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谷》80
原来青木道长也不料另有人会舍身相救,他见马上的人一落地,右脚顺势一勾,早把他穴道解了,而身形仍住前蹿,快若像雷,这些,乡地中人又哪能看得清楚?
来升客寓中的一帮人这时也扑到了现场,那人穴道一解,便委软在地,众人一阵忙乱,才把他给救醒了过来。
其中有机灵些的,知道刚才那大汉是个内家高手,要不然凭这奔马的千斤冲势,常人犹且避之不及,谁还敢去挡它去势?
他们便想上去,套个交情,正在这时,客寓中有人叫道:“掌门来啦!”
便走出了一个白胡子的老人,他一眼便看出端倪,便对这大汉一抱拳,打了个躬道:“原来是颜大侠高抬贵手,我萨某人代贱侄谢了。”
这人竟是虬髯客颜傲,而他所救的却是神鹰萨天雕的萨文斌,萨文斌是名门之后,武功自是不弱,但不知这塞北之地,竟誉何人能把他封了重穴?此人出手之辣及身手之高,真是惊人。
颜傲不改豪侠本色,长笑一声道:“萨老英雄言重了,我辈中人相互济急徐患,本是常事,又何足挂心?不过萨小侠伤势不轻,还是救人要紧。”
萨、颜二人,三个月前在会川县围剿蛇形令主之战中,曾见过一面,双方都心仪已久,这次重逢,当然更为相得,这且不在话下。
再说大众一伙儿进了来升客寓,萨天雕忙着指挥众人救伤,颜做因系外人,自不便参与,只得背着双手,信步走入萨天雕寄寓的屋子,只见窗外几棵斜柳,一丛竹林,倒颇能说得上个雅字。
他无意中瞥见萨神鹰桌上有一张小纸笺,上面墨迹未干,淋漓尽致地书了三个大字:“沉沙谷。”
他见了一怔,心想这地名倒是古怪,莫非是某些世外高人的寄居地,心中便暗暗留意。
忽然神鹰萨天雕走进来道:“我那践侄的伤倒是不重,幸亏颜兄先解开了他的会元要穴。”
说着一顿,双目精霍地注视着颜傲,半带怀疑的口气道:“噢!对了,颜兄可认得这是哪门的身法?”
只因武林中,只要能解某门的身法,大多都知道这是源自何派,可是颜傲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之感,他不失为精明的人,仔细一想前因后果,便知道萨天雕是不明就里,不由顿足笑道:“萨兄错爱了,我颜傲若能效劳,自然不敢隐瞒,不过代萨贤侄解要穴的,可不是区区,而是另有其人。”
萨神鹰也曾听得他门下弟子说过,有一个疾如轻风的人,也曾舍身相助,知道是自己多心,错怪了颜傲,以为他故意帮凶手隐瞒,便歉然笑道:“老弟不要多心,只因我一时心急,思虑欠周,其实践侄这码子事,也和老弟有关呢。”
颜傲不明所以地说:“敢问其详。”
萨天雕大步走到书桌前,拍起颜傲适才所见的那张纸条道:“老弟可知道这地方?”
颜傲爽朗地摇了摇头。
萨天雕手抚长须道:“这是我塞外顶险恶的去处,诚如其名,沙流积于绝谷之中,真说得上‘鹅毛不浮,飞鸟不渡’这八个大字。”
颜傲道:“哦!萨老英雄也认为如此,那自然是险绝天下的了。”
萨夫雕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在室中慢慢地踱着道:“家兄十多年前,参加了塞北一战,听说令师叔白鹤道长也曾参与,俱都生死不明。这件事,老弟一定清楚得很,十多年来,大家也没弄出点眉目。”
颜傲听他说是这事,心中便想到自己的师叔,更联想到介绍他投师的姑父,也就是惨被蛇形令主杀害的铁烟翁张青,内心便不禁凄然。萨天雕也曾耳闻他的惨遭变故,忙岔开话题道:“前日,我门下弟子无意中发现了这塞北大战的一丝线索,却累我这犬侄有此一劫。”
颜傲到底不是儿女心膛,听得这武林绝迷的塞北大战,竟被金砂门下给抄出了底,好奇之心大起,便问道:“噢!难道是尊兄的遗物不成?”
