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甘道夫一众从艾辛格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山脉的臂弯之后。甘道夫载着梅里,亚拉冈则是载着皮聘。两名禁卫军先行出发,侦察前方的山谷中有无异状,其它人则是好整以暇地跟在其后。
树人沉默地站在门前,每个都高举双手动也不动。过了不久,梅里和皮聘往回看,天空依旧还是亮的,但阴影已经慢慢的渗入艾辛格,灰败的废墟开始沉入黑暗中。
树胡孤单地站在那里,和哈比人初见面时一样像棵老树桩,哈比人不禁回忆起在法贡森林高地上的初次会面。他们接着来到了白掌之柱。柱子还矗立在该处,但刻在上面的白掌则已经被丢在地上,打成碎片。在道路中央只剩一根手指躺在暮色中。
“树人真是钜细靡遗!”甘道夫说。
他们继续往前,暮色缓缓的将山谷包围。
“甘道夫,我们今天晚上会骑很远的路吗?”梅里过了一阵子之后问道:“我不知道你对我们这些跟屁虫有什么看法,但是跟屁虫们都觉得很累,暂时不想跟屁,想要躺下来休息。”
“你也听到啦?”甘道夫说:“别太在意!你应该很高兴那些话都不是对着你说的。他之前从来没有遇过哈比人,因此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希望这能够挽回你的自尊心:你和皮聘现在是他脑中最忧虑的两个人。你们是谁?是怎么到这边的?又是为了什么?你们知道些什么?你们是否真被俘虏过?如果是这样,又是如何在半兽人全员阵亡的状况下逃出来的?萨鲁曼聪明一世的脑袋里面,全都耗费在担心这个东西上。梅里雅达克啊,如果你对于他的关心感到骄傲,那么他轻蔑的笑容其实算是对你们的赞美。”
“多谢啦!”梅里说:“不过,甘道夫,能够跟在你屁股后面到处转才是真正的荣耀。举例来说,像我在这个位置就有机会可以把问题再重复一次,我们今天晚上会骑很远的路吗?”
甘道夫笑了:“真是紧追不舍的哈比人哪!所有的巫师都应该随时带着哈比人在身边,一方面可以教导他们用词遣字,一方面还可以纠正巫师。真抱歉,但我连这些细节都已经想好了。我们可以比较轻松地骑几个小时,到了谷口就休息,明天比较需要赶路。当我们来的时候,我们本来想要直接从艾辛格跨越平原到伊多拉斯的宫殿去,这会花上几天。但我们仔细考虑过后,更改了这个计划,我们已经派了信差去圣盔谷通报国王明天将会回来,他会从那边带领许多人从山路前往登哈洛。从现在开始,不管白天或黑夜,超过三人以上的团体最好不要公开同行。”
“你要嘛就不说,不然就说上一大堆!”梅里说:“我其实只是担心今天晚上睡哪里而已。圣盔谷还有什么其它的地方在哪里啊?我对这个国家可说是一无所知。”
“如果你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好赶快学着点。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找我,我有太多事情要忙了。”
“好吧,我会在营火旁边缠着神行客不放,他可没有这么忙碌。可是,为什么要这么隐密呢?我还以为我们赢了这场战争呢!”
