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不在皇上身边伺候,怎么到本宫的凤藻宫来了?”
“咱家来替皇上传王爷往御书房走一趟。”万福安低垂着眼睛,看不出他的表情如何。
皇后默默与李衡对视一眼,彼此间都似乎有话要说。
只听李衡试探万福安道:“不知父皇传召,所谓何事?”
“哎呦,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老奴只不过是个跑腿的,传话的。”
听他这带笑的敷衍,李衡已经心中有数了。
万福安估计是早就知道了,只是这个原因不好说,所以他才用这样的话来敷衍自己。而就他这段时间讨好自己的情况来看,这次三缄其口,肯定是知道这个消息对他不利。
没人会去追随失势失宠的皇子……
刘皇后起身走至李衡面前,戴着精致护甲的手指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本宫也许久未曾见到陛下了,公公前头领路,咱们一起过去吧。”
“娘娘不要为难奴才,陛下才说了不劳娘娘尊驾,还说,就算娘娘去了,也是是要逐回来的。”
刘皇后柳眉一竖,已然有些怒气横生:“皇上真这么说的?”
“真,真这么说的……”万福安却不敢看她。
只听李衡道:“母后且放宽心,儿臣去去就回。”
“嗯,也好,你也放心,凡事有母后呢。”
“是。”
这边万福安带着李衡径自往东宫去了,另外有人往宫外传话,召集群臣前往御书房。
明晰帝在李衡来了之后仍然在看奏折,也未曾让他行礼就冷声说道:“坐吧。”
捉摸不透这位一国之君在想些什么,李衡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表情,自己率先开口道:“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谓何事?”
“你觉得呢?”一国之君模棱两可的口吻让他一时间拿捏不定。
“还请父皇明示。”
“刑部说,太子的案子有着落了,让你过来听听。”
李衡听闻此话不仅没有松下一口气来,反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昨晚刺杀失手开始,他就有了这种感觉。
不消多时,六部尚书,大理寺卿,连带百官之首刘升也都一一来了。正主儿没到,一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御书房里头,看那位一国之君批阅奏折。
明晰帝时不时的拿起一份折子咨询几位爱卿的意见,也多是刘升给出自己的见解,当着这位相爷的面,谁也不敢多说其他。
等到快晌午的功夫,朱晚照才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这么多时日,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只见他一袭囚服在身,却也干净体面。知道这是朱晚照刻意为之,却也无从挑剔,人家囚服也穿了,罪也受了,只不过干净了些而已。
除了李彻之外,当初一起锒铛入狱的几位官员,连带沈家小公子沈文华也都被提了上来。
太子的精气神还不错,只是身上多有伤痕,也不知是当初在天牢受的,还是在刑部受的。
相对于太子,沈家小公子和几位大人则面色颓败,身段萎靡,好似受过莫大的折磨一般,整个人都不似人样,却在身上看不出一点受伤的迹象,只会给人一种心理不够强大而被精神打压的结果。
李彻身为储君,如今来到御书房,却仍然能够不吭不卑的跪下行礼,不得不说,光是这份气势也让人肃然起敬。几位官员不免开始怀疑,这还是当初那个吊儿郎当目无法纪的太子殿下吗?
“微臣朱晚照奉陛下之命,将人都带来了。”
李衡眉眼微眯,在所到众人中间扫视了一圈。
除了这些获罪之人,还有一位老翁,那老者胡子花白,提着一只蒙着块黑布的鸟笼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起来。”明晰帝说完,朱晚照就站了起来。
他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太子的狼狈也不难看出,瘦是瘦了,但似乎比以前更锋利了,而他这把锋利的宝剑被那件囚服敛去了光华。
虽然心中不喜,不过仍然说道:“太子尚未定罪,仍然是我大宸储副,赐座。”
万福安连忙亲自抱了张椅子过去,扶太子在椅子上坐下。
对于明晰帝的态度,李衡心里又不觉咯噔一下。
“陛下,这位老者就是微臣先前和您说过的……”朱晚照故意留了一句话,用‘你懂的’眼神和明晰帝对视。
“草民江生,参见吾皇万岁。”那位老者拎着鸟笼再次匍匐。
按理说寻常百姓见到一国之君就算不至于失态惊驾,也绝对做不到这样的从容不迫,行礼跪拜,都是恰到好处,全然没有被上位者的气势要震慑。
暗自在心中都对这位老者有了几分赞赏,若非真的阅人无数才纵半生也不会有这么魄力。
“赐座。”对这种人,他还是非常尊敬的。
老者拎着鸟笼子坐下,一旁刘升笑着打趣道:“江先生好魄力……圣驾之前还能这般从容,老夫敬佩。”
江生连忙拱手道:“老哥见笑了,作为一个半截身子都埋黄土之人,不过是看惯生死罢了。”
“生死?”刘升道:“老先生知道自己这次来事关生死大事?”
