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歌》182
上弦月已经降下了西山头,夜风萧萧,汹涌的江流呜咽,已经是三更正了。十八艘大船乘风破浪东下,破水声打破四周的沉寂。船头的夜航灯不住摇晃,掌舵老大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前面的滚滚江流。船首,每一条船上都有两名守夜人,不住低声细语,诉说着过去的风月遗痕。
蓦地,第一艘大船船头突向左一摆,船身一阵摇晃。舵楼上的舵公,突然大叫道:“糟了!糟了!舵断了!”
船首两个守夜人已发现不对,一个大声咒骂:“你他妈的是个死人?船要翻哩!舵柄断了,你龟儿子不知道赶快换一根?”
“不是舵柄,是舵,舵不见了,舵……”舵公绝望地叫。
江流湍急,没有舵,船成了无主宰的水上落叶,扭来扭去,时横时直,速度锐减。
舱中大乱,人声鼎沸,水夫们向外跑,乱成一团,丢了舵,在船家来说,一辈子也难碰上一次,碰上了不手忙脚乱才怪,加上江流湍急,不乱才是奇迹。
第二艘大船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黑夜中看不真切,等发现前面大船的夜行灯转了头,舵公才着了慌,火速扳舵柄向左推,或从右方超越,一面竭力大叫:“左满舵!龟儿子你……哎呀!怎……”
这位舵公想叫前面的大船往左移,他自己却在一推之下,手上突然感到压力骤失,连人带舵柄冲在左舷上,“砰”一声大震,倒在舵楼上鬼叫连天。原来他的舵也不见了,舵轴空转,用力过猛,怎不大糟?
船上大乱,水夫和货客全都惊起向舱外窜。
“哎呀!糟!糟!撞上了。”有人惊惶地叫。
果然撞上了,轰然一声大震,船首拦腰撞上前船的右舷,船板折裂声惊天动地,狂叫尖号之声震耳欲聋。
第三艘大船的舵公,在前面惊叫声还未传到之前,正手扶舵柄举目远眺,还不知大祸将至。
一个黑影从后舵爬上了舵楼,是岷江之鳌,像一只狸猫轻灵地从右面攀上,突然翻入舵楼。
舵手恰好扭头回望,突然发现有人入舵,惊叫道:“咦!你……你是谁?你……嗯!”
岷江之鳌一闪即至,一掌击中舵手的左太阳穴,膝盖急抬,“噢”一声顶中舵手的小腹,两记沉重的打击,舵手怎吃得消?应声倒地。
岷江之鳌掌握了舵柄,船以直线撞向前面两船的中间,势逾奔马,以万钧之威向前猛冲。
前面的惊叫声传到,舱中大乱,有人冲出船首,便发现危机已迫在眉睫。有两个大汉惊叫,向后艄飞惊,一面大叫:“怎么啦!为何不转舵?为……”
“轰”一声大震,三条船撞在一块儿,第一艘大船开始解体,有不少人纷纷被抛落水中。
岷江之鳌一声不吭,丢掉舵柄,以龟鹰入水的身法向江心飞跃,水花一旋,形影俱杳。
第四艘大船开始有人奔出,突然有人大叫:“不好,底舱进水,糟了!船底有……有古怪,有古……”
“水下有人弄鬼,有人弄鬼……”另一人大叫。
船逐寸下沉,抢救已来不及了,虽然绕过了三条大船相撞的地方,但走不了三五里,水已漏进了舱面。
十八条大船中,只有三条能安然冲出危境,未受到损害。
第一艘脱险的大船,舱面血肉横飞。那是第八艘船,白发苍猿坐镇的宝舟。
江面大乱,前后的大船都先后出事,叫号声雷动,他的船倒平安无事,但所有的人已全部惊起,在船首瞪着眼。所有的水夫各就各位,八支大桨架起了。
舱面上,白发苍猿白发飘飘,火眼中厉光闪闪。论年纪,他不过四十出头,但天生的少年白发令他显得苍老了许多,一双火眼和窄腮突嘴的怪相,令他得了白发苍猿的外号。在峨嵋俗家门人中。他是个最争气也没出息的一个。争气的是他所学有成,技压同门师兄弟,没出息的是他在江湖混了一二十年,依然两手空空,做大户人家的护院保镖,所赚来的银子不够他买酒喝。他为何有火眼?大概是酒喝得太多的缘故。
