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香君目光转动,脸上一红,道:“女儿是找韦少侠来的,他没在这里?”
甘瘤子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要糟!”一面打量了龙香君一眼,呵呵笑道:“龙兄,这位就是令媛?”
这岔打得极妙!
龙在天经他一问,只好先搁下追问韦宗方之事,一面笑道:“正是小女。”一面朝龙香君道:“香儿,这位就是威震云南的蓝怕父,还不快去见礼?”
甘瘤子心中暗暗冷笑道:“中午你装模作样的和我称兄道弟,晚上却要叫我伯父了!”
龙香君连忙检袄道:“蓝伯父,侄女给伯父叩头。”
甘瘤子连忙一拦,大笑道:“贤侄女不可多礼,哈哈,龙兄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令媛,真好福气。”
龙在天道:“蓝兄好说,令郎人如玉树临风,少年英雄,蓝兄福气,不知比兄弟好了多少倍!”
这是真心话,他有意把自己女儿,许配蓝君壁,中午就向甘瘤子暗示过了。
尚无求自然知道老大的心意,哈哈大笑道:“蓝兄,龙兄两位的令郎令媛,真是一对壁人,咱们有家室的人,才是不胜羡慕呢!”
智光禅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几时让洒家替你们两位撮合撮合,讨杯喜酒……”
龙香君粉脸骤红,跺跺小蛮靴急叫道:“爸……”
龙在天瞧着女儿,笑道:“时光不早,你快进去睡吧。”
龙香君道:“方才女儿去找韦少侠,……不在屋里……”
甘瘤子下午和龙在天单独谈了很久,知道蓝君壁假冒韦宗方之事,毒沙峡只有尚无求,寿一峰两人知道,连他女儿都不知其中真相。”
是以龙香君心目中,始终把蓝君壁当作韦宗方,焉知蓝君壁已被人掉了包,如今的韦宗方已是真韦宗方了!
此刻他说的韦宗方不在屋中,那自然是去查探他父亲下落去了,心中这份焦急,当真不可言宣。
龙在天则因蓝君壁已经服过自己的“迷神散”,不虑他逃走,闻言淡淡笑道:“韦少侠也许看到今晚月色甚好,在外面走走,那也没有什么。”
龙香君道:“不,女儿发现他屋中没人,四下里找了一遍,也……”
话声未落,只听一阵促的脚步声,奔了进来,那是毒时迁,手上还握着了一柄蓝汪汪的钢刀,目光一抬,瞧到花厅上诸人,不觉呆的一呆!
尚无求脸色一沉,喝道:“徒儿,你慌慌张张的好没规矩?”
毒时迁给他师傅这一喝,不禁脸上一红,怔怔的瞧着甘瘤子,一时讷讷说不出话来。
甘瘤子江湖经验,何等老到?看到毒时迁奔入花厅,第一眼看到自己,就脸色一变,不再作声,心中暗暗哺咕:“莫非韦兄弟出了问题?这不可能,韦兄弟有二师妹接应,就是被人发现,也足可把发现的人制住,除非碰上了毒……”
他一想到毒,心头登时怦然发急!
龙在天摆手道:“老二,别阻拦他,他也许有什么报告。”
尚无求目光一抬,问道:“你进来有什么事?”
毒时迁望了甘瘤子一眼,躬身道:“弟子今晚轮值,方才例行巡视,在后山脚下,遇到……”
尚无求道:“遇到什么?”
毒时迁道:“弟子遇到的是蓝……老前辈。”
甘瘤子心中一惊,道:“遇上老朽?”
尚无求双眉微蹙,叱道:“胡说,蓝兄一直在此饮酒,未曾离开半步。”
毒时迁被他师傅一叱,嚎懦道:“蓝老前辈还打了弟子一掌,差幸弟子躲闪的快,没被打中。”
尚无求听他越说越荒谬,不觉怒道:“那有这等事?”
甘瘤子心里明白了,暗想:“莫非蓝莘夫真的赶来了?”
龙在天道:“你把方才情形,说的详细一点!”