“是啊,是赢了,但这只是第一场胜利,这场胜利还会为我们带来更多危险。魔多和艾辛格之间必定有某种联系,我还没有搞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交换情报的呢?我还不知道,但他们彼此之间确有往来。我想魔王之眼一定会更加频繁地注视巫师谷和洛汗,让它看见越少越好。”
他们停了下来。稍后离开了大路,走上斜坡。道路蜿蜒地往谷外伸去,经过一番跋涉,众人来到了靠近艾辛河的地方。夜色悄悄地从山中靠近,之前的迷雾都消失了,只剩下阵阵冷冽的寒风。半圆的月亮让东方天空洒满了苍白的光泽,右方的山脉则是缓缓沉降,最后变成低矮的山坡,大平原在他们的面前开展。最后,一行人往西走了不到一哩,就来到了一个山谷中。山谷的开口朝向南方,靠着圆形的山丘,那也是北方山脉的最后起伏。草地的边缘因为去年留下的枯草而起伏不平,今年刚冒出来的新芽则显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在靠近河岸的地方,荆棘长得十分茂盛,午夜之前两小时左右,他们就在附近扎营。众人在谷地中点燃了营火,坐在一株茂密的山楂树下,这棵树虽然经历了不少岁月,但每个枝干依旧十分硬朗,上面几乎都长满了花苞。
他们安排好了守卫,每一班有两个人。其它人在用过晚餐之后,用斗篷盖住身体,开始睡觉。哈比人躲在角落,躺在一堆蕨类植物铺出来的床垫上。梅里觉得昏昏欲睡,但皮聘却似乎显得精神旺盛,他不停地翻来覆去,让那些蕨类被压得发出怪声。
“怎么搞的?”梅里问道:“你躺在蚂蚁窝上吗?”
“不是,”皮聘说:“但我觉得不舒服,不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在床上睡过觉了?”
梅里打了个哈欠。“你自己用手算!”他说:“你一定知道我们离开罗瑞安有多久了。”
“喔,你说那个啊!”皮聘说:“我指的是卧室里面一张真正的床。”
“好吧,那就算是瑞文戴尔罗,”梅里说。“管那么多干嘛啊,今天晚上在哪我都睡得着。”
“梅里,那是你运气好啊,”皮聘停了片刻,柔声说。“载你的是甘道夫。”
“那又怎么样?”
“你有没有从他口中,获得任何的消息或情报?”
“多得很,比平常要多很多。不过,其实你也都听到了;我们又没有小声讲话,你也刚好在附近。如果他愿意载你,你又觉得可以从他口中弄出更多消息,那么明天可以换你跟他走。”
“真的吗?太好了!他嘴还是很紧吧?一点都没变。”
“没错!”梅里稍稍清醒了一些,开始担忧到底是什么让伙伴辗转反侧。
“他似乎成长了些,他可以同时更体贴,又更警觉;他变了,但我们还没有机会了解到底变了多少。你想想上次我们对付萨鲁曼的状况!萨鲁曼以前是甘道夫的上级长官,他可是议会议长,管那是什么意思。他曾经是白袍萨鲁曼,但现在白袍的称号被甘道夫继承了。萨鲁曼听话的过来,让人夺走他的手杖,最后也听话乖乖地离开了!”
“好吧,如果甘道夫真的改变了,那我看他更是守口如瓶了,”皮聘争辩道:“特别是──那个玻璃珠。他似乎很高兴可以拿到这东西。他已经知道了一些有关它的事情。但他有没有告诉我们?没有,一个字也没有。是我把它捡起来,免得它掉进水池里面。‘来,小朋友,交给我──’就这样而已。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那感觉起来好沉重。”皮聘的声音越变越低,彷佛在和自己说话。
“醒醒吧!”梅里说:“原来你就是挂心着这个东西啊?皮聘老友,别忘记吉尔多所说的话,山姆最爱引用的那句:不要插手巫师的事务,他们心机深沉,易动怒。”
“可是,我们过去好几个月的生活,几乎都和巫师密不可分,”皮聘说:“除了分享危险之外,我也应该有资格可以获得一些情报吧!我想要看看那个水晶球。”
“快去睡觉!”梅里说:“你迟早会知道消息的。亲爱的皮聘,在好奇心方面,图克家的人从来没胜过烈酒鹿家的人,但是,我请问你,这时机是正确的吗?”
“好嘛!就算告诉你我只是想看看那水晶球,应该也无伤吧?我知道甘道夫抱得死紧,好象母鸡孵蛋一样,我拿不到它。但你也只会告诉我拿不到所以去睡觉!这也没屁用啊!”
