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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笔点龙记》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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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袍道人的蛮横神情,一扫而空,神情惭愧,黯然说道:“贫道久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了,想不到后起之秀中竟有俞少侠这样的人才。”俞秀凡只觉着青袍道人比起少林的闲云大师,不可同日而语,心中对他有了几分讨厌,冷冷说道:“今日道长见识了?”青袍道人突然叹一口气,垂下头去,道:“地狱中不见天日,贫道也无法清楚的记得这里有多少时间了。隐隐约约的计算了一下,贫道到此已经有十年左右了。十年时间,就算是一块钢也被溶化了,何况是人。”俞秀凡道:“苏武牧羊北海,十六年志节不亏,文天祥在囚牢之中,手书正气歌传诵千古。阁下不过在此十年,已经是志穷节亏了!”青袍道人一抬头,双目暴射出两道神光,直逼在俞秀凡的脸上,道:“那不同,他们没有受福寿膏的折磨,如着他们受了福寿膏的折磨,只怕还没有贫道这一份生存的勇气了。”俞秀凡道:“如是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有害无益,那样活着倒不如死了的好。”青袍道人脸上泛出怒容,但却忍下未言。俞秀凡冷笑一声,道:“在下想告辞了。”青袍道人道:“恕贫道不送。”俞秀凡道:“不过,还要道长告诉在下一件事。”青袍道人道:“请说!”俞秀凡道:“我要知道你的名号,不过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青袍道人略一沉吟,道:“贫道武当松花子。”俞秀凡一抱拳,道:“多有打扰了。”拉开木门,转身而去。青袍道人望着俞秀凡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俞秀凡行出数步,那白衣女子快步迎了上来,道:“贵宾谈得不太愉快,是么?”俞秀凡淡淡一笑,道:“姑娘怎生知晓?”白衣女子道:“你离开得太快了,如是你们谈得投机,只怕贱妾也得好等一阵。”俞秀凡道:“姑娘,你对这十方别院,是不是都很清楚呢?”白衣女子道:“不敢说都很清楚,但大部分都知道一点。”俞秀凡道:“那很好,在下想请教一事。”白衣女子道:“什么事?”俞秀凡道:“这十方别院的院主,有几人断了福寿膏的毒瘾?”白衣女子沉吟了一阵,道:“就贱妾所知,少林别院、昆仑别院和万家别院,三处院主,都已断去了毒瘾。”俞秀凡道:“那就有劳姑娘,带在下先到昆仑别院去看看如何?”白衣女子道:“昆仑别院是第五处别院,咱们要越过三、四两处别院。”俞秀凡嗯了一声,道:“真的被姑娘说对了,看过昆仑别院,可能只会再看看万家别院了。”白衣女子未再讲话,举步向前行去。

  经过第三重院落时,俞秀凡回顾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的是“峨嵋别院”。俞秀凡心中暗道:“艾大哥纵论江湖,峨嵋派也算是佛门,虽不及少林庞大,但峨嵋心法也是禅门正宗,峨嵋别院的院主,竟未能摆脱去毒瘾的控制。”第四重院落是青城别院。青城为玄门正宗,和武当门派列为玄门的两大支柱。第五座别院是昆仑别院,布置与前面相同。俞秀凡暗中数计,每一座别院,均相距约两里左右,中间是空旷之地。白衣女子停下脚步,道:“一定要进去瞧瞧么?”俞秀凡道:“不错,请姑娘叫门吧!”白衣女子叩开院门,说明来意。这一次,两人未再进入大厅,直行到院主的宿室之中。