毒时迁道:“弟子巡查白沙峡,刚下山坡,就看到一条人影,飞掠而来,弟子心头一动,只当峡中发现了敌踪,急忙迎了上去,到得近前,才瞧清是蓝老前辈……”
甘瘤子道:“你瞧清楚了,真是老朽?”
毒时迁又望了他一眼,道:“弟子看清楚了,确是蓝老前辈,而且肋上还挟着一个人,弟子急忙问道:“蓝老前辈可是拎到奸细?”
弟子话声出口,蓝老前辈已掠到弟子身前不远,一声不作,挥手一掌朝弟子劈来,弟子慌忙闪开,他接连几跃,已经老远,弟子才赶来禀报。
龙在天急急问道:“你看清楚这人手中挟的是谁?”
毒时迁摇摇头道:“没看清楚。”
龙香君道:“爸,他会不会把韦少侠劫走?”
甘瘤子突然心中一凛,暗暗叫了声道:“糟……”
这情形已经极为明显,一定是蓝莘夫得到他儿子被擒的消息,夤夜入谷,把蓝君壁救了出去。没想到韦宗方为了查探他父亲下落,经二师妹设计,移花接木,早已把蓝君壁换了出去,没想到蓝莘夫会在此时赶来,如今他救出的蓝君壁,已是真韦宗方了!
心念电转,不觉霍地站了起来,沉声笑道:“此人现在何处?他胆敢假冒老朽,潜入峡中劫人,老朽倒要瞧瞧他……”
话犹未了,突见又是一名黑衣汉子匆匆进来,见到龙在天就躬身道:“禀报总护法,属下兄弟方才经过南海束姑娘住的宾舍前,发现木门大开,两名侍候束姑娘的使女,倒卧地上。属下兄弟见状之后,知道已经发生了事故,正待过去瞧瞧,不想走到门口,走在前面的两名突然一言不发的倒了下去,属下特地赶来禀告。”
龙在天听的脸色大变,一挥手,回头朝寿一峰道:“敌人只怕是从白沙峡来的,寿老三速去白沙峡阻截敌人出路。”
毒爪黄狼答应一声,立即匆匆出去。
龙在天又朝尚无求道:“尚老二,你去一趟水帘洞,别叫他们夺船从水路逃走。”
副总护法尚无求道:“小弟遵命。”匆匆朝外奔去。
甘瘤子心中暗暗忖道:“听他口气,那白沙峡似是自己等人进来的枯井通道,那么他口中的水帘洞水道,莫非是毒沙峡的正式出口了?”
龙在天又向毒时迁吩咐道:“立时传下令去,峡中所有弟兄,各按本身职务归岗,不得在峡中任意走动。”
毒时迁应了声是,迅速退去。
龙在夭又道:“香儿,你快去禀报峡主,本峡今晚发现敌踪,峡主是否另有指示?”
龙香君似乎不大愿意回去,说道:“爸,这点小事,何用惊动峡主?”
她心中惦挂着韦宗方,自然不愿意进去了。
龙在天作色道:“峡中发生了事故,如何不禀报峡主?你快进去。”
龙香君呀起小嘴,无可奈何的转身朝外走去。
甘瘤子心中暗暗冷笑:“龙在天叫他女儿进去,分明是要她以峡主身份出来了。”
龙在天等她女儿走后,也立即拱拱手道:“蓝兄,大师请和兄弟同去。”
甘瘤子、智光禅师同时起身,随着龙在天步出毒宫。
此时毒沙峡中已是五步一岗,站满了黑衣跨刀大汉,瞧到三人纷纷施礼。
束小蕙住的地方,就在毒宫左侧,龙在天领着两人,走到门口,此时已有两名峡中弟子,在屋前布岗。门口不远,果然倒卧着两名使女,和两个黑衣劲装汉子,因为总护法还没到场,大家不敢妄动。
甘瘤子远远看到屋中情形,心中暗中一惊,忖道:“照这情形看来,莫非柳师妹已经出了纰漏!”
龙在天在屋前站定,回身道:“蓝兄,大师且请留步,兄弟先过去看看。”话声一落,便自走了过去,俯身朝地上四人仔细瞧了一阵,突然脸色大变,怒哼道:“无形之毒!难道是九毒教主来了?”
