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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花西月锦绣》第四十一章 风定落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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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里,我们连夜做好了弓弩,拉到一线天那里,落花坡的陷阱阵也有了起色,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便是如果一线天和落花坡都不起作用,便将计就计地把他们引到寨子里,那里有库存庆丰收以及过年用的爆竹,我们把竹子绑在在一起,亦可以将他们一网打进。

  这几日段月容没有再出现过,我想他可能已经开路前往南部苗疆了,好几天没见夕颜,我心里好想夕颜,夜里也总是梦见夕颜流着口水对我笑疯的小脸。

  真想再抱起她鼓鼓的小身,再摸摸她肥肥的小手,再闻闻她身上的香。

  也不知夕颜有没有哭着叫爹爹。

  这一日,大战前夕,我正在削竹箭,龙道忽然唤我到族长那里去,说是有要事商议。

  我喏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却见家家灯火通明,心中一声长叹,这个不眠之夜,又有何人能安然而过呢?

  到了祠堂里,族长正凝视着祖宗的牌位默然不语。

  我上前对族长一躬身:“族长,莫问前来,请问何事吩咐。”

  族长回过头来,对我一笑:“今天想对先生说一件要事。”

  我正要问什么事,族长说了句跟我来,便带我进了一间暗房。

  房里有一张长长的供桌,桌上摆着香案,烛台,桌上方正供着一幅微微有些发黄的画,画中一个俊美的青年,衣带当风,栩栩如生,对我们和蔼微笑。

  我疑惑地看着,那幅画为什么看上去很眼熟啊?

  族长给那幅画恭敬地上了一柱香,对我说道:“连日来莫先生为我君家寨,出了这许多好点子,定不是普通人。”

  我摇摇手:“族长缪赞了,莫问只是有些鬼主意罢了,如果没有君家寨的救助,莫问妻女早就命丧黄泉了。”

  我向他一躬到底,族长看着我的眼睛说道:“莫先生不是君家寨的人,其实完全可以同小段王爷一般离去,可是莫先生留下来同我君家寨同生共死,现在在我们先祖的恩人面前,树涛代表族人向莫先生道谢了。”

  我大吃一惊,不由后退一步,愣在哪里,心想这个族长是何时发现的呢?可是现在大战之际,我若再相瞒,也说不过去了。

  当下,我羞愧地跪倒在地:“对不起,族长,说到底,都是莫问同小段王爷将胡勇引入这兰郡的,族长请责罚吧。”

  族长微微一笑,长叹一声地扶起我:“先生给娃娃们上课时,我便觉得先生不是一般人。”

  我不由问道:“请问族长是如何识破小段王爷的?”

  族长苦笑连连:“小段王爷装得再像,可是他……唉!翠花这孩子!”

  原来是这样的,段月容的远交近攻策略生效了,女孩子们开始为紫眼睛的朝珠鸣不平,同情她,反而开始排挤君翠花,君翠花终于忍不住了,专门找了一天在半道上等着要痛打一顿段月容,没想到发现了段月容的真实别。

  君翠花痴痴迷迷地回来,经不住盘问,告诉了族长,族长便要她万不能透露半个字。

  “既然小段王爷扮成了女子,恐怕莫先生是个女子吧!”族长对我微笑道。

  我讪讪地点头道:“欺瞒族长,莫问死罪。”

  族长一摆手道:“姑娘慧质兰心,想要保住自己一家人的命何罪之有,更何况,姑娘舍命陪着我们留在君家寨真是高义之人啊。”

  我惭愧道:“莫问只想为君家寨尽一份力,万不能见死不救。”

  族长看着我炯炯有神:“那树涛有个不情之请。”

  “族长但讲无妨。”

  “我君家寨自先祖一代获罪于轩辕氏,幸恩公救出京师,其中一支迁到此夜郎之地,既然姑娘如此仗义,树涛想请姑娘入我君氏祖谱,助我君氏族人不受外侮。”

  我愣在那里,心想莫非族长是想等有一日豫刚家重新得势,便可让段月容看在我同族长的面子上照拂君家寨吗?

