于贼满人,借刀杀人,滥酷刑法之下者,不知凡几。贼满人之用苛刑于中国,言之可丑可痛。天下积怨,内外咨嗟,华人入籍外邦,如避水火。租界必略会审,如御虎狼。乃犹或援引故事虚文,而顿忘眼前实事。不知今无灭族,何以移亲及疏?今无肉刑,何以立毙杖下?今无拷讯,何以苦打成招?今无滥苛,何以百毒备至?至若监牢之刻,狱吏之惨,犹非笔墨所能形容,即比以九幽十八狱,恐亦有过之无不及者。而贼满人方行其农忙停讼,热审减刑之假仁假义以自饰。呜呼!呜呼!刀加吾颈,枪指吾胸,吾敢曰:贼满人之屠戮我。若夫官吏之贪酷,又非今世界文字语言所得而写拟言论者也,悲夫!

乾隆之圆明园,已成灰烬,不可凭藉。而如近日之崇楼杰阁,巍巍高大之颐和园,问其间一瓦一砾,何一非刻括吾汉人之膏脂,以供一卖淫妇那拉氏之笑傲乎?夫暴秦无道,作阿房宫,天下后世,尚称其不仁,于圆明园何如?于颐和园何如?而我同胞无一敢道其恶者,是可知满洲政府专制之极点。

开学堂,则曰无钱矣。派学生,则曰无钱矣。凡有丝毫利益于汉人者,莫不曰无钱无钱。乃无端而谒陵修陵,则有钱若干,无端而修宫园,则有钱若干,无端而庆万寿,则有钱若干。同胞乎,盍思之!

“量中华之物力,结友邦之欢心”,是岂所谓煌煌上谕之言乎!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也,割我同胞之土地,劫我同胞之财产,以买其一家一姓五百万家奴一日之安逸,此割台湾胶州之本心,所以感发五中矣!咄咄怪事,我同胞看者!我同胞听者!

吾读《扬州十日记》,《嘉定屠城录》,吾未尽,吾几不知其涕之所自出也。吾为言以告我同胞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是岂非当日贼满人残戮汉人一州一县之代表哉!夫二书之所纪,不过略举一二耳。而当日既纵焚掠之军,又严剃发之令,则贼满人铁骑所至,其屠杀掳掠,必有十倍于二地无可疑者。有一有名之扬州、嘉定,有千百无名之扬州、嘉定。吾忆之,吾恻恸于心,吾不忍,而又不能不为吾同胞告也。

《扬州十日记》有云:初二日传府道州县已置官吏,执安民牌,遍谕百姓,毋得惊惧。又谕各寺院僧人,焚化积尸,而寺院中藏匿妇女,亦复不少,亦有惊饿死者。查焚尸载籍,不过八日,共八十余万,其落井投河,闭门焚缢者,不与焉。

吾又为言以告我同胞曰:贼满人入关之时,被贼满人屠杀者,是非吾高曾祖之高曾祖乎?是非吾高曾祖之高曾祖之伯叔甥舅乎?被贼满人奸淫者,是非吾高曾祖之高曾祖之妻之女之姊妹乎?(《扬州十日记》云:卒常谓人曰,我辈征高丽掳妇女数万人,无一失节者,何堂堂中国无耻至此。读此言,可知当日奸淫的至极。)记曰:“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此三尺童子所知之义也。故子不能为父兄报仇,以托诸其子,子以托诸孙,孙又以托诸玄来礻乃。是高曾祖之仇,即吾今父兄之仇也。父兄之仇不报,而犹厚颜以事仇人,日日言孝弟,吾不知孝弟之果何在也?高曾祖有灵,必当不瞑目于九原。

中国之有孔子,无人不尊崇为大圣人者也。曲阜孔子庙,又人人知为礼乐之邦,教化之地,拜拟不置,如耶稣之耶路撒冷者也。乃贼人割胶州于德,而听德人毁我尧舜禹汤文武周公遗教之地,生民未有神圣不可侵犯之孔子之乡,使神州四万万众无复教化,而等伦于野蛮,是谁之罪欤?夫耶稣教新旧相争,犹不惜流血数百万人,我中国人何?