“啧!不然我该说什么?”梅里说:“真遗憾,皮聘,你一定得等到早上了。在吃完早餐之后我应该会跟你一样好奇,我也会尽量帮忙你套巫师的话。但我现在实在撑不住了,我再打哈欠嘴巴就要裂开了。晚安!”
皮聘没有再说什么,他躺着不动,但就是睡不着。梅里躺下去不久就开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也没有多大帮助。那颗黑球的影响似乎随着四周越来越安静,也变得愈加强烈。皮聘可以一直感受到它在手中的重量,再度看见其中旋转的红色光芒,他翻来覆去的想要把思绪转到别的地方去。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看着四周,天气有点冷,他只能裹紧斗篷。月亮散发着冷白的光芒,四周则被树木的黑影包围,显得黑漆漆的。皮聘在一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意念驱使下,蹑手蹑脚地走到甘道夫的身边。他低头看着对方。巫师似乎睡着了,但他的眼睛并没有完全闭起来,从睫毛之间还可以看到他的眼珠。皮聘慌乱地退后几步,看到甘道夫没有反应之后,哈比人觉得自己被不属于自己的意志推动着,从巫师脑袋的方向靠近。甘道夫裹在毯子里面,外面则盖着斗篷,在他身边,右手旁有一团东西,好象是什么圆圆的物体被包在黑布中,他的手似乎刚刚才滑到地面上。
皮聘屏住呼吸,悄悄地靠近。最后,他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一团东西拿起,这东西似乎没有原先以为的那么重。“或许只是个包裹吧!”他心里其实感觉松了口气,但手却没有将东西放下来。他抱着那东西发呆了片刻,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他又蹑手蹑脚地溜走,找到一颗大石头,再无声无息走回来。
他很快的将外面的布抽掉,将石头包进去,跪下来将布包放回巫师的手中。这时,他才有时间仔细打量他刚发现的东西。就是这个,一颗光滑的圆球,现在看起来显得死气沉沉。皮聘举起圆球,很快地用自己的斗篷遮住他,转过身准备走回床边。就在那时,甘道夫动了动,嘟哝了几个字,似乎是种奇怪的语言;然后他伸出手,摸到了布包,就满足的叹口气,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
“你这个笨蛋!”皮聘对自己说:“你会惹上大麻烦的,快把它放回去!”
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两腿发软,不敢再回到巫师身边拿布包。“我这次一定会把他弄醒的,”他想,“最好等我冷静一些再说。既然这样,我不如就先看看吧。当然不是在这里!”他在距离自己的小床不远的地方找了块岩石坐下来,月亮俯视着山谷的边缘。
皮聘用膝盖夹住水晶球。他低头看着,像是饥饿的孩子找了个角落打量着汤碗一样。他掀开斗篷,仔细地看着水晶球。四周的空气似乎突然间变得十分沉重,一开始水晶球黑得像墨水一样,月光反射在它的表面;然后,球心似乎发出微光,起了一阵骚动,而有种力量让他无法移开双眼。很快的,里面似乎陷入了火焰,不知道是球本身在旋转还是里面的光芒在移动。突然间,光芒熄灭了,他吃了一惊,开始挣扎,但身体姿势依旧是弯腰盯着水晶球,双手抱着不放。他的头越来越靠近,最后僵硬得不能动弹;他的嘴唇无声地移动了片刻,然后,突然间喊了一声,动也不动地倒在地上。
这声惨叫惊醒了众人,守夜的人马上赶了过来,全营区的人不久全都醒了过来。
“原来这位就是小偷啊!”甘道夫说,他匆忙地将斗篷遮住那水晶球。“皮聘,这对你来说实在是很糟糕的状况啊!”他跪在皮聘的身边,这名哈比人双眼圆睁,动也不动地看着天空。“这是诅咒!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又对我们做了什么?”巫师的神情苍白而忧虑。
他握住皮聘的手,弯腰倾听着他呼吸的声音,然后再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这名哈比人抽搐了一下,他终于闭上了眼,大喊一声坐了起来,看着四周月光下的众人。
“这不是给你的,萨鲁曼!”他用尖利的声音大喊,躲开甘道夫的碰触。
“我会马上派人去拿。你明白吗?明白吗?”然后他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逃走,但甘道夫温柔地抱住他。
“皮瑞格林-图克!”他说:“快醒过来!”
