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⑤》第二九回 灵境锁烟鬟绝世仙娃参佛女 厉声腾魅影穷凶鬼祖遇神鸠(7)
金、石二人也觉发僵。癞姑全不在意,随对众道:“家师和眇姑本要今日来的,因听一旧友说起,许飞娘忌恨峨眉开府,费尽心力,约了好些厉害妖人,欲在开府那一瞬间,在峨眉对面的雪山顶上施展九天都篆颠倒乾坤大法,将全山翻转,给齐师叔一个丢脸。家师气忿不过,料知诸位师伯叔必早知道,她和家师姊找人商量去了。我想早日来此观光,因我来路与别位不同,要路过二十六天梯,过时觉着危崖顶上有点异样,下去查看。才一落地,便现出一个和我丑得差不多,只头上没长癫疮的女道友,自称米明娘。知我是客,见面便催我快走,问又不说。后被我逗得发急,她见事变快到,才说是妖鬼徐完要来惹厌,她已觉出惊兆,恐我不走,误了他们的事。还怕万一客人受伤,更受师长责怪。我很爱惜此女,又想看妖鬼到底有多少鬼玩意,刚答无妨,空中便有了鬼声,前队先到。
她因见我不走,事又紧急,便行法连我一齐隐去。先来鬼徒鬼孙又都是废物,毫无觉察,便入了埋伏。我以为都是这样稀松平常的鬼闹呢,哪知鬼头跟着就到。这一来却热闹了,差不多世间什么样的坏鬼全都来齐,外加许多魔头。我跟着打了一阵鬼架,觉着我是胜负两难,他们那几个却未必是人家对手。既然早有准备,怎会只派几个后辈和大猴子去应付?不是诱敌,便是别有良策,好在禁制重重,妖鬼一时冲不到此,他们忙着和鬼打,都不爱理我。想到此打听一个行市再回去,好多少出一点力,就便歇歇脚。因天空已被禁制横亘,齐师叔仙法神妙,竟随着人上长,人到哪里,都拦住。我飞不过去,只得改做穿山甲到此。”
金蝉见她咧着一张大嘴,言词神情无不滑稽,强忍着笑,告以经过。癞姑笑道:“原来棚里还埋伏着古神鸠,又有矮老前辈暗中布置,这就莫怪了。不过这些鬼东西太气人了,多除他几个,省得留在世上害人,总是好的。你们除却真个奉命不能离开的,谁敢跟我打鬼去?上空飞不到,我会带他做穿山甲。到了那里,却是各顾各。”
仙都二女知道此言明是为己而发,不禁玉容微嗔道:“要去我们自己会去,哪个要你来领?四位哥哥姊姊们奉命延宾,不能离开。你做你的穿山甲去,不管我们怎走,准定奉陪就是。”
癞姑笑道:“二位女檀越生气了?我只当你们笑时才现酒涡呢,原来嘟嘴也现,真好看。以后我只要见到你们姊妹,不叫你们笑,就叫你们生气。”
二女嗔道:“我们没有那大工夫和你生气,偏不现出给你看。”
癞姑笑道:“这又现了不是?”
二女气道:“少说闲话,你不走,我们先走了,倒要看看你这不被人赶出门的有多大本领!”
癞姑笑道:“我小癞子没甚本领。实不相瞒,方才由地底钻出,便是被那鬼玩意赶了来的。不过我和人动手,照例没完没了,死缠。当时打不过,绕个弯又去。到此打一转,再回去打时,好说并非真败,只为打到中间,忽然想起这里有两个妙人儿,特意抽空跑来看酒涡来的,省得妖鬼说我。”
这几句话一出口,休说金、石、廉三人听了好笑,连秦紫玲那么老成的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仙都二女更是笑不可仰,怒气全消。癞姑反板着丑脸,只望着二女面上酒涡,一言不发。众人见状,又是一场大笑。这才知是有心作耍,本无芥蒂。二女也猜嫌悉泯,反觉癞姑有趣。紫玲再一重为引见,更各亲近起来。二女见只说笑不走,重又催促。癞姑道:“我是逗着玩,要去,现在时候还早呢。”
紫玲也说:“米、刘诸人无妨,朱师伯另有安排。须俟妖鬼全军出动,始可前往。纵不全灭,也须去他一半,不必着忙。”
于是众人便在亭中说笑。
候到子初,司徒平忽出传令,说师尊闭洞前留有仙示,命金、石、秦、廉四人,一交子正,速往二十六天梯,各用新得法宝,分四面截戮妖鬼。阵中已有神鸠,无须近前。来客如愿相助,悉听自便。说完,便见徐祥鹅、周淳、周云从、赵燕儿四人出洞,接替轮值。癞姑首先喊声:“再见!”