一般服从之奴隶,有上尊号崇谥法,尊谥为圣祖仁皇帝,高祖纯皇帝者,固在黑暗时代,所号为令主贤君者也。及观南巡录所载,实则淫掠无赖,鸟兽洪水,泛滥中国。(乾隆欲食黄角蜂,由张家口递至扬州,三日而至,于此可见其奢侈。)嗟夫!竭数省之民力,以供觉罗玄晔(即康熙),觉罗弘历(即乾隆),一民贼之行止,方之隋炀、明武为比例差,吾不知其相去几何!吾尝读《隋炀艳史》,吾安得其人再著一康熙乾隆南游史,揭其禽兽之行,暴著天下乎?某氏以法王路易十四比乾隆,吾又不禁拍手叫绝,喜得其酷肖也。

主人之转卖其奴也,犹且问其奴之愿否。今慨然以我之土地与人,并不一问及之,而私相授受,我同胞亦绝不与之计之较之,反从而听任之。若台湾,若香港,若大连湾,若旅顺,若胶州,若广州湾,于未割让之先,于既割让之后,从未闻有一纸公文,布告天下者。我同胞其自认为奴乎?吾不得而知之。此满洲人大忠臣刚毅,所以有“与其授家奴,不如赠邻友”之言也。

牧人之畜牛马也,牛马何以受治于人,必曰人为万物之灵耳。今以我同胞,日受治于贼满人鞭之下,而不自知是牛马之受治于牧人也。我同胞虽欲不自认为牛马,其如彼之实以牛马畜之何。何以言之?彼于各州府县,苟有催租劝捐之事,必有“受朝廷数百年豢养深恩,力图报效”之文,煌煌然榜之通衢,此识字者之所知也。夫曰豢养,即畜牧之谓也。吾同胞自食其力,彼满州人乃劫吾之财,攘吾之土,以食吾之力者,不自认为贼,而顾以牛马畜吾同胞乎?抑自居乎,抑不自居乎?

满洲人又有言曰:“二百年食毛践土,深仁厚泽,浃髓沦肌。”夫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非贼满人所得而固有也。谁食谁之毛,谁践谁之土,此不待辩而自知。彼贼满人之为此言也,其反言欤?抑实谓欤?尚请吾同胞一自道之。贼满人入关二百六十年,食吾同胞之毛,践吾同胞之土,吾同胞之深仁厚泽,沦其髓,浃其肌,此固满洲人所粉骨碎身吮痈舐痔,犹不足以报我豢养深恩于万一者也。乃此言也,不出诸我同胞之口,而反出诸于满洲人之口,丧心病狂,至于此极耶!

山海关外之一片地,曰满洲,曰黑龙江,曰吉林,曰盛京,是非贼满人,所谓发祥之地,游牧之乡,固贼满人所当竭力保守者乎?今乃再拜稽首,以之奉献于俄罗斯。有人焉,己不自保,而犹望其能保人焉,其可得乎?有人焉,不爱惜己物,而犹望其能爱惜人物焉,其又可得乎?拖辫发,着胡服,踯躅而行于伦敦之市,行人莫不曰Pigtail(猪尾)Snuso(译言野蛮)者,何为哉?又踯躅而行于东京之市,莫不曰A5(译意拖尾奴才)者何为哉?嗟夫!汉官威仪,扫地已尽,唐制衣冠,荡然无存。吾抚吾衣之衣,所顶之发,吾恻痛于心!吾见迎春时之春官衣饰。吾恻恸于心!吾见出殡时之孝子衣饰,吾见官吏出行时,荷刀之红绿衣,喝道之皂隶,吾恻痛于心。辫发乎!胡服乎!开气袍乎!花翎乎!红顶乎!朝珠乎!为我中国文物之冠裳乎!抑打牲游牧贼满人之恶衣服乎!我同胞自认!贼满人入关,所下剃发之令,其略曰:

向来剃发之制,不急姑听自便者,欲俟天下大定,始行此事,朕已筹之熟矣。君犹父也,民犹子也,父子一体,岂可违异!若不归一,不几为异国人乎?自今布告之后,京城限旬日,直隶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尽行剃发,争辩决不轻贷。

呜呼!此固我皇汉人种,为牛为马,为奴为隶,率汉唐之衣冠,去父母之发肤,以服从满洲人之一大纪念碑也!同胞,同胞,吾愿我同胞,日日一读之!

娼妓之于人也,人尽可以夫,谓其为缠头计也。至我之为贼满人之顺民,贼满人之臣妾,则从未见益我以多金者。即有一二入其禄利诱导之中,登至尚书总督之位者,要皆以同胞括蚀同胞,而贼满人仍一毛不拔自若也。呜呼!我同胞何娼妓之不若!