这名哈比人松了一口气,躺了回去,紧抓着巫师的手不放。“甘道夫!”他大喊着:“甘道夫!原谅我!”
“原谅你?”巫师说:“先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我拿了这颗水晶球,而且还往里面看,”皮聘结巴地说:“我看到了让我很害怕的东西,我想要走,但是走不了。然后他就过来质问我,他看着我,我就只记得这么多了。”
“这样不够,”甘道夫严厉地说:“你究竟看到什么,又说了什么?”
皮聘闭上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什么也没有说。每个人都专注地看着他,只有梅里不忍心地别过头去。但甘道夫的表情依旧不为所动。“快说!”他大喊着。
皮聘用迟疑、缓慢的语调再度开口了,他的声音慢慢的变得清晰、有力。
“我看见黑色的天空,和很雄伟的堡垒,”他说:“还有小小的星辰,它看起来似乎很远、很古老,但又十分的清晰。然后,那些星辰开始闪烁,似乎被什么有翅膀的东西遮住了。我想那些东西真的很大,但从水晶球里面看起来像是蝙蝠绕着高塔在飞。我想应该有几只,有一只直接朝向我飞过来,变得越来越大。它有种恐怖的──不,不行!我说不出口。”
“我以为它会飞出来,所以试着想要逃开;可是,当它遮住水晶球的时候,就消失了。然后它来了。它没有开口,没有说出任何我了解的语言。它只是看着我,我就知道他的意思。”
“‘你回来了?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向我回报?’”
“我没有回答。他又问:‘你是谁?’我依旧没有回答,可是我觉得好痛苦,它又步步进逼,最后我只能说:‘我是哈比人。’”
“然后,突然间它似乎看见了我,对我哈哈大笑。那是种残酷的笑容。好象用刀子刺我一样。我挣扎了片刻,但它说:‘等等!我们不久之后会再见的,告诉萨鲁曼这不是给他的,我会派人立刻过来拿。你明白吗?就这样告诉他!’”
“然后他就低头看着我,我觉得自己仿佛碎成片片……不,不行!我不能再说了,后来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看着我!”甘道夫说。
皮聘直视着他的眼睛。巫师沉默地瞪着他。然后他的表情和缓下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轻轻地将手放在皮聘的头上。
“好啦!”他说:“不用再说了!你没有受伤。幸好,你没有说谎,但这是因为他没有和你接触太久。皮聘,你是个笨蛋,但至少还是个诚实的笨蛋。更聪明的人或许会在这样的遭遇中犯下大错。不过,给我记住!你和所有的朋友可以逃过一劫,单纯的只是好运而已,这不会发生第二次。如果他在当下就质问你,那你一定会把所知全部告诉他,让我们全都身陷险境。但他太急躁了,他不只想要情报,更想要快点得到你,这样,他才可以在邪黑塔中慢慢对付你。别发抖!如果你想要介入巫师的事务,就必须准备好面对这样的状况。来吧!我原谅了你,别担心,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温柔地抱起皮聘,将他带回床边。梅里跟在后面,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皮聘,把握机会躺着休息!”甘道夫说:“相信我,如果你以后又觉得手痒,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治好这种病。亲爱的哈比人,请你记住,不要再把石头放在我臂弯里了!来,我让你们两个独处吧。”
甘道夫话一说完,就回到其它人身边。众人依旧心事重重地站在那水晶球旁边。“在我们最没意想到的时候遭遇了危险,”他说:“那真是千钧一发!”
