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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沙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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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秀士韩若谷望着满天飞扬的灰尘石屑,白皙的脸上流过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

  陆介望着悠悠长天,暗道:“这场误会总算说清楚了,这何摩端的是条好汉子,他见我受围,立刻挺身逗怒那凌霜姥姥,分去我一个大敌……这韩若谷难得替我解说清楚,若是我自己来说,必然没有这么清楚。”

  “嗯,这韩若谷功力之深犹在凌霜姥姥之上,他年纪轻轻却具这等惊人身手,也不知是哪一派?”

  何摩朗声道:“陆兄先天气功委实称得上无双维学,我何某叨光在武林中声名必然提高不少,哈哈!”

  陆介心中对这两人极是感激,知他是指冒充他的名头的事,忙道:“是小弟一番胡为,害得何兄惹上一身麻烦,真是心中难安,又蒙义加……”

  韩若谷朗朗大笑,抢着道:“小弟与陆兄一见如故,瞧那老婆子先自有了几分讨厌,再说小弟确实目睹陆兄被迫下手伤人,自是应该实情以告。”

  何摩年纪甚轻,看来极是胸无城府,笑道:“韩兄方才那手真漂亮极了,可否以师承相告?”

  韩若谷应道:“小弟几手粗浅功力哪能登得大雅之堂。”

  陆介生性豪迈,龙口道:“韩兄何以得知小弟践姓?”

  韩若谷笑道:“陆兄现已名满天下,小弟自然得知。”

  陆介望了他一眼,他却冲着陆介一笑,陆介心中一凛,分不出是在说笑话或是另有他意?

  何摩直率得很,大声道:“今日得识二兄,实乃平生快事,小弟意欲与二兄痛求一醉。”

  韩若谷大笑道:“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求醉焉得?”

  他的笑声充满着豪气,大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意味。何摩从他那身褴褛不堪的破衣袋中掏出一只小葫芦来,笑道:“小弟自幼学武不成,却学得酷赏杯中之物,这葫芦美酒看来虽少,实则乃是五十年以上的陈年梅酒,性烈而醇,后劲尤大,二位可要尝尝?”

  陆介见这衣衫破烂的少年,虽然有些蓬头褴褛,其实朱唇皓齿,双眉斜飞,双目之中透出一种智慧的光芒,心中暗道,这少年奇侠,游戏风尘,当真是位人杰。

  韩若谷道:“有酒无肴,未免不佳,小弟进献一物――”

  猛然伸手一弹,两颗石子如流星一般飞了上去,“噗”,“噗”两声,两只大野雉应声而落。

  陆介暗道:“这韩若谷好深功力。”

  何摩喜道:“小弟当与叫化子们厮混,学得他们‘叫化鸡’的绝技,待会儿小弟来个‘叫化鸡雉’给两位下酒。”

  这三人愈谈愈是倾心,陆介起先对韩若谷尚有几分防范之心,这一席话谈下来,竟是推心置腹,相见恨晚。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黑了,何摩道:“两位到那边石岩上刮一些岩盐来,小弟来整置这两只野雉。”

  华山南麓,菲白河一带,古来甚产岩盐,往往石缝上就有薄薄一层,当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陆介和韩若谷捧着一掌岩盐回来时,何摩已笑嘻嘻地拣了一捆柴技和一大包湿泥来。

  陆介看着何摩熟悉地把岩盐和在泥中,调匀了涂在野雉身上,燃起柴火来架在上面烤,那火光熊熊中,天渐渐全黑了。

  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枯枝不时发出“僻啪”的爆声,何摩蹲在火旁忙着,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现出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孔,他手忙脚忙地翻弄着火上的野雉,不时抬起脸来稚气地对着陆、韩两人一笑。

  那柴枝冒着白烟,湿泥烤干后,一股甜香直冲出来,陆介望着不禁轻叹了一声。

  韩若谷道:“陆兄叹息什么?”

