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惊龙》三四
妙手渔隐微笑答道:“事出非常,自难怪道兄情急,幸得你那一招攻势尚非重手,如果迫我银针失准,那就有点麻烦了。”
一阳子更是尴尬,面带愧色,答不出话。
萧天仪燃着一支蜡烛,两个青衣童子,早已替他打开药箱,妙手渔隐从箱中取出一只玉瓶,把银针放入瓶中浸上药水,然后在烛火上烧了一阵,擦拭去针上黑烟,只见雪白的银针上,隐现出一种铁青颜色。
萧天仪缓缓合上药箱,摇摇头苦笑道:“道兄,恕小弟爱莫能助了。”
几句话直听得一阳子脸色大变,呆了半晌,无限感伤问道:“这么说,萧兄亦是无能为力了?当真这金线蛇毒、遍天下就无人能够解得吗?”
慧真子见师兄一副失魂落魄神情,芳心中大感不忍,淡淡说道:“急什么呢?反正还有十年好活,十年岁月,并不算短。”
萧天仪猛地转过头,两目神光逼视在一阳子脸上、道:“道兄千辛万苦寻来此地,大概认为我萧天仪必能效力,解毒不难,难在灵药得之不易,能解金线蛇毒的药物并非没有,只是──”说至此一顿、满脸犹豫神色,停住了口。
一阳子精神一振,合掌问道:“但请萧兄指出一条明路。其他决不敢再所多求,来日如因此引起风波,昆仑派一身承当。”
萧天仪叹息一声,道:“纵然小弟推腹直告,但事情办起来却不简单,一言失慎,也许会引出一场浩劫惨祸。”
一阳子急道:“这个萧兄尽管放心,昆仑三子还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不管事情牵缠多大,绝不敢连累萧兄。”
妙手渔隐笑道:“连累我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索取灵药时的危险。我如不说,道兄必误会我萧天仪势利小人,贪生怕祸,不懂武林道义,但说出来势必引起一场纷争。”
一阳子道:“灵药济世,旨在活人,我们以礼晋见,只求少许,难道还会引起纷争不成?”
妙手渔隐仰脸一叹道:“道兄执意要问,小弟只得奉告了。陇、青交界处祁连山中,有一座终年冰雪封锁的奇峰,称为耸云岩。岩上有一座古 , 名大觉寺。寺中生一株天地间绝无仅有的奇物,在药书上称为雪参果,十年开花一次,百年参果成形,每次得参果三颗,令师妹骨髓中浸入蛇毒,大概只有此物救得。不过大觉寺中僧侣,一个个都怀有绝技,而且招数自成一家,和一般武学大不相同,小弟昔年采集药物,误入耸云岩,故此得知──”话到这儿,倏然住口,脸上微露惊怖神情,沉吟一阵又道:“大觉寺僧侣闭关自守,和天下武林同道不相往来,雪参果又是天地间奇物仙品,决不肯轻易送人,道兄如拜山求药,势必引起一场风波。”
一阳子回头望了师妹一眼,笑道:“承蒙指示,贫道已感戴莫铭,不便再扰清修、我等就此告别。”说完话霍然离坐。合掌一礼,萧天仪抱拳笑道:“茅庐已备薄酒,小饮三杯再走如何?”
一阳子笑道:“不敢再多叨扰,异日后会有期。”
萧天仪也不强留、送几人出了水道石门,遣舟相送,萧雪君轻对父亲道:“爹,女儿和红姐姐代你老人家送客一程,好吗?”
妙手渔隐白了女儿一眼,却是不好阻拦。绿凤凰一拉李瑶红跃上杨梦寰等乘坐快艇,一阳子正要拦谢,萧雪君却不住以目示意,玄都观主一时间不解二女心意,只好任由二女登舟。
快艇疾发,不大工夫,已行驰数里,萧雪君站在船头,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耸立翠岛,满脸黯然神色,叹道:“红姐姐,我不敢再回去了!”
李瑶红道:“都是我害了你,姐姐惭愧极啦。”
萧雪君回过头凄然一笑,道:“父亲自隐居翠石坞后,除了李伯伯和你之外,就没有外人到过。”
杨梦寰站在一旁听得更是难过,不觉接道:“萧姑娘为我们受委屈,令人感愧无地自容。待我禀明师父,再送姑娘回去,恳求令尊免于责罚,萧老前辈一言九鼎,只要他当面答应,当不致再责罚姑娘了。”
萧雪君摇摇头道:“我父亲自归隐翠石坞后,不知为什么,性格大变,整日里埋头静室,五年来就没有离开过翠石坞一步,对我也不似过去一般爱护了,李伯父是他最知己的朋友,但他对于伯父也不似过去那样亲热,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只是猜测不透。”说完话,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李瑶红拉着她一只手,道:“义父几年来的神情,确实和过去判若两人,我心里早就有怀疑。咱们一块去见我爹爹,也许他有办法找出原因?”