“皮聘怎么样?”亚拉冈问。
“我想应该都没事了,”甘道夫回答:“他并没有受到太久的影响,哈比人的恢复力又十分惊人,这个记忆和恐惧感可能会很快的消退,或许还太快了些。亚拉冈,你愿意收下这个欧散克塔的水晶球,好好保管它吗?这是个危险的任务。”
“或许危险,但并非对每个人都危险,”亚拉冈说:“至少有个人是理所当然该继承它的。这一定是伊兰迪尔宝库中的真知晶球,是由刚铎的国王们安置在这里的。既然我的时机已近,我愿意收下他。”
甘道夫看着亚拉冈,在众人的惊讶表情中,他掀起盖布,鞠着躬将晶球献给亚拉冈。
“请收下,王上!”他说:“这不过只是物归原主罢了。但请容我补充一句,你还不能够使用它!千万小心!”
“我已经等待、准备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急于一时呢?”亚拉冈说:“这是说不准的,行百里者半九十,许多错误常常是在最后犯下的。”
甘道夫回答:“至少请你不要大肆宣扬,不只你,还有在座的诸位!尤其不能让哈比人皮聘知道它在何处。因为它的诱惑或许会再度施展,因为他根本不该去用它,甚至是碰触。他在艾辛格就不应该碰触它,我的动作应该更快一些的。但当时我只顾着监视萨鲁曼,最后才发现这是什么。到了现在,我才能够绝对确定这块石头的真正来历。”
“是的,不会再有疑问了,”亚拉冈说:“至少我们知道艾辛格和魔多之间的联系方式了,许多谜题都获得了解释。”
“我们的敌人拥有诡异的力量,但也同时拥有诡异的弱点!”希优顿说:“古谚有云:‘恶有恶报’就是这样的。”
“这已经证实了许多次,”甘道夫说:“但这次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或许这名哈比人替我阻挡了一次极大的危险。我之前本来想要亲自测试这枚石头,看看它的用途,如果我这样做了,可能就在他面前展露了行踪。就算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还是没准备好面对这样的考验。即使我拥有力量逃脱,光是被他在时机到来之前发现,就是极大的危险。”
“我想,时机已经到了。”亚拉冈说。
“还没,”甘道夫说:“他正好处在短暂的疑惑中,我们必须好好把握。
魔王还以为这枚水晶球还在欧散克塔中,当然了,他没有理由怀疑。因此,哈比人是被关在那边,在萨鲁曼的逼迫下使用那颗水晶球,是种对他的折磨。魔王的心中将会充满了这哈比人的声音和影像,可能要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发现他的错误,我们必须把握这段时间。我们之前已经太松懈了,现在必须快点。艾辛格的邻近地带已经不再适合久留,我会立刻带着皮聘往前走。这比让他一个人躺在黑暗中安全多了。”
“我会留下伊欧墨和十名骠骑,”国王说:“他们明天一早就和我一起出发,其它人则可以跟随亚拉冈,任何时间都可以出发。”
“就照你说的做,”甘道夫说:“但你们必须尽快躲进山脉的掩蔽中,前往圣盔谷!”
※※※
就在那一刻,阴影笼罩了他们,原先明亮的月光突然间被遮蔽了。几名骠骑惊呼一声,抱住脑袋,彷佛想要躲避天空降下的袭击。他们觉得无比的恐惧和冰冷,有个巨大的有翼生物飞过月亮,像是块巨大的乌云。它盘旋了片刻,又往北飞去,速度比世界上任何的狂风都要快。星辰也为之失色。最后,它消失了。
众人浑身僵硬地站起来,甘道夫抬头看着天空,双手紧握着拳。“戒灵!”他大喊着:“这是魔多的信差。风暴将临了,戒灵已经渡过了大河!快点出发!快!不要等天亮了!全速进发!”
他立刻跑开,召唤着影疾前来,亚拉冈跟在他后面。甘道夫一把捉住皮聘,扛着他说:“这次你和我走!”他说:“影疾将会让你看看它的脚步有多快!”
