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②》第五十二回 日落风悲空山惊异啸 星昏月冷黑夜服凶蛮(2)
灵姑喝道:“问你乌加怎么不会就来,谁管他这些事?”
牛子最怕灵姑,慌道:“乌加那枝神箭不是在这里没飞回去么?他们最信祖神,只说那箭无人敢拿,就被人拿去,也会自己飞回。丢刀时有好些怪鸟在啄死尸,定是乌加杀人祭神,不晓得怎么会把恶鸟引来,见打不过,当时躲开。回来见箭不在,必当恶鸟衔走,不会想到落在我们手内。丢这枝箭比要他命还凶。照例这箭第二天不飞回,再无音信,就要先寻到仇人住的附近,用三枝长矛倒插上内,杀上一只野兽,取它血心,到一个人迹不到山谷之中,取出自用毒箭插在兽心上,跪地喊三声‘姑拉’,一天四回哭喊。过了七天,再把箭拔出,朝天射去。等落下来,照箭头那一面寻去,先把神箭寻回,才能打报仇的主意。神箭既已请出,如不在手,哪怕仇人近在面前,这仇不也能报的。因为这枝神箭传说多年,差不多各寨都有人知道,他们又凶,就是落在路上,也没人敢摸它一下,都当它能自己飞回。我要不是亲见,也不会信。
主人藏起了它,乌加更不信在此地了。除非箭头朝着我们这里,不会来的,就来也还要过几天。适才小相公听那叫声,定在他祭神的时候。照这神气看来,乌加丢箭后,必定偷偷回寨,约上几个亲人同来;要不的话,他这用矛来卜,不是一人能办的事。他们最会找地方藏躲和 望,小相公必被他们看见了,因神箭没找到,不能无故伤人。只要一走近那三枝矛前,早被他毒箭射死了。你们是不晓得他们杀起人来多么凶狠,又爱生割活人肉吃。只要到他寨里看一回,主人就觉得杀完他们都不多了。那同来的人多是私情相助,报仇仍得他自己。如真为他拼命,一同下手,事前必要想方设计,和我们作对,先结上仇才动手的。”
灵姑本就饱听凶人恶迹,闻言大怒,决计明日寻去,先将乌加连那几个同党除去,然后寻到山寨,扫平巢穴。牛子道:“他们藏得太好,眼睛极尖,除非他自愿出头,要去找他,只怕踏遍全山也找不到。上次他吃过你的大亏,知道厉害,遇上就死,决不会再和你明动手。乌加这一回必是乘你睡着,不然就埋伏暗处,乘你不留神的时候暗下毒手。现在找去,没等看见影子,他早跑了。反正他报仇以前,不管是明是暗,总要在寨前鬼叫上两天。我们只要听见他‘姑拉’、‘姑拉’鬼叫时,再想法寻他,还容易些。”
吕伟、王守常也说:“牛子之言甚是。不如守在洞中,多加小心,以逸待劳。目前既不曾寻来,正好想一妙法,诱他人阱。反主为客,易遭暗算,而且徒劳,大是不可。”
灵姑不便违逆,只得罢了。当晚过去,果然无事。
次早起来,因已发现凶人踪迹,恐他万一来袭,连那片耕地也都顾不得去查看,先行应付凶人。昨晚众人业已熟商,灵姑力主先下手,除此隐患。吕伟强她不过,筹思了大半夜,觉得先办此事也好。老早把饭吃了,把崖前形势仔细看过,将所有的人分作两班。由王守常夫妻、父子三人留守洞内。牲畜、用具、籽种、粮食另寻适当隐蔽之所,分作几个地方,一一藏好。洞门原有大石可以封堵,外观只是一座浑成的石崖,里层洞井院落,不到洞顶上面看不出来,内外层相通之处也可封闭。当下一齐俱运大石堵好,仅留外洞门可供一人出入之路和石隙间的箭眼,里面再立上一块大石。一旦有警,不问能敌与否,先退入洞内,由箭眼中用毒弩觑准敌人猛射,以待归援。吕伟父女自带老山民牛子出寻凶人踪迹,寻到后,再看事行事。乌加立誓拼命,百折不回,自然非除去不可。如杀此人后,能借飞刀镇压其余凶人,永罢干戈,也就无须多加杀戮。如若乌加死后,凶人仍不怕死,再接再厉,源源来犯,不肯罢休,再给罗银、范氏父子去信,把援兵招来,另打先发制人主意。
牛子见大家忙着搬运筹备,封闭岩洞,虽然不敢违命,随同劳作,却笑主人太过虑。说:“姑拉叫声还没听到,事情不知在哪天云里,就这么担心起来。我要会像主人、仙娘的神法,才不怕他呢。一高兴,便找到山里面他巢穴里,杀个一干二净。出气不说,单他洞中的珠宝、金沙、药材、兽皮,就不知要得到多少,还喊罗银和范大郎来,便宜他们白得东西做甚?如说打算,除了仙娘,谁也不是多环族的对手,人多有什么用处?说真的,要不是跟着仙娘,杀了我也不敢同去找他。死不要紧,被他捉到,活剥人皮生啃才难受呢。”
灵姑听他又说又笑,便道:“你这老牛知道什么?老主人不愿多杀人呢。”
吕伟也道:“牛子莫大大意,以为他们报仇时都有一定规矩;须知凶人已然知道我们会打雷放电,也许和往常下手不同。如无防备,为他所算,就后悔无及了。这样我们处处都不吃人的亏,只有占上风的,岂不是好?”
