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板定案
令人苦恼的高松城东北面是立田山、鼓山、龙王山,山峦起伏,西南是足守川。
而且城的三面是深水池沼,一面是宽阔的护城河。
因此,若要攻克该城,或是用船渡过深水池沼,或是从护城河的狭窄的通道,纵队攻入。
不愧是毛利精心构筑的城。躲在这个侯门似海的城里,别人无法从陆地武攻。如若武攻必须打令人讨厌的持久的包围战,直到城内弹尽粮绝。
高松城的敌人就是这样盘算的,企图顽强地坚持到毛利援兵进城后,打守城仗。
因此,如果说想尽快攻陷高松城的话,只好利用三面围绕的池沼。用大量的木材,制成木筏,布满池沼,通过木筏攻入,再增加几个攻击口。
自墨俣之战以来,木筏战术是筑前最拿手的。但是,为了控制攻城速度的今天,情况略有不同。
“原来如此,以通常的战略战术是攻不下的……,必须想出一个让信长公这么认为,而又为我们的战略方法惊叹喝采的作战方案。怎么样?官兵卫,有甚么好主意吗?”
“那么……”黑田官兵卫用扇子点着地图。“索性把这一带一下子完全变成池沼。”
他在地图上打了一个点。
“甚么?完全变成池沼?!”
蜂须贺彦右卫门惊目圆睁,紧紧地盯着官兵卫的扇子头。
“可以。梅雨季节即将来临!下决心把这里改造成大池沼,还能给子孙后代增加一片良田哪!”
说着,官兵卫在距城一方出口约一里的地方,用扇子头在门前村到蛙鼻之间,使力画出一条线。
“在这里筑堤,当然这条足守川自不待言,高野川、长野川等河水都流入这里。这样一来……”
这时,筑前啪地一拍膝盖。
“到底是官兵卫呀!说实话,我也考虑到这个方案啦。就这么办。如果在这个城的周围筑起一里以上的大堤,清水宗治也会吓得忘魂丧胆的。而且引各条河水为湖水,这个湖可相当大啦。湖心的高松城就像弁天岛,只是大湖中一个点儿,一个孤岛。这样一来,他们欲攻不能欲逃不成。多么了不起的信长公看到这个巨大的人造湖,恐怕也会心旷神怡的。”
“可是……”
蜂须贺彦右卫门没有立刻随声附和地表示赞同。
“这块地方真能存住水吗?堤坝竣工,渠成无水,万一事与愿违,殿下的计谋被信长公识破,岂不一败涂地,惨不忍赌吗?”
“哈哈……彦右卫门是个比较谨慎的人。这里只有这么一个攻击口,大举进攻,定损失大量兵力。我考虑过了……反正将来都是我们的主公信长公的领地,泥沙从各条河流滚入这里,平整了高低不平的湖底。将来堤坝决口便成为肥沃的良田。下决心修筑堤坝,边开辟新领土边等待右府到来,……右府喜欢新生事物,会拍手叫好的。”
“不过,那些河流真能使这里存满水吗?”
“这不必担心。我不是说了吗?马上快到梅雨季节了。”
“可是,梅雨季节没雨……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哈哈……,这一点就只好听天由命了。如果运气好,天道酬勤,老天爷就像翘首盼望堤坝完工一样,下场倾盆大雨,狭谷间的河流,定会山洪爆发。红色泥水的力量胜过几万名民工,把红土由上游滚滚冲下来。在筑前的原计划中并没想要人造良田。哈哈……,好啦!就这么定了。”
但是,彦右卫门还是放心不下的歪歪头。
黑田官兵卫笑哈哈地说:“不要紧的!蜂须贺先生。大将是福运亨通的人,一定不出大将所料,如愿以偿。”
说着,又在地图上画一条线。
这个水攻方案……是否是筑前一开始就想到了呢?
但是,在官兵卫提出的同时,“对!”筑前刹那间作出决断,他的直觉确实敏锐。
而且,说干就干,立竿见影是筑前的作风。他立刻跨马扬鞭奔往门前村。
“好。我现在就骑马去蛙鼻。沿着马蹄印画一条直线,插上小旗作标志。”
说罢,催马疾驰。
城内见此状大吃一惊,立刻开枪射击,并说其中两发子弹打在筑前的披肩上,似乎是吹牛。
筑前在敌人的眼前策马扬鞭,并下令沿马的足迹修堤筑坝。
“——开工筑堤!”