然后,他就跑向他就寝的方向,影疾已经在该处等候了。巫师背起一小袋行李,跳上马背。亚拉冈将皮聘抱起来,放到甘道夫的臂弯中,将他包在斗篷和毯子里面。
“再会!快点跟上来!”甘道夫大喊着:“出发,影疾!”
骏马头一扬,尾巴在月光下甩动着,然后它就一跃向前,掀起尘土,如同北风一般地消失在群山间。
※※※
“这还真是一个祥和的夜晚啊!”梅里对亚拉冈说。“有些人的运气可真好。他睡不着,想要和甘道夫骑马遛遛──咻!现在他不是走了!却没人主持正义,把他变成石像以儆效尤!”
“如果是你先拿起那水晶球,而不是他,现在又会怎么样?”亚拉冈说。
“你搞不好会惹上更大的麻烦呢。谁知道呢?你能跟我走搞不好算是走运哩。我们马上出发。快去准备好,把皮聘没带走的东西一起拿来。快点!”
※※※
影疾奔驰在平原上,不需要引导也不需要催促。还没过一小时,他们就越过了艾辛河渡口。身后就是骑士的墓冢和那些冰冷的长枪。
皮聘已经慢慢恢复了。他觉得很温暖,吹在他脸上的风则是相当提神醒脑。
他和甘道夫在一起。水晶球和那月中黑影所带来的恐怖正渐渐消退,那些都被遗留在山中的迷雾或是噩梦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甘道夫,我不知道你不用马鞍的,”他说。“你没有马鞍,也没有马嚼!”
“若不是因为影疾,我也不会用和精灵一样的方式骑马,”甘道夫说:“影疾不愿意承受任何鞍具的负担。不是你骑影疾,而是它自愿载你。当然,得要它愿意才行。除非你自己跳下去,否则它会让你一直留在马背上。”
皮聘问:“它跑得到底有多快?从风声感觉起来非常快,但又很平稳。脚步好轻喔!”
“现在的速度是世间马匹的极限了,”甘道夫回答,“但这样对它来说还不算快。地形在这里有些倾斜,也比较崎岖。你可以看看白色山脉在星空下靠近的速度有多快!山峰像是黑色的枪尖一样朝我们逼近。不多久,我们就会来到分岔路口,进入深溪谷,也就是前天晚上的战场。”
皮聘沉默了片刻。他听见甘道夫柔声对自己哼着,用许多语言唱着同样一首歌,两旁的景物飞快的往后逝去。最后,巫师换了一首皮聘听得懂的歌:在风声中有几行字清楚的飘进他耳中:
高大的船和伟壮的国王
共有九名,
是什么让他们越过大海
来到此境?
为了和七星、七晶石
一树圣白相逢。
“甘道夫,你在说些什么?”皮聘问。
“我刚刚在背诵一些歌谣,”巫师回答,“我想,哈比人可能连曾经知道的这些歌谣都忘光光了。”
“这可不见得,”皮聘说。“我们也有很多自己的歌谣,或许你不会感兴趣。但我从来没听过这首歌。这首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什么是七星、七晶石?”
“这是有关于古代的国王和‘帕兰特里’的故事,”甘道夫说。
“那又是什么东西?”
“那个字代表的是‘可以望远之物’。欧散克塔的晶球就是其中一个。”
“那这其实不是,不是──”皮聘迟疑了,“不是由魔王所打造的罗?”
