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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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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蔡、杨二人平日虽是强横凶恶,幼年时均参与两次行法大典,又听师长常说本门家法之严,深知厉害,只为上一两辈的长老宗主逐渐死亡隐退,成了惟我独尊之势,以致日益横恶,夜郎自大已惯,认作无人能制。忿恼头上,明明看见众异丐所挟麻袋行辈极高,却误认作是隐迹多年或自北宗一支来的老前辈,又恃有好些有力妖人,并未在意。及至发现法牌以后,才知不特有好几位退隐失踪的前人宗主在内,并连昔年二次开山分创南北两宗的王、叶二祖师也都到场,自然魄悸魂惊,不得不俯伏听命。可是手下这些徒党个个凶狠,平日虽极畏服蔡、杨二人,死活听命,不敢稍强,至于这些位祖师前人行径,多半仅听几句传说,并未目睹,心中本无其人。

  蔡、杨二人虽然急发密令,传知二祖师爷驾到,是本门子孙,俱按等第,肃候台下听命,匆促之间,并未详说厉害。先见台上人势派,未始不心生畏惧,觉出师父况且如此敬畏,何况自己。正在捣鬼,忽见蔡乌龟被人押往公地。蔡、杨二家徒党,平日把乃师尊如天神,又是靠山、衣食父母,已自激怒欲发。再见神乞车卫发威飞下,把杨开泰似鹰拿小鸡一般抓起,掷向地上;王、叶二人口气,好似谁也不能免于刑诛,益发又恨又怕,暗中切齿。跟着又听杨开泰也宣了死刑。内有几个最得蔡、杨二人宠信的死党,见对方看事如见,一面回思以往恶迹,自知不能免死,又想为乃师复仇,不禁把心一横,暗乘车卫目注台上,无人注及下面,互相暗打手势,各取暗器镖弩之类,冷不防飞身上台,意欲拼了性命不要,复仇行刺。

  为首六人一发难,下余这许多亡命之徒,也想反正不免,也各乘机暴噪而起。只言众心如一,人人拼死,无如本领相差太甚,刺客的连珠镖弩还未打中在对头身上,自身还未立稳,对头手略一挥,暗器全部撞回。同时,猛觉一股极强烈的刚劲之气迎面扑来,立即闭过气去。有的还吃倒撞回来的暗器打中,一齐翻身仰跌台下,晕死过去。当前的人又被退回来的暗器打倒了一片。众凶徒见状大震,方自一乱,又吃矮丐手挥处,全吃猛力撞倒。有的并和刺客一样,闭气身死。内中也有几个知道厉害,胆又较小,未敢随众妄动的,却多半无事。对头直似神目如电,一击之下,竟能分别从违,有所取舍。这一来全都大震失魂,扒在地上,谁也不敢妄动了。

  杨开泰本刚退向侧面,待要下去,见此情形,暗中正叫苦不迭。叶神翁却若无其事一般,手朝矮丐一指,说道:“领去。”

  矮丐躬身领命,纵身下台。杨开泰知道事闹越大,再不见机,所受更要酷烈,只得跪退,到了台口翻身下去,先朝矮丐恭恭敬敬叩了几个头起立,手持名单,挨次点名呼唤。矮丐见所唤凶徒,有的忍忿强应,多半躺卧地上做声不得,所穿长衣早脱,明是本行富贵衣、百家袄,俱是极上等的绫罗绸缎,故意剪成各式条片,镶配而成,好些还组成各式花样,有的更连形式都无,衣饰奢华,富贵已极,直无一人像真叫花打扮,神情貌相尤为凶恶狠厉,虽然受伤倒地,十九竖目横眉,多一半是敢怒而不敢言之状。不禁长笑道:“你们自看自身是怎样子?乖乖起来,走吧。”