  室中,早已燃起灯火,一个身着淡蓝道袍的长髯中年,早已在室中恭候。俞秀凡目光一掠蓝袍道人,立刻生出一种敬重之意,只见他方面大耳、长眉入鬓,盘膝坐在木榻之上,陋室昏灯,掩不住他的神武气势。俞秀凡回顾了白衣女子一眼道:“咱们还是仍如旧规,请姑娘回避一下。”白衣女子点点头,道:“可以。不过,贱妾建议贵宾最好别耽误时间太久。”俞秀凡道:“这个不劳吩咐。”白衣女子道:“你如是要再看看万家别院,别把时间拖得太久。”言罢,欠身退到门外,随手带上了木门。俞秀凡加上木栓,抱拳一礼,道:“后进未学俞秀凡,见过道长。”蓝袍道人长眉微一耸动,道:“不敢当。小施主有何见教”俞秀凡道:“道长可是出身昆仑门下么?”蓝袍道人道:“除了贫道之外,这院中弟子,半数都是昆仑门下,所以这座别院叫作昆仑别院。”

  俞秀凡道:“道长可否见告法号?”蓝袍道人沉吟了一阵,道:“小施主,你的身份是……”俞秀凡接道:“造化城主的贵宾。”蓝袍道人道:“贫道天星。”俞秀凡道:“领教了。”语声一顿,接道:“道长到此有多少时间,是否染上了毒瘾。”天星道人沉吟了一阵,笑道:“阁下询问得这样清楚,不知用心何在?”俞秀凡道:“如是道长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不肯回答在下的问话呢?”天星道人皱皱眉头,道:“小施主这般气势凌人,似乎是贫道非要回答你的问话不可了?”俞秀凡突然一抱拳,道:“在下言语间多有得罪,道长不要见怪才好!”

  天星道人神情严肃,冷冷望了俞秀凡一眼,道:“阁下内蕴神华,外罩灵秀,应该是一位很受敬重的人,贫道身陷地狱,惭愧万分;不过,贫道自信还没有什么不能告人的事……”语声顿了一顿,接道:“贫道到此,已有七年八个月了,如非染上毒瘾,自然不会到此;但我到此后,就发觉了那烟毒之害,所以很快戒绝,幸好我中毒不深,戒绝并非很难。”俞秀凡道:“此后数年,道长处在这些烟香诱惑之下,一直未重新开戒过么?”天星道人道:“这实在是一件很难忍耐的事,贫道有几次痛苦挣扎,托天之助,贫道总算熬下来。”俞秀凡道:“佩服,佩服!”天星道人合掌当胸道:“客气,客气!”俞秀凡道:“晚辈不宜多留,就此别过。”天星道人道:“恕我不送了。”俞秀凡启门而出,大步向外行去。

  白衣女不知隐在何处,快步追了上来,道:“这一次很快啊!”俞秀凡淡淡一笑,道:“怕姑娘等得不耐烦啊!”白衣女叹口气,道:“贵宾,事实上,我无法控制自己。同时,我觉着贵宾要看,也应该多看看万家别院。万一你在未看到万家别院之前,贱妾奉到令谕,那岂不使贵宾大失所望了。”俞秀凡心中一动,暗道:“她再三强调那万家别院,倒应该仔细看看了。”当下说道:“现在,咱们就到万家别院去。”白衣女子放快了脚步,道:“贱妾带路。”俞秀凡紧追身后,道:“姑娘!受人点滴之恩,应该涌泉以报,姑娘请随便说一句暗语,记在心中,日后,也许有用得着的地方。”白衣女子极是聪慧,思索了片刻,道:“地狱门户为君开。”俞秀凡道:“‘引动一片佛光来’,姑娘,牢牢记着这两句话。”白衣女子叹息一声,道:“但愿贱妾得有再闻此句之日。”俞秀凡道:“你已经度过了无限的艰苦岁月,为什么不再忍耐一些时间?”白衣女子道:“贱妾如大江中一滴秋雨,活着不多,死去不少,我担心的是你。”俞秀凡道:“我?”白衣女子道:“是的,少侠是位有心人,也是地狱门内唯一受此厚礼的贵宾,你虽是有为而来,但别忘了这也是城主有意的安排。”俞秀凡点点头道:“明白点说,事情变化得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但此刻在下倒觉得,先到这地方看看更好。”