“不,”甘道夫说。“也不是萨鲁曼作的。这超越了他的能力,也超越了索伦的能力。‘帕兰特里’是来自于西方皇族之前的种族,艾尔达马大陆上的诺多精灵所创造的,甚至是法诺王子亲自打造的,距今的年代久远到无法用年月的单位来度量。很遗憾,没有什么东西是索伦不能够拿来供作邪恶之用。萨鲁曼也真是不幸,我现在才推测出来,这颗真知晶球多半就是他堕落的根源。任何胆敢使用超乎自己力量的装置,都会身陷危险。但真正该怪的其实还是自己。愚蠢!竟然将这样东西密藏起来,希望藉此获益。他对议会的成员从来没有提过这样东西。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任何的帕兰特里躲过了刚铎古代的大战。在议会之外,人类和精灵甚至都已经忘却有这样东西的存在,只有在亚拉冈的同胞所拥有的历史歌谣之中才代代相传。”
“古代的人类拿这个东西来做什么?”皮聘兴奋的发现,自己竟然一次获得了那么多问题的解答,不禁好奇这样的好运究竟会持续多久。
“可以看见远方,利用思想和对方交谈,”甘道夫说。“因此,这些法器才能够在漫长的历史中守卫刚铎、并且让刚铎团结在一起。他们将这些真知晶球置放在米那斯雅诺、米那斯伊希尔,以及艾辛格墙内的欧散克塔。统御这所有晶球的宝物则是被保管在毁灭之前的奥斯吉力亚斯的星辰圆顶下。其它则是在很遥远的地方。由于没有任何的歌谣流传下来,因此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晶球所藏放的地方。不过,在爱隆所保存的记载中,据说这些宝物藏放在阿努米那斯、阿蒙苏尔以及俯瞰卢恩海湾的塔丘上。”
“每枚真知晶球都可以和彼此交谈,但在奥斯吉力亚斯的那一枚则可以同时监控所有的晶球。看来,欧散克塔不只不受岁月的侵蚀,连其中的晶球都依然留了下来。如果只有这一枚,其实只能看见远方的事物和过去的影响,并不能有什么特别的作用。毫无疑问的,这样对于喜欢研究历史的萨鲁曼来说,就已经非常足够了。但是,似乎他并不觉得满足。他越看越远,直到他的眼光来到巴拉多,在那边他就落入了陷阱!”
“谁知道其它的晶球现在何方?可能被埋在地底、海中或是藏在深山里。但至少索伦弄到了一枚,用在他的邪恶大业上。我猜那应该是伊希尔的那一枚,因为他许久之前征服了米那斯伊希尔,并且将该地转变成为米那斯魔窟。综合以上种种推断,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四处窥探的萨鲁曼被困在该处,从那之后就受到魔王持续的影响,当说服无用的时候,对方就用恐吓的方式。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他就这么落入了魔王的掌握中!我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接受了魔王多久的指示、命令,在这么久的影响之后,这枚真知晶石除非遇到拥有钢铁般意志的人,否则都会不由自主的转向巴拉多。而且它又拥有这么可怕的吸引力!难道我会没有感觉吗?即使是现在,我的意志都必须不断抵抗挑战自己的诱惑,看看我能不能够和魔王的意志相抗,将这枚晶球导入正道;让我可以看看无尽之海彼端的美景,看看费诺王子所创造出来的仙境,看看圣白树和黄金树辉煌灿烂的年代!”他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
“我真希望早点知道,”皮聘说。“我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喔,不对,你知道的,”甘道夫说。“你其实知道自己正在做错事,犯愚蠢的错误,你也告诉自己了,但你就是不听。我之前并没有告诉你这回事,但这是因为我掌握了所有线索之后才知道了这么多,也不过就是刚刚在骑马的时候才将它们联想在一起。但如果我早点跟你说,这也无法降低你的欲望,或者让你更容易抵抗它。正好相反!不,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人要受过教训才会记得住。”
“你说的没错,”皮聘说。“现在,即使七枚晶石都放在我面前,我也只想闭上眼睛,双手插在口袋里。”
“很好!”甘道夫说,“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但我想要知道……”皮聘又开口道。
“求求你!”甘道夫大喊道,“如果和你分享知识只是为了治好你的好奇心,我这辈子恐怕都得和你说不停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所有星辰和生物的名字,以及整个中土世界的历史和天外、海外的故事,”皮聘开玩笑的说道,“当然罗!我一定得把握机会才行!呵呵,其实今晚没有那么急啦!我真正想要知道的是那道黑影。我听你大喊‘魔多的信差’。那是什么?它会对艾辛格造成什么影响?”