  只见那矮丐说罢,走近前去,伸手一拉或是用指一点,倒地的十九多是极恶穷凶之徒,起立还待倔强。杨开泰又恐生事,瞪目低声用隐语连声怒喝,才行勉强压止,一面躬身对矮丐,正要话说请行。矮丐连理也未理,径自朝前走去。杨开泰只得令众各将长衣穿着齐整,自己断后,一同往谷外走去。众人见先走的矮丐已先走出,没了踪影,谷口三蒙面人也不知何时离开。见诸、王、叶三人威力法令竟有如此严厉,俱都骇然,连先前心存别念的几个也都慑服,不敢妄动。花家一于佃工下人,只在村中居住的,尽是昔年徒党,知道利害轻重,休说张狂呼噪,竟无一人敢于逃走,均在原处静立观望。杨开泰领了手下凶徒一走,台上下复归静寂。剩下还有好些蔡党也全被镇住。中有十几个附和行刺暴动因而受伤的,也吃矮丐救转,见此情形,凶焰尽敛,状如未决之囚,守候台下。

  叶神翁等邢党群丐走后,忽向王鹿子道:“道兄,你看今日这些孽畜竟敢犯上行凶,皆是承受非人之故。此时再不清理门户,以后更不知要造多大的孽!本意一律严处,姑念无知,又是为师复仇,罪虽不加,罚仍难免。我意欲除恶迹未著数人外,各一体令其自伏家法。道兄以为如何?”

  王鹿子道:“这等处置虽是情真罪当,但是人数大多,轻重之间尚须斟酌。除首恶数人和行刺诸凶顽不容轻恕外,余者不妨恩施格外,予以自新之路。姑缓三年之罚,令往海南无人诸岛开垦田土,以便招养本门子孙。另订出规条法令,日后只是本门子孙,得有南北两宗支的信名引进,便可往投,分给田土农具,力耕而食,仍以每年所得十之一二交公存储,备供接济新来之用。这样使本门子孙多一投奔立足之所,岂不可以免去许多事端?如若此辈凶野难驯,不肯操作,不等三年期满,便正家法好了。”

  叶神翁道:“好在海南诸岛已先有人在彼,今年听说土地肥沃,一年三熟,物产众多,根基日固,所订法条也颇严整。我意下必去往无人诸岛,这班凶孽稍不驯善,立可由岛主处死,无足为虑。倒是适才道兄未提此事,天台诸孽障已往西天目公地伏法,虽然不是全死,手足终须残废,还须着人前往宣示罢了。”

  说罢,随唤车卫即赶往西天目训示监刑:“除杨开泰和恶迹最著的六人仍按原令施行,下余数十人一律加恩,宽免三年,即日由监刑押往雷州会堂投到,分送海南诸岛开垦三年,无罪始免刑诛,否则即由诸岛主照原刑加倍处死。”

  神乞车卫领命拜别下台,如飞走去。

  叶神翁随唤蔡乌龟外约的广西、福建、两湖诸丐党上台,训诫了一番,分别轻重,各令就近驰往西天目公地,自供罪状,从宽领罚。最后才把蔡党一干凶徒中两个年长晓事的唤了上去,从容问道:“尔等平日所行所为,谅已自知。如照家规,一人也难活命。现因北宗王祖师说情,姑从未减。可于三日内去往西天目,向监刑前人颜佩鲁,按照此上条款分别服罪之后,再去雷州会堂投到,自有人领尔等去往海南诸岛开垦。三年无过,归接妻、子同往过度,始除罪名,永安生业。稍有违逆,或是到了岛上不服岛主之命,犯了条规,二罪并发。那时不只本身必受严诛,妻、子也是难保,休怪我不慈悲。此次留在广东未随尔师同来的一干孽障,已另有人前往处置。内中只有一人不能赦免,余者各领家法,彩俸三百,会同蔡海金全家妇孺,也一律发往海南诸岛妥置。蔡、杨两家和尔等自置私财,一半捐人广、浙两省公地,救助贫苦和本门残废老弱,一半购买农具以及开垦人必需物件,分赐诸岛公用。我意已定,尔等没有说话吗?”

