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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钩斜》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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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元波应道:“是!”但他心中却不明白师父的真正意思何在?赢了便将如何?可以就此罢手了么?在他眼中,对面那个形状凶恶的白发老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他浑身衣服破碎不全,简直和裸体没有分别,使人联想到凶恶的野兽。杀死一头恶兽,谁都不会感到不忍。只不知师父有何打算?看沙天放这种人,绝对不是会羞愧自尽之辈。如果放他一条生路,势必成为极可怕的仇敌。

  沙天放两眼发直,形状显得更为凶恶,嘴巴里喃喃道:“是的,他已经赢啦!哈哈!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孩子,竟把我老沙击败了!”

  这一刹那间,数十年被囚的无边寂寞与孤独,一下子涌上心头,好像重新再经历了一次似的。

  他难受得想叫,也想大哭一场,但两者都办不到。岁月去无声,他已经是垂垂老矣,不能够再度忍耐几十年了……“赵兄,你这个徒弟,”他问,声音已大见平和,“你怎样调教出来的?”

  赵魔音答非所问,道:“沙兄,如果当年你不是被困敝宫的三光狱,这几十年你想干什么?”

  沙天放一愣,道:“我么?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这等问题?尤其是当他被囚之时,心心念念只在如何脱身逃生,哪里会想到别的?赵魔音沉声道:“那么我告诉你,你若不在此地,老早就骨化飞灰,形神不存了。”

  沙天放一怔,道:“这话怎说?’”

  “孤溪庙的幻天君你没有忘记吧?”

  “我当然不会忘记这老王八,”沙天放道,“他怎样了?”

  “幻天君当年曾经公开说过,第一个要杀之人是你沙兄,”赵魔音道,“第二个敌人才是我。这话你听人说过没有时“有呀!”沙天放爽快回答,“但我也知道他出不了孤溪庙一步,除非我送上门去。哼!我会自己送上去挨宰吗?”

  赵魔音道:“等一等,幻天君他所以不能出孤溪庙一步,为了什么缘故?”

  沙天放有点不耐烦地道:“他被自己誓言所限,谁不知道?”“这就对了。”赵魔音说,“他只是被誓言所限,并不是真的不能离开孤溪庙。所以你如果不是被敝宫所困,老早就死于幻天君的‘十八般兵器’之下啦!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沙天放道:“我不相信。幻天君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践,岂有自食誓言之理?”

  赵魔音第一次况下面色,不悦地道:“沙兄,你敢是认为我赵魔音说假话么?”

  沙天放连忙道:“我也没有这个意思,你别误会。”他不是畏惧,而是深知赵魔音决不会撒谎,所以必须澄清这个误会。

  “那么我告诉你,”赵魔音严肃地说道,“幻天君在十年前已经离开了孤溪庙,踏入江湖,查访你我的消息。”

  沙天放愣了一下,才道:“他……他真会这样做么?”

  “唉!沙兄,也许是他的誓言已经失效,又或者是他昔年在洞庭湖边那一场决斗中,和我一样身负内伤,所以施放这个烟幕,作为他不入江湖的借口。”赵魔音寻思了一下,又说道,“我认为后者更可能些,但他一定不会承认的。”

  沙天放道:“听说你和浮尘子在洞庭之滨与那幻天君决斗,浮尘子落败身亡之后,由你出手击败了幻天君,是也不是?”

  “不错。”赵魔音点点头,道,“我和他拼斗了三天三夜,兵刃拳脚和内功全都比过,最后他突然遁走。其实我已力竭负伤,根本不能追赶…”

  沙天放遗憾地道:“可惜我赶去时已经迟了一步,只见到不少断折的树木和脚印。后来我听说幻天君被誓言禁出孤溪庙,我就乐得自在,当然没有去找他了。”

  公孙元波听到这里,已知道这两位当代老前辈异人口中的“幻天君”,必定是极厉害的人物。他真想插口问一问这个人现下死了没有?他擅长的“十八般兵器”又是怎样的一宗绝艺?赵魔音说道:“沙兄,你几十年来一直消息沓然,所以幻天君才一直不出庙门一步。他消息之灵通,你做梦也想不到的,不管你在天下任何一个角落出现,他马上就会知道,你信不信?”

  沙天放嘲声道:“我若说不信,你又说我认为你说假话啦!”赵魔音这回并不动气,说道:“我告诉你吧,幻天君派遣他座下大弟子为官家效力,所以耳目之灵通,出乎你意料之外!”

  公孙元波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师父,幻天君的大弟子是谁?”

  赵魔音道:“就是东厂三大高手之首的三宝天王方胜公。”

  公孙元波“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他!只不知道这回师父你的踪迹,会不会被他察觉?”

  沙天放瞪大眼睛,他不明内情,是以略感迷惑。

  赵魔音把公孙元波的事情扼要地告诉沙天放,之后,才回答公孙元波的话,说道:“他迟早会查得出来的,因为本宫的黑令旗曾经骇走了毒手鬼姥霍三湘,方胜公只要找到她,就不难问出内情了。”

  “这样说来,”公孙元波不禁担忧起来,问道;“幻天君可能会到这儿来寻仇,会不会呢。”

  “当然会啦!”赵魔音说,“这便是我何以几十年来不许任何踏入我这片沙漠之人生还的理由了。我这森罗宫的秘密,一直是这样保持不泄的。连幻天君也只知道我住在玄天古战场森罗宫中,却一直不知本宫的地点……”

  公孙元波忙道:“但至今还没有人生出本宫禁地呀!燕云十八铁骑一个活口都没有了,谁能泄漏这个秘密?”

