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侠隐》四四
这时牦象的腰腹已被大蟒束小得约有一半,猛见牦象身子不住地颤动,前半截身躯自项以下忽然往粗处膨胀,倏地一声大吼过处,身子往起一立,腰腹等处又渐渐粗将开来。牦象中间两条腿离后腿最近,身躯前半截高粗后半截低细,被它用力一震,身上被大蟒束成的七八道彩圈立刻往后滑溜下来。那蟒本已吃不住这般大劲,溜到中间被两条中腿隔住,还待再往上柬去时,被牦象屁股后面一根三丈来长、木桶般粗细的长尾疾如电闪朝背上反打上来,叭的一声山响过处,蟒身早着了好几处。
那蟒一护痛,滋滋一声怪叫,顾不得再缠束仇敌,不等牦象长尾第二次打到,像旋风一般一绕一转之间,自行解缠,横着蟒身平蹿出去有二三十丈远,落在地上又盘成了一大团,和先前一样将头昂起。看着前面牦象,好似也累乏了力,并不追赶过去,只将身稍往侧转了转,与大蟒正面相对,重又蹲伏下来,口中喘息,在日光下好似开了锅的水一般直冒白烟。
待了不到半盏茶时,那蟒二次又蹿起身来,仍是如法炮制。牦象依旧用下颚贴紧颈腹间要害,将身颤抖,结果仍和将才一样,那蟒着了一尾鞭逃走。似这样斗到第三次,余独暗想这两种东西都是力大性长,我等到何时才能除它?何不趁它两方都不能动转之间,偷偷下去伏在暗处,给它来一冷箭,相机行事、想到这里,悄悄绕到牦象身后,寻着一条路径,纵身下去,鹭伏鹤行,绕向牦象前面,藏在一块山石后面。往前一看,因为牦象的头低下去朝着腹部,看不见什么形象,只见那条大蟒身子束着牦象,将头伸下在牦象腹颈之间,不住摆动,口中红信乱吐,不时喷出五色烟雾。
余独知道这蟒一定其毒无比,如果牦象先死,除它比牦象还难,自己业已心急冒险跑了下来,除了与这毒蟒怪兽拼个死活,决无反顾之理!想到这里雄心陡起,把心一横,整了整身带的兵刃暗器,依旧俯身前行。快离牦象身前还有不到两丈地面,已觉腥味扑鼻,往前一看,那蟒的头已停止摆动,睁着两只闪电大眼注视着前面,口中不住喷那五色烟雾。那牦象想是禁受不住大蟒口中的毒气,大头也不住地乱扭,只不肯将下颚离开那要害所在。大蟒也想是知道仇敌受创,毒雾越喷越急,牦象身上皮鳞颤抖得也越发厉害起来。
余独猛的想起,若不趁此时下手,再有一会,大蟒便被牦象用力震散开去,无论遇到哪一方都没了命,不敢怠慢,端起手中弩箭,先觑准大蟒两眼,用联珠手法射将过去。才一出手,便听大蟒滋滋一声惨叫,接着便见牦象猛的将头一扬,一匹彩练在日光下往空甩起。余独唤声“不好”,连忙横着一跺脚,“燕子三抄水”,接连三五纵,跳出去有二十几丈远近,回头一看,不由又惊又喜。原来余独两箭正中蟒眼。那蟒在牦象腹下早已看见余独走来,想是欺他生得渺小,又一心对付大敌,没把余独放在心上,及至被余独用弩箭射瞎了双目,急怒攻心,将身解散,从牦象腹下照准余独站的方向蹿来,满想一口将仇人吞入腹内,却忘了大敌当前。
那牦象被蟒一缠,因为要护着致命所在,将下颚去贴住,总想等蟒头伸过来,还可趁便去咬。那蟒也颇乖觉,只在它大嘴前面盘旋,想伺便咬它要害,竟不上钩。最后这一次,又拼命将毒气从口内喷出,想等牦象禁受不住把头一扬,便可上前去咬。牦象正恨大蟒,欲得而甘心,忽见它要从嘴底下穿过,就口之食,岂肯放过、就势张开小桥一般的大长嘴,迎个正着,大蟒二下用的力猛,将身窜入牦象口中有大半截。牦象原想一口将它咬死,慢慢受用,不曾想到它先是非常吝啬,空教自己馋涎欲滴,这会又忽然慷慨,整个奉敬起来,未免觉得承当不起。那蟒周身逆鳞,又是负痛钻进口去,见物便咬住不放,害得牦象吐又吐不出,咬又咬不断,急得乱迸乱跑,口中带着十余丈长的半截蟒身朝天飞舞。