  众凶徒盛气早馁,情知大势已去,稍微反抗,受祸愈发惨酷,俱都魄悸魂惊,心寒胆落。再听先走那监刑矮丐,竟是明末苏州五侠丐中颜佩韦之兄矮韦护铁鬼影颜佩鲁,乃昔年威震江南的丐中剑侠。那么高的辈份威名,比王、叶二人还要矮上两辈,如何不怕?本来只盼能和杨党一样,发往海外开垦,保得一命已足,闻言正合心意,如何还敢不服?纷纷朝上叩头,谢祖爷大恩不迭。

  叶神翁随将手持名单罪状掷向地上,为首两蔡党立即捧起,膝行倒退了几步,翻身下去,率领众同党,重向各位祖师前人谢恩拜别,起身鱼贯而出。旁观诸人见那多本领高强的凶恶徒众,先后吃叶神翁从容说了几句话,便尽敛凶锋,分别领罪,低首下心,相继退去。中间虽有几人拼命行凶,晃眼也自宁息,便是神仙降世,也无此尊严。只花四姑见机先逃,也未见有人往追擒。此是大恶元凶,不知如何处置?方自惊奇寻思,叶神翁忽唤身后侍立的丐仙门下诸弟子近前说道:

  “吕道友虽然隐身乞丐,游戏江湖,当初原卖卜卖药为名,形迹本有异处。尔等虽是本门装束,有时故作乞讨,也与各地因穷与丐者相似,并无本门前人引进,不能算是真正门里出身。近以南宗主者归隐,继起非人。吕道友见本门形势日非,败类纷出,不屑同流,方始另创一家宗派。其实不是本支,本不应以本门戒条处理,但双方异派同源,俱是道家支流。我三人与吕道友又有同道之契,谊属一家。因尔等同门人多,俱有本领,品类不齐,他已两次清理门户,不知戒慎、恃强横行的仍有人在,只不似花、蔡、杨诸孽障为恶之甚而已。现在本门子孙凶顽日众,造孽甚多,皆由于近两代宗主软弱无能,不能执法之故。为此我和王道兄二次出山,并拉诸道弟相助。

  此间事完之后,便准备在西崆峒开山,肃清丑类,重整家规。在未开山以前,除极恶穷凶、专命处罚者外,只能悔过自新,重则从轻发落,轻则宽其既往。尔等虽非本宗,照着双方崇善除恶之条,也是一体行诛,决不询情宽纵。而本门子孙有罪恶者,吕道友也是一样加戮。务望转告诸同门,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并烦转告令师,崆峒之会务望到场便了。”

  丐仙门下诸弟子,均知上坐三人与师父交厚,王、叶二老又是三光教创始之人,行辈极尊,法力剑术无不高强,如何敢有违言?俱都拜谢领命。叶神翁说完,又单向几个品端行正、素无过恶的分别奖勉了几句,才命退下。众人见他对于各人善恶行径宛如亲见,不知丐仙借叶神翁立法警诫,暗中嘱咐,不禁骇然。连素日骄横的三四人也都心中畏服,互相警惕起来。旁观诸人见事已完,女铁丐花四姑业已先逃,叶神翁一字未提,诸异丐和浙帮诸人似都在场,司空晓星等一干长老均早就客位,正和王鹿子隔座微语,俱是略谈近况,不及当日之事,始终不曾命人跟踪追擒。

  暗中细一查看,只金线阿泉一人,自取黑牌宣示众异丐入座,行完了礼,将牌呈还以后,便由神乞车卫代他站在台口,车卫走后,改由邢飞鼠在台口侍立,这时不见他人影。阿泉曾经上台对敌,本领虽还不弱,与花四姑较量,尚未必能是对手,何况单人前往,想要生擒回来伏诛,逃又多时,如已暗中派有能手,照对方的威势本领,去的人必能手到成功,理应早回。估量花四姑诡诈机智,本领又高,地理更熟,暂时还难擒到。可是中坐三老并无行意,若有所待,方各寻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