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以一日之功而建塔尔斯与昂其耳二城,而今余身故矣。
据你看,哪一个墓碑的意味深长?我们的碑文,尽管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其实是只适宜于用来吹捧小人的。古代的人是按照人的本来的面目来描写他们的,因此可以看得出他们确实是人。色诺芬在追忆万人大撤退中被奸细出卖而牺牲的几个战士时,称赞他们说:"他们死了,但在战争和友爱中没有留下任何的污点。"这就是他所说的话。不过,请你想一想,在如此简短的一句赞辞中,作者的心中是充满了什么感情。谁要是看不出它的美来,谁就太可怜了!
在赛莫庇勒的一个石碑上刻着这么一句话:
过客啊,去告诉斯巴达人,我们是遵照他的神圣的法令而在此长眠的。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句话不是出自研究碑文的学者之手的。
我的学生虽然把怎样措辞说话看成是一件不足轻重的事情,但如果他不一下子就注意到这些差别,如果这些差别对他选择读物不发生影响,那也表明我在这里的作法错了。当他被狄摩西尼的雄辩迷着了的时候,他一定会说"这个人是一个演说家";而在读西塞罗的著作时,他又会说"这个人是一个律师"。
一般地说,爱弥儿是更喜欢读古人的著作而不喜欢读我们今人的著作的,唯一的原因是:古代的人既生得早,因而更接近于自然,他们的天才更为优异。不管拉莫特和特拉松神父怎样说,人类的理性是没有取得什么真正的进步的,因为我们在这方面有所得,在另一方面便有所失;所有的人的心都是从同一点出发的,我们花时间去学别人的思想,就没有时间锻炼自己的思想,结果,学到的知识固然是多,但培养的智力却少。同我们的胳臂一样,我们的头脑也习惯于事事都要使用工具,而不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了。封特讷耳说,所有一切关于古人和今人的争论,归纳起来不过是:从前的树木是不是比现在的树木长得更高大。如果农耕这件事有了变化的话,提一提这个问题也不能说不对。
我使爱弥儿追溯了纯文学的来源之后,还要告诉他现代的编纂者们是通过哪些途径而储蓄其知识的;报刊、翻译作品、字典,所有这些他都要瞧一下,然后就把它们束之高阁。为了使他快乐一下,我也让他到学院中去听学人们如何夸夸其谈地瞎说一通;我将使他看出:他们当中每一个人如果都自己单独研究的话,其作用是比同大伙儿一起研究更好一些的;我让他自己根据以上几点,对所有那些堂皇的机关的用处得出一个结论。
我带他去看戏,其目的不是为了研究戏中的寓意,而是为了研究人们的爱好;因为,正是在戏场中,人们的爱好最能赤裸裸地展现在一个有思想的人的面前。我将对他说:"戏中的箴言和寓意,且不去管它;我们在这里要学习的,不是这些东西。"演戏的目的不是为了表述真理,而是为了娱乐;我们在任何学校都不可能象这里一样如此透彻地学会使人喜悦和打动人心的办法。研究戏剧,就必然会进一步研究诗歌;这两者的目的是完全相同的。如果他对诗歌有一点儿兴趣的话,他将多么高兴地去学习诗歌的语言:希腊文、拉丁文和意大利文!研究这些语言,他将获得无限的乐趣,而且对他是只有好处的;当他长到这样的年龄和处在这样的环境,对所有一切触动他的心弦的美是这样神迷的时候,他将觉得研究这些语言是很愉快的。请你假想在这边是我的爱弥儿,在那边是一个在学校念书的玩童,他们都同样读《伊尼依特》第4卷,或者读提步路斯的诗,或者读柏拉图的《筵话篇》,请你想一想他们的感受将有多大的差别!在爱弥儿看来是如此动人的东西,对那个孩子竟一点影响都没有!"啊,可爱的年轻人!等一等,把你的书收起来,我看你太激动了;因为,我所希望的是,爱的语言将使你感到快乐,而不是使你感到迷醉。你固然是要做一个有感情的人,但也要做一个有睿智的人。如果你只能做这两种人当中的一种人,那你是算不得什么的"。此外,他在研究那些死的语言以及研究文学和诗歌的时候是不是能取得成就,在我看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即使他对这些东西一点也不懂,他也不会因此就有什么不好,我拿这些东西来教他,其目的并不在于要他研究这些消闲的玩意儿。
我的主要的目的是:在教他认识和喜爱各种各样的美的同时,要使他的爱好和兴趣贯注于这种美,要防止他自然的口味改变样子,要防止他将来把他的财产作为他寻求幸福的手段,因为这种手段本来就是在他的身边的。我在前面已经说过,所谓审美,只不过就是鉴赏琐琐细细的东西的艺术,它的确是这样的;不过,既然人生的乐趣有赖于一系列的琐细的事物,那么,对它们花这样一番心思也不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可以通过它们去学习利用我们力所能及的东西所具有的真正的美来充实我们的生活。我在这里所说的,并不是道德上的美,因为这种美是取决于一个人的心灵的良好倾向的;我所说的只是排除了偏见色彩的感性的美,真正的官能享受的美。