萧雪君淡淡一笑道:“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果我现在回去,爹决不会放过我。”
李瑶红回头看了梦寰一眼,扁扁嘴道:“都是为你,害得雪妹妹有家难归。”
梦寰一时间无言可对。叹息一声,垂下了头。
朱白衣突然一转脸:两道冷电般的眼神,逼在李瑶红脸上,接道:“根本就不能怪他,相反的你们应当感谢他才对!”
李瑶红茫然问道:“怎么?”
朱白衣嘴角向下撇,白中透红的脸上,突然罩上一团肃穆煞气,傲然答道:“萧天仪隐居翠石坞,根本就不是想摆脱武林是非恩怨,他不是避仇,就是受人箝制不得不洗手归隐,这中间必定有一个极大隐秘。这隐秘不是他不愿告人,就是他不敢告人。我能对两位说的也就是这些。你们早就该设法去探求原因所在。如今亡羊补牢时尚未晚,不过你们要不是带他去登门求医,料你们还想不到这些,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呢?”
说罢,转脸对梦寰浅浅一笑,肃煞如霜的俊脸上,立时又透化出满面春风。
朱白衣几句话,全船震惊。
一阳子想妙手渔隐萧天仪言词神态,确实有很多可疑之处,他本是武林中一代奇医,侠心仁术,名播江湖,遽然间隐居翠石坞,断绝尘缘,实非寻常,再想他刚才替慧真子银针验毒时,仁慈隐现眉宇,但一提到耸云岩大觉寺立时微露惊怖,似是心有余悸──
一阳子心里在想,萧雪君已款移莲步走近朱白衣,低声说道:“不错,我父亲近年行动的确处处可疑,但我总觉是他老人家性情转变。如今想来,蹊跷颇多,中间必另有曲折隐情。”
朱白衣看她深情款款借机攀谈,不觉莞尔一笑,缓缓转过身子。这就使萧姑娘无法下台,呆了一呆,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红晕。
杨梦寰看场面闹得十分尴尬,赶紧忙着打圆场,走上一步笑道:“失礼得很,我倒忘了替几位引见引见了。”说罢,介绍朱白衣和李瑶红、萧雪君认识。
回头看霞琳白衣飘飘,站在身后,又笑对李瑶红道:“李姑娘久想和我师妹认识,此刻你们好好谈吧!”
霞琳面带微笑,走近李瑶红道:“寰哥哥说,那晚上姐姐救了我们,我心里就一直在感激着姐姐。”
李瑶红听得一怔,握着霞琳一只手,热泪盈眶,低声说道:“妹妹,我──”
霞琳蹙着柳眉,右手缓举,用衣袖擦去李瑶红眼泪,满脸感伤接道:“姊姊心里难过吗?唉,我心里难过了也是要流泪的。”说罢,两颗泪珠儿已顺着眼角流下,娇躯慢慢偎入李瑶红的怀中。
无影女悚然一惊,心中骤涌起万千感慨。暗想,这样纯洁善良的人,我怎能和她夺爱?不自主一收右臂,抱紧霞琳,泪眼斜睇梦寰,满脸缠绵悱恻神情。杨梦寰心头一震,转脸他顾,但见朱白衣双目圆睁,盯在李瑶红和霞琳身上。眉目间竟也是幽怨重重,忽然眼神转到梦寰脸上,微微一叹,又转过头向别处望去了。
几个人情形大都落入一阳子眼中,目前除了对朱白衣还有些莫测高深之外,存在他心中的几点疑窦,此刻完全了然。偷眼向师妹看去,正巧慧真子也转脸看他,四目接触,慧真子低声说道:“你既把琳儿荐入了我的门下,我决不许她和师父一样,吃了一辈子苦,你得好好的照顾她。”弦外之音,无疑替霞琳撑腰作主。
一阳子道:“你放心吧!寰儿不是负心忘情的人。这孩子人虽聪明机智,但心地却很忠厚,担得起,放得下,我的话他决不会不听。”
快艇在湖面裂波飞驰,船上人却都满怀心事,几颗儿女心千缕痴情丝,交织成一片复杂的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