萨天雕摇头道:“那也不是,我四弟子在那沉沙谷边一株千年古树上发觉枝叶浓密之处,竟有绝顶的内家高手,用手在树皮上刻了几个大字,端的是入木三分。老弟,你道是谁的手笔?”
虬髯客颜傲哪能猜得出这个哑谜?当年与会的高手,武林中传说纷纷,少说也有二十来个,固然其中功力不能达此的或有,但这等刻木成书的本领,对大部分与会高手都不算难事,譬如,他深信自己的师叔便能为此。
因此,他只有报之以苦笑。
萨天雕顿了一顿道:“老弟和昆仑掌教‘天外一秀’南琨大侠见过面吗?”
颜傲惊道:“难道是南老大南璇的手笔?”
萨天雕点点头道:“不错,那正是‘八步赶蝉’四个大字!”
颜傲心中已摸出八分情节,便笑道:“你那弟子便把这树皮揭了回来,你就派尊侄送给南老二去鉴定笔迹,可对不对?”
萨天雕连连顿足叹道:“我那犬侄因事关家兄,便自告奋勇要去见南老二,我也太疏忽,平时又看在家兄面上,督促得也不严,因此便栽了个跟头,唉!真是气人!”
颜傲知道他因侄子被伤,老脸挂不过去,便畅声道:“萨老英雄也不必气短,我看这事八成是南老大的手笔,待蛇形令主的事一了断,我们务必要把它弄个水落石出!”
萨天雕凝视着这个后起的豪侠,他想:是我老了吗?为什么这些年轻人的气势个个都是如此了得,那蛇形令主、崆峒神剑、韩若谷、安二公子……还有眼前的颜傲!
于是,他泫然了,这是英雄悲老的泪!
他口中喃喃地念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颜傲被那幽闷的声音所吸引住了,于是,一刹那间,他仿佛已能领会到些许悲痛老怀的心情,因为,他也领受到更年轻人的推力!而其中大的一股压力,系来自陆介――一个至今仍无绰号的新起之秀。
于是,他把视线转移到窗外的垂柳上,那枝条儿已失去了光辉,兀自无力地在秋风中飘摇着,他想:这就是老英雄最好的借镜!
北国的春,妩媚仍带着令人难耐的寒冷,高峰的白顶儿在微弱的阳光中闪烁,给人无限辉煌的感觉。
两棵搓桠的枯枝斜斜地伸出去,那高及人肩的乱石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在这浩渺无边的周遭里,他显得那么渺小。
这个人影飞快地移动着,而且静悄悄地一丝声音也不曾发出,直令人以为他在乘风御气。
他轻轻飞过一块山石,落在两块比他人还高的大岩之间,于是,从外面看去,这荒凉的山区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两块巨石间的他缓缓弯下腰,凑近石根,只见石根边斜斜立着一块残缺不全的古老石碑,他耐心地把碑上的尘土弄去,霎时,那石碑上显出三个古篆:“沉沙谷”。
他轻嘘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微风吹过,他颔下的胡须随风飘曳,他的双眉紧紧地皱着,他仰着头看了看天,天空的红日正对着他的头顶,原来黄金的光芒被那厚厚的冷气所隔,显得有些儿惨白。
也不见他双脚用劲,他的身形陡然飘上巨岩,一直向北奔去。
渐渐他奔上一个陡峭的峰峦,眼前陡然呈现好一片奇景――
峰峦下是一片笔直的悬崖,崖上环谷一带,如一弯山涧一般,但是,那谷涧中不是流水,而是好一片黄沙!
他似乎对这里的地势十分熟识,他轻巧地从山石上跃到崖边上,山下黄沙其平如镜,其静如水,衬着那些嵯峨怪石,益发显得平静中带着极高度的神秘。
他望着那黄沙喃喃低语道:“沉沙谷,山石有灵,请佑贫道得知真象。”
“轰隆!”
天色骤然一暗,一个霹雳大雷响起,霎时之间,风云变色,怪风连过,谷中黄沙滚滚,竟是一片愁云惨雾。
他木然望着突然昏暗的天,心中似有所悟,喃喃仰首问天道:“难道当年赴约的人无一幸免地全部死了?全都死在这谷中?”
“轰隆!”
又是一个焦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