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钟以后,孩子们都已熟睡,别人不会再来找我,便是我自己的时间了。
照例喝过一杯茶,用大学[8]眼药擦过眼睛,点起一支香烟,从书架上抽了一张星座图,悄悄地到门前的广场上去看星。
一支香烟是必要的。星座位置认不清楚的时候,可以把它当作灯,向图中探索一下。
看到北斗沉下去,只见斗柄的时候,我回到房间里,拿一册《天文学》来一翻。用铅笔在纸上试算:地球一匝为七万二千里,光每秒钟绕地球七匝,即每秒钟行五十万四千里;一小时有三千六百秒,一天有八万六千四百秒,一年有三万一千一百零四万[9]秒;光走一年的路长,为五十万四千乘三万一千一百零四万[10]里,即一“光年”之长。自地球到织女星的距离为十光年,到牵牛星的距离为十四光年,到大熊星的星云要一千万光年!……我算到这里,忽然头痛起来,手里的铅笔沉重得不能移动,没有再算下去的精神了。于是放下铅笔,抛弃纸头,倒在床里了。
我躺在床上,从枕上窥见窗外的星,如练的银河,“秋宵的女王”的织女,南王的热闹。啊,秋夜的盛妆!我忘记了我的头痛了。我脑中浮出朝华的诗句来:“织女明星来枕上,了知身不在人间。”立刻似乎身轻如羽,翱翔于星座之间了。
我俯视银河之波澜,访问织女的孤居,抚慰卡丽斯德神女的化身的大熊……“地球,再会!”我今晚要徜徉于银河之滨,牛女北斗之间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脑中历历地残留着昨夜的星界漫游的记忆;可是昨夜的头痛,也还保留着一些余味。
我想:几万万里,几千万年,算它做什么?天文本来是“天的文学”,谁教你们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