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陈仲举,颍川李元礼二人,〔一〕共论其功德,不能定先后。蔡伯喈续汉书曰:「蔡伯喈,陈留圉人。通达有俊才,博学善属文,伎艺术数,无不精综。仕至左中郎将,为王允所诛。」评之曰:「陈仲举强于犯上,李元礼严于摄下。犯上难,摄下易。」张璠汉纪曰:「时人为之语曰:『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模楷李元礼。』」仲举遂在三君之下,谢沈汉书曰:「三君者,一时之所贵也。窦武、刘淑、陈蕃,少有高操,海内尊而称之,故得因以为目。」元礼居八俊之上。薛莹汉书曰:「李膺、王畅、荀绲、朱寓、〔二〕魏朗、刘佑、杜楷、赵典为八俊。」英雄记曰:「先是张俭等相与作衣冠纠弹,弹中人相调,言:『我弹中诚有八俊、八乂,犹古之八元、八凯也。』」〔三〕谢沈书曰:「俊者,卓出之名也。」姚信士纬曰:「陈仲举体气高烈,有王臣之节。李元礼忠壮正直,有社稷之能。海内论之未决,蔡伯喈抑一言以变之,疑论乃定也。」〔四〕
【校文】
注「朱寓」「寓」,景宋本及沈本作「宇」。
注「刘佑」「佑」,沈本作「佑」。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二人疑士人之误。」
〔二〕程炎震云:「宋本朱寓作朱宇,与范书合。」
〔三〕张俭等二句宋本疑有误。袁本亦不甚可解。
〔四〕御览四百四十七引士纬,与世说及注略同。
庞士元至吴,吴人并友之。蜀志曰:「周瑜领南郡,士元为功曹。瑜卒,士元送丧至吴,吴人多闻其名,及当还西,并会阊门与士元言。」见陆绩、文士传曰:「绩字公纪,幼有俊朗才数,博学多通。庞士元年长于绩,共为交友。仕至郁林太守。自知亡日,年三十二而卒。」顾劭、全琮环济吴纪曰:「琮字子黄,吴郡钱塘人。有德行义概,为大司马。」而为之目曰:「陆子所谓驽马有逸足之用,顾子所谓驽牛可以负重致远。」或问:「如所目,陆为胜邪?」曰:「驽马虽精速,能致一人耳。驽牛一日行百里,所致岂一人哉?〔一〕」吴人无以难。「全子好声名,似汝南樊子昭。」〔二〕蒋济万机论曰:「许子将褒贬不平,以拔樊子昭而抑许文休。刘晔难曰:『子昭拔自贾竖,年至七十,退能守静,进不苟竞。』济答曰:『子昭诚自幼至长,容貌完洁。然观其插齿牙,树颊颏,吐唇吻,自非文休之敌。』」
【校文】
注「琮字子黄」沈本作「琮字子璜」。
【笺疏】
〔一〕嘉锡案:荀子劝学篇曰:「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是则驽马所以为人用者,以其能长行而不舍耳,本不望其奔逸绝尘也。若驽马而有逸足之用,则虽不能如骐骥一日千里;而在众马之中,固已出群矣。此言陆绩之奉公守职,不惟能尽力匪懈,其才亦有过人者。但不过庸中佼佼,未得为一代之英杰也。又案:驽之为言,奴也。本以称马之凡下者。玉篇:「驽,乃呼切,最下马也。骀也。」汉书王陵传曰:「陛下不以臣驽下。」师古曰:「驽,凡马之称,非骏者也。」楚辞谬谏注曰:「驽,顿马也。」吕氏春秋贵卒篇曰:「所为贵骥者,为其一日千里也。旬日取之,与驽骀同。」注云:「驽骀十日亦致千里。」淮南子齐俗训曰:「夫骐骥千里,一日而通;驽马十舍,旬亦至之。」然则驽马一日所行,不过百里矣。今士元乃谓「驽马有逸足之用,驽牛可以负重致远」,是驽之名非复凡下之称,而驽马所行亦不止百里。昔人以驽下自谦,而今翻以题目名士,盖所谓美恶不嫌同辞也。礼记杂记下曰:「凶年则乘驽马。」郑注:「驽,马六种,最下者。」正义曰:「马有六种,六曰驽马,负重致远所乘。」案六马之名见周礼夏官校人。彼注谓「驽马给宫中之役」,而孔疏以为「负重致远所乘」者,盖「宫中」乃「官中」之误。谷梁庄二十九年疏正引作「官」(孙诒让说)。驽马既用以给官役,故知其为负重致远之所乘也。夫欲求其神骏,则驽马固不如骐骥,而驽牛亦自不如善走之快牛。然千里马、八百里驳不易得,得亦不可以驾盐车。负重致远,乃专恃驽牛马,斯其为用,亦已大矣。士元之于绩、劭,许其有实用,而不许其能致千里,故题目之如此耳。驽马固不能追风绝景,然使与牛并驱,便觉神速莫及。但其筋骨,远不如牛。充其力之所极,不过能载送一人耳。牛行迟缓,固不如马之善走,然穷日之力,亦能及百里。而其负重载,动至千斤,百货转输,惟牛是赖,夫岂驽马之所能及哉?盖绩性俊快。而劭厚重。统言二人,虽各有短长,而劭之干济,非绩所及也。其后劭为豫章太守,风化大行。而绩在郁林,但笃志著述,虽并蚤卒,未竟其用。统之所评,谅不虚矣。
〔二〕程炎震云:「据蜀庞统传注,此文出于张勃吴录。」嘉锡案:「吴人无以难」,乃张勃记事之词。「全子」以下,又为士元语。此种文法于古有之。俞樾古书疑义举例三有叙论并行例,举左传、史记各二条。如僖三十三年左传:「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过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前后皆穆公语,中间着「不替孟明」四字,乃左氏记事之词是也。
顾劭尝与庞士元宿语,问曰:「闻子名知人,吾与足下孰愈?」曰:「陶冶世俗,与时浮沈,吾不如子;吴志曰:「劭好乐人伦,自州郡庶几及四方人事,〔一〕往来相见,或讽议而去,或结友而别,风声流闻,远近称之。」论王霸之余策,览倚仗之要害,〔二〕吾似有一日之长。」劭亦安其言。吴录曰:「劭安其言,更亲之。」
【校文】
「倚仗」景宋本及沈本作「倚伏」,是也。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姚氏范援鹑堂笔记三十六:『庶几,乃谓当时知名士,国志多见。如吴志张承传:「凡在庶几之流,无不造门。」又王羲之誓墓文:「母兄鞠育,得见庶几。」』钱少詹三国志考异与姚略同。」
〔二〕嘉锡案:「倚仗」当作「倚伏」。老子德经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作「倚仗」,则义不可通。日知录二十七云:「汉书西南夷传注,师古曰:『要害者:在我为要,于敌为害也。』此解未尽。要害,谓攻守必争之地。我可以害彼,彼可以害我,谓之害。人身亦有要害。素问岐伯对黄帝曰『脉有要害』,后汉书来歙传『中臣要害』。黄生义府下云:『中臣要害(自注:犹今言致命伤),言身中紧要处犯之,必为害也。借地之冲要者,谓之要害。旧解「于我为要,于彼为害」,未确。』」嘉锡又案:要害本谓人身要处,黄说是也。事务之纷来,必有其至要之关节。皆处之得宜,则为福;反之则为祸。倚伏之机,正在于此。惟明者一览而知其然,此王霸之术,士元之所长也。故司马德操曰:「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伏龙、凤雏。」
诸葛瑾弟亮及从弟诞,〔一〕吴书曰:「瑾字子瑜,其先葛氏,琅邪诸县人。后徙阳都,阳都先有姓葛者,时人谓『诸葛』,因为氏。瑾少以至孝称。累迁豫州牧,六十八卒。」魏志曰:「诞字公休,为吏部郎,人有所属托,辄显其言而亟用之。后有当不,则公议其得失,〔二〕以为褒贬。自是群寮莫不慎其所举。累迁杨州刺史、镇东将军、司空。谋逆,伏诛。」并有盛名,各在一国。于时以为「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诞在魏与夏侯玄齐名;瑾在吴,吴朝服其弘量。〔三〕吴书曰:「瑾避乱渡江,大皇帝取为长史,遣使蜀,但与弟亮公会相见,反无私面。而又有容貌思度。时人服其弘量。」
【校文】
注「时人谓诸葛因为氏」「谓」下沈本有「之」字,「因」下有「以」字。案沈校所据宋本,与吴志注合。
注「后有当否」「有」下景宋本及沈本俱有「得失」二字。
注「司空」景宋本作「以其」。
注「反无私面」「反」,景宋本作「退」。
【笺疏】
〔一〕嘉锡案:魏志诞传不言诞为亮之从弟,然吴志诸葛瑾传注引吴书曰:「族弟诞显名于魏。」诸葛恪传载臧均表曰:「故太傅诸葛恪伯叔诸人,遭汉祚尽,九州岛鼎立,分托三方,并履忠勤,熙隆世业。」又孙皓传注引襄阳记,载张悌答诸葛靓曰:「且我作儿童时,便为卿家丞相所拔。」并可为诞与瑾、亮是同族兄弟之证。
〔二〕魏志无「得失」二字。
〔三〕李慈铭云:「案诞名德既重,身为魏死,忠烈凛然,安得致此鄙薄之称?盖缘公休败后,司马之党,造此秽言,诬蔑不经,深堪发指。承祚之志,世期之注,削而不登,当矣。临川取之,抑何无识!」嘉锡案:司马之党必不以孔明为龙。此所谓狗,乃功狗之狗,谓如韩卢宋鹊之类。虽非龙虎之比,亦甚有功于人。故曰「并有盛名」,非鄙薄之称也。观世说下文云「诞在魏与夏侯玄齐名」,则无诋毁公休之意亦明矣。太公六韬以文、武、龙、虎、豹、犬为次,知古人之视犬,仅下龙虎一等。凡读古书,须明古人词例,不可以后世文义求之也。胡应麟史书占毕四曰:「汉末,诸葛氏分处三国,并着忠诚。以为蜀得其龙,吴得其虎,并自笃论。至魏乃曲为訾诋,此晋人谀上之词耳。」所见与莼客暗合。
御览四百七十引晋中兴书曰:「诸葛氏之先,出自葛国。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以忠强立名,子孙代居二千石。三国之兴,蜀有丞相亮,吴有大将军瑾,魏有司空诞,名并盖海内,为天下盛族。」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二十八书诸葛氏家谱后曰:「方逊志谓『诸葛兄弟三人,才气虽不相类,皆人豪也。当司马昭僭窃之时,征东拒贾充之言,起兵讨之,事虽无成,身不失为忠义。岂非大丈夫乎?世俗乃以是訾之,谓「汉得龙,吴得虎,魏得狗」,为斯言者,必贾充之徒。扬雄所谓「舍其沐猴,而谓人沐猴者」』,善哉斯言!予观东汉之末,东南淑气萃于诸葛一门。观其兄弟分居三国,世莫有以为猜者,非大英雄不能。厥后各以功名忠孝表着,而又皆有令嗣,何多材也!