甘瘤子和智光禅师站在五丈之外,听他说出屋中是“九毒教主”使的手脚,心头登时明白。
方才听毒时迁的报告,好像是蓝莘夫已经赶来!如今束小蕙住的屋中,又发现了“无形之毒”,可见真是蓝莘夫和九毒教主潜入救人。
九毒教主觊觎南海门“辟毒金丹”原方,才要蓝君壁劫待束小蕙,蓝君壁才假扮韦宗方行事,没想到无巧不巧被毒沙峡擒来。
蓝莘夫和九毒教主互有勾结,那么两人连袂潜入毒峡,一个是救儿子,一个就顺手撒上一把“无形之毒”,把束小蕙一并带走;但他们那里知道蓝莘夫救去的已经不是蓝君壁,九毒教主擒去的也不是束小蕙了。
想到这里,心头不禁暗暗焦的,韦兄弟和柳师妹被人掳去,自己却因假扮了蓝辜夫,一时又脱不得身……
只听一阵囊囊履声,传了过来,抬头望去,来的正是白髯黑袍,手持竹杖的毒沙峡主!
甘瘤子暗自一愣,他一时摸不清来者是谁?因为据他所知,龙在天女儿乔装的毒沙峡主,九毒教主都是这付装束。
另外则是金臂神将欧桓,因为他要接应自己等人,要时常进出毒沙峡,自己临时教了他如何化装成毒沙峡主的易容之术,遇上毒沙峡的人,也好混充一下,如果是他,当然也是这付装束。
智光禅师可不知其中曲折,见到毒沙峡主,立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峡主亲自来了。”
毒沙峡主还了一礼,道:“大师请了。”一面朝甘瘤子拱拱手道:“蓝兄可知发生了什么事吗?”
甘瘤子正待还礼,只听见自己耳边,响起欧老头的声音,说道:“老朽欧桓。”
甘瘤子听得大喜,急忙答道:“峡中方才发现了假冒兄弟之人,同时侍候束小蕙的两名使女,也中了无形之毒。”
话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只怕来的是九毒教主和蓝莘夫两人,已把韦兄弟、柳师妹劫掳去了,老丈快请追下,在下也随后就来。”
毒少峡主一手捻髯,怒声道:“有这等事?老夫不信有谁敢来毒沙峡生事!”
手中竹杖突然一点,人已如飞而去。
毒手天王龙在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磁瓶,倾了四粒药丸,喂他们服下,一面又从袖中抽出一支尺许长的铜管,在离地尺许光景,不住的轻晃,口中冷嘿道:“就恁这点门道,也敢到毒沙峡来卖弄?”他自然也看到毒沙峡主了,但他正在运功吸收散布地上的无形之毒,无法出声,直等到他把地上余毒吸完,迅速用棉花塞住铜管。然后抬头朝智光禅师道:“大师快去拦住他,那是假冒峡主的九毒教主!”
甘瘤子听得一惊,暗道:“老贼眼力果然厉害!”
智光禅师早已双脚一顿,迫了下去。
甘瘤子心念一动,也立即随着智光禅师身后而去。此时正好中毒的两名大汉两名使女,同时醒转,坐了起来,一眼看到总护法,慌忙躬身行礼。
龙在天一挥手朝两名使女问道:“快说,束姑娘那里去了?”
两名使女齐声道:“昨晚峡主亲自来了,在门外叫束姑娘出去,束姑娘刚到门口,就踏地不起,婢子闻声走出,只觉一阵头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龙在天大怒道:“果然是被九毒教主劫走了。”
身形倏然腾起,朝白沙峡方向追去。
却说智光禅师一路急起直追,身化一团红影,宛如浮矢掠空,迅快无伦朝毒沙峡主身后追来。
山蹬道上,已可看到毒沙峡主的后影,智光禅师大声叫道:“峡主快请留步。”
毒沙峡主回头瞧去,来的只是一个红衣和尚,便自停住身子,问道:“什么事?”
