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笔点龙记》一五
无名氏已经听出了一点苗头,回顾了俞秀凡一眼,低声道:“公子,如玉姑娘的话中,有很多含蓄之处,公子不妨多用点心思想想。”俞秀凡道:“想什么?”无名氏道:“想想如玉姑娘的话。”语声微微一顿,改用极微的声音,接道:“公子,此刻咱们的处境,似乎是茫无头绪,这方面,也不是单凭你公子的绝世武功可以克服,最好咱们能用点心机,”忽然一脚踏空,直向悬崖下面摔去。俞秀凡吃了一惊,回手一把抓去,没有抓住。石生山急急叫道:“无名氏,镇静一些,运气贴上峭壁。”突见如玉右手疾挥,一片网索,撒了下去。同时抢前一步,将灯笼提把放入樱口,左手抓在石壁上一个突出的石柄上。那片网索撒得很快,几乎和石生山的喝叫同时行动,无名氏滑落不过一丈多些,网索已罩向头上,右手一探,抓住了网索。如玉用力一带,无名氏滑落的身子,借势飞起,又踏上了小径。这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但却是生死分别。
无名氏长长吁一口气,道:“多谢姑娘相救。”如玉道:“这地方太险恶,走路时应该小心一些,别只顾讲话,丢了性命,那就划不来了。”无名氏只觉肌上一热,垂首不语。如玉收好了网索,藏入袖中,左手取下衔在口中的灯笼,举步向前行去,几人鱼贯随在身后。有了无名氏的这番变化,石生山和俞秀凡都不敢再有丝毫大意。又转过一山角,踏上了一片突出的石岩,这片石岩,足足有一亩地大小,但却生得十分险恶,它突出在悬岩之上,孤零零的像一块伸出的石板,上不见峰顶,下不见谷底。一座红砖砌成的小楼,屹立在那突出的石岩中。
踏上突岩,先闻到一阵袭人的花气。数百盆各色奇花,环绕在突岩的边缘。忽然间,一阵山风吹来,山顶、谷底,传过一片松涛。如玉举起手中的灯笼,直行到红楼门前,一块门匾,写着“听松楼”三个漆金大字。如玉举起左手,轻轻叩动了门上的铜环,木门呀然而开,一个青衣女婢,当门而立。如玉道:“姑娘在么?”青衣女婢道:“姑娘在厅中候驾。”如玉一侧身,道:“诸位请进吧!”俞秀凡也不谦让,当先大步而去。听松楼规模不大,但却布置得很雅致。俞秀凡转过一个回廊,行入了大厅之中。大厅中一片绿,绿缎子蒙顶,绿绫幔壁,绿的毛毡铺地。白色的松木桌椅,椅子上铺着绿色的坐垫。一个全身绿衫绿裙的绿色少女,面含微笑,站在厅中迎客。
四盏垂苏宫灯,照得大厅中一片通明。无名氏、石生山都不禁多望了那绿衣少女两眼,只觉得她美丽眩目,动人无比。绿衣女举手,理一理披肩长发,嫣然一笑,道:“俞兄你好!”俞秀凡道:“想不到吧,水姑娘!在下竟然活着走出了人间地狱。”水燕儿道:“俞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俞秀凡道:“姑娘,用不着多说了,在下听姑娘的甜言蜜语很多次了。”水燕儿道:“看来,俞兄对我的误会很深。”俞秀凡道:“这不是误会,而是真真实实的经过。”水燕儿道:“俞兄来看我,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么?”