司马文王问武陔:「陈玄伯何如其父司空?」陔曰:「通雅博畅,能以天下声教为己任者,不如也。明练简至,立功立事,过之。」魏志曰:「陔与泰善,故文王问之。」
正始中,人士比论,以五荀方五陈:〔一〕荀淑方陈寔,荀靖方陈谌,逸士传曰:「靖字叔慈,颍川人。有俊才,以孝著名。兄弟八人,号『八龙』。隐身修学,动止合礼。弟爽,亦有才学,显名当世。或问汝南许章:〔二〕『爽与靖孰贤?』章曰:『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太尉辟,不就。年五十终,时人惜之,号玄行先生。」荀爽方陈纪,荀彧方陈群,典略曰:「彧字文若,颍川人。为汉侍中,守尚书令。彧为人英伟,折节待士,坐不累席。其在台阁间,不以私欲挠意。年五十薨,谥曰敬侯。以其德高,追赠太尉。」荀顗方陈泰。晋诸公赞曰:「顗字景倩,彧之子。蹈礼立德,思义温雅,加深识国体,累迁光禄大夫。晋受禅,封临淮公。典朝仪,刊正国式,为一代之制。转太尉,为台辅,德望清重,留心礼教。卒,谥康公。」又以八裴方八王:裴徽方王祥,裴楷方王夷甫,〔三〕裴康方王绥,晋百官名曰:「康字仲豫,徽之子。」晋诸公赞曰:「康有弘量,历太子左率。」裴绰方王澄,王朝目录曰:「绰字仲舒,楷弟也,名亚于楷。历中书黄门侍郎。」裴瓒方王敦,晋诸公赞曰:「瓒字国宝,楷之子。才气爽俊,终中书郎。」裴遐方王导,裴頠方王戎,裴邈方王玄。
【校文】
注「以其德高」「其」下景宋本有「名」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范武子以清谈祸始,归罪王、何,谓其浮于桀、纣。予谓汉末之五荀、五陈,实任达之滥觞,浮华之作俑。观其父子兄弟,自相标榜,坐致虚声,托名高节。太丘吊张让之母,朱子谓其风节始颓。其后群附曹氏,泰党司马。荀氏则爽为卓用,彧成操篡,勖以还名节扫地。桀、纣之祸,自有所归。辅嗣名通,平叔正直,所不受也。」嘉锡案:谓荀、陈虚声诚是。欲为王、何减清谈之罪,则非事实。
〔二〕嘉锡案:「或问汝南许章」之「章」字误,当作「劭」。魏志荀彧传注引逸士传作「或问汝南许子将」。群辅录引荀氏谱作「汝南许劭」,皆可证。
〔三〕李慈铭云:「案此称夷甫,亦孝标追改之文。」
冀州刺史杨淮二子乔与髦,〔一〕俱总角为成器。淮与裴頠、乐广友善,遣见之。頠性弘方,爱乔之有高韵,谓淮曰:「乔当及卿,髦小减也。」广性清淳,爱髦之有神检,谓淮曰:「乔自及卿,然髦尤精出。」淮笑曰:「我二儿之优劣,乃裴、乐之优劣。」论者评之:以为乔虽高韵,而检不匝;〔二〕乐言为得。然并为后出之俊。荀绰冀州记曰:「乔字国彦,爽朗有远意。髦字士彦,清平有贵识。并为后出之俊。为裴頠、乐广所重。」晋诸公赞曰:「乔似淮而疏,皆为二千石。髦为石勒所害。」
【校文】
「杨淮」「淮」,沈本俱作「准」。
【笺疏】
〔一〕程炎震云:「杨淮,宋本注均作准。御览四百九又四百四十四引郭子,亦均作准。」
〔二〕李详云:「详案:此条采自荀绰冀州记,见魏志陈思王植传裴注引。志注淮作准,乔作峤。案乔字国彦,自宜从乔为是。」又云:「志注作『而神检不逮』。案上文云『爱髦之有神检』,此故云『神检不逮』,当以志注为长。」
刘令言始入洛,刘氏谱曰:「纳字令言,〔一〕彭城丛亭人。祖瑾,乐安长。父甝,魏洛阳令。纳历司隶校尉。」见诸名士而叹曰:「王夷甫太解明,〔二〕乐彦辅我所敬,张茂先我所不解,周弘武巧于用短,王隐晋书曰:「周恢字弘武,汝南人。祖斐,〔三〕永宁少府。父隆,州从事。恢仕至秦相,秩中二千石。」杜方叔拙于用长。」晋诸公赞曰:「杜育字方叔,襄城邓陵人,〔四〕杜袭孙也。育幼便岐嶷,号神童。及长,美风姿,有才藻,时人号曰『杜圣』。累迁国子祭酒。洛阳将没,为贼所杀。」
【校文】
注「纳」沈本俱作「讷」。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宋本纳作讷,晋书刘隗传亦作讷。」
〔二〕程炎震云:「晋书刘隗传解作鲜。礼记月令:『季夏行春令,则谷实鲜落。』吕氏春秋季夏纪、淮南时则训并作『解落』。墨子节葬篇『则解而食』,鲁问篇作『鲜而食之』。孙氏闲诂引顾千里校语,谓『作鲜者误』。古鲜、解两字或相乱。易说卦『为蕃鲜』,疏:『鲜,明也。取其春时蕃育而鲜明。』文选卷四张平子南都赋曰:『巾?鲜明。』御览引抱朴子云:『棺中有人,□毛班白鲜明。』汉书王吉传云:『皆好车马衣服,其自奉养,极为鲜明。』文选二十二左思招隐诗李善注曰:『峭蒨,鲜明貌。』」嘉锡案:晋书刘隗传作「太鲜明」,当从之。
〔三〕嘉锡案:周斐着有汝南先贤传五卷,本书赏誉篇注曾引之,他书引用尤多。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侯康补三国艺文志并不能举其仕履。姚振宗隋志考证二十以为始末未详,皆为失考。
〔四〕程炎震云:「晋无邓陵县,魏书杜袭传云『颍川定陵县人』,此邓陵当作定陵。汉颍川县,晋分属襄城。」
王夷甫云:「闾丘冲,〔一〕荀绰兖州记曰:「冲字宾卿,高平人,家世二千石。冲清平有鉴识,博学有文义。累迁太傅长史,虽不能立功盖世,然闻义不惑,当世莅事,务于平允,操持文案,必引经诰,饰以文采,未尝有滞。性尤通达,不矜不假。好音乐,侍婢在侧,不释弦管。出入乘四望车,居之甚夷,不能亏损恭素之行,淡然肆其心志。论者不以为侈,不以为僭,至于白首,而清名令望,不渝于始。为光禄勋,京邑未溃,乘车出,为贼所害,时人皆痛惜之。」优于满奋、郝隆。〔二〕晋诸公赞曰:「隆字弘始,高平人。为人通亮清识。为吏部郎、杨州刺史。齐王冏起义,隆应檄稽留,为参军王邃所杀。」此三人并是高才,冲最先达。」兖州记曰:「于时高平人士偶盛,满奋、郝隆达在冲前,名位已显,而刘宝、王夷甫犹以冲之虚贵,足先二人。」
【校文】
注「不能亏损」「能」,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以」。
【笺疏】
〔一〕隋志云:「梁有晋光禄勋闾丘冲集二卷,录一卷,亡。」元和姓纂九鱼云:「晋有太常闾丘冲。」
〔二〕李慈铭云:「案晋书郝隆作郗隆,乃太尉鉴之叔父也。事附鉴传。此作郝,疑误。郝隆乃桓温时人。」
王夷甫以王东海比乐令,江左名士传曰:「承言理辩物,但明其旨要,不为辞费,有识伏其约而能通。太尉王夷甫一世龙门,见而雅重之,以比南阳乐广。」故王中郎作碑云:「当时标榜,为乐广之俪。」
庾中郎与王平子鴈行。晋阳秋曰:「初,王澄有通朗称,而轻薄无行。兄夷甫有盛名,时人许以人伦鉴识。常为天下士目曰:『阿平第一,子嵩第二,处仲第三。』敳以澄、敦莫己若也。及澄丧,敦败,敳世誉如初。」〔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澄丧敦败之时,敳先死矣。」
王大将军在西朝时,见周侯辄扇障面不得住。敦性强梁,自少及长,季伦斩妓,会无异色,若斯傲狠,岂惮于周顗乎?其言不然也。后度江左,不能复尔。〔一〕王叹曰:「不知我进,伯仁退?」沈约晋书曰:「周顗,王敦素惮之,见辄面热,虽复腊月,亦扇面不休,其惮如此。」
【校文】
注「其言不然」「其」,景宋本作「此」。
【笺疏】