  谈话之间,已到了万家别院之前。万家别院的势气,果然是与其他有些不同,灯光也似是更明亮一点。白衣女子击动门环,木门呀然大开。四个劲装大汉,各抱鬼头刀,一排横里拦住了去路。白衣女子冷冷说道:“我奉命带贵宾观游各方别院,请四位上告院主,善为接待。”左首一人,打量了俞秀凡一阵,道:“朋友,报个姓名上来!”俞秀凡道:“区区俞秀凡。”左首大汉道:“先请入院,容在下禀过院主。”当先带路而入。

  俞秀凡缓步行入院中,借机打量一阵,只觉这地方的院落房舍,比起别处大了一倍还多,想来这别院中的人数,定比别处多上许多了。行到一座房舍前面,带路人停下脚步,道:“贵宾请稍候片刻,容我通报一声。”但见火光闪动,室中突然亮起了几盏灯火。自进入了地狱门后,俞秀凡从没有见过这样明亮的灯火。室门大开,两个人相随行了出来,当先一人,正是那手执鬼头刀的大汉,一指俞秀凡道:“就是这一位了。”快步奔返原位。紧随那鬼头刀大汉的身后,是一位年纪很轻的人,不过二十左右,穿着一件海青长衫,面目很英俊,只是面色上有些苍白。

  年轻人一抱拳,道:“俞少侠,家父在厅中恭候大驾。”俞秀凡一拱手,道:“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年轻人笑一笑,道:“不敢当,兄弟海蛟。”俞秀凡道:“领教了。”举步行入了室中。这虽然只是一座厢房,但比起那少林、武当掌门人住的地方,却是大得很多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客厅,高燃着四支火烛,照得大厅中一片明亮如同白昼。正中间并排放着两张太师椅,一个白髯垂胸身着青袍的老者,端坐在左面木椅上,一个白发老妪,端坐在右面木椅之上。俞秀凡一抱拳,道:“晚辈俞秀凡,见过两位老前辈。”青袍老者道:“俞少侠不用多礼,请坐!”俞秀凡道:“晚辈谢坐。”退一步,在旁侧木椅坐下。青袍老者拂髯一笑,道:“老朽海长城,一侧老伴唐梅。”俞秀凡陡然间脑际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大哥艾九灵纵论江湖时,提过了海长城夫妇两人。当下一欠身,道:“久仰两位老前辈的大名,今日有缘拜识。”

  海长城道:“不敢,不敢!俞少侠是……”那跟进来的白衣女子,接道:“俞少侠是我们城主的贵宾。”海长城道:“原来如此,老朽失敬了。”俞秀凡道:“晚辈初出茅庐,识见不多,对地狱门中事务,更是感到新奇得很。”海长城哈哈一笑,道:“难免,难免。就是老朽进入地狱门之前,也不知武林中有这么一个地方。”俞秀凡道:“老前辈到此很久了么?”海长城道:“时间不短了,八年多了。”俞秀凡道:“老前辈是这万家别院的院主?”海长城道:“不错。他们推举老朽出来,此时此情之下,老朽也是义不容辞。”俞秀凡道:“老前辈是否也曾染上过毒瘾。”海长城道:“是的。那是很难忍的一种痛苦,但也并非绝无克服的办法,我们夫妇同时戒去了毒瘾。”俞秀凡一抱拳,道:“佩服,佩服!”海长城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贵宾还想知道些什么?”听口气,显然是海长城已把俞秀凡当作了造化城主派来的人。

  长长吁一口气,俞秀凡回顾了白衣女子一眼,道:“姑娘,可否请暂时回避一下?”白衣女子望了海城长和俞秀凡一眼,回身举步而去。俞秀凡回头见白衣女子已走出大厅,乃正容道:“老前辈愿否和在下深入些谈谈?”海长城道:“在这幢房里的人,都是老朽的心腹,你有什么话,尽管请说。”俞秀凡道:“晚辈想说明一件事,我不是造化城主派来的人。”海长城笑一笑,道:“阁下是……”俞秀凡接道:“我也应该是被害人之一。”海长城呆了一呆,道:“你不是造化城主的贵宾么?”俞秀凡道:“我是被他们诱骗至此的贵宾。”海长城道:“既是被诱骗到此,怎又能被抬举为贵宾身份?”俞秀凡点点头,道:“问得好!”于是简明的把经过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