智光禅师身法奇怪,闪电掠落,厉笑道:“总护法请你回去。”
毒沙峡主突然洪声笑道:“老夫命你先回去!”
话声出口,右手呼的一掌,朝智光禅师当胸推来,一团强猛潜力;随掌而出,呼啸有声!
智光禅师原是密宗高手,三年前经龙在天敦聘而来,担任毒沙峡护法禅师,这三年之中,他由龙在天的协助,以奇毒药物,练成“毒手印”。此刻眼看毒沙峡主一掌推来,不由大笑道:“九毒教主,你要和咱家对掌,只怕是找错人了!”
脚下后退一步,右手一举,僧袍中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掌,临风一晃,刹那之间,色呈紫黑,迎着毒沙峡主击来的掌风,按了过去!
要知密宗“大手印”掌法,虽属外门功夫,但出手之际,却是不带丝毫风声,并能透物伤人,隔山打牛,可说霸道无比!
双方掌力骤接,毒沙峡主双目精光暑射,大笑道:“和尚,老夫早已知道你练成毒手印了!”
这位毒沙峡主,可不是九毒教主,他是接应韦宗方的欧老头!
欧老头平推而出的右臂,忽的一收,紧接着又疾吐而出。这一收再发,动手如电,但听“轰”的一声,掌风威势,登时加强,一团强烈的罡风,像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
智光禅师没料到对方功力,会有如此深厚,自己的“大手印”功夫,竟然远非对方之敌!等到发觉不对,再待收回掌力,已是不及,一股潜力,宛如潮水般压上身来!但觉身上一震,飘然直退了一丈开外,立时双目复闭,左手捧腹,右手按胸,静静的站着不动。
显然是和欧老头一掌硬拼,震动真气,正在运功行气。
甘瘤子纵落到智光禅师身侧,问道:“大师可是受了伤么?要不要在下助你一臂之力?”
智光禅师微一睁动闭着的双目,望了甘瘤子一眼,缓缓摇了摇头,很快又闭上眼睛。
甘瘤子暗暗冷笑一声,心想:“此刻我要取你性命,只要一掌便可把你击毙掌下了!”
身形一侧,越过智光禅师,说道:“大师既然不需在下协助,就请安心运气调息,在下这就迫九毒教主去。”
说罢,纵身跃起,一路追了下去。
不多一会,毒手天王龙在天一道人影,横空掠来,一眼瞧到智光禅师一个人站在山道上,不禁心头一震,忙道:“大师如何了?”
智光禅师吸了口气,道:“贫僧一时大意,被九毒教主偷袭,已经没事了。”
龙在天道:“蓝兄呢?可是追下去了?”
智光禅师点点头道:“九毒教主武功极高,蓝兄一人只怕不是他的敌手,咱们快追。”
龙在天听的一怔,智光禅师密宗高手,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从他口中说出九毒教主武功极高,蓝莘夫不是他的对手,自是可信!
九毒教主会有如此厉害,当真是毒沙峡心腹大患……
正在思忖之间,只见毒时迁气急败坏的飞奔而来,一眼瞧到龙在天,立即躬身道:“禀告总护法,咱们峡西禁地出了事啦!”
龙在天心头又是一震,问道:“出了什么事?”
毒时迁道:“胡管事身中毒药暗器,左首一号房……”
龙在天急急问道:“一号房怎样了!”
毒时迁道:“一号房的白痴,也被人毒死了!”
龙在天双目圆睁,跺跺脚,怒哼道:“是九毒教主干的,这老匹夫……”猛地回过头去,朝智光禅师道:“大师,咱们追!”
两人一路疾驰,有如两缕轻烟,在铺着白沙的峡道上飞行,不消片刻,便已追到峡口。
只见毒爪黄狼寿一峰手上捧着一对奇形兵器毒狠爪,守在路侧,他左右两边一排站着四名弟子,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概。
龙在天一掠而至,面罩重霜,深沉巨目朝四下一扫,沉声道:“寿老三,九毒教主可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寿一峰楞的一楞道:“兄弟赶来此地,始终不曾见过九毒教主打这里经过。”
龙在天问道:“那么方才可有什么人出去了?”