为了更好地表述我的思想,请允许我暂时不谈爱弥儿,因为他纯洁的和健康的心是不能用来作为衡量他人的尺度的;所以,让我在我自己的心中找一个更明显的和更符合于读者的性情的例子。
有一些社会职业似乎可以改变人的天性,可以把从事那种职业的人重新铸造成好人或坏人。一个胆小鬼到了纳瓦尔的兵团就会变成一个勇士。一个人不只是在军队中才能养成这种团体精神,而且一个人所受到的团体精神的影响也不见得一定是好的。我曾经怀着恐惧的心情想过一百次:如果我今天真是不幸在某个国家从事这样一种职业的话,我明天就几乎是不可避免地要变成暴君,变成徇私舞弊和残害人民的人,变成危害国王的人,变成专门同人类、正义和美德为敌的人。
同样,如果我是富翁的话,我必然是曾经为了做富翁而采取过一切发财致富的必要的手段的:我上逞下骄,锱铢必较地只顾我个人,对所有一切的人都冷酷无情,对下层社会的人的疾苦冷眼旁观;我之所以称穷人为下层社会的人,是因为我想使别人不了解我曾经是他们那个阶级的人。最后,我要利用我的财富去恣意享乐;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同其他的人一个样子了。
在享乐方面,我跟他人不同的是:我好声色而不好虚荣,我要尽情地讲求舒适的享受而不炫耀于浮华的外表。我甚至不好意思向人家显示我的富有,我好象时时刻刻都听见那些不如我阔绰的人在妒忌我,悄悄地向他们旁边的人说:"瞧那个傢伙,他生怕人家看不出他很阔气。"
在这盖满了大地的许许多多的财富中,我将寻求我最喜欢和最能占有的东西。为此,我的财富的第一个用场是用来买得闲暇和自由,其次是用来买得健康,如果健康可以用钱买得到的话。由于要买得健康就必须节制欲念,而没有健康,就没有生活的真正乐趣,因此,我要节制我的肉欲。
我时时刻刻要尽量地接近自然,以便使大自然赋予我的感官感到舒适,因为我深深相信,它的快乐和我的快乐愈相结合,我的快乐便愈真实。我选择摹仿的对象时,我始终要以它为模特儿;在我的爱好中,我首先要偏爱它;在审美的时候,我一定要征求它的意见;在菜蔬中,我将选择已经由它添加了美味、从而尽可能少费人手的烹调便能送上餐桌的食物。就要提防弄虚作假的花招,我要直接享到美味的乐趣。即使我放开肚子大吃,也不能使饭馆老板发我的财,他休想拿毒药当山药来敲我的竹杠;我的桌子上决不会摆什么样子虽然好看不过是发恶臭的东西,决不摆从远地运来的腐肉;为了满足我的肉体的快乐,我是不怕任何麻烦的,因为这种麻烦的本身就是一种快乐,能够使我们所预期的快乐大为增加。如果我想尝一尝远在天边的一份菜,我将象阿皮希乌斯那样自己走到天边去尝,而不叫人把那份菜拿到我这里来,因为,即使拿来的是最好吃的菜,也总是要缺少一种调料的,这种调料,我们是不能够把它同菜一起端来的,而且也是任何一个厨师没有办法调配的:这种调料就是出产那种菜的地方风味。
由于同样的理由,我也不学有些人的样子:他们总觉得其他的地方比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舒服,因此,总是逆着季候干,使风土和季候不相调和;他们在冬天偏要过夏天,在夏天偏要过冬天,到意大利去乘凉,到北方去取暖。在他们看来,以为是逃过了季候的酷烈,殊不知到了那些地方,他们不知道怎样防备,反而会更觉得季候酷烈难受。至于我,我却要呆在一个地方,而且同他们的做法恰恰相反:我将尽情地享受一个季节中一切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享受一个地方独具一格的特殊风味。我的爱好是多种多样的,我的习惯是互不相同的,然而它们都始终是合乎自然的;我将到那不勒斯去消夏,到彼得堡去过冬;有时候我将侧着身子躺在塔兰特的人迹罕到的岩窟中呼吸清风,有时候我跳舞跳疲乏了,便气喘呼呼地去看明亮的水晶宫。
至于我的餐桌和房间的陈设,我将用极其朴素的装饰品把季节的变化表现出来,我要把一个季节的美都一点不漏地尽情享受;这个季节没有过完,我决不提前享受下一个季节的美。打乱了自然的秩序,是只会带来麻烦而不会带来乐趣的;当大自然不愿意给我们东西,而我们硬要向它索取的话,它是给得很勉强的,是有怨言的,这样的东西质量既不好,而且也没有味道,既不给人营养,也并不爽口,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提早上市的果子更淡而无味的了;巴黎的富翁花了很多的钱用火炉和温室培养,结果一年四季摆在他们桌上的蔬菜和水果都是很劣等的。尽管我在霜天雪地的时候有许多樱桃,或者在隆冬的时候有几个琥珀色的西瓜,但这时候,我的口既不需要滋润也不需要提味,我吃起樱桃或西瓜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在三伏天吃热炒栗子舒不舒服?难道说大地不用我花多少气力就给我提供了那么多鹅莓、草莓和各种鲜果,而我不吃,却偏偏去吃刚出锅的热栗子么?正月间,在壁炉架上摆满了人工培养的绿色植物和暗淡而没有香味的花,这不仅没有把冬天装扮起来,反而剥夺了春天的美;这等于是不让自己到森林中去寻找那初开的紫罗兰,不让自己去窥看那胚芽的生长,不让自己欢天喜地地喊道:"世人啊,你们不要灰心,大自然还活着咧!"