〔一〕嘉锡案:礼记大学曰:「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小人之惮君子,盖有发于不自觉者。言语篇注引晋阳秋曰:「顗正体嶷然,侪辈不敢媟也。」然则周侯之丰采,必有使王敦自然慑服之处,见辄障面,不可谓必无其事也。又案:建康实录五引中兴书曰:「王敦素惮顗,每见顗,辄面热。虽冬月仍交扇不休。」则沈约之言系采自中兴书,非取世说也。
会稽虞?,元皇时与桓宣武同侠,〔一〕其人有才理胜望。虞光禄传曰:「?字思行,会稽余姚人。虞翻曾孙,右光禄潭兄子也。虽机干不及潭,而至行过之。历吏部郎、吴兴守,征为金紫光禄大夫,卒。」王丞相尝谓?曰:「孔愉有公才而无公望,丁潭有公望而无公才,〔二〕愉已见。会稽后贤记曰:「潭字世康,山阴人,吴司徒固曾孙也。沈婉有雅望,少与孔愉齐名。仕至光禄大夫。」晋阳秋曰:「孔敬康、丁世康、张伟康俱著名,时谓『会稽三康』。伟康名茂,尝梦得大象,以问万雅。雅曰:『君当为大郡,而不善也。象,大兽也。取其音狩,故为大郡,然象以齿丧身。』后为吴郡,果为沈充所杀。」兼之者其在卿乎?」?未达而丧。虞光禄传曰:「?未登台鼎,时论称屈。」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六虞?传曰:『与谯固、桓彝俱为吏部郎,情好甚笃。彝遣温拜?,?使子谷拜彝。』则此宣武,当作宣城。而同侠二字,亦有讹脱。」嘉锡案:同侠盖同僚之误。
〔二〕程炎震云:「吴书十二虞翻传注:『丁固子弥,字钦远。孙潭。』则此曾字当衍。」嘉锡案:晋书丁潭传云:「祖固,吴司徒。」
明帝问周伯仁:〔一〕「卿自谓何如郗鉴?」周曰:「鉴方臣,如有功夫。」复问郗。郗曰:「周顗比臣,有国士门风。」邓粲晋纪曰:「伯仁清正嶷然,以德望称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明帝疑亦元帝之误,互参后『明帝问周伯仁卿自谓何如庾元规』条。」
王大将军下,〔一〕庾公问:「卿有四友,何者是?」答曰:「君家中郎,我家太尉、阿平、胡毋彦国。八王故事曰:「胡毋辅之少有雅俗鉴识,与王澄、庾敳、王敦、王夷甫为四友。」今故答也。〔二〕阿平故当最劣。」庾曰:「似未肯劣。」庾又问:「何者居其右?」王曰:「自有人。」又问:「何者是?」王曰:「噫!其自有公论。」左右蹑公,公乃止。敦自谓右者在己也。
【校文】
「卿有四友」景宋本「卿」上有「闻」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下者下都也。王敦镇武昌,在上流,故以至建业为下。」
〔二〕程炎震云:「晋书辅之传以澄、敦、敳、辅之为王衍四友,盖各自标榜,不无异同也。」
人问丞相:「周侯何如和峤?」答曰:「长舆嵯櫱。」〔
一〕虞预晋书曰:「峤厚自封植,嶷然不群。」
【笺疏】
〔一〕程炎震云:「说文、玉篇、广韵皆无櫱字,盖即嶭之俗体。嵯嶭,犹云嵯峨,?嶭状其高耳。汉书地理志:『左为冯翊、池阳,?嶭山在北。』师古曰:『?嶭,今俗所呼峨山是也。』说文段注九卷下曰:『?语转为,嶭语转为峨。』」
明帝问谢鲲:〔一〕「君自谓何如庾亮?」答曰:「端委庙堂,使百僚准则,臣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谓过之。」〔二〕晋阳秋曰:「鲲随王敦下,入朝,见太子于东宫,语及夕,太子从容问鲲曰:『论者以君方庾亮,自谓孰愈?』对曰:『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臣不如亮。纵意丘壑,自谓过之。』」邓粲晋纪曰:「鲲与王澄之徒,慕竹林诸人,散首披发,裸袒箕踞,谓之八达。故邻家之女,折其两齿。世为谣曰:『任达不已,幼舆折齿。』鲲有胜情远概,为朝廷之望,故时以庾亮方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鲲传亦云明帝在东宫。」
〔二〕翟灏通俗编二云:「晋书谢鲲传:『一邱一壑,自谓过之。』按汉书叙传班嗣论庄周曰:『渔钓于一壑,则万物不干其志。栖迟于一邱,则天下不易其乐。』谢鲲本此为语,故云『过之』,非泛道邱壑之胜也。」
王丞相二弟不过江,曰颍,〔一〕曰敞。时论以颍比邓伯道,敞比温忠武。议郎、〔二〕祭酒者也。王氏谱曰:「颍字茂英,位至议郎,年二十卒。敞字茂平,丞相祭酒,不就。袭爵堂邑公,年二十有二而卒。」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王导传颍作颖。」
〔二〕李慈铭云:「案议郎上有脱字。」
明帝问周侯:「论者以卿比郗鉴,云何?」周曰:「陛下不须牵顗比。」按顗死弥年,明帝乃即位。世说此言妄矣。〔一〕
【笺疏】
〔一〕嘉锡案:此即前条「明帝问周,周答『鉴方臣,如有工夫』」一事,而纪载不同者也。孝标独驳此条,以其称「陛下」耳。
王丞相云:「顷下论以我比安期、千里。亦推此二人〔一〕。唯共推太尉,此君特秀。」晋诸公赞曰:「夷甫性矜峻,少为同志所推。」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安期王承,千里阮瞻也。『亦推此二人』句上当有脱字。」嘉锡案:御览四百四十七引郭子,「顷下」作「雒下」,「亦推此二人」作「我亦不推此二人」,皆于义为长,世说传写误耳。
宋袆曾为王大将军妾,〔一〕后属谢镇西。〔二〕镇西问袆:「我何如王?」答曰:「王比使君,田舍、贵人耳!」镇西妖冶故也。未详宋袆。
【校文】
注「未详宋袆」沈本作「宋袆未详」。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一美妇人引俗说曰:『宋袆是石崇妓珠绿弟子,有色,善吹笛。后在晋明帝处,帝疹患笃,群臣进谏,请出宋袆。帝曰:「卿诸人谁欲得之?」阮遥集时为吏部尚书,对曰:「愿以赐臣。」即与之。』珠绿二字盖误倒。」
刘盼遂曰:「初学记笛类云:『古之善吹笛宋袆。』自注:『见世说。』艺文类聚笛类引俗说同。宋吴淑笛赋注引世说:『石崇婢绿珠弟子名宋袆,国色,善笛。后入宫,帝疾笃,出宋袆。帝曰:「谁欲得者?」阮遥集曰:「愿以赐臣。」即与之。』据三书所引,似出世说注,而今亡矣。」
〔二〕御览四百九十七引俗记(当作说)曰:「宋袆死后葬在金城南山,对琅琊郡门。袁崧为琅琊太守,每醉,辄乘舆上宋袆冢,作行路难歌。」嘉锡案:石崇以惠帝永康元年为孙秀所杀,谢尚以穆帝永和十一年加镇西将军,前后相距五十三年。袆既绿珠弟子,至此当已七十内外矣,方为谢尚所纳,殊不近情。盖世说例以镇西称尚,不必定在此时。但袆称尚为使君,必在建元二年以南中郎将领江州刺史之后。上距石崇、绿珠之死,亦四十余年矣。殆因袆善吹笛,故尚取之,以教伎人,犹之桓温之得刘琨巧作老婢耳。
明帝问周伯仁:「卿自谓何如庾元规?」对曰:「萧条方外,亮不如臣;从容廊庙,臣不如亮。」〔一〕按诸书皆以谢鲲比亮,不闻周顗。
【笺疏】
〔一〕嘉锡案:此条语意,全同谢鲲,必传闻之误也。
王丞相辟王蓝田为掾,庾公问丞相:「蓝田何似?」王曰:「真独简贵,不减父祖;然旷澹处,故当不如尔。」王述狷隘故也。
卞望之云:「郗公体中有三反:〔一〕方于事上,好下佞己,一反。治身清贞,大修计校,二反。自好读书,憎人学问,三反。」按太尉刘寔论王肃:方于事上,好下佞己,性嗜荣贵,不求苟合,治身不秽,尤惜财物。王、郗志性,傥亦同乎?〔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卞死时,郗未拜公,不得称郗公。此云字当作目。」