牛子只是含笑不答。吕伟知他过信自己法力,尚不明白,懒得多说。因他地理既熟,人又忠实勤快,正是山居一个绝好的助手,恐无知大意,认定凶人箭未寻到,不会无故伤人,暗嘱灵姑多加小心,并诫牛子同行同止,只许引路报警,不许独自离开。牛子应了。
忙完,天已近午。三人又各进了点饮食,带上粮袋、水壶,以防归晚。别了王守常等,一同过崖,先照王渊发现凶人之处寻去。到了凶人插矛之所一看,所有崖峰、树石俱和王渊所说情景相似,只是不见了三枝长矛,别的全无迹兆可寻。牛子深知凶人惯例,这三枝长矛乃是镇物,须等箭卜以后,看出神箭遗失方向,才能拔去,计算日期,尚差好几天,好生不解,直喊:“怪呀!”
吕伟道:“我说如何?这次凶人决与寻常复仇不同,真非细心不可呢。”
牛子闻言,也不应声,只把身贴地上,在王渊所说崖前一片草石地里,不住闻嗅细看。忽然跳起道:“是在这里,一点都不会差。不过他做得隐秘,不单草地里插矛的窟窿眼被他用草泥填成一样,分不出来,连那死熊血迹都擦洗干净了。只那血腥气去不掉,还是被我闻出。他定为昨天被小相公撞破,当时不是来不及下手,便是有别的原故不能伤害,知道仙娘今日定要寻来,便换了地方。看情形,藏的地方必不甚远。”
说话时,三人都立崖下阴影之中。那崖本不高,又是秃的,未到以前,老远便望见一座孤崖矗立丛草乱石之中,崖顶空空,并无一物。到后只顾找寻凶人遗迹,并未往上观察。阳光正从崖顶斜射,崖畔一些杂草影子全都映在地上。灵姑始终手按玉匣戒备,先未留意。因听牛子说凶人藏在近处,不觉用目四望。猛一眼瞥见地面上的草影,有一团独自缓缓移动,似有往牛子立处移去之势。方觉有异,猛见阳光映处,地下白影一闪。耳听老父一声暴喝,接着便是当的一响兵刃相触之声。只见吕伟横剑跃起,同时由牛子头前飞出一支长矛,斜阳影里,颤动起亮晶晶尺多长的矛锋,飞出两三丈高远,斜坠下来,插入草地之中。紧跟着又“姑拉”一声若远若近的怪啸,甚是惨厉。这才发现崖上藏有凶人,把手一指,飞刀脱匣而起,一道银光直射崖上。人在下面看不见崖顶,连忙跑向来路较高之处市望,只见银光盘旋其上,并不见凶人踪迹。
吕伟便命灵姑指挥飞刀,以备万一。自己施展内功,援上崖顶。仔细一看,原来上面石质多半碎裂,石缝里生着许多短草。近崖口处有一个四尺来长尺多深的裂凹,原石已被人搬掉,做了凶人潜伏之所。那凶人并非乌加本人,面朝下屈身趴伏里面,为飞刀斩成两段。头上颈圈已然取下,手中拿着两个大的,余者俱放手边。身上敷着泥土,从脑背起到脚后跟,满绑着长短野草,趴在地上,直和一般草地相似。如非断定有人,仔细观察,便近前也不易看出。看那死状,定是预先藏伏上面,恨牛子泄机,乘着三人低头之际,打算右手发矛,左手发圈,将牛子和吕伟先杀死,只留下灵姑,给乌加亲手报复。不想吕伟久经大敌,瞥见矛影,反手一剑,将矛挡飞。凶人颈圈未及发出,灵姑飞刀先行出匣,害怕缩退,已是无及,只喊得一声“姑拉”,便为飞刀所斩。吕伟查遍崖顶,见无第二人,令灵姑收回飞刀,跟着纵落。
牛子先已吓得面无人色,闻说凶人已死,胆子又壮,不禁拍手欢跳道:“我有主人,从此不怕他了。只要仙娘把那电闪放出,隔多远,都能把他杀了。”
牛子无意中一句话,却把灵姑提醒,暗忖:“飞刀乃神物,甚是灵异,如能自出杀敌,凶人就无足虑了。”
当时没说什么。依了牛子的话,将凶人已断的两截尸首,连同所戴颈圈及长矛,各用野藤系好,吊在危崖边上,以示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