俞秀凡道:“在下想先听听姑娘的狡辩,如是你真能说出了个番道理,纵然是句句谎言,在下也就自认霉气了。”水燕儿道:“如是我说不出一番道理呢?”俞秀凡道:“那就是姑娘露几手惊人的武功了。”水燕儿道:“你要和我动手?”俞秀凡道:“先礼后兵。在下觉着并无不对之处,”水燕儿道:“听松楼从没有发生过凶杀事情,也没有留过男客。诸位今夜至此,小妹破例招待,我已叫他们备下了水酒,替俞兄压惊。”俞秀凡道:“那倒不用了。在下只要讨还一个公道。”水燕儿道:“俞兄,我觉着很多事,用不着一定要兵戎相见,谈一谈,也许能解决很多事,消除很多的误会。”俞秀凡淡淡一笑,道:“好吧!咱们再听听姑娘花言巧语。”水燕儿一挥手,道:“上酒。”一面请俞秀凡等落座。俞秀凡道:“酒不用,姑娘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水燕儿轻轻叹息一声,道:“俞兄,进入地狱之前,我已经再三的警告过你,要你紧追我的身后,不要离开。但你没有照小妹的话去办,是么?”俞秀凡冷笑一声,道:“姑娘的解释,在下不能接受。”水燕儿脸色微微一变,道:“俞兄的意思是非要找小抹拚个生死出来了。”俞秀凡道:“对姑娘的解释,在下既不满意,除了放手一拚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解决咱们之间的这场纷争!”水燕儿道:“好吧!俞兄既然决意和小妹一分生死,也不用急在一时,先让小妹一尽地主之谊,再决一死战不迟。”俞秀凡道:“那倒不用了。既然彼此已经决定了放手一战,似乎也用不着再耍什么花招了。”水燕儿摇摇头,叹息一声,道:“俞兄,世上有很多的办法可以解除争端,以命相拚应该是最坏的方法。”俞秀凡道:“燕姑娘,也许咱们是庸俗一流的人,咱们没有办法,把事情办得诗情画意,而又能把事情圆满地解决。”
水燕儿道:“那么要不要小妹提出一个办法呢?”俞秀凡道:“好!姑娘请说说看?”水燕儿道:“小妹觉着,咱们用不着立刻动手拚命。”俞秀凡道:“为什么?”水燕儿道:“如你来此用心,旨在一战,固不论胜败如何,咱们这一战之后,三位就别想离开了这座听松楼了。”俞秀凡道:“这么说,姑娘这听松楼,是龙潭虎穴了。”水燕儿道:“不能算龙潭虎穴,因为,这里面没有什么机关埋伏,不过,这地方的天然的形势太险恶,除了你们的来路之外,再无可通之路。如是那条路被人封锁之后,你们只有老死这听松楼中了。”俞秀凡冷冷说道:“这么说来,你水姑娘遣人引我们到此,那也是一个大阴谋了!”水燕儿道:“那要凭你俞兄的看法了。如是你一定要逼小妹动手,小妹只有奉陪了,如是小妹胜了,俞兄固是大感失望,就算俞兄胜了,他们不会放你们离开此地。”俞秀凡道:“燕姑娘这话可是威胁咱们?”水燕儿笑一笑道:“我在和俞兄说理,信不信那是你的事了。”
俞秀凡轻轻吁一口气,道:“燕姑娘,如是咱们不动手,你就可以保证我们安全离开此地么?”水燕儿道:“不用我保证什么,听松楼本就是一块平净地,这地方从没有过杀劫。”俞秀凡道:“看来,你不但很恶毒,而且也很阴险!”水燕儿笑一笑,道:“俞兄,你能由地狱中脱身而出,武功高明。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运气不错。”俞秀凡道:“在下的运气也不算太好,如果运气好,至少不会遇上你姑娘了。”水燕儿笑一笑,道:“俞兄的成见对小妹看来已深,小妹纵然说一个唇干舌焦,俞兄也不会谅解小妹了。”俞秀凡道:“姑娘,一个人受同一个人欺骗,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俞某人虽然很笨,但也不愿再上姑娘的当了。”水燕儿点点头,道:“俞兄,离开听松楼,你们就可能遇上重重拦截,小妹这地方,是你们唯一能休息的地方。”俞秀凡道:“姑娘派人把在下找来此地,只有这几句话么?”水燕儿道:“小妹本来有很多话想和俞兄谈谈,但俞兄对小妹成见如此之深,小妹纵然心中有话,也不敢出口了。”俞秀凡道:“俗云甜言蜜语,听起来,果然动人得很啊!”水燕儿微微一笑道:“古往今来,从没一个成大器,立大业的人,不具备容人的气度。”俞秀凡忽然笑一笑,接道:“姑娘指桑骂槐,但骂的却十分有理、在下确实缺少一点风度。”水燕儿道:“知过能改,仍是完人。过去不用追思,未来的却可借鉴,容易冲动的人,不但会忽略机会,也容易造成错误。”俞秀凡一抱拳,道:“领教!领教!”水燕儿道:“不敢当。俞兄,只要不再决心取小妹之命,我就十分感激了。”俞秀凡道:“看来,你说服人的力量,有时十分强大。”
水燕儿道:“但要说服一个人,有两个必要的条件:一个是说服人的智慧,一个是听话人的智慧,有很多大道理,但却有很多人不能领受。”俞秀凡道:“姑娘,在下已经承教了。这方面的事,可否暂作结束,咱们谈谈别的事情如何?”水燕儿点点头,道:“好吧!我们谈谈别的事情,俞兄发问呢,还是要小妹自己说?”俞秀凡道:“姑娘自己说吧!在下心中是一片空白,还没有想到要问姑娘什么,也没有想到要问姑娘。”水燕儿道:“好!那么小妹就随便谈谈了。”俞秀凡道:“在下等洗耳恭听。”水燕儿沉吟了一阵,道:“俞兄,当真准备要进入造化城中瞧瞧么?”俞秀凡道:“不错。在下能由人间地狱中逃了出来,也算是死里逃生了,如不到造化城中走一趟,岂不是此生一桩大恨事。”水燕儿道:“俞兄你在人间地狱中的时间不长,不知走过些什么地方?”俞秀凡道:“姑娘对那人间地狱有多少了解?”水燕儿道:“我只是看到地狱中阎王的报告,对地狱中实际情况,了解不算太多。不过,重要的地方,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