〔二〕嘉锡案:刘寔论王肃语,见魏志肃传。
世论温太真,是过江第二流之高者。〔一〕时名辈共说人物,第一将尽之闲,温常失色。温氏谱序曰:「晋大夫却至封于温,子孙因氏,居太原祁县,为郡着姓。」
【笺疏】
〔一〕嘉锡案:太真智勇兼备,忠义过人,求之两晋,殆罕其匹。而当时以为第二流,盖自汝南月旦评以来,所谓人伦鉴裁者,久矣夫不足尽据矣。
王丞相云:「见谢仁祖恒令人得上。〔一〕与何次道语,唯举手指地曰:『正自尔馨!』」前篇及诸书皆云王公重何充,谓必代己相。而此章以手指地,意如轻诋。或清言析理,何不逮谢故邪?〔二〕
【笺疏】
〔一〕嘉锡案:本篇后章云「嘉宾故自上」,注谓「超拔也」。此言见谢尚之风度,令人意气超拔。
〔二〕嘉锡案:导与充言,而充辄曰「正自尔馨」。是充与导意见相合,无复疑难。论语所谓「于吾言无所不说」也。导之赏充,正在于此,似无轻诋之意。
何次道为宰相,人有讥其信任不得其人。晋阳秋曰:「充所昵庸杂,以此损名。」阮思旷慨然曰:「次道自不至此。但布衣超居宰相之位,可恨!唯此一条而已。」语林曰:「阮光禄闻何次道为宰相,叹曰:『我当何处生活?』」此则阮未许何为鼎辅,二说便相符也。〔一〕
【校文】
注「充所昵」「昵」,景宋本作「昵」。
【笺疏】
〔一〕程炎震云:「符字语意未合,恐有误。」嘉锡案:言二说相合,符字不误。
王右军少时,丞相云:「逸少何缘复减万安邪?」刘绥已见。
郗司空家有伧奴,〔一〕知及文章,事事有意。王右军向刘尹称之。刘问「何如方回?」郗愔别传曰:「愔字方回,高平金乡人,太宰鉴长子也。渊靖纯素,无执无竞,简私昵,罕交游。历会稽内史、侍中、司徒。」〔二〕王曰:「此正小人有意向耳!何得便比方回?」刘曰:「若不如方回,故是常奴耳!」
【笺疏】
〔一〕程炎震云:「司空谓郗鉴。晋书惔传作郗愔,误。愔为司空时,王、刘死久矣。」
〔二〕程炎震云:「晋书纪传:司徒作司空。」
时人道阮思旷:「骨气不及右军,简秀不如真长,韶润不如仲祖,思致不如渊源,而兼有诸人之美。」中兴书曰:「裕以人不须广学,正应以礼让为先,故终日颓然,无所修综,而物自宗之。」
简文云:「何平叔巧累于理,稽叔夜俊伤其道。」理本真率,巧则乖其致;道唯虚澹,俊则违其宗。所以二子不免也。
时人共论晋武帝出齐王之与立惠帝,其失孰多?晋阳秋曰:「齐王攸,字大猷,文帝第二子。孝敬忠肃,清和平允,亲贤下士,仁惠好施。能属文,善尺牍。初,荀勖、冯紞为武帝亲幸,攸恶勖之佞,勖惧攸或嗣立,必诛己,且攸甚得众心,朝贤景附。会帝有疾,攸及皇太子入问讯,朝士皆属目于攸,而不在太子。至是勖从容曰:『陛下万年后,太子不得立也。』帝曰:『何故?』勖曰:『百寮内外,皆归心于齐王,太子安得立乎?陛下试诏齐王归国,必举朝谓之不可。若然,则臣言征矣。』侍中冯紞又曰:『陛下必欲建诸侯,成五等,宜从亲始,亲莫若齐王。』帝从之。于是下诏,使攸之国。攸闻勖、紞间己,忧忿不知所为。入辞,出,欧血薨。帝哭之恸。冯紞侍曰:『齐王名过其实,而天下归之。今自薨殒,陛下何哀之甚?』帝乃止。刘毅闻之,故终身称疾焉。」多谓立惠帝为重。桓温曰:「不然,使子继父业,弟承家祀,有何不可?」武帝兆祸乱,覆神州,在斯而已。舆隶且知其若此,况宣武之弘俊乎?此言非也。
人问殷渊源:「当世王公以卿比裴叔道,云何?」殷曰:「故当以识通暗处。」遐与浩并能清言。
抚军问殷浩:「卿定何如裴逸民?」良久答曰:「故当胜耳。」
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一〕宁作我。」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七浩传作『我与君』。」
抚军问孙兴公:「刘真长何如?」曰:「清蔚简令。」「王仲祖何如?」曰:「温润恬和。」徐广晋纪曰:「凡称风流者,皆举王、刘为宗焉。」「桓温何如?」曰:「高爽迈出。」「谢仁祖何如?」曰:「清易令达。」「阮思旷何如?」曰:「弘润通长。」「袁羊何如?」曰:「洮洮清便。」「殷洪远何如?」曰:「远有致思。」「卿自谓何如?」曰:「下官才能所经,悉不如诸贤;至于斟酌时宜,笼罩当世,亦多所不及。然以不才,时复托怀玄胜,远咏老、庄,萧条高寄,不与时务经怀,自谓此心无所与让也。」〔一〕
【校文】
「清易令达」沈本作「清令易达」。
【笺疏】
〔一〕嘉锡案:绰所以自许,正是晋人通病。「不与世务经怀」,干宝所谓「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其倚仗虚旷,依阿无心者,皆名重海内」者也。
桓大司马下都,问真长曰:「闻会稽王语奇进,尔邪?」桓温别传曰:「兴宁九年,〔一〕以温克复旧京,肃静华夏,进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大司马,加黄钺,使入参朝政。」刘曰:「极进,然故是第二流中人耳!」桓曰:「第一流复是谁?」刘曰:「正是我辈耳!」〔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九年当作元年,兴宁无九年,检晋纪是元年事,各本皆误。」又云:「兴宁元年,刘惔死久矣。此当是桓温自徐移荆时,永和元年也。」
〔二〕嘉锡案:续谈助四引殷芸小说曰:「宣武(原作帝,今改。)问真长:会稽(原脱稽字,今补。)王如何?刘惔答:『欲造微。』桓曰:『何如卿?』曰:『殆无异。』桓温乃喟然曰:『时无许、郭,人人自以为稷、契。』」(原注云出杂记)是真长方以会稽王自比,而世说此条则自许在相王之上,盖所出不同,传闻异辞故也。
殷侯既废,桓公语诸人曰:「少时与渊源共骑竹马,我弃去,己辄取之,故当出我下。」续晋阳秋曰:「简文辅政,引殷浩为扬州,欲以抗桓。桓素轻浩,未之惮也。」
人问抚军:「殷浩谈竟何如?」答曰:「不能胜人,差可献酬群心。」
简文云:「谢安南清令不如其弟,安南,谢奉也。已见。谢氏谱曰:「奉弟聘,字弘远。历侍中、廷尉卿。」学义不及孔岩,中兴书曰:「岩字彭祖,会稽山阴人。父俭,〔一〕黄门侍郎。岩有才学,历丹阳尹、尚书、西阳侯,在朝多所匡正。为吴兴太守,大得民和。后卒于家。」居然自胜。」言奉任天真也。
【校文】
注「父俭」「俭」,景宋本作「伦」。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本传:岩作严,父俭作父伦。」
未废海西公时,王元琳问桓元子:「箕子、比干,迹异心同,不审明公孰是孰非?」曰:「仁称不异,宁为管仲。」论语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子曰:『殷有三仁焉。』」「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以兵车,管仲之力。如其仁!如其仁!』」
刘丹阳、王长史在瓦官寺集,桓护军亦在坐,桓伊已见。共商略西朝及江左人物。或问:「杜弘治何如卫虎?」桓答曰:「弘治肤清,卫虎奕奕神令。」王、刘善其言。虎,卫玠小字。玠别传曰:「永和中,刘真长、谢仁祖共商略中朝人。或问:『杜弘治可方卫洗马不?』谢曰:『安得比!其闲可容数人。』」江左名士传曰:「刘真长曰:『吾请评之,弘治肤清,叔宝神清。』论者谓为知言。」