为了把我的生活料理得很好,我只用很少的几个仆人。这一点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了,不过现在再说一遍也有好处。一个市民虽只用一个仆人,却比一个公爵周围有十个跟班使唤还侍候得周到。我曾经想过一百次:要是在进餐的时候,骗子就摆在我的旁边,我想喝就可以喝;反之,如果我讲究排场的话,那就要二十个人接连传呼"斟酒!"之后我才能解我的渴。凡事要别人替你做,那一定会做得很糟糕的。我不叫别人到商店去代我买东西,我要亲自去买;我自己去,就免得我的用人和商人勾搭,而且可以选得好一点,价钱便宜一点;我自己去,也可以散散心,看一看外面的情景;这样做,既有趣,而且有时候还可以增长见识;最后,我还可以借此机会散散步;总之,这样做是有好处的。我们之所以觉得厌倦,是由于呆着不动的时候太多了;如果常常去走动,就不会觉得生活枯燥无味的。一个门房或跟班总是不能很好地表达你的意思的;我不喜欢他们插身在我和其他的人的中间,我也不愿意老是坐着马车丁丁当当地在街上走,好象怕被人家挨着似的。一个人的两条腿就是他的两匹马,安步当车随时都可以到外面去走;他比谁都清楚这两匹马是不是累了或病了,决不怕车夫为了偷懒,就借口马儿生病,使你出不了门;在路上即使遇到千百种障碍,你也不会着急,也不会在你巴不得想飞快地赶路的时候,偏偏要因为马不能走而不得不停下来。最后,既然我们自己比谁都能够更称心如意地办好自己的事情,那么,即使我们论权势赛过亚历山大,论财富胜过克里苏斯,我们也只有在自己确实不能做的时候,才要别人帮忙。
我不愿意修一座宫殿来做我的住所,因为大厦千间,夜眠不过八尺,公用的屋子是不能算作某一个人的;我的每一个仆人的房间,也好象我的邻居的房间一样,跟我是不相干的。东方人尽管是放纵声色,但他们的居室都是非常简朴的。他们把人生看作旅行,把他们的家看作逆旅。这个道理,对那些企图长生的富翁来说,当然是不起作用的;不过,我另外有一个理由将使我采取东方人的那种作法。我认为,要是我在一个地方摆设了很多的东西,那等于是不让我到别的地方去,等于是把我囚禁在我所谓的宫殿里了。这个世界其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宫殿:一个阔气的人要讲求享受的话,不是随处都可以享受的吗?"凡是有福可享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乡。"他应当拿这句话作为他的座右铭。哪一个地方是金钱万能,哪一个地方就是他的家;哪一个地方能够放他的保险箱,哪一个地方就是他的国土,正如菲力浦所说的,不论什么地方,只要他那匹驮着银子的骡子能够进得去,就可以作他的家。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几堵墙和几扇门里,好象是永远不越雷池一步呢!如果发生了一场瘟疫或战争或暴动,使我不得不离开一个地方而到另一个地方,我将发现,我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方,那里就已经给我准备好旅舍了。既然是走遍天涯到处都有人为我准备旅舍,我为什么又要自己去修盖一个旅舍呢?我为什么要这样忙忙碌碌,放着今朝的福不享,硬要等到以后呢?一个人处处同自己过不去,是不能过愉快的生活的。所以,恩珀多克利斯责备阿格里仁托说,他们一方面把享乐的东西堆存起来,好象他们只有一天的命好活似的,而另一方面又在那里大兴土木,好象他们是要长生不死似的。
此外,尽管房子大,但没有多少人住,没有多少东西放,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我的家具也同我的爱好一样,是很简单的,即使我爱读书和爱看画,我也不要画房和书房。我知道收藏书画是永远也收藏不完的,倘使残缺不全,那是比一无所有还感到难过的。在这一点上,富裕反而是痛苦的根源,没有哪一个收藏家没有这种体会。当你体验到这一点的时候,你就不会去收藏什么东西了。如果你懂得怎样利用你的珍藏,你是不会拿去向人家显示的。