“那是名拥有翅膀的戒灵,”甘道夫说:“它可以把你抓去邪黑塔。”
“但他不是来找我的,对吧?”皮聘结巴的说:“我是说,它不知道是我……”
“当然不知道,”甘道夫说:“从巴拉多直飞欧散克塔也要六百哩,即使是戒灵也要花上几个小时才能够飞得到。我猜,萨鲁曼在派出半兽人之后一定曾经用过这晶石,而他内心的想法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所知。那个信差是来搞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在今晚的意外之后,还会有另一名戒灵飞快的赶过来。如此一来,萨鲁曼就会对着陷阱踏出最后一步。他手中没有俘虏,又没有真知晶球可以使用,更无法回应魔王的召唤。索伦将会认为他把俘虏藏起来,并且拒绝使用真知晶球。即使萨鲁曼对信差说实话,也不会有什么帮助。虽然艾辛格被毁了,但他依旧安全的躲在欧散克塔中。不管他怎么做,看起来都会像是一名背叛者。但是他竟然还拒绝我们,想要躲过这危机!连我都无法猜测在这状况下他会怎么做。只要还在欧散克塔,我想他还是拥有抵抗九骑士的力量。他可能会尝试着这样做。他可能会试着困住戒灵,或至少杀死他们所骑乘的座骑。如果那样的话,洛汗国就必须小心的看管马匹了!”
“但我无法预测最后的结果会如何,对我们到底有什么影响。或许魔王依旧十分困惑,会被对萨鲁曼的怒气给蒙蔽了判断力。或许他很快就会知道我曾经在那边,身后还跟着哈比人。甚至还能够得知伊兰迪尔的子嗣还活着,就在我身边。如果巧言没有被那洛汗国的盔甲所欺瞒过去,他应该还记得亚拉冈的称号。这才是我担心的。因此,我们才必须赶快动身。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迎向更大的危险。皮聘,影疾的每一步都让你更靠近魔影的根据地。”
皮聘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的搂着斗篷,仿佛突然间感到极度的阴寒。灰色的大地不停的往后掠去。
“你看看!”甘道夫说:“西洛汗的山谷就在眼前。我们终于又回到了那条路上,眼前就是深溪谷的入口。里面就是爱加拉隆的闪耀洞穴。不要问我有关那里的问题,如果你再遇到金雳,去问他;这次你搞不好会获得意料之外的冗长答案。你这次恐怕没办法亲眼欣赏那个地方。很快的,我们就会越过该处。”
“我还以为你要去圣盔谷!”皮聘说:“你到底要去哪里?”
“在战火包围米那斯提力斯之前,我要去那里。”
“喔!那里有多远呢?”
“很远很远,”甘道夫回答。“大约是希优顿王宫距离这里的三倍;我们从这边到希优顿的王宫大概要一百多哩。影疾得要好好跑上一程。不知道它和魔多的信差究竟谁快?我们要一直骑到天亮,看来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即使是影疾都必须找个谷地休息。我希望会是伊多拉斯。趁着你有机会的时候睡觉吧!你或许可以看见第一线曙光照耀在伊多拉斯黄金宫殿上的美景。两天以内,你就可以看见明多陆安山和迪耐瑟的白色城墙。影疾,快跑!用你从未有过的速度快跑!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你生长的地方,你该知道此地的一草一木。快跑吧!我们的希望和你的速度息息相关!”
影疾一昂首,大声嘶鸣,彷佛被号角声召唤投入战场一般。然后它一跃向前,四蹄冒出火花,夜色化成劲风不停的流动。
皮聘慢慢的陷入梦中,同时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和甘道夫像石像一样僵硬,两人正坐在一匹作势欲奔的骏马雕像上;整个世界则是夹带着强劲的风声不停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