刘尹抚王长史背曰:「阿奴比丞相,但有都长。」〔一〕阿奴,蒙小字也。〔二〕都,美也。司马相如传曰:「闲雅甚都。」语林曰:「刘真长与丞相不相得,每曰:『阿奴比丞相,条达清长。』」
【笺疏】
〔一〕程炎震云:「文选卷四十七袁宏三国名臣赞:『子瑜都长。』注曰:『都长,谓体貌都闲而雅,性长厚也。』」
〔二〕嘉锡案:阿奴,非蒙字,说见方正篇「周叔治作晋陵太守」条。
刘尹、王长史同坐,长史酒酣起舞。刘尹曰:「阿奴今日不复减向子期。」类秀之任率也。
桓公问孔西阳:「安石何如仲文?」西阳即孔岩也。孔思未对,反问公曰:「何如?」答曰:「安石居然不可陵践其处,故乃胜也。」〔一〕
【校文】
「故乃胜也」景宋本及沈本无「乃」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仲文未知何人,刘氏无注,盖即殷仲文也。仲文之妻,桓玄之姊,即温婿矣。故欲以安石拟之。又以其年辈不伦,故仍以安为胜耳。」又云:「岩盖尝事桓温,晋书略之。」
谢公与时贤共赏说,遏、胡儿并在坐。公问李弘度曰:「卿家平阳,何如乐令?」晋诸公赞曰:「李重字茂曾,江夏锺武人。少以清尚见称。历吏部郎、平阳太守。」于是李潸然流涕曰:「赵王篡逆,乐令亲授玺绶。晋阳秋曰:「赵王伦篡位,乐广与满奋、崔随进玺绶。」亡伯雅正,耻处乱朝,遂至仰药。〔一〕恐难以相比!此自显于事实,非私亲之言。」晋诸公赞曰:「赵王为相国,取重为左司马,重以伦将篡,辞疾不就。敦喻之,重不复自治,〔二〕至于笃甚。扶曳受拜,数日卒。时人惜之。赠散骑常侍。」谢公语胡儿曰:「有识者果不异人意。」
【校文】
注「茂曾」袁本误「茂重」。沈校改。
【笺疏】
〔一〕本书贤媛篇曰:「孙秀欲立威权,遂逼重自裁。」
〔二〕嘉锡案:魏志李通传注引晋诸公赞作「重遂不复自活」,然贤媛篇注云:「重知赵王伦作乱,有疾不治,遂以致卒。」则作治为是。
王修龄问王长史:「我家临川,何如卿家宛陵?」长史未答,修龄曰:「临川誉贵。」长史曰:「宛陵未为不贵。」中兴书曰:「羲之自会稽王友,改授临川太守。〔一〕王述从骠骑功曹,出为宛陵令。述之为宛陵,多修为家之具,初有劳苦之声。丞相王导使人谓之曰:『名父之子,屈临小县,甚不宜尔。』述答曰:『足自当止。』时人未之达也。后屡临州郡,无所造作,世始叹服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右军为临川,今晋书本传不载。据此,知与述为宛陵同时也。盖庾亮在江州时,咸康间。」何焯义门读书记评曾巩墨池记曰:「中兴书云:『羲之授临川太守。』梁虞龢论书表曰:『羲之所书紫纸,多是少年临川时迹。』今晋书漏其为临川太守。」
刘尹至王长史许清言,时苟子年十三,〔一〕倚床边听。既去,问父曰:「刘尹语何如尊?」长史曰:「韶音令辞,〔二〕不如我;往辄破的,胜我。」刘惔别传曰:「惔有俊才,其谈咏虚胜,理会所归,王蒙略同,而叙致过之,其词当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苟子年十三,是永和三年,其年王蒙死矣。」
〔二〕韶音,犹美音也。说文云:「韶,虞、舜乐也。书曰『箫韶九成,凤皇来仪』,从音召声。」原本玉篇云:「韶,视昭反。野王案:『舜乐名也。』礼记:『韶,继也。』郑玄曰:『韶之言绍也。言舜能绍尧之德也。』」嘉锡案:唐以前字书及经传训诂凡释韶字,不出顾野王所举诸义。而继也,绍也,正释舜乐之所以名韶,只是一义,别无他解。故段玉裁说文注云:「韶字盖舜时始制也。至宋人之集韵平声四宵及类篇三始云:『一曰美也。』元人韵会举要下平二萧亦云『一曰美也』。凡言韶华、韶光,取此。」今据世说此条云「韶音令辞」,后又云「长史韶兴」,知以韶为美,东晋人已如此。盖因论语谓「韶尽美,又尽善」,遂引申之云尔。此六朝人用字与两汉不同处。
谢万寿春败后,〔一〕简文问郗超:「万自可败,那得乃尔失士卒情?」超曰:「伊以率任之性,欲区别智勇。」中兴书曰:「万之为豫州,氐、羌暴掠司、豫,鲜卑屯结并、冀,万既受方任,自率众人颍,以援洛阳。万矜豪傲物,失士众之心。北中郎郗昙以疾还彭城,万以为贼盛致退,便向还南,遂自溃乱,狼狈单归。太宗责之,废为庶人。」
【校文】
注「士众之心」「心」,景宋本及沈本作「和」。
注「便向还南」「向」,景宋本及沈本作「回」。
【笺疏】
〔一〕程炎震云:「谢万之败,在升平三年。」
刘尹谓谢仁祖曰:「自吾有四友,〔一〕门人加亲。」谓许玄度曰:「自吾有由,恶言不及于耳。」二人皆受而不恨。尚书大传曰:「孔子曰:『文王有四友,自吾得回也,门人加亲,是非胥附邪?自吾得赐也,远方之士至,是非奔走邪?自吾得师也,前有辉,后有光,是非先后邪?自吾得由也,恶言不入于耳,是非御侮邪?』」
【笺疏】
〔一〕程炎震云:「李莼客曰:『四友字当为回,与下句一例,形近故误耳。』」
世目殷中军:「思纬淹通,比羊叔子。」羊祜德高一世,才经夷险。渊源蒸烛之曜,岂喻日月之明也。
有人问谢安石、王坦之优劣于桓公。桓公停欲言,中悔曰:「卿喜传人语,不能复语卿。」
王中郎尝问刘长沙曰:「我何如苟子?」大司马官属名曰:「刘奭字文时,彭城人。」刘氏谱曰:「奭祖昶,彭城内史。父济,临海令。奭历车骑咨议、长沙相、散骑常侍。」刘答曰:「卿才乃当不胜苟子,然会名处多。」王笑曰:「痴!」
支道林问孙兴公:「君何如许掾?」孙曰:「高情远致,弟子蚤已服膺;一吟一咏,许将北面。」
王右军问许玄度:「卿自言何如安石?」〔一〕许未答,王因曰:「安石故相为雄,阿万当裂眼争邪?」中兴书曰:「万器量不及安石,虽居藩任,安在私门之时,名称居万上也。」
【校文】
「何如安石」「石」,沈本作「万」。
「相为雄」「为」,景宋本作「与」。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宋本石作万。」
刘尹云:「人言江虨田舍,江乃自田宅屯。」谓能多出有也。
谢公云:「金谷中苏绍最胜。」〔一〕绍是石崇姊夫〔二〕,苏则孙,愉子也。石崇金谷诗叙曰:「余以元康六年,从太仆卿出为使,持节监青、徐诸军事、征虏将军。有别庐在河南县界金谷涧中,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药草之属,莫不毕备。又有水碓、鱼池、土窟,其为娱目欢心之物备矣。时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当还长安,余与众贤共送往涧中,昼夜游宴,屡迁其坐。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滨。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与鼓吹递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故具列时人官号、姓名、年纪,又写诗箸后。后之好事者,其览之哉!凡三十人,吴王师、议郎、关中侯、始平武功苏绍字世嗣,年五十,为首。」〔三〕魏书曰:「苏则字文师,扶风武功人。刚直疾恶,常慕汲黯之为人。仕至侍中、河东相。」晋百官名曰:「愉字休豫,则次子。」山涛启事曰:「愉忠义有智意,位至光禄大夫。」
【笺疏】