赌博,不是有钱人可以去搞的,它是那些没有事干的人消遣的玩意儿;我的爱好是多种多样的,所以我没有时间拿去搞这种坏事情。如果我是一个孤单的穷人,我是决不会去赌的,顶多也只是偶尔下一盘棋,而这已经是玩得过度了。如果我很富有的话,我更难得去赌了,即使去赌也只能下很小的赌注,以免自己或别人因输赢太大而感到难过。一个人在富裕的时候是不会产生赌钱的动机的,因此,要不是他的心术变坏了的话,他是不会视赌如命的。有钱的人赢几个钱也算不了什么,而一输了钱就一定会感到恼火的;在小赌中赢得的钱到最后也要输光,通常都是输的多赢的少;因此,如果他好好地明白这个道理,他对这种十之九是要倒霉的玩意儿是决不会发生浓厚的兴趣的。有些人妄想去碰一碰自己的运气,那就到更激动人心的事情中去碰运气好了;命运的偏向在小赌和在大赌中都是一样地可以看得出来的。一个人之所以喜欢赌博,是由于他的贪婪和生活的无聊;这种爱好是只有那些心灵空虚和不用头脑的人才有的;我觉得,只要我有高洁的情操和丰富的知识,就决不会拿这样一种事情来消磨我的时间。有思想的人都是不喜欢赌博的,因为一爱好赌博,就会使他丧失运用思想的习惯,或者,使他把他的思想用之于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专心于学问,其结果之一(也可能是唯一的结果)是可以稍稍扼杀这种贪鄙的欲念;他即使去赌,也是为了实验赌博的用途而不是醉心于赌。至于我,我要在赌徒们当中同赌博斗争,我看见他们输钱,比我亲自赢他们的钱还感到痛快。
我无论在私生活或同世人的交往中都是始终如一,并无两样的。我希望我的财富处处给我以舒适,同时又不使人觉得他们同我不平等。杂七杂八的装饰品,从任何一方面说来都是很不舒服的。为了在人群当中尽量保持我的自由,我穿的衣服要使各种身分的人看来都适合我的地位,而不显得特殊,从而使我省得装模作样地做作一番,既可以在酒吧间里同普通人厮混,也可以在宫庭中同贵族们周旋。这样做,我就可以更好地支配我自己的行动,从而可以领略一切社会地位的人的乐趣。据说,有一种女人一见到穿普通衣服的人就给以闭门羹,她们是只招待衣服华丽的人的;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到别的地方去消磨时间好了;不过,如果这种女人确实是生得又年轻又俊俏的话,我也偶尔会穿上一身锦绣到她们那里去的,但顶多只同她们混一个晚上。
我和我所交往的人之间的唯一的联系是:互相友爱、兴趣一致和性情相投;我将以成年人而不以有钱人的身分同他们交往;我不容许在我和他们交往的乐趣中搀杂有利害关系的毒素。如果我的财富使我还保持有几分博爱的心肠,我将广泛地为他人效劳,为他们做好事;我希望我周围的人是一群同伴而不是趋炎附势之徒,是朋友而不是食客;我希望他们把我看作一个好客的主人而不看作一个施主。独立和平等使我同他们的关系是非常的真诚坦率;在这种关系中是不包含有义务和利害关系的成分的,它所遵循的唯一法则就是兴趣和友谊。
我们是不能用金钱买得一个朋友或情人的。只要舍得花钱,当然是容易得到女人的,但用这个办法便不能得到一个忠实的女人。爱情不仅不能买卖,而且金钱是必然会扼杀爱情的。任何一个男人,即使他是人类当中最可爱的人,只要他用金钱去谈爱,单单这一点就足以使他不能够长久地受到女人的爱。不用多久,他花了一阵线,结果是在替别人养女人,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另外一个男人将得到他的金钱;在这种以金钱和淫乱构成的双重关系中,既谈不上爱情,也谈不上荣誉和真正的快乐;那既不忠实又很可怜的贪婪的女人是怎样受到他所供养的流氓的对待,也将怎样对待那个给她的金钱的傻瓜,因此,她对这两个人都是没有爱情可言的。对我们所爱的人手面大方,只要不是在做交易,那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满足这种对女人的欲望而又不使爱情受到损害,这个办法就是:把你的全部家产都给她,然后再由她来供养你。需要斟酌的是,我们对什么样的女人不能采取这个办法。有人说:"是我占有莱斯,而不是莱斯占有我",这句话实在是说得没有意思。占有如果不是双方互相占有的话,那等于是没有占有,顶多是占有她的肉体,而未占有她那个人。在爱情上既不讲道德,又何必小题大做,说什么占有不占有呢?要找女人,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在这一点上,一个赶骡子的人比百万富翁还幸福得多。