寿一峰道:“方才只有峡主偕同蓝兄,匆匆从此出去。”
龙在天道:“那九毒教主就是假冒峡主,从这里逃了出去,蓝兄是追九毒教主来的,难道没和你说明?”
寿一峰奇道:“这就不对,峡主和蓝兄一路,是搜索峡外敌踪去的,他还说总护法和大师,已经搜索前山去了。”
龙在天呆了一呆,勃然怒道:“好个蓝莘夫,原来是卧底来的,他……他和九毒教主里应外合,逃出毒沙峡去,老夫上了他的恶当!”说到这里,不觉仰天厉笑道:“老夫要不把你们两个老匹夫擒回来,毒沙峡还能称雄江湖么?”
突然从大袖中取出一面黑色令旗,递到寿一峰手上,沉声道:“寿老三立即替我传下令去,要尚老二水道迂回包抄,搜索全山。大师速随兄弟迫敌,寿老三可率四令八公随后来援。”
说完,偕同智光禅师,匆匆向石窟奔去。
龙在天自然不知道假扮毒沙峡主和蓝莘夫的会是金臂神将欧桓和天杀门的甘瘤子。
这时九毒教主和蓝莘夫,掳了韦宗方,束小蕙两人,早已从枯井秘道中出去。
今晚是月黑风高之夜,二更稍过,枯井中突然飞起两条人影。
先前一个白髯黑袍老人,稍后则是一个蓝袍老者。
这两人肋下,各自挟着一个人,才一现身,枯井四周,一人来高的灌木叶中,刷,刷,刷同时跃出六条黑影,身法迅疾,掠落两人身前。
六条黑影,是两名身材苗条的黑衣少女和四名面蒙黑纱的黑衣佩剑汉子。
白髯黑袍老人并没说话,大袖一挥,和蓝袍老人当先纵起,两条人影一掠数丈,去势甚远!两女四男六名黑衣人也宛如一阵黑烟,各自施展轻功,跟着两人身后飞奔而去。
由白沙洞出山,有一条小径,盘山而东,曲折数十里,这一行人,个个都有着一流身手,奔行之势快捷如风,片刻工夫,业已奔出十几里路。
正在奔行之际,但见前面山脚间,忽然出现了一盏红灯。黑夜中像是贴地浮动!
再看,那红灯由一盏变成了两盏!
再看,已由两盏变成了四盏!
红灯沿着山脚浮动,宛如行云流水,渐渐接近。那是一乘软轿!
轿前面一人,手持灯笼而行,前后轿杆上也各自挂着一盏灯笼,轿后一人,手上也持了一盏灯笼。
深山夜行,各人手上点盏灯笼,原也常有之事,但这条山径可并不宽,两行人碰上了头,就得有一方让路才行。
轿前是一个缁衣中年女尼,她一手打着灯笼,和人家相隔还有一丈来远,便自打了个问讯,高声说道:“施主们请快退,别冲撞着小庵瘟神姑娘。”
白髯黑袍老人沉声道:“老夫从不让路,你快叫她们把轿子抬开去。”
中年女尼听的似乎一怔,提高灯笼,照了照白髯老人,失声道:“原来是老施主,小庵瘟神娘娘出赛回来,赶返庵去,老施主常来小庵进香,自然知道瘟神娘娘冲撞不得……”
白髯黑袍老人肋下挟着一个人,不耐道:“那来这么罗嗦,老夫叫你们让开,就得赶快让开。”
中年女尼面现难色,迟疑了一下,朝轿后跟着的小尼姑招招手道:“师妹,你快过来。”
那小尼姑答应一声,从轿边上钻了过来,道:“师姐,什么事?”
中年女尼指指白髯黑袍老人道:“这位老施主时常到咱们庵里来进香,算来也是娘娘的信徒,如今人家老施主有急事赶出山去,你快向娘娘请个示,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先走?”
原来这小尼姑还是乩童!
小尼姑瞧瞧白髯老人,点点道:“这位老施主,我认识他,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来烧香,我这就向娘娘请示。”说完,一扭身,扑的朝轿前跪了下去,喃喃祷告了一阵,然后站起身,摇摇头道:“娘娘说,初一月半来烧香的不是他。”
中年女尼回头望了白髯老人一眼,道:“明明就是他咯!啊,娘娘还说了什么?”
