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瑶想起冬日的夜里,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们才舍得放一两个炮仗的山寨,虽然简陋寒冷,但也胜过这里所有人的貌合神离。
她骤然一转头,便与刘玉环四目相对,再往前看去,只见刘夫人也正微笑看向自己,忽然有种自己仍然身处山寨的感觉,纵然百千变化,也难敌真心待自己好的人,一个善意的眼神。
宫人陆续将各种口味的月饼呈了上来,中秋夜宴才算是进入了高潮,举杯邀明月,共度良宵节。
不知道太子此时是否看到了这么美的月,这么美的焰火,不知他是否也吃到了这么好吃的月饼?
刘玉瑶这么想着的时候,忍不住的歪头笑了起来。
虽说是千里明月,婵娟与共,此时烟花正炽,恰巧挡住了太子赏月的目光。
明晰帝连日来缠绵病榻,今日也是难得的来了兴致,带着文武百官走出室内,漫步于乾清殿前,看罢明月赏烟花,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今年的焰火却是独树一帜,”明晰帝身着明黄的龙袍,负手而立道:“内务府玩出了新花样,该赏。”
一旁的万福安连声应了下来,笑眯眯的答道:“也不枉他们为了讨圣上欢心,特别往两广去了一趟,请了那边的焰火师父,陛下喜欢便好。”
明晰帝又点了点头,转而问太子道:“今日良宵,朕也觉得惬意,你们年轻人便不要侍奉在侧,随意赏月赋诗,玩耍去吧。”
七皇子李律听了忍不住跃跃欲试,跟在这些人的身旁,他早就觉得有些焦躁,只盼着太子哥哥赶紧答应才是。
“父皇既然有此雅兴,那儿臣也不便推辞,恰好去寻了四弟一起说话!”
皇帝听闻点头笑道:“去吧,虽有明月当空,但也要当心脚下,让底下人伺候的周全些。”
太子一瞬间觉得眸光有些湿润,今日这位老者恍如和自己平时所见的有些不一样了,他一言一行都好似自己曾经所向往的那样,平常百姓之家,父母儿女,一片其乐融融。
太子既已动身,其余皇子也赶紧跟上,在圣驾面前有所拘谨,这一离开,脚步却都是欢快的。
“三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彻回头看去,却是自己那最小的弟弟,李征,只见他也就约莫六七岁的年纪,肖似他的母亲景贵人,明眸圆圆养着黑水银一样的一对眼珠子,让人见了不觉有些灵动可爱。
李彻尚未走下台阶,身后还站着当今帝王与那文武百官,便屈膝蹲了下去,将面前稚子抱在怀中。
恰是一场焰火飞升当空,嘭的一声炸了开来,五彩斑斓,照亮了一张片天际。
太子李彻身形挺拔,着了那锦绣白衣绣着金线银边,抱着自己的弟弟站在阶下,脸上露出几分宠溺的笑来。
看的众人不禁一呆,纷纷觉得这孩子就好似太子的儿子一般,多么和谐的一番画面。
就连明晰帝的脸色也不禁一沉,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二人。
焰火砰砰砰的响个不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李律也上前逗趣,却见李彻又将那孩子放了下来。
李征个头小小,甩着小胳膊小腿重新跑到了明晰帝的跟前,双手作揖,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位帝王。
明晰帝眉间不觉一紧,蹙眉看向这个儿子道:“怎么?”
小孩子不自觉的也是一怵,身子往后一缩,继而小心说道:“三哥哥让我来向父皇恭贺中秋,顺便告退。”
那位帝王的眉宇间这才稍微松快了一点:“你倒是挺他的话。”
“唔……”小孩子又小声说道:“三哥哥是这么说的……”
“他还说了什么?”
“还说……三哥哥还说,让我不必害怕父皇,父皇宝相庄严本是慈父,多和父皇亲近亲近就不怕了……”
明晰帝微微抬头看向那等在阶下的几位皇子,只见李律正勾肩搭背的和太子显得极为亲近,他也就纳闷了,为何自己独独喜欢的两个儿子就这么被他李彻收入麾下了?