唉!如果一个人能够洞察这种弊害,那么,当他获得了他所希望的东西时,他将发现它同他的希望是差得很远啊!为什么要那样迫不及待地败坏一个人的天真?一个青年人是应该受到我们的保护的,要是他第一步路走错了,就不可避免地要掉进苦难的深渊,使他除死亡以外就无法摆脱苦难的折磨。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要使他沦为牺牲呢?其原因无他,是人的兽性、虚荣、愚蠢和谬误在作怪。这样一种享乐,其本身就是不符合自然的;它产生于人的偏见,产生于以一个人的自暴自弃为开端的最卑劣的偏见。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是最糟糕的时候,他是害怕同任何人进行比较的,他事事想争第一,以减轻他讨人憎恨的程度。试看那些贪恋这种片刻之乐的人是不是值得喜爱,是不是即使显得执拗也能加以原谅的青年。不是的,一个人有了品貌和才情,是不害怕他的情人是一个情场老手的,他将大胆地对她说:"你知道寻欢作乐,这算不得什么,我的心将告诉你,你是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乐趣的。"
一个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老色鬼,既不讨人喜欢,也不会体贴别人,而且脸皮又厚,不知羞耻,所以,任何一个女人只要懂得什么样的人可爱,她就不会爱他的;这种老色鬼知道要弥补他的这些缺点,就要赶快趁一个无知的少女没有经验的时候使她冲动春情。他的最后一着就是利用这种事情的新奇来讨取对方的欢心。毫无疑问,这种荒唐行为的秘密动机就在于此;但是,他的想法完全错了,因为,正如他能够刺激对方的自然的情欲一样,他也将引起对方的自然的恐怖。在他的这种愚蠢的企图中还疏忽了一点,那就是对方的自然的恐怖心将促使她维护她的权利。一个出卖自己的少女即便已经委身于他人了,在委身于她所选择的人的时候,她要作一番比较,而他正是害怕她把他同别人加以比较的。因此,他所买得的快乐是一场空,而且还不能不因此受到对方的厌恶。
至于我,尽管我的财富使我的为人有所改变,但有一点我是永不改变的。即使我改变得一点儿仁义道德之心都没有了,我至少能保持几分审美力,保持几分良知和谨慎细致的心,有了这些,就可以防止我上人家的当,不至于以我的财产去追求一场空梦;防止我把我的金钱和精力浪费于教导孩子怎样欺骗我和嘲笑我。如果我很年轻,我就要寻求青年人的乐趣;既然要尽量享受肉体上的快乐,我就不能以富人的身分去追逐这种快乐。如果我仍然是我现在这个样子,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我将小心谨慎地只追求适合于我这个年龄的人享受的快乐,我将培养我能够欣赏的爱好,而抛弃一切必然给我带来痛苦的爱好。我决不让我的灰白的胡子去受年轻的姑娘们的奚落,我决不拿我索然寡味的温情去招惹她们的厌恶,使自己成为她们的笑柄,我不敢设想她们象描写老猴贪淫似地说我对她们也是那样地淫虐。如果我的习惯没有很好的纠正,从而使我原来的色欲变成了一种需要,我也可能去满足这种需要,不过,我的内心将感到十分羞愧的。我要从我的需要中剔除好色的成分,我要尽量选择一个最好的情人,而且钟情于她,我不能让我的弱点再行发展,而尤其重要的是,我只能让一个人知道我有这个弱点。即使我们在这方面得不到乐趣,人的生活在其他方面也是有它的乐趣的。由于我们徒然去追逐那些转瞬即逝的快乐,我们反而丧失了同我们常相伴随的快乐。我们要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而改变我们的兴趣,正如我们不能违背四时的季节行事一样,我们也不能违背年龄的大小行事;在任何时候都要克制自己,而不能一反自然,枉费心机地去寻欢取乐,将消耗我们的生命,使我们不能充分地享受。