  我摇摇头:“族长好意,莫问不敢推辞,但却不能答应。”

  我继续说道:“不瞒族长,莫问是西安人氏,与段世子是敌非友,将来终有一日是要回中土的,到时若与段世子兵戎相见,恐对君家寨不利。”

  族长上前一步,诚恳道:“姑娘错了,树涛并非势利小人,这幅画乃是我君家祖先的大恩人,我们族人是迁到这兰郡才改姓君姓,是感念恩公的君子之谊,姑娘高义,树涛亦想若能使姑娘成为君家寨的一员,一来可安抚君家寨的人心,二来姑娘又是天下奇人,树涛无能,垂垂老矣,希望姑娘能在有生之年能帮助君家寨平安度过这乱世,亦算是我君树涛对得起祖先了。”

  我心想,明天在战场上凶多吉少,整个君家寨能活多少人也是个未知数,算了,先安抚一下老族长的心吧。

  我便点头答应了,但是请族长替我的女儿身保密,族长大喜,当下应了,表示只要我不同意,这便永远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便让龙道进来摆了香案,准备入族仪式,好在这个仪式相当简单,也可能是战时的需要,他只是拉着我磕了一个头,然后便将我的名字“君莫问”三个字加在了祖谱里面。

  族长小心翼翼地拉开族谱说道,这便是我家族第一代的祖先之名,我上前一看,愣在那里,那第一排的名字竟然是司马晴绍……

  司马,司马?!

  我低下头,却见那族谱的右下角画着一朵极小的紫色西番莲。

  生命中有多少偶然和必然呢?

  族长激动地说着他们的恩公姓原,名理年。

  原来是这样!司马莲说过,他们家族中的一支留在暗宫为原家看守紫陵宫,而另一支却迁居南岭之地,我抬头再见那画中人,果然同紫陵宫前那飞天笛舞壁画中的吹笛男子长得一模一样。

  同是司马家族的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一支永远囚禁在阴暗的地下宫殿里,野心与渴望蠢蠢欲动,另一支却在南岭自由自在地享受世外桃源。

  然而,无论那一支,都逃不过命运的一只手,都躲不过那残酷的乱世风云。

  这一天,我也终于明白了,我花木槿也从来没有逃过命运这只手。

  于是,我坚定地望着老族长,朗声说道:“族长,放心,君莫问定会拼死保护君家寨。”

  永业三年八月十一,爬在百年大树上的元霄,看到了绣着胡字的旌旗,便回来报说,敌军领头一人,满脸横。

  我也爬到树上看了看,正是胡勇,军队后面拖着好几只箱子,应该是这几天掠来的财物,再后面是士兵看守的俘虏队伍,长长的不见尾巴。

  我们安排妇孺先躲进山里,除非我们去接她们,否则不要出来。

  我们开始进入战争状态。君家寨的途经之地,全是原始森林,我们蹲在事先准备好的哨楼上,果然,发现队伍往我们这里前来,我俯在高地,却见胡勇派了约有几百人前去,我用叶哨吹了一种鸟叫声,对持弓弩的人意思是说不要放箭,这是探虚实的,果然那几百人到了一线天,发现没有埋伏,而且看到了君家寨的影子。

  已是午饭时间,正是炊烟袅袅,人影移动,回来报了胡勇,那胡勇大笑说道众军士往那家寨子去玩个痛快,于是大兵压进了,进入了一线天。

  这一日太阳热辣,我暗中欣喜,老天总算也助我君家寨。

  大军的中间部分进了一线天,我将木箭放在油桶里沾了一下,点燃火折子,张弓第一箭。

  那一箭射倒旌旗,穿透护旗小兵的膛,立刻第一匹弓手开始放箭了。

  竹箭木箭和巨石块如雨疾射,胡勇的军队开始乱了,我们把十来桶热油往下倒去,惨呼连连中,我们继续射着火箭,火借风势,向胡勇的后面过去。

  我仍然不停地疾射,当第一轮进攻结束的时候,一线天里已经堆满了烧焦的尸首。

  胡勇的军队没有办法前进,军队只得吹出了撤退的号角,在箭羽中,军队向后撤退。

  君长叶队长欢呼大叫,众人也是振奋不已。

  等胡勇的军队撤远了,我指挥众人下去搬尸,将未及烧毁的兵器拣出来,以作备用,大家捡了小山那么高,数了一数尸,不想六百乌合之众竟然杀死了胡勇军士的四千之众,众人都很兴奋。