他左首,站着鬼影子孙明。这家伙答应了七幻道向文昌夺那四颗珍珠,但他怎敢向敢于与宇内十三怪物做对的文昌动手?离开了西安府,便逃到四川找地方安身,进入了锦城之虎的府第,主要是想避避风头,免得七幻道要他的老命。
右首,站着身材臃肿怪异的翻江鳖于靖。这家伙不愧是水上高手,看了前面的船只撞毁的撞毁,下沉的下沉,便知道岷江之鳌来了,火速脱掉衣裤,抓起一把分水刀,向船后大叫道:“右满舵,右舷倒桨,左桨加快,冲上河滩。”又扭头叫:“岷江之鳌王八蛋来了,弟兄们注意舱面,在下在水中……”
黑夜中,除了自保之外,无能为力,无法兼顾其他船手,他要下去护自己的船。声未落,一条黑影突然踏上了船首,舱面火把照亮,人影一出便纤毫俱现。
那是一个身穿青绸油水靠的高个青年人,背上有剑,玉面朱唇,大眼睛神光炯炯,那傲世者的略带讽嘲性的笑容,令人感到从他身上发生一种可以慑人的无形气质,有三分桀骜,七分 悍,站在船首的舱板上,水淋淋地向众人傲然冷笑,不等众人定下神,昂然举步踏进。
一名冒失鬼大概自命不凡,冲上伸手便抓,一面叫:“什么人?拿下你再说……哎……”
狂叫声摇曳而下,“噗通”两声水响,冒失鬼飞下了江心。众人只感到来人大手一伸一扔,便将人扔下水中,全都大吃一惊。白发苍猿晃身迎出,沉喝道:“阁下是岷江之鳌的……”
“在下是任舵主的朋友。”来人朗声答。
“尊姓大名?”
“亡命客蔡文昌。”
众人脸色大变。白发苍猿火眼乱翻,大吼道:“你一个江湖晚辈,好大的狗胆……”
文昌用一声冷哼打断他的话,突然晃身抢入,铁拳上下齐攻,连攻五拳。
白发苍猿不愧是出身禅门正宗的峨嵋弟子,双掌急如狂风暴雨,化去五拳更回敬了三掌,两人在电光石火似的 那间换了两次方位,似乎势均力敌。
但明眼人已一眼看出白发苍猿棋差一着,文昌的拳风隐有风雷之声,力道凶猛无比,两次换方位,都是白发苍猿处于被动,化招时略现错乱,也不敢正面化招,所回敬的三掌,都是在飘掠盘旋中抽冷子出手的。
鬼影子孙明狡诈似鬼,他一听是蔡文昌便感到心中发毛,近两年来,文昌失去踪迹,目下再次重现江湖,比往昔当然更了得,他怎敢对自己的老命开玩笑,一声不响便往舱口退,溜之大吉。
翻江鳖已看出危机,再往下拖,白发苍猿危矣!他一摆分水力,抢出大吼道:“弟兄们上,收拾了这小辈。”
舱面不够宽阔,高手相搏,不但进退如风,盘旋以电,圈子也大,怎能容得下几个人合围动手?但翻江鳖已发出众多为胜的呼喝,其余的人不敢不上,只有两面一分,冒险包抄,刀剑飞舞中,一拥而上。
文昌一声长啸,撤下碧玉屠龙剑,碧光一闪,从右面抄出的两名大汉便感到冷森森的剑飞已经压体,同声虎吼,两把分水钩狂野地拂出自卫。
“铮铮”两声铿锵金鸣乍响,两把分水钩飞上了半空,两大汉感到碧芒已临面门,百忙中火速后退,“噗”一声,臂部撞在船舷上,重心立失,惊叫一声,翻跌下江中去了。
文昌以奇快的身法将右面的人迫下江中,立刻回身反扑,剑向后挥,沉喝震耳欲聋叫:“你也下去,滚!”
“铮”一声暴响,白发苍猿追袭文昌的长剑向上荡,碧芒一吞,剑尖已光临咽喉之前了。
“不见得。”翻江鳖怒吼,像一个光珠从下滚入。假使文昌宰了白发苍猿,双腿便可能送给翻江鳖了。
“你先下也并无不可。”文昌沉此,剑向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