一般的人很少有闷闷不乐的时候,他们的生活是很紧张的;他们娱乐的花样虽然不多,然而是非常有趣的;辛苦了许多日子之后,他们快快乐乐地过几天是感到很舒服的。长时间的劳动之后,来一个短期的休息,从而使他们觉得他们的工作是很有趣的。对有钱的人来说,最感到恼火的就是他们的生活索然寡味。尽管花了许多的钱去寻欢作乐,尽管有许多的人在争相取悦他们的心,但他们仍然觉得百般无聊,腻得要死;他们拼命地逃避生活的厌倦,然而仍旧时时刻刻感到闷闷不乐,十分难受;尤其是妇女,她们既不会生活,又不会寻乐,成天忧忧郁郁地过日子;对她们来说,生活的无聊已经变成了一种可怕的疾病,使她们有时候失去理性,而且到最后终至丧失生命。在我看来,再没有什么人比一个巴黎的美妇人的命运更可怕的了;而数了她的命运以后,就要数那个依恋她的美少年的命运可怕了,因为他也变得象一个懒散的女人,加倍地丧失了他的男子的地位,当他自诩为一个走运的人的时候,他实际上是在过着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漫长的痛苦的日子。
我们之所以讲求礼法、时髦和规矩,其原因在于崇尚奢侈和外表,而结果,遂使我们的生活总是那样死气沉沉千篇一律。想使别人看起来我们是很快乐,反而会弄得一无是处:无论是自己或别人都毫无乐趣可言的。一般的人是最害怕受到人家的嘲笑的,结果反而处处都受到人家的笑话,弄得苦恼不堪。一个人之所以可笑,完全是由于作法太死板的缘故;善于变换环境和兴趣的人一到了今天就会抹去昨天的印象,他在别人的心目中好象是没有这个人似的;不过,他是很快乐的,因为他每时每刻和在每一件事情上都是照着他自己的意思去做的。我也要唯一无二地永久采取这种方式,我到了一个环境,就过那个环境的生活而不问其他的环境如何;我每一天都按当天的情况去做,好象它同昨天和明天毫不相干似的。正如我以一个普通人的身分同普通人混在一起一样,我一到了田间就要象一个农民,谈起庄稼活儿来,不会在庄稼人面前闹笑话。我不到乡间去过城市的生活,我不在我外省的住宅前面修一座提勒里宫似的大门。我要在一个树木成荫的小山坡上修一间小小的白墙绿窗的农家房子;尽管用茅草盖屋顶,住起来一年四季都是很舒服的,但是我要把屋顶盖得漂亮一点;不过,我不用暗淡的薄石片盖,而要用瓦盖,因为用瓦盖,看起来比较干净和鲜艳,同时,因为我家乡的房子都是用瓦盖的,所以一看见瓦屋顶,就会引起我回忆少年时代的快乐生活。我要把我的院子用来做家禽饲养场,我不修马厩,但要修牛棚,以便取得我非常喜欢的牛奶。我的菜园就是我的花园,我的美丽的果园就是我的公园,它的样子同我在后面即将谈到的果园是一样的。树上的果子,过路的人爱吃就吃,我的园丁既不去数它们,也不去收摘它们;我不愿意在果园的四周围上一道漂亮的树墙,让人家看了不敢去动它。尽管这样小小地奢侈一下花钱不多,但因我所住的地方选择在偏远的省份,在那里,银钱少而食物多,富人和穷人都一般地过日子。
在那里,我将结交一批人,不过我结交的时候,要有选择而不图人多;他们当中,有喜欢游玩而且也懂得游玩的朋友;也有一些妇女,她们能够走出房间到田野去做游戏,而且有时候还能放下她们织布的梭子和纸牌,去钓鱼,去捕鸟,去拾柴和摘葡萄。在那里,我要把城市的习气忘得一干二净,在乡下就得象乡下人的样子;我们有各种各样有趣的事情好玩,而且其花样之多,竟使我们到了晚上不知道明天选哪一种东西来玩才好。运动和活泼的生活使我们的胃口大开,吃什么东西都有新鲜的滋味。我们的每一餐都等于一次宴会,我们所喜欢的是食物丰富而不是味道美不美。愉快的心情、田间的劳动和活泼的游戏,这三者可以说是世界上的第一流的厨师;在那些太阳一出就忙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看来,吃东西要那么样考究味道实在是可笑的。我们吃东西的时候也不讲究先吃什么后吃什么,餐具也不求其精美;处处都可以做我们的餐厅:在花园中,或者在小船上或树荫下,哪里都成;而且有时候还远远地离开家屋,到流动的泉水旁边,到绿茵茵的草地上,到赤杨和榛树丛中去吃;一大群会餐的人高高兴兴地带着饮食,一边走一边还唱着歌;草地就是我们的桌子和椅子,喷泉的石岸就是我们的餐具架;餐后吃的果子就悬挂在树上;我们先吃哪一道菜或后吃哪一道菜,一点也没有关系,只要有胃口,就可以省得那样拘泥。每一个人都大大方方地先给自己拿菜,同时也喜欢看到别人象他那样先拿给自己然后才拿给他。我们这样又亲切又随便,既不粗卤,也不虚伪和拘束,说说笑笑地争着吃,其乐趣反而比斯斯文文地讲礼貌还浓厚一百倍,而且更能融合大家的心。没有任何一个讨厌的仆人来偷听我们说些什么话,或者悄悄地批评我们的作法,以贪婪的目光数我们吃了多少东西,故意要我们等好一阵工夫才拿酒来给我们喝,而且还抱怨我们一餐饭要吃那样长久。我们自己做自己的仆人,以便成为自己的主人;每一个人都可以得到大家的侍候;究竟过了多少钟点,我们也不去管它;进餐的时间就是休息的时间,以便躲过一天的炎热。如果有一个农民干完了活儿,扛着锄头从我们旁边走过,我就向他说几句好听的话,敬几杯美好的酒,振奋他的心,使他更能快乐地忍受他的辛苦;而我自己也感到内心激动,十分愉快,我悄悄地对自己说:"我也是一个人。"