  这一晚,族长宣布了我加入了君家寨的消息,正式赐我为君姓。

  我怕胡勇可能会偷袭君家寨,所以还是派了十个人到落花坡去等候。

  过了好几天,胡勇没有前往君家寨,打探消息的人看到胡勇先绕道到隔壁山头的土家去了。

  我想,胡勇前往土家寨可能有两层用意,一是不知君家寨的底细,前去向土家头人打听君家寨的信息,另一层意思可能是前往土家寨去补给,如果按照段月容的预计,不知胡勇的兵士会不会在土家寨放肆行凶。

  我派了君二狗前去查探,果然回来报说,一开始土家寨众人对胡勇很礼遇,可是胡勇的兵士喝醉了酒,开始□了寨中好几十个妇女,胡勇也猪油蒙了心,污辱了土家首领的一个漂亮女儿,土家寨想把胡勇给收拾了,胡勇已先一步放火烧了寨子,胡勇现在已经霸占了土家寨,把那里的男人变成了奴隶,女人变成了营妓。

  我想了想,当下便给各寨头人写了一封联盟书,书中重点描述了胡勇的恶行,希望各寨联手抗击胡勇,保卫家园,然后派人将联盟书往各个山寨送去。

  遗憾的是还没有等各个山寨回信,胡勇已修整完毕,再一次向君家寨发动了进攻,这一次他绕过一线天,取道落花坡。

  当时老族长在地形图上一指此处报了坡名,我便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决定在这里埋下第二个陷阱。

  我们等在落花坡上,我对长叶比了比手势,便蒙上面,抄小路来到胡勇军队的上方,一手拿出箭,射掉第一个吊绳,机关被启动了,巨大的竹排飞过来,钉死了无数的士兵,我依然占领高地,指挥着众人浇热油用火攻,这一次胡勇可能也铁了心了要攻君寨,后面击着进攻的战鼓,幸存下来的士兵继续向君家寨攻来。

  我们准备好的陷阱起了作用,无数的士兵掉入满是锋利竹签子的深坑中,竹箭和木箭也同时在上面飞舞,还有孩子们的毒物坑也不停地吞噬着南诏兵,沿歌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捉到几只野猪,赶到一个小坑里,也起了那么点作用。

  胡勇的军队死伤很重,我命人开动弓弩疾射,胡勇的部队不得已又开始后退。

  过了一会,稍事修整又开始进攻,我们的弓弩和手榴弹开始在空中飞舞,爆炸声连连,血横飞,惨叫连连。

  就在午时,战事的一个转折点出现了,老天爷阴下了脸来,然后哗哗地下起了急雨,我继续在高处射着箭,可是手榴弹还有火药发挥不了很多作用了,胡勇的士兵有了机会向我们还击。

  我在坡上射着箭,这时忽地有人向我射来一箭,我一侧身,重心不稳,加上大雨将我所在的泥土也冲松了,我不由跌了下去。

  我听到有人大声叫着莫先生,我的喉间血腥涌了出来,南诏兵的长刀袭来,我一猫腰,头巾和蒙面的破布被削掉了,长发迎风飘荡,南诏兵发出一阵惊叫。

  一个将士高叫了几句南诏话,本来对我举剑的南诏兵便将我押到那个将领面前,那个将领看着我眼中闪着不可思议,又将我拖到胡勇那里,胡勇细看了一阵,终于认出了我,大声喝道:“原来是你。”

  胡勇惊叫连连,然后发出一阵大笑:“花木槿,你是那西安城原非烟的替身,果然地狱无门你偏行。”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前襟:“天下传闻,你已经归降了段月容,那妖孽在何处?”

  我冷笑:“你几十万人马,却抓不住一个段月容吗?”