吾同胞今日之所朝廷,所谓政府,所谓皇帝者,非即吾畴昔之所谓曰,夷,曰蛮,曰戎,曰狄,曰匈奴,曰鞑靼,其部落居于山海关之外,本与我黄帝神明之子孙,不同种族者乎?其土则秽壤,其人则膻种,其心则兽心,其俗则毳俗,其文字不与我同,其语言不与我同,其衣服不与我同。逞其凶残淫杀之威,乘我中国流寇之乱,盘踞上国,驱策汉人二百余年,坐食其禄。故祸至则汉人受之,福至则满人享之。太平天国之立也,以汉攻汉,山尸海血,所保者满人。甲午战争之起也,以汉攻倭,偿款二百兆,割地一行省,所保者满人。拳民之乱也,以汉攻洋,血流津京,所保者满人。故今日强也,亦满人强耳,于我汉人无与焉。故今日富也,亦满人富耳,于我汉人无与焉。同胞,同胞,其甚毋引以为己类已。贼满人刚毅之言曰:“汉人强,满人亡。”彼族之明此理久矣。愿我同胞,当蹈其言,毋食其言。

以言夫满洲人之对待吾者,固如此。以言夫我同胞之受害也,又如彼。同胞,同胞,知所感乎!知所择乎!夫犬羊啮骨,犹嫌鲠喉,我同胞之受此种种不平之感,殆有若铜驼石马者焉。然则贼满人之奴隶我者,尚不止此。吾心之所欲言者,而口不能达之,口之所能言者,而笔又不能宣之。吾今发一大誓以告人曰:有举满人对待我同胞之问题,以难于吾者,吾能杂搜博引,细说详辨,揭其隐衷微意,以著于天下。吾愿我身化为恒河沙数,一一身中出一一舌中发一一音,以演说贼满人驱策我,屠杀我,奸淫我,笼络我,虐待我之惨状于我同胞前。吾愿我身化为无量恒河沙数名优巨伶,以演出贼满人驱策我,屠杀我,奸淫我,笼络我之活剧,于我同胞前。

且夫我中国固具有囊括宇内,震耀全球,无视万国,凌轹五洲之资格者也。有二万方里之土地,有四百万兆灵明之国民,有五千余年之历史,有二帝三王之政治,而又地处温带,人性聪明,物产丰饶,江河源富,举地球各国所无者,我中国独擅之。倘使不受奴尔哈齐皇太极福临诸盗贼之蹂躏,而脱离满洲人之羁缚,吾恐英吉利也,俄罗斯也,德意志也,法兰西也,今日之张牙舞爪,以蚕食瓜分于我者,亦将屏气敛息,以惮我之威权,怵我之势力。吾恐印度也,波兰也,埃及也,土耳其也,亡之灭之者,不在英俄诸国,而在我中国,亦题中应有之目耳。今乃不出于此,而为地球上数重之奴隶,使不得等伦于印度之红巾(租界用印度人为巡捕),非洲之黑奴,吁可惨也!嘻可悲也!夫亦大可丑也!夫亦大可耻也!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满洲人之亡我乎?抑我之自亡乎?语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昨日之中国,譬犹昨日死,今日之中国,譬犹今日生。过此以往,其光复中国乎?其为数重奴隶乎?天下事,不兴则亡,不进则退,不自立,则自杀。徘徊中立,万无能存于世界之理。愿我同胞速择焉!我同胞处今之世,生今之日,内受满洲之压制,外受列国之驱迫,内患外侮,两相刺激,十年灭国,百年灭种,其信然乎!然吾闻达人有言曰:欲御外侮,先清内患。如是如是,则贼满人为我同胞之公敌,为我同胞之公仇。二百五十余时之奴隶犹能脱,数十年之奴隶勿沦已。吾今与同胞约曰:张九世复仇主义,作十所血战之期。磨吾刃,建吾旗,各出其九死一生之魄力,以驱逐凌辱我之贼满人,压制我之贼满人,屠杀我之贼满人,奸淫我之贼满人,以恢复我声明文物之祖国,以收回我天赋之权利,以挽回我有生以来之自由,以购取人人平等之幸福。

噫吁嘻!我中国其革命!我中国其革命!法人三次,美洲七年。是故中国革命亦革命,不革命亦革命。吾愿日日执鞭,以从我同胞革命,吾祝我同胞革命!

“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卒中原豪杰,还我山河。”我同胞,其有是志也夫!

○论复仇主义

顷者金山各新闻,载有自英属域多利之转来电,言去岁广东党人举事,该出首害事之人,得赏金千圆。不数日即为党人刺杀,割去两耳,肢体糜烂,所得之千金尚存之而未用,所保之生命即去矣而莫留。害人自害,杀人自杀。死而有知,应亦自悔生前之下愚,而莫能补救也。然而天下最痛快最得意之事,亦无过于此彼会党人而能演此大活剧,又何其壮耶!