〔一〕嘉锡案:大唐传载曰:「洛阳金谷去城二十五里。晋石崇依金谷为园苑,高台飞阁,余址隐嶙。独有一皂荚树,至今郁茂。」晋书李含传云:「含陇西狄道人,侨居始平。司徒选含领始平中正。含自以陇西人,虽户属始平,非所综悉,以让常山太守苏韶。」今此苏绍,正籍始平,当即一人。绍、韶不同,以其字世嗣推之,作绍为是。
〔二〕李详云:「详案:魏志苏则传裴注云『石崇妻,绍之兄女』。此云绍为石崇姊夫,疑为辈行不伦。」
〔三〕嘉锡案:御览九百十九引石崇金谷诗序曰:「吾有庐在河南金谷中,去城十里,有田十顷,羊二百口,鸡猪鹅鸭之类莫不毕备。」字句多出孝标注所引之外。案本书企羡篇曰:「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又以己敌石崇,甚有欣色。」若如此注所引,寂寥短章,远不如兰亭序之情文兼至,右军何取而欣羡之哉?以御览证之,知其所刊削多矣。疑亦出于宋人晏殊辈之妄删,未必孝标原本如此也。至于御览九百六十四又引金谷诗序曰「杂果庶乎万株」,则文选四十五所载石季伦思归引序亦有「百木几于万株」之句,疑御览误引,非此篇佚文。
孙星衍续古文苑十一曰:「案容止篇注又引石崇金谷诗叙曰:『王诩字季允,琅玡人。』盖三十人皆有爵里名氏,品藻篇不曾备引也。」魏志苏则传注曰:「臣松之案:愉子绍,字世嗣,为吴王师。石崇妻,绍之兄女也。绍有诗在金谷集。」
刘尹目庾中郎:「虽言不愔愔似道,突兀差可以拟道。」名士传曰:「敳颓然渊放,莫有动其听者。」
孙承公云:「谢公清于无奕,中兴书曰:「孙统字承公,〔一〕太原人。善属文,时人谓其有祖楚风。仕至余姚令。」润于林道。」陈逵别传曰:「逵字林道,颍川许昌人。祖淮,太尉。父畛,光禄大夫。逵少有干,以清敏立名。袭封广陵公、黄门郎、西中郎将,领梁、淮南二郡太守。」〔二〕
【笺疏】
〔一〕嘉锡案:此统字不避昭明讳,盖宋人所校正。
〔二〕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二陈群传注曰:『群之后名位遂微,谌孙佐,佐子准太尉,封广陵郡公,准孙逵。』」
或问林公:「司州何如二谢?」林公曰:「故当攀安提万。」王胡之别传曰:「胡之好谈谐,善属文辞,为当世所重。」
【校文】
注「谈谐」「谐」,景宋本作「讲」。
孙兴公、许玄度皆一时名流。或重许高情,则鄙孙秽行;或爱孙才藻,而无取于许。宋明帝文章志曰:「绰博涉经史,长于属文,与许询俱与负俗之谈。询卒不降志,而绰婴纶世务焉。」续晋阳秋曰:「绰虽有文才,而诞纵多秽行,时人鄙之。」
【校文】
注「俱与负俗」「与」,景宋本及沈本作「有」。
郗嘉宾道谢公:「造虽不深彻,而缠绵纶至。」又曰:「右军诣嘉宾。」嘉宾闻之云:「不得称诣,政得谓之朋耳!」谢公以嘉宾言为得。凡彻诣者,盖深核之名也。谢不彻,王亦不诣。谢、王于理,相与为朋俦也。
庾道季云:「思理伦和,吾愧康伯;志力强正,吾愧文度。自此以还,吾皆百之。」庾龢已见。
王僧恩轻林公,蓝田曰:「勿学汝兄,汝兄自不如伊。」僧恩,王祎之小字也。王氏世家曰:「祎之字文劭,述次子。少知名,尚寻阳公主。仕至中书郎,未三十而卒。坦之悼念,与桓温称之,赠散骑常侍。」
简文问孙兴公:「袁羊何似?」答曰:「不知者不负其才;知之者无取其体。」言其有才而无德也。
蔡叔子云:〔一〕「韩康伯虽无骨干,然亦肤立。」〔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蔡系字子叔。此叔子二字盖误倒。」
〔二〕嘉锡案:康伯为人肥壮,故轻诋篇注引范启云:「韩康伯似肉鸭。」此言其虽无骨干,而其见于外者亦足自立也。
郗嘉宾问谢太傅曰:「林公谈何如嵇公?」谢云:「嵇公勤着脚,裁可得去耳。」〔一〕支遁传曰:「遁神悟机发,风期所得,自然超迈也。」又问:「殷何如支?」谢曰:「正尔有超拔,支乃过殷。然亹亹论辩,恐□欲制支。」〔二〕
【笺疏】
〔一〕嘉锡案:高僧传四曰:「郗超问谢安:『林公谈何如嵇中散?』安曰:『嵇努力裁得去耳。』」此云「勤着脚」,盖谓嵇须努力向前,方可及支。
〔二〕嘉锡案:本篇载安答王子敬语,以为支遁不如庾亮。又答王孝伯,谓支并不如王蒙、刘惔。今乃谓中散努力,纔得及支;而殷浩却能制支,是中散之不如庾亮辈也。乃在层累之下也。夫庾、殷庸才,王仲祖亦谈客耳,讵足上拟嵇公?刘真长虽有才识,恐亦非嵇之比。支遁缁流,又不足论。安石褒贬,抑何不平?虽所评专指清谈,非论人品,然安石之去中散远矣!何从亲接謦欬,而遽裁量其高下耶?此必流传之误,理不可信。程炎震云:「高僧传云:『恐殷制支』此处□必是殷字,宋初讳殷,后来未及填写耳。」
庾道季云:〔一〕「廉颇、蔺相如虽千载上死人,懔懔恒如有生气。〔二〕史记曰:「廉颇者,赵良将也。以勇气闻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请以十五城易之。赵遣相如送璧,秦受之,无还城意。相如请璧示其瑕,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曰:『王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秦王谢之。后秦王使赵王鼓瑟,相如请秦王击筑。赵以相如功大,拜上卿,位在廉颇上。」曹蜍、蜍,曹茂之小字也。曹氏谱曰:「茂之字永世,彭城人也。祖韶,镇东将军司马。父曼,少府卿。茂之仕至尚书郎。」李志晋百官名曰:「志字温祖,江夏锺武人。」李氏谱曰:「志祖重,散骑常侍。父慕,纯阳令。〔三〕志仕至员外常侍、南康相。」虽见在,厌厌如九泉下人。〔四〕人皆如此,便可结绳而治,但恐狐狸□噉尽。」言人皆如曹、李质鲁淳?,则天下无奸民,可结绳致治。然才智无闻,功迹俱灭,身尽于狐狸,无擅世之名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金楼子九上引此文云:『并抑抗之论也。』惟云『晋中朝庾道季』,中朝字有误。」嘉锡案:金楼子立言篇作「曹摅」,或梁元帝所见本与孝标不同。
〔二〕山谷外集注一引作「尚凛凛有生气」。
〔三〕程炎震云:「晋无纯阳县,恐是绥阳,属荆州新城郡。」
〔四〕「厌厌」,金楼子作「黯黯」。
卫君长是萧祖周妇兄,谢公问孙僧奴:僧奴,孙腾小字也。晋百官名曰:「腾字伯海,太原人。」中兴书曰:「腾,紞子也。〔一〕博学。历中庶子、廷尉。」「君家道卫君长云何?」孙曰:「云是世业人。」谢曰:「殊不尔,卫自是理义人。」于时以比殷洪远。
【笺疏】
〔一〕嘉锡案:腾,孙统子,见晋书五十六孙楚传。此作紞误。
王子敬问谢公:「林公何如庾公?」谢殊不受,答曰:「先辈初无论,庾公自足没林公。」殷羡言行曰:「时有人称庾太尉理者。羡曰:『此公好举宗本槌人。』」
【校文】
注「宗本槌人」「宗」,景宋本作「素」。
谢遏诸人共道竹林优劣,谢公云:「先辈初不臧贬七贤。」魏氏春秋曰:「山涛通简有德,秀、咸、戎、伶朗达有俊才。于时之谈,以阮为首,王戎次之,山、向之徒,皆其伦也。」若如盛言,则非无臧贬,此言谬也。〔一〕
【笺疏】