  “你这贱人,快点说出你那相好的在哪里,不然我让我的兄弟玩死你。”

  我冷笑道:“胡军帅,你可知道有一句话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猛地一踢地上的一块小石,准确地跳进了他的左眼,他大叫着放开了我。

  我摔倒在地,拣起地上的大刀,发疯地砍着周围的士兵,可是毕竟人多我寡,不久,我被人按在地上,大雨滂沱,仿佛验证人间惨剧的发生,我看着老天,嘴角那一抹嘲笑不变,我被人架了起来,抬到胡勇那里,胡勇捂着一只眼睛,赏了我两个耳光,我眼前金星不断,血腥气不断地从喉间涌出。

  “老子要干死你,然后把你点了天灯,让你暴尸荒野……”他在哪里唠唠叨叨的讲了半天他将要对我的惩罚,好不容易说完了,他罪恶的手伸向我的前……

  我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地说着:“宋二哥,对不起,木槿不能履行对你的承诺了,这个世道太苦了,木槿只好选择有尊严地死去,解脱苦海。”

  我的牙齿抵住了我的舌头,准备咬舌自尽,正在这时,一颗小石子打了过来,不偏不倚,打在了胡勇的毛手上,力量并不是很大,但却足以引起了南诏兵的注意,所有人都向那石头来处望去。

  只见小土坡上站着一个一岁多大的小女孩脑袋上歪带着一只老虎帽,一手牵着烧了一半的兔子灯,单眼皮的小眼睛睁得大大的,肥短的小手抓着石头往下慢慢地一颗一颗地扔向胡勇:“坏人。”

  夕颜,是夕颜,我无比惊骇,肝胆俱焚,段月容不是把她带走了吗,难道是,难道是段月容半道上把她扔下了,她自己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怒火中烧,好你个段月容,你简直不是人,我花木槿怎么会错信你,看在你也曾对我痴迷的份上,会救夕颜一命,你这个禽兽!

  我放声大叫,夕颜,你快跑啊。

  可是夕颜却没有动,反而摇摇晃晃地向前走来,继续扔着小石子:“坏人放开爹爹打你坏人。”

  夕颜贫乏的词语宝库里对于坏人,可能只有坏人两个字,胡勇大怒地跑过去,正欲一把拎起夕颜:“小毛孩子,活腻味了,这个君家寨的人都是疯子……”

  一支长枪,劲道极大地射过来,胡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的女儿。”一个声音冷冷传来,我的心脏再一次受到刺激,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段月容?!

  我回过头去,却见段月容恢复了一付少年打扮,乌发披散着,风雨中飘扬。天人的颜上依旧挂着一丝嘲笑,他手中拿着一把偃月刀,高贵如君王,睥睨着胡勇,紫瞳盛满鄙视:“这个老天爷真是没有天理,像你这种肮脏的肥猪竟然活到现在,怎么,你替光义王反了我豫刚家,为何他反而抽取了你五分之四的兵力,只给你一万兵马来打这鸟不拉屎的瘴毒之地?”

  胡勇肥脸通红:“你这妖孽,只怪上次让你逃了,今天,非要抓住你,光义王定会给我重赏。”

  他正要露出凶象,却不想段月容猛地踢出一脚,胡勇却吓得退了一步,段月容的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阴狠的笑脸,恶狠狠道:“这是我的寨子,我的女人,我的孩子,你竟然敢痴心妄想地来糟蹋这里,胡勇,你现在退下去,我或许可以赏你个全尸,不然我就挖出你的心肝来给我父王下酒。”

  胡勇的眼中露出骇然,他又退后一步,壮着胆子大声道:“弟兄们,这个紫眼妖孽,是光义王悬赏要抓的人,大伙只要抓住他,便可加官进爵。”

  段月容大声道:“南诏兵听着,光义王骄奢逸,朝纲败乱,昏庸无道,我父王马上就要打进叶榆,若是降了我,今天便不杀尔等,不然我要你们死无葬生之地。”

  正当南诏兵犹豫间,一阵喊杀之声传了过来,南诏兵人心惶惶:“豫刚王爷的大队人马来了,快逃。”

  段月容一个箭步蹿来,抓住夕颜,同时将偃月刀我最近的一个士兵,正中口,我甩掉周围的士兵,向段月容奔去,他一把抱住我和夕颜,向旁边的山石滚去,立时,流矢又下来,本来南诏兵人心不齐,人马争相践踏,死伤大半。

  我的心振奋起来,这段月容是什么时候同族长商量好了来救君家寨的?