余独见已得手,忙朝上面发令,叫九熊。十熊兄弟快快打起锣锅来。他这一声喊不打紧,惊动牦象,便朝他直冲过来。这东西从头到尾长有二十来丈,头到脚,前面高有三四丈,后面也高有一二丈,余独适才站在它的前面,还齐不到它的腿径,慢说是和它对敌,就被它脚踹尾打一下,也要变成肉泥。幸它身子蠢重长大,奔跑不十分快,又加口中带着半截蟒身碍事,等到近前,余独已早横着纵开。牦象扑撞了个空,肚内肠肝被蟒咬住,疼得它怪吼冲天,越发愤怒异常,顾不得再追余独,用那大嘴钢牙使劲去咬,想将蟒身咬断,偏那大蟒也是皮鳞坚厚,只急得牦象在场中乱踏乱转,地上沙石飞扬,尘雾四起。
余独一手持剑一手持弩,急切间不得近前,只围住牦象身前身后跳纵,等候机会到来纵人牦象腹下,朝那致命之处下手。那牦象衔着半截蟒身跳转了一阵,忽然克滋一声,立刻便有几股血水像涌泉一般从口中四外喷出。那大蟒的肉骨虽然被它咬断,无奈皮鳞坚韧,依旧连着,蟒性虽长,一则误窜入牦象腹内,其热难耐,余独的弩箭用毒药制过的,射中的地方又是蟒的两只眼睛,不多一会毒性发作,又被牦象口中钢牙拼命一咬,两下夹攻,当时便死在牦象腹内。牦象觉着蟒皮还在口内连着,索性蹲下身于,将长嘴用力合拢,使劲去锉嚼。余独先就地下拾了两块石头朝它打去,石头打在牦象身上,弹蹦起好几丈远近,通没着个理会。
余独知它一心注意去咬掉那半截蟒身,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渐渐走近它面前两三丈远,朝它颈腹间那块白色的致命所在一看,果然从颈项下起有一条白线,颈腹交界处白得更宽,圆圆的有尺许周围。适才牦象和蟒斗时,曾见它用下颚紧贴不放,估量牦象周身厚皮密蟒,刀枪不入,那块白的必是它致命所在,偏那口中挂着的半截蟒身,无形中做了它的挡箭牌,不能从正面用弩箭去射。崖上的山民早就心慌,又加见牦象把那么粗长的大蟒都吞吃下去,越发心惊胆战,把铁锅打得疏一阵密一阵的,牦象只死力想锉掉半截蟒身,好似锣锅之声对它通没影响。
余独初下来时,头一次见着这种大得出奇的洪荒怪兽,心中也颇为害怕,及至看牦象吞蟒下腹,只追了自己一次便即停步,行动并不十分迅速,渐渐胆子越来越大,听上面锣锅之声似有若无,满以为并不顶用,也不再催众人加急紧打,竟自绕向侧面,想去射那致命所在。因知牦象身长力猛,嫌箭射远了少了力量,还难准确,一路试探着往前行走,渐行渐近,早忘了处境危险。眼看快离牦象身侧只有不到两丈距离,停了脚步往前一看,牦明黑大圆光的大腿竟和六株大树干一般,并排爬站在当地。从腿缝中望过去,那块白的所在只见得一半,余下都被大腿挡住,同时牦象将口中似连珠断的半截蟒身锉嚼得山响,白沫横飞,腥气扑鼻,长嘴边空涎似细瀑一般流下。
余独知道时机不可错过,那牦象只消把碍口之物咬断,自己便没了性命,不敢怠慢,端着弩弓,比好了准头,手指用力,觑准牦象大腿骨和那半截蟒身相并的缝隙里直朝颈腹间致命所在射去。这枝弩箭端端正正射将出去,牦象丝毫也不曾觉察,以为此箭决不虚发,眼看箭已穿过牦象腿际,转眼就射中那致命所在。就在这疾如闪电的一会儿工夫,偏赶上牦象无意中把头一扬,右腿略起了起,弩箭的后半截被牦象大腿根一碰,失了准,箭头一歪,只在那一块白色的边缘上擦碰了一下便即落地。牦象已自觉察,一偏头颈,看见余独站在旁边,打破锣般一声怪吼,口中仍带着那半截蟒身,扭转身朝余独直冲过来。
余独见第一支弩箭被牦象碰落,射了个空,好不可惜,端起弓弩待将第二支箭比准发出,牦象已然昂头转身冲了过来。余独大吃一惊,连忙将身往旁横纵出去。这次因为两下隔得较近,牦象身子虽然蠢重,身长却有二十来丈,任余独纵得多么快,一回也不过纵三五丈远近,好容易将身纵开,脚还未及停留,牦象将身略一横转便可赶上。余独哪敢怠慢!忙用“燕子三抄水”、“黄鹄摩云”的纵法,接连几纵才出了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