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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剑》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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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兰倩在那中年儒士怀里,依偎了一阵,似已得到了心灵上的慰藉,忽然正起身子,梨花带雨的玉颊上,绽出了一抹欣然的笑容……

  这笑容,有如春花初放,又似寒梅吐蕊,散播出醉人的芬芳,纵是冷若冰霜之人,见了也要怦然心动。

  那中年儒上捧着她的双鬓,两道如电的棱芒,紧盯在她脸上,嘴角间露着微微的笑意。

  蒲逸凡目睹此情,脑际有如雷击一般,轰然一声,震碎了烙在他心版上的美好倩影;眼前看到的,已不是他心目中冰清玉洁,姿仪高华的师妹,而是一株冶艳、庸俗,任人采折的路柳墙花,不由暗忖:“师叔高风亮节,一世侠名,他老人家遗骨未寒,你竟这么不求长进,抛却深仇,苟且偷生,不顾廉耻,下贱地与人……”

  心念及此,只觉胸中热血沸腾,一腔炉火高烧,钢牙紧挫,暗自决定道:“今天既然遇上,说不得只好硬下心肠,宁可教她死在我手里,也不能任其下贱堕落,致令师叔生前侠名受损,死后九泉蒙羞……”

  他年未弱冠,气血方刚,虽然现下已有一身绝高武功,但有时冲动起来,仍然难以把持,心中所想之事,就非做到不可,当下挺身抬头,后退了两步,右臂一举,呼的一掌直向窗门劈去!

  蒲逸凡现下功力何等深厚,掌势出手,潜力浪涌,但觉威猛绝伦的强劲掌风,呼然撞击过去。

  就在掌力快要触及窗纸之际,他心中忽然一动,脑际掠起了古庙中疗伤的往事,不禁黯然一叹,把击出的力道,重又收了回来,垂下右臂,忖道:“她对我曾有疗伤救命之恩,我怎可以恩将仇报,把她击毙掌下呢?……再说,她自小随侍师叔身边,十数年来,未曾稍离,师叔对她视如掌珠,抚爱备至,如今师叔遭人杀害,生活顿失倚靠,茫茫人海,莽莽江湖,教她一个天真未琢的娇娇弱女,带着失父的伤痛心情,又怎能不需外人援手,而独自生活下去?……而且,那中年儒士丰姿奕奕,神朗气清,看去并非江湖流俗,她能找到这么一个人倚托终生。……所谓女大择人而适,此乃人伦常情,我又何能苛责于她呢?”

  心念及此,适才满腹的妒念激情,顿然平息下来。

  就在这时,忽听那中年儒士的声音道:“倩儿,客人在窗外等了好久,你还这么孩子气,要让客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蒲逸凡听得一怔,暗道:“这人好灵的耳目,我在窗外凝神屏息,并未带动半点声响,他怎会发觉我在此待了很久?……”

  正自思忖之间,忽听李兰倩“哦”了一声,说道:“清晨大早,那来的客人,师父您又在哄我!”声音柔和娇憨,犹带几分稚气。

  蒲逸凡又是一怔,忖道:“这人年岁不过三十左右,看去文质彬彬,以师妹那等高傲的性格,竞然拜他为师,想必是位文武兼修,身怀绝学的奇人了!只是……”

  他这里心念末已,耳际又响起那中年儒士的话声道:“傻孩子,师父有时虽然喜欢逗你,但这回确实说的真话,要不信你打开窗门,看看好了。”

  房内沉默了一会,忽听李兰倩娇声说道:“对啦,一定是云姊姊,瞧我在师父怀里哭,她躲在窗后暗中笑我,哼!那就让她多待会儿好啦,我才不去看呢!”

  蒲逸凡暗道:“这人既是师妹的师父,在我谊属尊长,现下已然被他发觉,应当前去拜见才对,老是呆在窗后偷听,忒也太不像话。”

  心动念转,正待出声叫唤师妹,又听那中年儒士说道:“你云姊姊忙了一整夜,今早上才回去,那有这份闲情逸致,凌晨大早就跑来取笑你,孩子,听师父的话,快去把院门打开,把客人接进来。”

  话到此处,忽然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如果师父猜得不错,只要这个客人一到,保险你会眉笑眼开,师父的心事也就放下一半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含意不清,模模糊糊,听得李兰倩甚是不解,疑惑地问道:“师父,您说什么?……”

  什么?……”

  蒲逸凡听话辨意,已知中年儒士,晓得了自己是谁,当下不待李兰倩话完,接口发话叫道:“房内可是李师妹吗?……”

  “李师妹”三字方自出口,房内又响起中年儒士的话声接道:“倩儿,你听听这是谁?师父没哄你吧!”

  蒲逸凡这声亲切的呼唤,有如一块巨石,投进了她愁怀不展的心湖中,轰然一声,水花四溅,波涌涛翻,荒林古庙中的那幕悲惨往事,又已涌上心头。

  在她想来,蒲逸凡眼见爹爹惨死在冷桂华的手下,自己也被那女魔用烟薰火烤的酷毒非刑,折磨得九死一生,以他那种刚强倔傲的秉性,天生的侠心仁怀,那能不情伤五内,悲愤欲绝?冷桂华纵是刀剑加身,他也不会说出“玄机遗谱”的下落,那等情势之下,冷桂华凶性一发,蒲逸凡焉有生理?

  在她的想像之中,蒲逸凡早已身罹惨祸,遭了冷桂华的毒手!以为今生今世,再也听不到他亲切的呼唤,见不着他的英容笑貌了!虽然她师父一再告诉她,说冷桂华当时已被人引走,蒲逸凡并未丧生在女魔的手中,但她总以为那只是师父宽慰她的言词。

  因此,现下骤闻蒲逸凡隔窗呼叫的声音,她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因怀念过深,发生出来的幻觉,是以,她明明听到了蒲逸凡亲切、熟悉的呼唤,却是怔怔地呆着,默然说不出话来。

  蒲逸凡伫立窗外,良久得不到李兰倩的回话,不由感到奇怪,忖道:“莫非因我身怀‘玄机遣谱’,害得师叔被人杀害,她心中怀恨于我,不愿见我了吗?”

  中年儒士见她神情木然,满脸迷惑,知她仍自心存疑虑,当下沉声喝道:“倩儿,还不赶快去开门,难道要师父去替你迎接客人不成?”

  他这声沉喝,就像深山古刹中的晨钟暮鼓,音调清越,振迷启浑,使她纷乱的神思,猛然清醒过来,但仍自带着将信将疑地问道:“师父,可真是蒲师哥在叫我吗?”

  此话一出,蒲逸凡已顿然恍悟过来,赶忙答道:“不错,正是小兄,师妹,请把院门打开,小兄好……”

  李兰倩这次听得十分真切,耳际响起的,正是她熟悉、想念的声音,不由愁怀满开,心花怒放,未待蒲逸凡话声落地,便已娇声接道:“哎呀!真是蒲师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点叫我呢?凌晨大早,风寒露重,站在外面多冷啊!着了凉可要生病的呀!”

  娇声婉转,有如黄鸳鸣唱,几句轻言细语,情爱洋溢心中充满了惊喜,也表露了对他的关怀。蒲逸凡听在耳里,喜在心头,如沐春风,如饮醇酒,当下微微一笑,道:“我见你吹箫自娱,十分入神,唯恐打扰师妹的雅兴,所以没有叫你!”

  李兰倩娇声说道:“唔!你这话倒是不错,师父时常告诉我,说吹箫之时,切忌有人打扰……”忽然想起蒲逸凡博通音韵之学,问道:“蒲师哥,你觉着我吹的调子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