  过了半个时辰,流矢之声渐熄,山上喊杀之声大起,却见君家寨的老少都跳了出来,拿着铁锹,锄头,旁边还夹杂着少数民族兵士的身影,向剩余的南诏兵打去,我好像还看到了翠花的身影。

  段月容拣起地上的偃月刀,向战场冲去,这时龙道过来了:“莫……先生,你的计策生效了,那些寨子都不愿意看着胡勇再来糟蹋盘龙山,半柱香前,黎家,侗家的人由布仲家的多吉拉少爷领着来救……救……”

  他看到我的长发披散,衣衫破乱,而段月容一股男儿英气,显然很懵懂。

  我笑笑,把夕颜交给他:“你不要加入战圈,帮我把夕颜带到安全之处,好吗?”

  他愣愣地点点头,抱着夕颜离开了战场。

  我拿起一柄大刀,也冲向战场,渐渐杀到战场的中心,胡勇似乎发现了段月容有些不济,振奋道:“弟兄们,不要怕,这妖孽果然武功尽废,不要怕,这些不过是些普通汉民还有布仲家的流寇,不足为惧,冲啊。”

  我虚晃一刀,同段月容背靠背,我问道:“你为什么回来?”

  他哈哈一笑,潋滟的紫瞳激情涌现:“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还谈什么有尊严地活下去。”

  我的内心一热,更加奋力的拼杀了起来。

  眼前的南诏兵不断向我们冲过来,我喉间的血越涌越多,手上的刀仿佛似千斤重,耳边响着一片嘈杂的声音:“活捉段月容,活捉花西夫人。”

  这个场面就好像永业三年我做原非烟的替身,无数的南诏兵前来袭击我。

  我的怒火从心底涌起,谁给了你们权力来抓我的,谁给你们权力来毁灭这个美丽的盘龙山,来破坏这里的平静,难道你们都没有妻女,没有双亲吗?

  我一边杀一边又跑到了落花坡高处,我抹了一下嘴边涌不尽的血迹,大声叫道:“朝珠。”

  段月容立刻拣起一个箭袋和弓扔给了我,我长箭,又开始了疾射。

  箭过留声,惨叫不绝,转眼箭袋已空,只省下最后一支箭,眼前一片血色,我的软了下来,跪坐于地,脑中全是当年一千子弟兵惨死的样子,难道我今天又要重见这一悲剧了吗?

  一阵布依人的急哨吹来,我们所有人的精神振奋了,只见多吉拉骑着高头大马又带着几千勇士闯进了战圈。

  可惜我只能手持弓箭,一手撑着大树不停地喘气,只觉自己好像在不停地飞越,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越过了田野丘壑,越过那樱花林下,却早已不见了非珏,唯有红影坐在华丽的突厥牙帐中,身穿王袍,睥睨天下……

  我的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一灯幽灭下,一个天使一般的美少年,左肩绑着渗血的纱布,气息微弱地躺在阴暗的宫殿深处,口中喃喃地呼唤着木槿,而一旁一个美髯公满面泪痕,沉声痛呼三爷。

  我的泪如泉涌,柔声呼唤:“非白醒来,非白醒来啊。”

  那美少年似是听到我的轻唤,睁开了如星的眸子,满痛楚地问道:“你究竟在哪里啊,快归来啊,莫要再离我而去了。”

  我轻轻笑道,抚上他苍白的病容:“莫要再担心了,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去的,又何谈归来,木槿一直就在你的心中啊。非白啊,连木槿自己也不知道啊,原来木槿的心里早己驻满你的影子。”

  少年的眉间松开了愁云,眼中柔情涌动,吃力地提起一只手,想拉住我,可是我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走了,我浑身剧痛,却不及心的惊痛,只能死死地看着他的星眸装满绝望的痛苦。

  我究竟在哪里,谁在唤我,是非白吗?我勉力睁开眼睛,却见眼前一个少年,血溅满身,手提一把偃月刀,紫瞳灿烂,充满嗜血的残忍,然而那双本应残暴绝情的紫瞳里却有了一丝柔情,一丝恐惧,他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颤抖不已。

  我惨淡地笑了,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扶着旁边的樱花树,将最后那支弓箭架上,向他举了起来,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快意,我终于可以做一件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的紫瞳如遭电击,身后有人似乎砍了他一刀,血溅满身,然而他却如没有知觉一般,只是痴痴地看着我,咽气吞声:“木槿。”

  我微笑着拉满了弓,说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一句话:“我不愿意在来世路上伺候你。”

  半窗残月,最是离人泪……

  那恨如覆水,箭如流星,直射紫瞳……

  而那双紫瞳了极度的痛苦和绝望,是何等让人心碎啊!