一道白光,往地下穿去。仙都二女说自己须到阵前穿地而入,免毁山石。随了金,石、秦、廉四人同行,到了二十六天梯上空,自用法宝裂地开山入阵。不提。
且说米、刘、沙、米诸人正在茅棚中守望,忽听破空之声,一道白光飞落岭上。米明娘看出是本门中人,恐她不知,贻误事机,出去问明来历以后,怎么劝说,癞姑也是不走。明娘出身异派,觉出妖鬼快来,入门日浅,不知来历根底,再说恐其不快,只得使眼色。
米、刘二人方将来人一齐隐去,便听空中啾啾呜呜,鬼声如潮,忙将禁制展开。方料妖鬼毫无觉察,不难使之人网,哪知事情并不尽然。妖鬼早知峨眉在二十六天梯有了埋伏,又闻许飞娘约请了两个异派中的头等人物,要在开府之日倒转仙府,毁灭全山,自己自恃邪法高强,不愿因人成事。又知敌人气运正盛,能手众多,飞娘此举决难成功。便是自己此行,也只是因为符、令为对方所毁,轻视不理,又失去一心爱女徒,仗着屡劫幽灵,炼就不死之身,乘隙扰乱,给敌人一个厉害,稍出心中怨恨,真想把敌人怎样,仍办不到。乐得故示气派,不与人合流,独自行事。算准当晚峨眉诸长老要在太元仙府内闭洞行法,开读仙示,特意期前赶来。妖鬼平日尽管骄横,因对方是生平头一次遇到的强敌,又有准备在彼,由不得也加了几分小心。一面召集教下全体鬼魔大举前进;一面派出两个得力弟子去打头阵,看看对方何等埋伏禁制。那初次入伏的,并非徐完本人。
而另一面,妙一真人等又深知妖鬼神通变化,灵敏迅速,来去如电。此时正在专心伺隙,稍有动作,便被识破,不易入网。和白、朱二老,各以意会,一面算准神鸠到的时候,命几个再传新进往设埋伏;一面却由嵩山二老主持全局,另加了一番精微布置。茅棚刚搭成,神鸠便到,立由易、李诸人转告杨瑾,乘妖鬼还未算出以前,藏入其内。并告米、沙二小,不到子正,不可放出神鸠。米、刘诸人全都不知底细。
明娘正被癞姑引逗,急恼不得。一闻鬼声,刚把禁制展开,便觉眼前阴风飕飕。一阵旋沙起处,岭头上平空现出两个面容惨白、瘦骨磷峋的妖人,都是身着麻衣,鬓垂两挂纸钱,一手执着一柄上面黑烟缭绕的铁叉,一手持着一面上绘妖符,血污狼藉,长约二尺的麻幡,身子凌虚而立,若隐若现。正当四山云起,月黑天阴的子夜,那神情说不出的阴森凄厉。二妖人才一现身,便睁着鬼火般一闪一闪的碧绿眼珠,不住东张西望,四下搜索,好似不见敌人,面现惊疑之色。明娘主持全阵,正嫌人手太少,二妖人忽然同声喝道:“我二人奉冥圣徐教主法旨,来寻那日在白阳山古尸陵墓中毁去教祖的阴符、敕令,和那用禁法困住叛徒乔乔,致被少阳门下孽徒逼去成亲的两个贱人。你们既敢在此地设机埋伏,急速现身出敌;要是害怕,告知你们主脑,速将那两贱人献出,免得一网打尽。如若打算妄用隐形禁制之术,我们俱是玄阴不坏之身,直是做梦。”
言还未了,忽听有一女子粗声莽气笑骂道:“不要脸的无知游魂妖鬼!人在面前都看不出,还敢吹大气呢。妙一真人如把你们当玩意,也不会只派几个再传弟子收拾你们了。他们奉有师命,不到时候,不能收网。我来做客,却可随便。我也会吹气冒泡,却是真吹,不只口说。且先试试你们这不坏之身是什么玩意。”