如果当地的乡亲们聚在一块儿过什么节日,我将跟我的同伴头一个赶去赴会;如果我的左邻右舍有人举行婚礼(他们的婚礼当然比城里人的婚礼更能得到上帝的祝福),他们将邀请我去参加,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是喜欢看到人家的欢乐的。我将给这些善良的人带几件象他们那样朴朴实实的礼物去,增加他们的喜庆的乐趣,而他们转赠给我的,则是我的同辈们不能理解的无价的好东西:自由和真正的快乐。我坐在长桌子的一端,同他们高高兴兴地一块儿进餐;我将同他们再三再四地合唱一首乡间的老歌曲,我在他们的院子里跳舞,比在歌剧院跳舞还跳得高兴。
也许有人会向我说:"以上所说的都很好,可是打猎的事情又怎样呢?是不是在乡村中就不打猎了呢?"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希望有一块小牧场,不过我的说法是不对的。我假定我是一个富人,我需要有一些唯我独享的快乐,我要从伤害动物中取得乐趣;此外,我还需要许多其他的东西。我所需要的是:土地、树林、看守庄园的人、地租和绅士的荣誉,我尤其是需要人们的巴结和奉承。
好得很。不过,我们周围的邻居一方面是既要保护他们的权利,另一方面又是巴不得侵占别人的权利的;我们的园丁彼此之间会发生争执,也许主人之间也会发生争执;于是,就要吵嘴,就要闹架,就要互相仇恨,说不定还要打官司,这些事情是很不愉快的。我的佃户看见我的兔子吃他们的麦子,看见我的猪吃他们的蚕豆,是很不高兴的,他们眼看着这些东西糟踏他们的庄稼也不敢打死它们,只好把它们赶出他们的田地。他们白天种地而到了晚上还得看守,他们要用狗来看守,他们要敲鼓,要吹号角和摇动铃铛,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将打扰我的睡眠。我情不自禁地想到这些可怜的人的苦境,责备我给他们带来了许多麻烦。如果我贵为王侯的话,对这一切我就不在乎了;可是我,一个刚刚发迹的富翁,我的心还是同大家的心差不多的。
事情还没有完:野物一多,就会引诱很多的人来打猎。我要惩罚那些来偷着打猎的人,我要准备几间禁闭室和看守禁闭室的人,来看管他们和罚他们做苦工。这样做,我觉得是够残酷的了。这些可怜的人的妻子将围着我的大门,哭哭啼啼地闹得我很不安宁;要么就把她们赶走,否则就要用粗野的办法去对付她们。有些穷人并没有偷偷地来打猎,但因我的树林中的野禽野兽糟踏了他们的庄稼,是一定要来向我诉他们的苦的。前面那种人因为偷猎我的野禽野兽而要受处罚,后面这种人又因为没有来偷猎我的野禽野兽而遭到巨大的牺牲,来偷猎当然要倒霉,不来偷猎也要倒霉!我在我周围所见到的都是凄凉的景物,所听到的都是呻吟的声音,这简直是大煞风景,使人不能痛快地去猎取成群的松鸡和近在脚边的野兔。
如果你希望你的快乐中不带丝毫的苦味,那你就不要排除他人而独自一个人享受,你愈让大家来共享你的快乐,你就会愈觉得你的快乐完全不带一点儿苦味。因此,我决不会照我刚才在上面所讲的那样去做,我一方面既不改变我的爱好,另一方面又要在寻求乐趣的时候尽量地减少麻烦。我在乡间的住所要修建在任何人都可以自由打猎的地方,在那里,我可以高兴地玩而不遇到什么惹人烦恼的事情。可猎的野禽野兽也许不多,所以,在寻猎的时候就需要有更多的技巧,这样一来,在猎到它们的时候,便可以使人更感到高兴。我记得我父亲看见第一只松鸡飞起来的时候,心里真是高兴得蹦蹦地跳;当他发现那只他追寻了一个整天的野兔时,简直是乐得发狂。