“呵呵,老哥位极人臣,想必比老夫更心知肚明。”
刘升笑了笑,他那张老脸好似一朵菊花,又将低沉的目光转向一旁那人提着的鸟笼子上:“面圣还要带着鸟?”
“相爷,是下官让他带来的,这鸟也很关键。”
刘升便不说话了,其实他这问了一出是替那一国之君问的,真正好奇这些答案的哪是他啊。
“朱大人,人都齐了,你也甭卖关子了,说吧,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户部尚书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朱晚照朝那一国之君拱手说道:“微臣此番,是给太子殿下洗脱罪名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连带李衡都眯紧了眼睛。
他不相信,自己做的滴水不漏怎么会让朱晚照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呢……
正兀自疑惑的时候,朱晚照又对大理寺卿周文胜说道:“周大人,当初收放在大理寺的那些文书可还在?”
“在。”周文胜连忙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匣子:“这就是本案的关键,都在这了。”
里头摆放的正是让太子获罪的‘证据’——私通沈苍勤和沈文华的书信,信中不仅写明自己的计划,还让沈家从中辅助。
一条条的,滴水不漏,准确无误,连带朝廷军饷如何使用都写的一清二楚。
朱晚照将那些信件拿了出来,因为被太多人翻看过,信上都起了毛边,字迹也开始变的有些模糊没有以前清楚了。
“说起来,这些东西江先生是第一次见到吗?”朱晚照问那位老者。
然而他还不曾回话就听周文胜抢先答道:“这是自然,这些证物都收在大理寺中,任何人不得私自挟带出去,也不得随意传阅!朱大人这么说,是要说我大理寺玩忽职守?”
“周大人,你着什么急嘛,我不过就是想证明一下,江先生以前没看过,既然他不应该看到过,那下官就要请问江先生能否知晓这信中内容?”
“既然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知晓?”连带刘升都不看好他的做派了。
没想到那位老翁却突然说道:“大人起个开头,老夫虽然年事已高,但也不曾糊涂。”
“好!”
朱晚照随意拆开一封信,念了开口的一句话,那老者稍作思量竟然不紧不慢的将后面的话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一边当着众人的面朗朗诵读,一边去看那一国之君的脸色。
李衡心里咯噔一下,他料想的果然没错,朱晚照招来的还不仅仅只是一个老头,这老头好像能耐挺大。
背完了一封信,李彻率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信若是我写的,还真是死不足惜……”
一国之君脸色难看,冲朱晚照伸手,万福安赶紧接了信递交给他,后者越看,脸色越难看。
李衡干咳一声道:“朱大人到底想说什么?还卖什么关子呢?”
只听朱晚照又道:“实不相瞒,这几封信,笔迹都出自不同人手,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江先生代笔,所以他才会将信中内容知道的一清二楚。”
大理寺卿周文胜大惊:“朱大人啊,你可别信口雌黄,见过这些信的人不在少数,就是朱大人也见过,若是有人将信中内容告知旁人,再被他一字不落的背出来,也不稀奇啊。”
然而朱晚照却道:“我就知道周大人会有此一问,万公公,可否备上笔墨?”
万福安在得到明晰帝的首肯之后赶紧让人抬了桌案笔墨纸砚来,朱晚照道:“请吧,江先生。”
江生放下一直提在手上的鸟笼子走至桌案之前问朱晚照道:“写什么?”
“就写,这一封。”言罢又念出来一封信,却是沈苍勤写给太子,以示万事俱备,让太子想办法助自己的孙子离开京城的信。“还用当日的笔迹?”
“正是。”
“好。”
江生饱蘸浓墨,身形遒劲,一挥而就,不一会的功夫就在纸上,将整封信原封不动的写完,朱晚照再拿着新旧两封信一起交给万福安,让他呈到圣上跟前。
看着这两封信,明晰帝的脸色明显大变。
底下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他又示意万福安将信拿下去给在座的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