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称之。礼曰:父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盖复仇者,天下之公理,古今之通义也。夫今日党人之运动,汲汲然以谋自强者,为外人之侵权夺利,由我国而对于人国,仇当复也。个人之自由不伸,于是振国民之精神,绞国民之脑髓,皇皇然争之,前仆后起,杀头流血而不顾以个人而对于政府仇当复也。优胜劣败,而始于竞争,恶莠害苗,而锄其非种。我国与他国之交涉如是,个人与政府之交涉如是。然则我所实存之主义,有反对我者,有陷害我者,其报复又当奚若耶!且不宁唯是而已。彼外人之刑律,固有自卫杀人,虽杀勿论之说矣。况乎此等出首害事之人,媚官场之一走狗耳,其于人格,固已久缺,而不得谓之人。杀一物而天下安者,物物皆安焉,而宁得谓之非耶!夫会党之进步,党人之所企祝者也。人以横逆来,吾以顺受往,则非会员裹足,而为党人者,寒心运动之襄,胁之以发挥其主义,以光大其目的,又何为也哉!然则不能复仇者,非会党也。碧血无光,痛长宏之已死;白虹贯日,祝荆卿之复生。盖自有此举,而彼之因以为利者,当知所警矣!我尊复仇,我爱复仇,我信仰复仇。

庚子之岁,伪政府用神权以攘外人,又大捕党人。刘学询奔走于粤,先以别案电报总办,经某党人愤之,于粤之沙基,发两枪以击伤,刘伤重而不死。然而昔日之凶焰甚张者,至是而沉埋隐匿不敢复现人形,作人语矣。则复仇之功也。

汉阳事起,有富有山堂大领袖朱楚香者,湘人也,避难至粤。武员杨某浑号大霸道者,购线获之卒就戮。过数日,杨过粤城华宁里,遇四人手枪而环之。杨遂死,肢体解焉。而粤之领党捕党人诸奸恶皆为寒心,则复仇之功也。

泰西有古神像,左手持衡,右手执剑,彼其意盖以卫此权者,势力而已。然则今日不讲复仇之义,彼所谓权力者安在耶!瞰枳深之井,窥豫让之桥,抚剑光芒,雄心犹在。

凡我国之党人,凡我党之有心人,盍亦自勉而自省之。不然者,受大辱以生,毋宁死,且何党之足云。

○汉奸辨

中国汉初,始防边患。北鄙诸胡,日渐交逼。或与之和亲,或与之构兵。由是汉人之名,汉奸之号创焉。汉人为汉奸者有之,外人称汉人为汉奸者,亦有人之。积自二千年来,传至今日,汉奸名号,未有定评。故往往有视爱同类为汉奸者,泾渭不分,殊甚痛叹!

所谓真汉奸者,助异种害同种之谓也。教单于进兵之管敢,劝石勒灭晋之张托,以父事契丹之石敬塘,率犬羊残同类之赵延寿,为元灭宋之张宏范,扶清灭明之吴三桂、耿继茂、尚可喜,助满洲歼灭太平王之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今日之死汉奸也。如谄媚那拉氏枉杀中国义士之张之洞,为满清阻止游学生进步之蔡钧,助满清官吏搜括中国货财孝敬满洲月抽各行之巨商劣绅等,今之生汉奸也。

至满洲人之所谓汉奸者,乃汉族中之伟人硕士,即为爱同类故,甘心戎首,虽牺牲其身而不顾,如汉武帝时誓杀匈奴之霍去病、卫青辈,宋朝之岳飞,近代之太平王洪秀全,烈士唐才常、林述唐等,乃如之人,诚汉奸中之卓卓者矣。惜乎不及今日满人之所谓满忠者,既遮且多,既廷且硕耳。然烈士唐林等,其脑想则敬天爱人,自由平等,其倡议则革命独立,种种布置无一非为倾覆暴虐政府起见。一可当百,而后起者犹复无量。呜呼!岂非上帝终不欲中国三千余万方里锦绣山河为犬羊盗据,然后于二十世纪初叶,生出正色汉奸,如恒河沙数,使异族之民贼,料不及料,防不胜防,如项羽之闻楚歌四面哉!吾敢决之曰:二年之内,胡虏朝廷必亡于汉奸之手!敬告汉人,慎毋为害己之汉奸,当为爱己之汉奸。更愿今日之为汉奸者,各尽其才智力量,勇往向前,剿灭丑类,恢复三千余万方里之山河,更新四百兆人之魂胆,立新中国于环球之上,汉奸之名不将流芳于万世乎?不将传扬于地球乎?今日汉奸,尚其勉之不以异族人之目我为汉奸,遂畏汉奸之名而为之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