“你去吧,跟你的哥哥们玩去吧。”
李征听闻,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刚要离开,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身对那帝王拜见说道:“儿臣告退,恭祝父皇中秋鼎盛,福泽万年。”
“你哥哥骗你呢,没人能福泽万年的。”明晰帝说完又冲他挥挥手,转而带着文武百官回乾清殿去继续宴饮了。
看皇帝离开,李征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又跑了下去,冲到李彻的跟前,冲着他高兴叫了一句三哥哥。
这脆生生的一叫,让其他皇子也都不禁向他看了过去。
“小九儿就和太子殿下亲近!好像除了太子殿下,咱们便都不是他哥哥一样!”六皇子打趣,哈哈笑拉起来。
“不和我亲近?”七皇子说着便又上前去拧他的鼻头,这最小的皇子哈哈笑着躲避,两人追逐着跑远。
“七弟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孩子一样。”一旁李衡说着也负手一笑。
李彻闲闲的扫了李衡一眼道:“洛清王爷不记得了?七弟小时候也是和九弟一模一样的,也是那么的喜欢粘着我不是?”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恐怕就要忍不住腹诽太子在故意炫耀了,但听在众皇子耳中却觉得李彻说了句大实话,哈哈笑着附和。
这边李衡便不再说话了,他长身而立那月色之下,整个人透露着温润的谦和,宛如那月中仙子一般。
一群人说说笑笑,有内监开路,说是往禁宫戍卫营找四皇子去,小九儿又扑腾着跑回来,抱住太子的腿,非要让他抱抱自己。
太子无法,只得张开臂膀将他重新抱入怀中,摸着他的鼻梁询问他道:“父皇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小九儿歪头一向,属于孩子的声音又脆生生说道:“父皇说哥哥骗人,没人能福泽万年!”
李彻一怔,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本太子这马屁倒是拍错了地方。”
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他浑然无畏,倒是让旁人胆战心惊。
李律也附和笑道:“想必父皇成日里听这些万岁的话都烦腻了!下次去见他还得换个新词才行!”
“有什么新词好换的?七弟你倒是给我们指点指点?”
没等李律开口,就又听李衡低声呵斥道:“不得无礼,七弟这般目无忠孝,像什么样子?”
这句话倒是也在指桑骂槐了,想他李律是与他同胞兄弟,被呵斥两句也没什么,但偏偏太子话音刚落,间接连太子也腹诽上了。
好在李彻一心在逗弄小九儿,冷哼一声,不作他说。
李律摸摸鼻头,忽然咦了一声,众人回头看去,问他为何一惊一乍的。
但听李律说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呢?”
“什么姑娘?莫不是那脸上带着面纱的丫鬟?”李彻回头打趣道:“果然是要紧的人,还姑娘姑娘的叫。”
“哈哈哈!这是要喝喜酒了吗?喝七哥的喜酒!”八皇子也大笑出声。
李律没好气的冲他撅嘴说道:“哪来的喜酒,哥哥我可是要跟四哥去沙场杀敌的人,大男儿先立业再成家!”
“歪理!一肚子歪理!”六皇子却是被逗的乐不可支:“人人都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到你这里成了立业成家了!”
“对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你这里却倒过来了。”李衡对着这个弟弟也是连连摇头。
李律急的跺脚道:“不说这么多了,方才你们见着那姑娘没?”
“没见着,许是留在乾清殿伺候没出来吧?”
又去问一起出来的太监们,他们也是齐齐摇头,说是出来之后就没见到那姑娘了。
“难道是迷路了不成?”李律回头看去,他们已经出了乾清殿的殿前广场,放目远眺,一片青石白砖地,两边红墙高瓦,甬道森长。
近处尚能看到风灯高悬,照亮了这一条长路,远处却是再也看不见其他了。
“春生!春生!”他忽的拔高声音叫了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许是留在乾清殿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禁宫之中你扯着脖子喊有什么用?”李衡出口责备着这个弟弟。
李律心中不免焦灼,若是旁人留在乾清殿他倒不会在意,一会出宫的时候叫出来就是了,偏偏是春生留在那里头,以她一张和太子妃长的一模一样的脸来看,若是面纱落下了,还不知要起什么风波。
“不行!我得去找找!”他有些担心的想倒回去,却被太子一把拽住了衣袖:“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人?小安子,你去寻了来,寻到了本太子一定要将她的面纱摘下来瞧瞧!”
“是!”小安子应声就要走。
这边李律睁大眼睛赶紧扯着小安子,嘿嘿一笑,又露出无赖纨绔的模样:“不找了不找了!不就一个丫鬟吗!少顷要出宫的时候再去叫她吧,我就是担心她从未陪王伴驾,在父皇跟前出了纰漏!”
“这你放心,父皇驾前的人哪个也不会许她一个外人插手的,她最多是站在墙脚里一动不动的等你回来。”
李彻说着又抱着小九儿往前走去:“走吧,别再咱们去了,四弟他们连月饼都吃完了。”
“走走走。”众人这又勾肩搭背热热闹闹的去找四皇子了。
李律仍然心有余悸,不过想到春生平日和自己相处,万事处理的滴水不漏,应该也不至于犯这么大的错误,也用不了两个时辰自己就回来了,索性就放下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