〔一〕嘉锡案:竹林诸人,在当时齐名并品,自无高下。若知人论世,考厥生平,则其优劣,亦有可言。叔夜人中卧龙,如孤松之独立。乃心魏室,菲薄权奸,卒以伉直不容,死非其罪。际正始风流之会,有东京节义之遗。虽保身之术疏,而高世之行着。七子之中,其最优乎!嗣宗阳狂玩世,志求苟免,知括囊之无咎,故纵酒以自全。然不免草劝进之文词,为马昭之狎客,智虽足多,行固无取。宜其慕浮诞者,奉为宗主;而重名教者,谓之罪人矣。巨源之典选举,有当官之誉。而其在霸府,实入幕之宾。虽号名臣,却为叛党。平生善与时俯仰,以取富贵。迹其终始,功名之士耳。仲容借驴追婢,偕猪共饮,贻讥清议,直一狂生。徒以从其叔父游,为之附庸而已。子期以注庄显,伯伦以酒德着。流风余韵,蔑尔无闻,不足多讥,聊可备数。浚冲居官则阘茸,持身则贪□。王夷甫辈承其衣钵,遂致神州陆沈。斯真窃位之盗臣,抑亦王纲之巨蠹。名士若兹,风斯下矣。魏氏春秋之评,乃庸人之谬论,不足据也。
有人以王中郎比车骑,车骑闻之曰:「伊窟窟成就。〔一〕」续晋阳秋曰:「坦之雅贵有识量,风格峻整。」
【笺疏】
〔一〕嘉锡案:车骑,谢玄也。窟窟无义,当作掘掘,以形声相近致讹耳。说文:「搰,掘也。掘,搰也。」左氏哀二十六年传:「掘褚师定子之墓焚之。」释文云:「本或作搰。」庄子天地篇云:「子贡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遂而入井,抱瓮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释文云:「搰搰,用力貌。」晋人谈论,好称引老、庄,必庄子别本有作掘掘者,故谢玄用之,云掘掘成就者,言坦之随事辄搰搰用力,故能成就其志业也。谢玄有经国之略,其平生使才,虽履屐闲,咸得其任。是亦能搰搰用其心力者。卒之克建大勋,为晋室安危所系,与王坦之功名略等。其称坦之之言,殆即所以自寓也。
谢太傅谓王孝伯:「刘尹亦奇自知,然不言胜长史。」
王黄门兄弟三人俱诣谢公,子猷、子重多说俗事,王氏谱曰:「操之字子重,羲之第六子。历秘书监、侍中、尚书、豫章太守。」子敬寒温而已。既出,坐客问谢公:「向三贤孰愈?」谢公曰:「小者最胜。」客曰:「何以知之?」谢公曰:「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一〕推此知之。」
【笺疏】
〔一〕刘盼遂曰:「二语本易系辞传。」
谢公问王子敬:「君书何如君家尊?」答曰:「固当不同。」公曰:「外人论殊不尔。」王曰:「外人那得知?」〔一〕宋明帝文章志曰:「献之善隶书,变右军法为今体。字画秀媚,妙绝时伦,与父俱得名。其章草疏弱,殊不及父。或讯献之云:『羲之书胜不?』『莫能判。』有问羲之云:『世论卿书不逮献之?』答曰:『殊不尔也。』它日见献之,问:『尊君书何如?』献之不答。又问:『论者云,君固当不如?』献之笑而答曰:『人那得知之也。』」
【笺疏】
〔一〕法书要录一南齐王僧虔论书云:「谢安亦入能流,殊亦自重。得子敬书,有时裂作校纸。」张怀瓘书断卷中云:「谢安学草正于右军,右军云:『卿是解书者。』」又卷下云:「小王尝与谢安书,意必珍录;乃题后答之,亦以为恨。或曰:安问子敬:『君书何如家君?』答云:『固当不同。』安云:『外论殊不尔!』又云:『人那得知。』此乃短谢公也。」嘉锡案:据此两书所言,则谢安既自重其书,又甚尊右军,而颇轻子敬。其发问时,盖亦有此意。子敬心不平之,故答之如此。所谓「外人那得知」者,即以隐斥安石,非真与其父争名也。
王孝伯问谢太傅:「林公何如长史?」太傅曰:「长史韶兴。」〔一〕问:「何如刘尹?」谢曰:「噫!刘尹秀。」王曰:「若如公言,并不如此二人邪?」谢云:「身意正尔也。」
【笺疏】
〔一〕嘉锡案:蒙自言「韶音令辞胜刘惔」,故谢亦赞其有韶美之兴会也。
人有问太傅:「子敬可是先辈谁比?」谢曰:「阿敬近撮王、刘之标。」续晋阳秋曰:「献之文义并非所长,而能撮其胜会,故擅名一时,为风流之冠也。」
谢公语孝伯:「君祖比刘尹,故为得逮。」孝伯云:「刘尹非不能逮,直不逮。」言蒙质,而惔文也。
袁彦伯为吏部郎,〔一〕子敬与郗嘉宾书曰:「彦伯已入,殊足顿兴往之气。故知捶挞自难为人,冀小却,当复差耳。」〔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彦伯为吏部郎在宁康中。」
〔二〕嘉锡案:御览二百十六引袁宏与谢仆射书曰:「闻见拟为吏部郎,不知审尔?果当至此,诚相遇之过。」谢仆射者,安也。晋书孝武帝纪:宁康元年九月,以吏部尚书谢安为尚书仆射。捶挞,谓笞刑也。唐律疏议一曰:「笞者,击也。又训为耻。言人有小愆,法须惩诫,故加捶挞以耻之。」唐书刑法志亦曰:「笞之为言耻也。凡过之小者,捶挞以耻之。」子敬所以言此者,既喜彦伯之入吏部,又以晋世尚书郎不免笞挞,虑其蒙受耻辱,殆难为人也。日知录二十八有「职官受杖」一条,略云:「撞郎之事,始自汉明,后代因之,有杖属官之法。曹公性严,掾属公事,往往加杖。魏略:『韩宣以当受杖,豫脱葱缠裈而缚。』晋书王蒙传:『为司徒左西属,蒙以此职有谴则应受杖,固辞。诏为停罚,犹不就。』南齐书陆澄传:『郎官旧有坐杖,有名无实。澄在官,积前后罚,一日并受千杖。』南史萧琛传:『齐明帝用法严峻,尚书郎坐杖罚者,皆即科行。琛乃密启曰:「郎有杖起自后汉,尔时郎官位卑,亲主文案,与令史不异,故郎三十五人,令史二十人。士人多耻为此职。自魏、晋以来,郎官稍重。今方参用高华,吏部又近于通贵。不应官高昔品,而罚遵曩科。所以从来弹举,止是空文。许以推迁,或逢赦恩,或入春令,便得停息。乞特赐输赎,使与令史有异,以彰优缓之泽。」帝纳之。自是应受罚者,依旧不行。』此今日公谴拟杖之所自始。」顾氏所引,虽无晋世吏部郎受杖之明文,然御览六百五十引王隐晋书曰:「武帝以山涛为司徒,频让,不许。出而径归家。左丞白褒又奏涛违诏,杖褒五十。」又引傅集曰:「咸为左丞,杨济与咸书曰:『昨遣人相视,受罚云大重,以为恒然,相念杖痕不耐风寒,宜深慎护,不可轻也。』咸答:『违距上命,稽停诏罚,退思此罪,在于不测。纔加罚黜,退用战悸。何复以杖重为剧?』」考宋书百官志:尚书丞郎虽为第六品,然书钞六十引晋百官志曰「左丞总领纲纪」,则其职任实远在曹郎之上。故宋志又称郎呼二丞曰左君右君。左丞尚以公事至受重杖,何有于吏部郎乎?子敬之意谓彦伯既知此职不免捶挞,当即进表辞让,或可得诏停罚,如王蒙故事。故曰:「冀小却,当复差耳。」广雅释言:「却,退也。」方言三:「差,愈也。南楚病愈者谓之差。」此条因言彦伯有兴往之气,故入品藻。
王子猷、子敬兄弟共赏高士传人及赞。子敬赏井丹高洁,子猷云:「未若长卿慢世。」〔一〕嵇康高士传曰:「丹字大春,扶风郿人。博学高论,京师为之语曰:『五经纷纶井大春,未尝书刺谒一人。』北宫五王更请,莫能致。新阳侯阴就使人要之,不得已而行。侯设麦饭、葱菜,以观其意,丹推却曰:『以君侯能供美膳,故来相过,何谓如此!』乃出盛馔。侯起,左右进辇,丹笑曰:『闻桀、纣驾人车,此所谓人车者邪?』侯即去辇。越骑梁松,贵震朝廷,请交丹,丹不肯见。后丹得时疾,松自将医视之。病愈久之,松失大男磊,丹一往吊之,时宾客满廷,丹裘褐不完,入门,坐者皆悚,望其颜色。丹四向长揖,〔二〕前与松语,客主礼毕后,长揖径坐,莫得与语。不肯为吏,径出,后遂隐遁。其赞曰:『井丹高洁,不慕荣贵。抗节五王,不交非类。显讥辇车,左右失气。披褐长揖,义陵群萃。』」「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字长卿。初为郎,事景帝。梁孝王来朝,从游说士邹阳等,相如说之,因病免游梁。后过临卬,富人卓王孙女文君新寡,好音,相如以琴心挑之,文君奔之,俱归成都。后居贫,至临卬买酒舍,文君当垆,相如着犊鼻?,涤器市中。为人口吃,善属文。仕宦不慕高爵,常托疾不与公卿大事。终于家。其赞曰:『长卿慢世,越礼自放。犊鼻居市,不耻其状。托疾避官,蔑此卿相。乃赋大人,超然莫尚。』」