  赵魔音道:“燕云十八铁骑在本宫附近做案,所有的人全部失踪,方胜公必定会派高手前来侦察的。总之,本宫的秘密已保持不了多久啦!”

  这正是赵魔音老练之处,天下任何秘密都不会没有破绽线索。问题只在于有没有人追查发掘而已。那方胜公既然是幻天君的大弟子,奉命访查赵魔音等下落,一旦有了线索,绝不会错过。

  沙天放也附和道:“对,对,这个秘密迟早会被拆穿。”

  赵魔音道:“沙兄,我请问一声,你目下纵然离开了敝宫,打算上哪儿去?”

  沙天放道:“我自有去处。你放心,饿不死我的。”

  赵魔音道:“好吧!我不问也行,但我却担心你的踪迹被方胜分发现。他主持东厂多年,势力遍及天下,实是不可轻侮的人物。”

  沙天放冷冷道:“这是我老沙自己的事,用不着你费心!”

  他们本已谈得好好的,沙天放突然态度变化,十分的冷漠,叫人猜测不出他。已意为何有此剧变。

  公孙元波更诧异的是赵魔音居然对此毫不介意,他面上仍然堆着笑容,道:“沙兄,你若是执意坚持,我也不多说了,你请吧!”

  沙天放和公孙元波都愕然地望着他。沙天放把一络白发甩到脑后,问道:“赵魔音,你说什么?”他根本不能相信,所以问得更为无礼。

  赵魔音道:“让你走路呀!”

  沙天放道:“你把我关了几十年,现在却让我走?”

  赵魔音道:“此一时彼一时。从前是你得罪我,但以你的身份,罪不至死,所以只好把你关起来,免得泄漏我的秘密!”

  沙天放仍然听不懂,问道:“现在你已不怕秘密外泄了么?”赵魔音道:“现在的情势是反正保持不住秘密,所以你这方面已无关紧要了。”

  一声玉磐脆响从轿子里传出,整队人马都迅即停住,寂然无声。

  这队人马共计是一顶软轿、两名彩衣侍婢、四名白衣小婢、三名衣饰整齐的中年人和六名携带着箱箱等行李的壮汉。

  层峦叠蟑的黛绿山光围绕四周,远远近近的树木或石头,都隐隐具有灵秀之气,与别处的山色大是不同。

  初春的寒风吹过,那些壮汉都不禁缩起脖子,但那彩衣白衣六名牌女以及三名中年人却全不在乎。事实上,他们身上的衣物却都略嫌单薄。

  他们停步在山阳的一片平坦草坡上,一些翠鸟在附近的林子上啼啭,景色清幽得沁人心脾。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右方靠山崖边的一方大青石,石上有个白发垂肩的老人盘膝端坐,他身边放着两根黑黝黝的拐杖。

  他本是闭上眼睛,直到这队人马停留了一盏热茶时分,既没有人说话,也不走开,才徐徐睁目。

  他独自一人在这僻静处打坐,已经是够奇怪的了,但他眼中那队人马更加诡异,那是一顶由婢女、管家、家仆簇拥着的软轿,带着箱箱行李,好像是大搬家,但搬家怎会搬到这荒僻的山里来?那队人马中突然有了动作,一个彩衣俏婢托着一个银盘,栅哪行到白发老人前面。

  银盘内有一个精美的茶蛊、四盘果点。

  悄婢含笑盈盈,行了一礼,道:“我家小姐拜上老丈,敬献香茗果点。”

  白发老人冷涩地道:“老夫不认识你家小姐!”

  悄婢道:“相逢何必曾相识?老丈来到这杭州西湖,竟然避开了无数名胜奇景,独自幽坐于北高峰后人迹罕至之地,必是当世的高人隐土,故此我家小姐略表敬意而已。”

  白发老人道:“拿回去,别再来絮呱!你家小姐是不是东厂中人?”

  彩衣俏婢露出惊讶神色,反问道:“老丈为何猜到东厂去了呢。”

  白发老人冷冷一晒,道:“你们的气派,纵是当朝一品大臣也比不上。但这还不奇,最扎眼的是你们男男女女都身负上乘内功,那些携物负重的壮汉也还不如你们。手下如此,其主可知,因此,你们的来历便不难猜出了。”

  彩衣悄婢摇摇头,道:“老大猜错啦!”

  白发老人道:“老夫绝不会错,你家小姐认得我。不信你回去问一问,然后滚蛋!”

  俏婢堆起可爱的笑容,道:“好,好,小婢回去问。我家小姐一定是和您见过面的。”

  白发老人道:“没有,老夫隐遁之时,你家小姐还未出世。’悄婢讶道:“既然如此,她怎会认识您老人家?”

  白发老人哼一声,道:“若然你不否认是东厂之人,我听说东厂三大高手中有一个女的,叫做无情仙子冷千秋,轿子里是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