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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飚》二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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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地,她心头热血一冲,一股求生的意志,一种报仇的决心,激发了她全身潜在的功力,但见她双足猛顿,快逾奔雷激电,就在那两扇石门闭而未闭,其间宽不逾尺之际,窜入室内,只听轰隆一声,一块巨石霍地由石室顶上垂落下来,将那两扇石门全然遮断。

  谷寒香,虽然正邪两派的人,都将她目为亡命之徒,对她忌惮有加,然而,面临如此的绝境,生死难料,吉凶难卜,任她肝胆似铁,亦不禁芳心惴惴,怔忡不安。

  良久之后,她才惊魂略定,记起这已被封死的石室之内,尚有一人在内,转而一望,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那中年文士,盘腿坐在一个大块墨玉雕成的蒲团之上,不知何时,业已连人带座,退后了两三丈远,移到了石室中央,这时双目大张,两道湛湛神光,正自微带笑意地笼罩在谷寒香的身上。

  谷寒香浑身上下,冷汗如雨,忽然之间,又觉出自己窜入洞口之际,一身衣衫已被乱石刮得凌乱不堪,衣不蔽体,加上满身尘土,狼狈之状,不堪入目。

  忽见那中年文士口齿启动,缓缓说道:“老夫行年一百六十余岁,你不必羞窘,须知在老夫眼中,你不过是个初生的婴儿罢了。”

  谷寒香虽然羞窘得无地自容,玉面之上,却苍白得毫无血色,她双手抱在胸前,愕然半晌,始才嗫嚅说道:“你老人家可是──”

  那中年文士见她讷讷不能成语,不觉微微一笑,道:“世人都称老夫作三妙书生,你也唤老夫作三妙书生便了。”

  谷寒香惊诧欲绝,道:“三妙──你老人家不是业已──”

  那中年文士想说什么,蔼然一笑,道:“你可是奇怪,老夫何以未死?”他凝目望着谷寒香的面庞,接道:“其实老夫业已死了。”

  谷寒香听得怦然心动,暗道:“他明明未死,怎么说是死了?但他说得那般自然,却又令人毫无置疑的余地。”

  一时间,她也无法分辨出眼前这位盖世奇人语中的含意,但见他双目一阖,低声长叹一声,住口不语。

  谷寒香心中,本有甚多疑问,但见这自称三妙书生的中年文士闭目不语,彷佛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也就不敢开口动问,再者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寂然良久,谷寒香突然心头一动,暗道:“瞧这人的形貌衣着,正是洞口那画像上的模样,虽然语音神情不似年过百岁之人,怎见得就不是因为内功通神所致──”

  她思忖未了,倏地不顾一切地扑身向前,跪仆在那中年文士脚前,哀哀痛哭起来。

  那中年文士慢慢张开眼来,道:“你哭什么?瞧你眼中的神色,似对老夫尚有所疑。”

  谷寒香玉面微仰,哭声道:“你老人家是三妙──三妙祖师的传人吗?”

  那中年文士哑然失笑,道:“老夫若有传人,早已解脱这具皮囊了。”他语音微顿,问道:“你跪在老夫面前则甚,莫非担心陷身这山腹之内,从此与世隔绝了?”

  谷寒香记起那“三妙遗言”之上,所称“门祚中缺,传人不继,仁心仁术暨绝世神功,待诸有缘──”等语,不由自主地猛一摇头,昂然说道:“弟子历尽艰险,为的是探求绝艺,尚祈老人家慈悲──”

  那中年文士淡然一笑,插口道:“绝艺倒有,不过老夫非僧非道,不以慈悲为本,不讲因果报应。”

  谷寒香哀哀说道:“老人家济世活人,胜似万家生佛,弟子身世堪怜,千万祈老人家垂鉴。”她声泪俱下,说得凄惨欲绝,任何人听了,都会恻然心动,但那中年文士不过淡淡一笑,说道:“你满身血腥气味,照理来说,老夫是懒得理你的。”他淡淡一笑,接道:“不过你既能到此,总算与老夫有见面之缘,你且将身世来历,详细地说与老夫得知,老夫酌情处置,决不亏待于你。”

  谷寒香举起衣袖,揩拭脸上的泪痕,道:“弟子据实禀告。”

  那中年文士眉头微翘,道:“我看你是个狡黠成性的人,你自圆其说就好,不必要据实相告。”

  谷寒香闻言一怔,凝思半晌,突然伏地恸哭,道:“老人家对弟子有了先入之见,弟子就说真话,老人家也是不会相信的了。”

  她越哭越是哀楚,双肩抽动,涕泪滂沱,看来完全是个初解人事的少女,哪里还似叱咤风云,江湖上闻名丧胆的谷寒香。

  倏地,密室靠外的石壁之上,传来一阵隐约的声音,这声音似有似无,宛如人在水底所感受的一样,那声音余波荡漾,犹未竭止,跟着又是一音传来。

  中年文士眉头又是一翘,道:“这掌力颇为雄浑,发掌之人,与你是敌是友?”

  谷寒香仰面听了片刻,摇头道:“弟子分辨不出发掌之人是谁,想来是个叫酆秋的黑道巨恶,或是一个叫作庞士冲的关外人物。”

  那中年文士沉思少顷,道:“老夫想不起这两人,不过刚刚那两声响音,乃是佛门大力金钢掌所击起。”

  谷寒香未曾料到到天明大师也会赶到此处,想了一想,道:“或许是少林派下,一个法号天觉的和尚了──”

  那中年文士含笑道:“老夫已有数十年未在世上走动,对于武林人物,已经陌生得很了。”

  他那冲淡的神色之间,倏地泛现出一缕吝悯之情,接道:“你虽仇海沉沦,灵智隐晦,但念你年事尚轻,老夫破例矜恤,你先将往事述说一二,但有值得恕宥之处,老夫必然成全于你。”

  谷寒香早已被这洞中的布置,和那三妙书生的盛名,以及眼前这人清奇恬淡的气质所慑,闻言之下,不禁大喜过望,膝行数步仰起玉靥,将自己与胡柏龄结缡之后的经历,半点不漏的陈述出来。

  她泪随声下,往事不堪回首,不知讲了多久,最后仆伏在地,重又痛哭起来,那中年文士则瞑目端坐,面色肃穆,彷佛老僧入定一般。

  正当她杜鹃泣血,子归夜啼,泪尽而继之以血的时候,那石壁之上,重又响起了回荡之音,一声接着一声,声声不断,石壁传音,好似远山之外,随风飘来的暮鼓晨钟,声音虽然隐约,却是叩人心扉,发人深省。

  那中年文士倏地双目一张,眉头微翘,道:“这是斧钺伐石之声,想来只有那个被你夺了神志的酆秋,才会做出这等傻事。”

  谷寒香俯首无语,显然,此时此地,她对自己过往的那种霹雳手段,也开始感到惶恐了。

  那中年文士突然将手一伸,轻抚她的头顶,道:“左面壁上有一座小门,里面有饮食之物,你小憩片刻,我就开始传你的功夫。”

  谷寒香惊喜不胜,美目大睁,欢声道:“多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