  陆介喟然道:“小弟幼遭大变,伶仃孤苦,此时美景良朋。不禁有怀乡之思。”

  韩若谷闻言也轻叹了一声道:“陆兄所言,于我心有戚戚焉,小弟幼时……”

  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不言,陆介正在奇怪,何摩叫道:“两位别掉文了,瞧小弟的‘叫化野雉’烤好啦。”

  “啪”一声,他敲开了干泥,那野稚的毛全随泥而落,露出白色干净的肉来,香味四溢。

  那两只野稚特别肥实,何摩分成三份,笑道:“小弟酒瘾已发,两位包涵则个。”

  伸手扯开那只葫芦,仰天喝了两口,咬了一大口肉,才把葫芦递给韩若谷,笑道:“韩兄尝尝这陈年好酒。”

  陆介暗笑道:“这何摩小小年纪,人也长得秀俊无比,却是粗豪如斯。”

  韩若谷喝了两口,大叫好酒,吃了一口稚肉,更是赞不绝口。

  陆介拿了两把柴加在火中,不一会那柴火旺了上来,火焰腾跃怕有大半个人高。

  天空星星眨着眼睛,四野恬静得有如坟场,三个少年的心扉在温暖的火光中渐渐地打开了,那先前咬文嚼字的对话一扫而空,虽然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少疑问,但是三个人提都不提,只畅怀地谈抒着。

  他们三人起初像是各自站在一个最高的峰顶上,谁也不会相让,但是那没有关系,因为他们至少发现,有两点在三人中是相同的,那就是一颗寂寞的游子的心,和一腔烈火般的豪情壮志。

  酒喝完了,两只叫化野稚也成了一堆碎骨,柴火逐渐熄灭了下去,但是,友情的温暖融会了三个少年的心。

  韩若谷携着陆介的手,纵声高唱:“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陆介笑道:“难得咱们三人一见如故,今夕来个夜华山如何?”

  何摩鼓掌叫好,登时三人兴高采烈。

  韩苦谷道:“咱们三人相见恨晚,今夜就结为异姓骨肉,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陆介豪气地笑道:“正合我意。”

  何摩撮土为香,三个少年一起朝初升的月亮拜倒,何摩轻声念道:“今日吾三人韩若谷、陆介、何摩结为异姓兄弟,吾三人虽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此后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患难相共,灾祸同当,如有违誓背信,天诛地灭,皇天厚土,实所共鉴。”

  这三个少年,相识不过半日,立刻郑重其事地结拜成弟兄,韩若谷居长,陆介居中,何摩年纪最小。也许,这是他们的缘份,但是这一结拜,对于日后整个武林的影响是太大了,而陆介的一生,也因这一结拜而改变了样子。

  月光照在大地上,那一堆柴火逐渐熄灭了。

  春天,那该是欢乐的时辰。

  堤岸上的草绿了,野花开了,有几只小蝴蝶在飞来飞去。

  “得”,“得”,“得”……蹄声。

  三匹骏马奔了过来。

  马上的三位骑士,全是秀俊无比的少年,左面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道:“大哥,你说那蛇形令箭究竟会是什么人的?”

  居中那脸色白皙的勒住了马,道:“何三弟,你神龙剑客名满武林,连你都认不出来,我和二弟怎会知道?”

  那少年道:“不过这令箭的主人端地称得上来去如风,心黑手辣,他在华阳不声不响地把白鹤派老武师萧文宗杀了,咱们赶到的时候,估量他最多走了一个时辰,哪知追到这里依然不见他的踪影。”

  那右面的骑士接道:“咱们昨晚瞧牲口受不住在客栈憩了一夜,只怕那厮又跑远了。”

  居中的道:“不管怎样,咱们非把这厮的真面目揭穿不可,陆二弟,何三弟,咱们赶。”

  这三个人,正是韩若谷、陆介和何摩,三个人的衣着仍是那老样子,只是陆介的腰间多了一柄长剑。

  烟尘过处,三骑如飞而去。

  日渐正中,陆介叫了一声:“嘿,我们得让牲口喝点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