  他缓缓地合上了紫眼睛,任那长箭穿过他的耳际,擦破了耳垂,了背后偷袭的胡勇。

  紫瞳再一次睁开,却是另一番光景,年青的紫瞳星光璀璨,激情难掩,我有一种想笑的冲动,终于也狠狠地折磨了这个妖孽一番了,可惜我的笑意凝结在我的脸上,黑暗中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

  好累啊,我轻轻叹息着,倒了下去。

  我躺在一个血腥的怀抱里,有人在狂呼着我的名字,可惜我实在动不了了,对不起。

  对不起,二哥,木槿很没用地死在南诏的国界了。

  对不起,碧莹,我不能到戈壁黄沙去看看你,只望你在黄泉路上等我,我们结伴一场,理当同行。

  对不起,大哥,我不能同你泛舟碧波了,以后不知还有何人年年为你纳鞋,为你祈祷平安。

  对不起,锦绣,我这个姐姐总是做得很失败,希望有一天你为人母时,能比我成功地保护自己所爱的亲人。

  对不起,初画,我看不到你的宝宝的出世了,想来夕颜同他或她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对不起,非珏,我不能遵守我们的誓言,等到重逢的那一天。我花木槿好生对不起你,若再有来世,我定当生死相随。

  对不起,非白,如果没有锦绣的话,也许我会有勇气对你说出我对你的真感情,如果我没有被前世糟糕的经验很没用的吓住了,也许我不会这样一次次地伤害你,如果我没有中生生不离的话,也许……唉!我们之间总是有这么多的如果,这么多的也许,所以幸福在手边时我没有珍惜,现在后悔,为时已晚。

  然而如果我还有最后一个如果的话,我想说,如果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狠狠地吻你,然后得意地用前世一句很俗的话告诉你,如果要在Iloveyou这三个字前面加上一个时间,我想那应该是一万年吧。

  对不起,段月容……我实在想不到有哪个地方我是对不起你的,反而是一大堆你对不起我,哦!对了,再有来世,千万不要选我在来世路上侍候你,还有,我不该打你的,也不该笑你的绣功,其实我一直很想告诉你,我第一次绣鸳鸯时,碧莹很认真地夸我帕上的熏衣草绣得好……

  一时间,我想不出还有谁我要惭悔了,只是觉得的液一滴滴地落在我的面上,是谁在哭呢?可是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没有办法来安慰你了。

  好困啊……

  莫愁湖里,碧叶连天,盛放的荷花逶迤绿波之上,白云在清空漫步,湖心亭里,一个天人少年身着家常如意云纹的缎子白衣,髻上着一支东陵白玉簪,夏蝉嘈切的暑意,却无法损其一身贵气,飘飘欲仙,他的玉手握着一支狼毫毛笔,在宣纸上行云如水。

  我在对面正襟危坐,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三爷,还要多久啊,木槿快坐不住了。”

  他对我展颜一笑道:“快画完了,莫急,马上就好了。”

  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小少年蹦蹦跳跳地从远处过来,一近湖心亭,立刻放慢脚步,毕恭毕敬,口中却乐歪歪地说道:“木丫头,你再忍一下,本已够丑了,小心爷再把你画得更……”

  他脑袋微伸,一呆:“爷画得真好啊……”

  我抿嘴一笑,对面的天人少年也对我一笑,凤目满是柔柔的宠溺:“好了,木槿我画完了,你且歇息一下吧。”

  却见那小少年看看我,又看看画里:“呀!三爷,这画里的木丫头明明就是木丫头,却是好生漂亮啊。”

  我打了一个哈欠,在亭椅上倚了下来,好困……

  我昏昏欲睡地想着,终于可以睡一会儿了,待会子醒了,就去看看那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