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手丐》一六五
扶正之后更是日夜难安。又知老贼厉害,寨中几个能手倒有一半成了他的死党。如非寨主能得人心,老贼阴险沉着,不等今日已早发难。真要破脸动手,丈夫恐非其敌,惟恐弄巧成拙,不敢告发。近来老贼要她暗中下毒行刺,女的再三坚拒,说她同谋尚可,亲手暗杀救命恩人实在无此勇气。老贼闻言生了疑心,又说了许多恐吓的话,只敢泄露一字,寨主固是必死,她也必遭惨杀。女的假装害怕,实则心已恨毒,如非恐怕丈夫知道此事从此分离,人也丢得太大,也早告发。老贼也因她有顾忌,才会这样大胆。
“可是女子心情到底难测,天下的事怕逼,近日女的实在心情苦痛,受逼不过,业已拼着一死,准备举发。听寨主一问,丝毫不慌,反倒好言劝说,先把厉害说明,再说经过真相,说罢便回到后房拔刀自杀。幸而寨主机警稳练,心虽气愤,表面上声色不动,见她从容说笑,若无其事,末了并代划策,如何才能除去老贼,以及对方弱点和穴道所在全说出来,然后借口取茶,往后房中走去,料知有异,又恐有心做作,也装无觉,偷偷掩往一看,女的业已泪流满面,轻轻将刀拔出,待要自刎。本来情爱甚深,又可怜她的身世遭遇,忙纵上前将刀夺下,再三劝解。女的自然受了感动,夫妻商计,索性暂时放任,假装糊涂;一面暗中召集我们这几个口稳而又和他同生共死的弟兄密谈经过。并说,女的处境实在可怜,不能怪她。如说贞操二字,我娶她时本非处女。
譬如以前嫁过两次,一样收容,不会拒绝;何况她又自杀两次,均非常人所能想到,决非有心做作。就算做作,因她一人悔过,举发恶贼阴谋,所想计策更极稳妥。我弟兄虽是没本钱的买卖,但与别的绿林中人不同,轻不打家劫舍,偶然发动一两次,也是对方为恶太甚,劫富济贫,弟兄再分上几个。近年山中开了许多田产,除却向富户们取些不义之财而外,已和安善良民差不许多。大家好容易安居乐业下来,如今外贼势力越大,再有这么一个心腹之患,稍微应付失宜,岂不同受其害?好在他那最得力的同党内应业已变成他的对头,早晚均可下手,不必忙此一时。
我当初原是弟兄十人建下这片基业,近十年来人数虽是越来越多,也都同心同德,并无二意。我想,老贼阴谋勾引的十多人均是一时失足,受了胁迫,决非出于本心。此时下手难免玉石俱焚,失却当初义气,同室操戈使人笑话。再将你们这些忠义弟兄为了杀贼伤亡几个更是痛心,因此事情必须慎重仔细,非但不宜妄动,连风声也泄漏不得,能够乘机与老贼接近,为将来除他之计,固是绝妙,否则也要保持常态才好。
“大家商量停当,不满一月,君山那面便派尹贼前来。老贼认定本寨人和财产均他囊中之物,时机一至手到取来。因想得手之后仍走寨主的老路,一面率众开荒种地,采取山产,作为根本生活之用;一面去向那些富户索取常例,将这一片地方的元气保全,来养活自己,也不出去真个抢劫;表面却由赵飞鸿为首,做女寨主,暗中由他布置,以免出外抢劫风声闹大,引来仇敌。只对君山吴家叔侄是个难题,与之勾结便要听他号令,将来仍难免于显露形迹。不与勾结又成对头。虽在迟疑不定,可是对于外贼,无论何事仍和以前一样。我们耳目甚多,一经得到君山派人前来的信息,老贼立时迎上前去。
他近来对于寨主本有一点疑心,又因赵飞鸿装病卧床,不再与之通奸已有一月,更加忌恨。几次借看女儿为由,乘人不在,暗中恫吓,他那几件毒药暗器也都随时带在身上。本意借此试探,不料寨主早知他的底细用意,非但当时答应,并和以前一样,样样听他主持,暗中派去的人也都由他挑选,自己弟兄一个都未派去。经此一来,老贼反倒去了疑心,自带几个同党,连明带暗抢先迎上。老贼真个凶狡。去时本就打算借此去向吴贼卖好,已向寨主商定应付方法,虽为他自己将来阴谋成功以后的打算,大体上还是帮着我们一面。谁知见人之后,来的那个老贼竟是他以前的死党,当然样样点头,宾主尽欢而去。
寨主夫妇看出不妙,知道老贼已与君山对头勾结,事出意料,再不下手将他除去,不久必有变故。来的那个老贼也是改名易姓,不是本来面目,本领甚高,并非易与。同时想起前年无意之中谈到桑老人船上两片大铁桨大是可疑,断定是位隐名异人,不是专靠儿子情面往来江湖的船家,曾令弟兄们化装查访。虽未探明真相,但这条船连那祖孙二人决非寻常,要他出去查访。
