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轮侠影》九
这时大家都在豁拳赌酒,元荪酒量颇好,已和全席豁过,因想都是那张八万的好处,加上刚打完通关,有了两分酒意,心中一高兴,便给刘太太斟满一杯道:“刘太太酒喝得最少,我敬您一杯如何?”
哪知刘太太在牌桌上和元荪有说有笑,入席便自落漠,元荪斟酒,手都没抬,等元荪举杯相让时,才冷冷的说道:“我不会喝,你自请吧。”
元荪觉着颇僵,又瞥见筠清姊妹各睁着一双清如澄波的妙目正在相看微笑,越发不是意思,尚幸刘太太坐在邻近,彼此语声均低,旁的女客正在劝酒争论,言笑方欢,无人理会,方想并无开罪之处,怎么忽然冷淡起来?忽听大何太太道:“你们只管闹酒,少时醉了这牌还打不打?”
刘太太接口道:“主人叫添饭吧,我们又不会喝酒,白坐在这里做什?我跟何二阿姊还要抽烟呢。”
筠清笑道:“今天承德不在家,却无人给你烧烟呢。叫当差给你二位打好烟泡,你自己装吧。还是得请到花园里抽去,我那床上却不破这例哩。”
刘太太笑道:“你少说嘴,早晚终有一天叫你抽上。花园里清静,正好谈天,你那钢丝床抽烟也不舒服。我近来心里烦闷,拿烧烟消遣,也会打泡了,此事不劳费心。我已吃饱,只叫他们添半碗香梗粥来好了。”
小何大大道:“对,我也来碗稀饭好了,都是自家姊妹兄弟,我不客气,吃完要抽烟去了。早点抽完,省得周先生受等。”
刘大大道:“牌还打么?”
小何大太道:“你素来爱打夜牌的,至少十六圈,今天又是大输家,怎不打了?”
说时稀饭已全端上。
众女客本无一个真量,只是年轻爱闹,几个一劝也都停酒吃饭。刘太大一边吃粥,一边答道:“输赢倒没关系,一则今天有点腰痛,二则周先生南京地方很熟,我想托他打听一件事。这大厅上人多太吵,我们算好输账,到花园抽烟谈天多好。”
小何大大道:“我们天天打牌,输赢原不相干,好歹八圈总要碰满的呀。”
刘太太笑道:“你真赌鬼,既是这样,索性把这一圈打完,算好了账再抽去。”
小何大太道:“也好,你不犯瘾么?”
刘太大道:“我们哪有什么烟瘾?连一圈多牌也熬不过更笑话了。”
说罢,大家正都吃完,纷纷离座。元荪对筠清道:“饭后主人无事,筠姊打两副消遣吧。”
筠清笑道:“要打多打,打一圈牌有什意思?”
元荪正往牌桌前走,刘太太已然先到,手拿一支烟卷正点,小何太大和王太太在洗脸擦粉还未过来,只二人相对。刘太太忽用南音低声笑语道:“我弗会吃酒,周先生弗要动气。”
元荪见她说时媚眼斜睨,莹波欲流,嫣然微笑,粉面生春,好似含有无限情致,不禁心神为之一荡,忙也用南音答道:“没有这种道理,刘太太忒客气哉。”
刘太太又笑了笑,情态妩媚已极。元荪猛觉不好,忙把心神一镇,装取香烟,想要走开。刘大太随把手中点燃的一支卷烟一扬,微笑道:“我弗要哉。”
元荪想不接,不好意思,又听身后有脚步声,恐人看见,随手一接,恰又慌了些,把刘太太纤指捏了一下,觉着柔若无骨,又滑又细,心又为之一荡,回顾身后乃是女仆端了茶来,见刘太太正望己笑,拿着烟卷抽了一口,正暗体会美人脂口昏泽。
何、王两牌角也走了过来,重又入座打起。刘太太神情忽改庄重,不怎说笑,打完八圈,王太太算是翻本,小何太太多输了二百元,元荪只倒出三十元,抛去零头,共赢九百四十元。刘太太一家大输,随取皮包数了一叠钞票,放在桌上道:“我输五百三,这里五百五,下余二十元赏当差娘姨好了。”
筠清听说算账,便走了来问道:“三姊照例起码十六圈,今天时候比哪天早,怎不打了?”
刘太太笑道:“今天我有点腰痛,好在是输家,隔日我请客再打吧,你代我们把账算一下。”
元荪道:“打着玩,牌又只打了八圈,改日重打再算不是一样,刘太太何必如此认真?”
筠清笑道:“三弟你不知道,我们虽是要好姊妹,打牌向来认真,这倒不必客气。你赢多少?”
元荪说了数目,筠清把账算过,把余人输的钱也接过来,数了九百四十元与元荪。元荪心想一家一半,正要对半分开,筠清拦道:“我此时没地方放,你先收起,明天再说好了。”
元荪知是托词,笑说:“筠姊前后之言不相符了,亲兄弟,明算账,我如输了还不是要由你付?”
筠清微嗔笑道:“几年不见,你怎学得这等小气?我两人分什彼此,你代我收起不是一样?”
元荪不便再争,只得收了,为表自己不是空枪,又把自己皮包取出装钱,故意现了梢,并赏了下人二十元。何太太道:“我今天输得多冤?”
刘太太笑道:“阿要我赔还把你?铜钱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象你们把钱看得这重。”
小何太太笑道:“你是有钱人,自然不在乎,我们怎能比你,自家有钱,老爷又是财主?不过今天的牌便输再多,也叫人心里高兴罢了。似周先生这种好人,还真头一次见到过。我已留心好半天了。”
这一桌只王太太人较老实,丈夫是个县长,出身小军官,财势都不如人,本是随众趋奉,好为乃夫运务差事,无什输钱,心颇欣幸,接口笑道:“周先生牌品果然真好,明天我请客,能赏脸么?”
何太太刚答:“明后天俱有人定下,且轮不到你呢。”
元荪慌道:“明天我还有事,过几天我借筠姊这里回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