【笺疏】
〔一〕嘉锡案:二王平生,皆可于此见之。子敬赏井丹之高洁,故其为人峻整,不交非类(见忿狷篇注)。子猷爱长卿之慢世,故任诞不羁。中兴书言其欲为傲达,放肆声色颇过度。时人钦其才,秽其行(见任诞篇注)。岂非慢世之效欤?右军尝箴谢安之虚谈废务,浮文妨要,以为非宜(见言语篇)。又尝诫谢万之迈往不屑,劝其积小以致高大(见本传)。而子猷为桓冲骑兵参军,至不知身在何署,惟解道「西山朝来致有爽气」耳(见简傲篇)。以此为名士,真庾翼所谓「此辈宜束之高阁」者也。右军欲教子孙以敦厚退让,令举策数马,仿佛万石之风(见本传与谢万书)。而子猷之轻薄如此,即子敬亦不免有骄慢之失,致为郗愔、顾辟疆所愤怒(见简傲篇)。乃知自王、何清谈,嵇、阮作达,终晋之世,成为风气。虽名父不能化其子。而其习俗,往而不返。晋之所以为晋,亦可知矣。
〔二〕刘盼遂曰:「按四向长揖,犹袁绍之横揖也(魏志绍传注引献帝春秋)。今吾乡谓之撒网揖。王葵园校谓『四向无解』,改作『西向』,失之。」嘉锡案:「四向长揖」,今俗又谓之「罗圈揖」。
有人问袁侍中袁氏谱曰:「恪之字符祖,陈郡阳夏人。祖王孙,司徒从事中郎。父纶,临汝令。恪之仕黄门侍郎,义熙初为侍中。」曰:「殷仲堪何如韩康伯?」答曰:「理义所得,优劣乃复未辨;然门庭萧寂,居然有名士风流,殷不及韩。」故殷作诔云:「荆门昼掩,闲庭晏然。」
王子敬问谢公:「嘉宾何如道季?」答曰:「道季诚复钞撮清悟,嘉宾故自上。」〔一〕谓超拔也。
【笺疏】
〔一〕说文:「钞,叉取也。」「撮,四圭也。一曰两指撮也。」春秋序正义引刘向别录云:「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吴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人铎椒,铎椒作抄撮八卷,授虞卿。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荀卿授张苍。」嘉锡案:史记十二诸侯年表曰:「鲁君子左丘明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傅,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然则铎椒书所以名抄撮,正谓采取春秋,以著书耳。此云「钞撮清悟」,与续晋阳秋言王献之于文义能撮其胜会同意。言庾龢之谈名理,虽复采取群言,得其清悟,然不如郗超之自然超拔也。
王珣疾,临困,问王武冈曰:中兴书曰:「谧字雅远,丞相导孙,车骑劭子。有才器,袭爵武冈侯,位至司徒。」「世论以我家领军比谁?」武冈曰:「世以比王北中郎。」东亭转卧向壁,叹曰:「人固不可以无年!」〔一〕领军王洽,珣之父也。年二十六卒。〔二〕珣意以其父名德过坦之而无年,故致此论。
【笺疏】
〔一〕刘盼遂曰:「按孝标指北中郎为王坦之。坦之学诣绩业,与安石齐名,洽非其比。借时人阿好,拟于不伦,珣亦宜欣然相领,不至有无年之叹。窃谓北中郎系指王舒。本传:『褚裒薨,遂代裒镇,除北中郎将。』考舒平生,庸庸无奇迹,正洽之媲,故时人得以相提并论。特人知王坦之之为北中郎者多,知舒之为北中郎者少,故孝标有此失耳。又南朝矜尚伐阅,拟人往往取其支属之中。此处不应独以太原王比琅邪也。」嘉锡案:刘说固亦有理,但舒即谧之族祖。使谧所指为舒,则第称为北中郎可矣,似不必加王字。孝标之注,恐不可易。姑存其说,以俟再考。
〔二〕程炎震云:「二十六应作三十六,辨见前。」
王孝伯道谢公:「浓至。」又曰:「长史虚,刘尹秀,谢公融。」谓条畅也。
王孝伯问谢公:「林公何如右军?」谢曰:「右军胜林公,林公在司州前亦贵彻。」不言若羲之,而言胜胡之。
桓玄为太傅,〔一〕大会,朝臣毕集。坐裁竟,问王桢之曰:「我何如卿第七叔?」王氏谱曰:「桢之字公干,琅邪人,徽之子。历侍中、大司马长史。」第七叔,献之也。于时宾客为之咽气。王徐徐答曰:「亡叔是一时之标,公是千载之英。」一坐欢然。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玄不为『太傅』,当是『太尉』之误,事在元兴元年。晋书桢之传作『太尉』。」
桓玄问刘太常曰:〔一〕「我何如谢太傅?」〔二〕刘瑾集叙曰:「瑾字仲璋,南阳人。祖遐,父畅。畅娶王羲之女,生瑾。瑾有才力,历尚书、太常卿。」刘答曰:「公高,太傅深。」又曰:「何如贤舅子敬?」〔三〕答曰:「樝、梨、橘、柚,各有其美。」庄子曰:「樝、梨、橘、柚,其味相反,皆可于口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九玄传:『玄为相国,楚王以平西长史刘瑾为尚书。』」嘉锡案:隋志有晋太常卿刘瑾集九卷。
〔二〕法书要录二梁中书侍郎虞龢论书表曰:「谢灵运母刘氏,子敬之甥。故灵运能书,而特多王法。」嘉锡案:灵运母盖即刘畅之女也。
〔三〕嘉锡案:桓玄之为人,性耽文艺,酷爱书画,纯然名士家风,而又暴戾恣睢,有同狂狡。盖是杨广、赵佶一流人物,但彼皆帝王家儿,适承末运;而玄乃欲为开国之太祖,为可笑耳。其平生最得意者,尤在书法。今以法书要录考之,王僧虔论书云:「桓玄书自比右军,议者未之许,云可比孔琳之。」虞龢论书表云:「二王暮年,皆胜于少,同为终古之独绝,百代之楷式。桓玄耽玩,不能释手。乃撰二王纸迹,杂有缣素正行之尤美者,各为一帙,常置左右。及南奔,虽甚狼狈,犹以自随。擒获之后,莫知所在。」又云:「子敬常笺与简文十许纸,题最后云:『民此书甚合,愿存之。』此书为桓玄所宝。」又云:「谢奉起庙,悉用棐材。右军取棐,书之满床,奉收得一大箦。子敬后往,谢为说右军书甚佳,而密已削作数十棐板,请子敬书之,亦甚合。奉并珍录。奉后孙履,分半与桓玄,用履为扬州主簿。」庾肩吾书品:「桓玄、敬道,品在中上。论曰:『季琰(王?字)、桓玄,筋力俱骏。』」李嗣真后书品中中品云:「桓玄如惊蛇入草,铦锋出匣。」窦臮述书赋云:「敬道耽翫,锐思毫翰。依凭右军,志在凌乱。草狂逸而有度,正疏涩而犹惮。如浴鸟之畏人,等惊波之泛岸。」张怀瓘书断妙品云:「桓玄尝慕小王,善于草法,譬之于马,则肉翅已就,兰筋初生,畜怒而驰,日可千里。洸洸赳赳,实亦武哉。非王之武臣,即世之刺客。列缺吐火,共工触山,尤刚健倜傥。夫水火之性,各有所长。火能外光,不能内照。水能内照,不能外光。若包五行之长,则可谓通矣。」按嗣真之意谓玄书虽佳,但嫌其过刚,而乏柔美之趣耳。综各书之言观之,玄赏鉴之精既如彼,毫素之工又如此。毕生景仰,惟在二王。结习既深,故屡以献之自比。其不上拟右军者,以永和胜流,沦丧都尽,无可发问故也。身为操、莽,而自命若斯,宁复有英雄之气乎?
旧以桓谦比殷仲文。中兴书曰:「谦字敬祖,冲第三子。尚书仆射、中军将军。」晋安帝纪曰:「仲文有器貌才思。」桓玄时,仲文入,桓于庭中望见之,谓同坐曰:「我家中军,那得及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