先说时,身并未现。二妖徒闻声只在近侧,不由犯了凶横气焰,自恃真阴元灵炼就的形体,可分可合,能聚能散,又善玄功变化,不畏暗算。没等对方说完,勃然暴怒,双双厉啸,将手中妖幡连连晃动,朝着发声之处乱指,由幡上飞起一片碧萤般的鬼火。立时阴风滚滚,鬼影幢幢,每一点碧萤之上,各托着一个狰狞鬼头,其大如箕,千形百态,猛恶非常,各张着血口,撩牙重重叠叠,发出各种极惨厉的鬼啸,怒涛一般飞舞上前。明娘虽然在暗处,未被发觉,因离身较近,也觉阴寒之气侵肌,由不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大意,忙从暗中遁到茅棚下面,去与米、刘诸人会合。
正待合力下手,癞姑话也说完,自破隐形法,突然现身上前,手指妖徒,笑嘻嘻骂道:“你们这些鬼都没用处,这些鬼脑壳有什么相干?还是让我吹口气试试吧。”
妖徒见那上千凶魂厉魄炼就的恶鬼在自口喷碧焰阴火,磨牙吐舌,只在四外环绕,不能近她的身。出来的敌人偏生得又丑又矮,一点看不出有甚奇处,越发愤怒。刚把手中妖叉一摇,待化血焰飞出,癞姑口已先张,只见一团赤红如火的光华电射飞出。妖徒如果小心,看出对方难惹,先用千里传音之法向北邙告急,这数千里的途程,妖鬼邪法玄妙,妖徒出时没有禁制,真灵相感,声息一通,可以立即赶到,二妖徒尚不致死。至不济,那两面恶鬼幡下的上千凶鬼,总可保住一些,不致全灭。只因凶横太甚,一念轻敌,以为妖鬼法令森严,自己是同门表率,不欲一战未交,便自示弱。及见对方法宝、飞剑全未施展,忽然喷出一团火光,知是佛家降魔真火,和少阳神君师徒所炼内火一样,恰是自己克星,不禁鬼胆欲消,忙欲遁逃时,已是无及。那火来势如电,眼未及眨,忽自分散,化为一片火雨,将二妖徒全身围住,再行爆散。只听一片轻雷之声,密如贯珠,连妖徒带所持幡、叉全数消灭,连烟都未起一缕。那些恶鬼失了凭依,纷纷悲啸欲逃。米、刘诸人早把禁制发动,太乙神雷上下四外一齐合围,晃眼全部了帐。明娘才知癞姑真个法力高强,好生敬服。
正致谢间,癞姑道:“实不相瞒,我因你一见投缘,同丑相怜,意欲助你一臂。知道妖魂难伤,不惜损耗元气,除了两个为首妖魂。此事可一而不可再。妖鬼徐完见妖徒本命灯一灭,必定立即赶到,我能敌与否,尚难断定。我在此现身诱敌,你们仍照原定,不要管我。”
说时,米、刘诸人早把阵法重新布置,以为妖鬼远在北邙山,连癞姑也觉几句话的工夫,未必就到。不料话还未完,二人便觉阴风扑面,肌栗毛竖。同时千万枝灰碧色的箭光,夹着一股极强烈的血腥,当头撒下,眼前一花,一个面如白灰,身穿白麻道装,头戴麻冠,相貌阴冷狞厉的妖道,带着二十多个和前两妖徒同样打扮的男女妖魂忽然出现。想是恨极,身还未落,先下毒手。如非癞姑道法高强,曾得屠龙降魔真传,明娘又是久临大敌,深知妖鬼厉害,时刻谨防,米、刘、袁星均极机警,应变神速,几遭不测。阴风才到,癞姑手一指,先放出一道白光,一片金霞挡在前面。明娘也放起一片青光,不约而同互相将身护住,遁退一旁,准备看清来敌,再行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