“老贼近年越发狂做自大,表面见人只管一脸诡笑,显得那么谦和诚恳,实则又是阴险,又是狂做。平日谈论,任是多么成名人物全有批评,不是对方不济,便有缺点,表面不说逞能的话,处处表示比谁都强,永没听他说人一个好字。这日一听谈到老人祖孙,面色好似骤然之间变了一下,底下也无回答,随即岔开。寨主人最精细,业已看出有异。后来发现他的行为不正,许多可疑,故意又提了几次,他从未说过此老不行,不是借话支吾,便劝寨主说我们最好守住自己基业,于愿已足,不要无故生事,像这样人决不肯与我们合流,何苦多生枝节,寨主也就不再谈起。
今日因觉事情紧急,赵飞鸿又在催逼,再不下手必留大害,女的并还自告奋勇,准备今夜拼受老贼污辱,与之同归于尽;如不能将他除去,决不再想做人。寨主才发了急,这才将计就计,将桑老人请去。老贼也为飞鸿假装病好,陪他在所居后寨打纸牌,将其稳住。所有同党也被寨主分别制住,准备以前所料如对,向桑老人间明此贼来历,一同下手,将其除去,再妙没有。否则黄昏前后借着请客为名,也必与之一拼。事情早已定局。
不过因听此贼口气,与桑老人多少必有关联,认定是他对头,再听说昨夜你祖孙二人还有几个帮手只凭一条孤船,冲破沿江十来处难关,连小沙湖的截江锁和那许多的水寇都拦他不住,全被打了一个落花流水,这条船却连船板也未毁坏一片,实是从未所闻的奇事。像这样老辈英雄,船上不用伙计,当此荒乱年间,共只祖孙二人冲冒风涛为险,往来江湖,有时并在夜间行走,不怕水贼侵害,船上又不载什客货,决非专为谋生,其中必有深意,也许所寻访的便是这个老贼,仇恨定必深到极点。仰慕心切,又恐老贼已死,对方不知,还在到处苦寻,多此得力帮手自更容易得多。
本心还想连昨夜水中应敌的几位英雄一同请去,到了船上,见只两位少年船客睡得正香,桑老前辈不令惊动。因见年轻,这一位裴小英雄还未成年,寨主立等把人请去,一时疏忽,有眼不识泰山,几乎误事。后听桑老前辈命我与桑老弟送信,令将二位请去,或借兵器一用,才知先前粗心大意,有眼无珠,忘了昨夜那几位水底英雄都是一身鱼皮水靠,头上有一皮套,无人看出面目,怎知不是这两位少年英雄?桑老弟又大性急,不容请教,一路问个不停,不知昨夜水中一战可有这二位在内吗?”
盆子方答:“我这二位哥哥本领虽高,昨夜船上的贼,连四面打来的暗器均被打退,人却不曾下水,那是另外老少两位隐名前辈和一位女英雄,她却不怕人知,名叫南宫李。”
余龙刚失声惊呼:“水上飞仙女白龙南宫李也是你们的好友吗?”
忽见山口内奔来几个壮汉,见面笑说:“老贼还在后寨赌叶子,他那五六个美貌姬妾俱都围绕身旁,内中一个老贼最宠爱的,说起今天是她生日,故意撒娇,要老贼在后寨玩上一天。老贼酒色荒淫不算,又最爱赌。这一个原是良家少女,被他瞒了寨主抢来,强迫为妾,心中悲愤,常发脾气,老贼对她反更宠爱。不知这五个姬妾倒有三个经夫人探明心事,成了一气;另外两个又和夫人最好,再一凑趣,故意输些银子与他,老贼心贪好胜,好赌如命,此时身边都是年轻妇女包围,最心爱的宠妾又难得这么高兴,越发兴高采烈,快活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们恐余头领担心事,已将先约定的暗号信旗升起,你们看到没有?”
余龙笑答:“不是见到信号,这三位少年英雄再三向我探询寨中之事,途中稍微耽搁,走得慢了一些,已早到了。寨主和桑老前辈现在何处?老贼知道今日请客没有?”
来人答道:“老贼原劝寨主,君山情面虽要敷衍,冤家也不可结,这姓桑的如非沿途这班人的对手,用不着我们上前便可除去。否则我们也拦他不住,能够设法暗算最好,千万不可明敌,还是虚张声势,派上几个能手迎上前去,相机而行,稳妥得多。寨主满口答应。派去的人还有两个,是他同党,中途再派人追上,冷不防将这两个反叛擒住,放入牢内,等到事完发落。今日如难成功,便说这两人已因贪功为敌所杀,叫他去寻桑老人报仇,以便察看他的词色。要到黄昏方始推说有远客来访,请出作陪,此时还被蒙在鼓里。桑老人对这位小弟兄虽极谦虚,对这两位少年英雄却说得十分重要,无论人和兵器,只有一样请到,稳占上风。如今都来,那还有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