就这样,“修筑堤坝”这一天衣无缝的计划取代了武力攻打高松城。
把攻击的目标围在湖中,不但能等到信长的援兵,毛利的援军也一定会因此而来的。并且秀吉准备制定下一步更宏伟的作战计划。秀吉派的演习,总是史无前例的吹牛。
当时羽柴筑前守秀吉的势力已经不比毛利氏差。如果把掌握在手中的播磨、但马、因幡的兵力全部动员起来,实数已超过三万。
为了照顾信长的面子,集中兵力兴修堤坝,也未免太不像话。
筑前为了监视城内,先把军队带到龙王山和八幡山。在那里可一望千里,俯视平川广野。他首先下令烧毁将变成湖底的村庄。五月七日,把本营移到蛙鼻,同时开始了兴修水利工程。
为了环绕全城,堤长约为三十町,最底部宽十二间☾1☽,高三间半,堤上宽六间。
当然,工程是夜以继日地进行。
他们以比普通工程高出三倍的日工资雇用附近的农民,而且动员下级武士和步卒一起筑堤。
城内的清水长左卫门尉宗治和毛利派来的军监☾2☽末近左卫门见此情景非常惊诧。
“这是怎么回事?羽柴筑前终于发疯了。”
“是的。打算在平地修了望塔吧?从那里射箭、开枪都达不到预定目标。”
“莫名其妙!瞧!不只一处。到处都开始打地基,好像战线越来越长。”
“嗯!大概是想用了望塔把城包围起来,准备打上两、三年吧!”
在种种猜测期间,堤坝眼见增高,第十一天,一条宛如万里长城的大堤坝竣工了。
大坝完工,这可不是件小事。
“啊呀!这么说目的是对我们进行水攻啊。”
“水攻……从那个堤坝开始,想把整个山谷都变成湖……啊!说不定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至于吧!仅这么一块地方,恐怕不能作湖底。不过如果真变成水田,也许在城外打仗就不可能了。”
“是呀。或许为阻挠即将到来的毛利军队与我们汇合而采取的计策吧。若知道他来这一招,就不该让大量农民进城……”
当时被烧毁的村庄约有五、六百人刚迁入城里,城里人口增加了。
万一被从外部切断联络,城内面临的最大难题是粮食。因住房被烧光,无家可归的属民对筑前怀有刻骨的仇恨。让他们进城是为了调用方便,但一旦决定困城,粮食问题令人担忧。
“这里积水成湖后,面积到底有多大呢?”
“从这一带的年贡帐簿来看,大约有一百八十町步☾3☽到二百町步吧。”
“嗯——,那么,那个堤坝的高度……它的蓄水量。目的是把这个城包围在水中……大概是这样设计的。”
“看样子是。”
说着,清水宗治咯咯笑起来。
“堤似乎修得挺坚固,但是足守川、高野川、长野川未必都支持筑前。”
“您的意思是……”
“好比在水田中小便,无济于事。哈哈……”
然而,事情并非完全如此。
不分昼夜修筑的堤坝于二十号左右完工,并同时开始注入河水,四、五天只是哗哗地流淌,几乎没见存下水。但大约从第十天开始渐渐地漫过平地。
“水田里的小便……恐怕没这么多吧?”
“不,即使能存住水也不会持久。新修的堤坝,很容易漏水决口。筑前一向喜欢和泥水格斗,可能是他的嗜好吧。”
说话间,气温蒸腾,天气闷热,天空阴沉沉地布满乌云。似乎梅雨季节来临。天随人愿,山野、村庄已大雨如注。
在蛙鼻搭的营房里,人们议论着。
“果然不错,大将就是福运亨通。”
蜂须贺彦右卫门激动地望着天空。但城内,首先是农民们愀然不乐。
眼看着自己的农田、住宅被洪水淹没,他们心如刀绞。
大雨一下就不停地连续下了三天三夜。与此同时,各条河流,浊浪翻滚,红色的河水大肆泛滥,滚滚涌入堤内。
“怎么样!我的运气相当好哇!”
好像连筑前自己也感到惊讶。但在好运面前他是不会坐等福从天降的。
“天命助我,我助天命。到山里去一趟,只要有稍一动手就能流过来的水,用土袋子阻截一下,就可以让它全部流到我的湖里。”
“您别太贪婪啦!”
连一向精明能干的黑田官兵卫对此举也惊叹不已。筑前昂然地回答:“是呀。现在正是涨水的时候……因此,在山上拦截一下,以后水就都全部源源不断地往这里流了。这是造田之本呢!用备前的水,造备中的田!”
“是这样!”
“边打仗,边造田,这也是为子孙后代造福,这就是智慧。”
连续下了三天三夜的倾盆大雨,转成细雨霏微的梅雨时,周围一片汪洋,城与世隔绝,不驾小船便无法与城内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