是的,我认为,当他单独一个人牵着狗,扛着枪,背着猎袋和杂七杂八的用具以及一只小小的猎获物,在黄昏时候精疲力竭地带着满身被荆棘刺破的伤痕回到家里,其喜悦的心情远远超过了一般对打猎很外行的人,因为他们尽管骑着骏马,有二十个人扛着装好了弹药的猎枪跟着他们,但只能用了一枝再换一枝,必须等野物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才能开枪打它们,既没有技术,也不光彩,甚至连运动都谈不上。因此,当我们不需要看管土地,不需要处罚偷偷打猎的人和折磨穷人的时候,我们既未因此而减少我们的乐趣,而且还可免除一切的麻烦。我之所以宁可过这样的生活,其理由就在于此。不管你怎样做,你老是那样折磨别人,自己是不能不同时遭到某些麻烦的;大家常常诅咒你,早晚会使你的野味吃起来很苦的。
再说一下,排除他人而独享乐趣,反而会使乐趣化为乌有。只有同人家分享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要想独自一个人乐,是乐不起来的。如果我在花园周围修建的墙使它变成一块凄凉的禁地,那么我花了很多的钱反而使自己失去了散步的乐趣,使我不得不到远处去散步。财产这个魔鬼,摸着什么东西就要败坏什么东西。一个有钱人到哪里都想做主人,但他一做了主人反而得不到快乐,只好时时刻刻地到处逃避。至于我,即使我发了财,我也要保持我贫穷时候的做法。现在我可以享用别人的财产,从而使我比只享用我自己的财产更加富有;在我的附近,我觉得哪块地方好,我就把它据为己有。任何一个征服者都没有我做事这样果断,甚至王室的土地我也要侵占;所有的空地,只要我喜欢,我就不加分别地把它们占领下来,并且给它们取一个地名;我把这块空地作为我的花园,把那块空地作为我的草坪,于是它们就归我所有了;从此以后我就可以在其中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了,我要经常去看一看,以便保持我的所有权;凡是我路过的地方,我爱怎样利用就怎样利用;如果有人说,我所侵占的这块土地的正式的主人用这块土地出产的作物卖得了金钱,所以他从这块土地上得到的益处比我得到的益处大,我认为是说得不对的。即使他们挖沟筑篱来阻挡我,那也没有关系,我把我的花园扛起来就走,我把它安放到别处去;在附近有的是地方,我要对我的邻居掠夺一个很长的时期之后,他们才不能容忍我。
以上是我试图指出在愉快的闲暇时候如何选择真正的有趣的消遣,我们要玩就得按这种精神去玩,其他的一切玩法都不过是胡闹妄为和愚蠢的无聊的事情。任何一个人,只要他脱离了这些原则,不论他多么有钱,多么会挥金如土,他也领略不到生活的意义。
毫无疑问,人们会反对我说,这样的娱乐法是谁都会的,照着这些办法去玩,就不一定非要有钱不可了。这句话,正是我要得出的结论。只要你想得到快乐,你就可以得到快乐;只因习俗的偏见,才使人觉得一切都很困难,把摆在我们眼前的快乐也全都赶走了;要得到真正的快乐,比在表面上假装快乐还容易一百倍。一个善于欣赏和真正懂得逸乐的人,是不需要有金钱的,只要他有自由和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就行了。任何一个身体健康、无冻饿之虞的人,只要他抛弃了他心目中臆想的财富,他就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富有的人了,这就是贺拉斯所说的"以中庸为贵"。金银满库的人啊,另外想一个使用你们财产的办法吧,因为在寻求快乐的时候,金钱是没有用的。爱弥儿所知道的东西并不比我所知道的东西多,但是,由于他有一颗更纯洁和健康的心,所以他在这方面的见解比我的见解还好些,全世界的人都不能不说他的种种看法是对的。
在这样消磨时间的过程中,我们一直在寻找苏菲,可是找不着她。正是由于不应该很快就把她找到,所以我们才到我明明知道没有她的地方去找她。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现在是应该马上把她找到的时候了,以免他把另外一个女人当成是她,等到发现认错了人便后悔不及了。巴黎,你这驰名的城市,你这闹闹嚷嚷、充满了乌烟瘴气的城市,你这以妇女不爱体面、男子不爱美德而著称的城市,再见吧。巴黎,再见吧;我们现在要寻找爱情、幸福和天真;我们离开你是越远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