小尼姑道:“娘娘说,他们手里抱着的两个人,和娘娘有缘,要他们把人放下了再走。”
白髯黑袍老人突然仰天一声笑,道:“你们装神弄鬼,想来是毒沙峡的人了?”
中年女尼怔道:“贫尼是白沙洞准提庵来的。”
白髯黑袍老人双目精光暑射,沉声道:“你们再不把轿子抬开,莫怪老夫一掌把他击成粉碎!”
中年女尼惊啊一声,哧得后退了两步。
小尼姑道:“师姐,娘娘还说,他若是一定要咱们让路,咱们就让了他。”
中年女尼吃惊道:“要娘娘的神轿让他?”
小尼姑道:“这是娘娘的圣意,他不信神,咱们强不过他,只有听他的了。”
中年女尼点点头,朝两个抬轿的小脚老妪道:“娘娘答应了,咱们就让吧。”
两名抬轿的老妪一声不作,果然把轿子抬向路侧,让出路面。
白髯黑袍老人冷嘿道:“早就该让开了。”话声一落,抬抬手道:“蓝兄请先!”
蓝袍老者双目紧注着软轿,低声道:“教主还是要他们先行吧!”
白髯黑袍老人目光一动,点点头道:“也好。”
说完,挥了挥手。他身后二女四男,六名黑人像一溜黑烟掠了过去,蓝袍老者和白髯黑袍老人也很快的从轿侧过去。
白髯黑袍老人回头阴声道:“依老夫看来,你们不用回庵去了。”
中年女尼打讯道:“老施主好走,贫尼们今晚非赶回小庵去不可。”
白髯黑袍老人沉嘿一声,回身走去。
那知走了不到三丈光景,前面二女四男六个黑衣人突然双腿一软,同时惊“啊”了一声,往地上坐去!
蓝袍老者脸色一变,止步道:“教主,他们中了人家暗算!”
白髯黑袍老人俯下身去,伸手朝地上一抹,沉哼道:“无形之毒,她们果然是毒沙峡的人。”
说话之时,大袖一抖,只见从他袖中,一连串飞出六颗白影,分别朝他们门下六人口中投去。
蓝袍老者瞧的暗暗点头,心想:“自己身边纵然也带有解毒药丸,但像他这一手及时投药的手法,俐落快疾,自叹勿如,当真不愧是九毒教主!”
白髯黑袍老人药丸出手,放下肋下挟着的人,口中大喝一声:“站住!”
右手竹杖一点,身形凌空掠起,宛如天马行空,朝那软轿飞扑过去。这时那顶软轿,业已走出四五丈外!
中年女尼和小尼姑听到喝声,瞥见白髯黑袍老人凌空飞扑而来,啼得惊啊一声,抱头后退。
两个抬轿老抠敢情也啼昏了头,抬着轿子不向前跑,却反而一个转身,抬着轿子,朝扑来的自髯老人迎去!
白髯黑袍老人来势快如雷奔电闪,身形堪堪扑到轿前,右掌一记“雷火交击”,直向软轿中击去!
这一击,但听“轰”的一声,一团凌厉强猛的潜力,随掌发出!一时罡风激荡,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威势猛恶惊人!
如论这一掌的力道,足以开山裂石,扫上软轿,还不把它击成粉碎?但怪事就出在这里!强猛绝伦的掌风,势若狂飓,挟着雷霆万钩之力,撞到轿前,既没有遭到抗拒,也没有丝毫接触!
这团掌风,好像投入了无底深渊,连一点动静都感觉不到,就如泥牛人海,自行消失,连轿帘都没飘动一下!
白髯黑袍老人心头大凛,身形暴退,喝道:“轿中是什么人?”
中年女尼躲得远远的,高声叫道:“轿里是小庵出赛回来的瘟神娘娘!”
蓝辜夫也已看出溪溪,说道:“教主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白髯黑袍老人侧脸道:“蓝兄大概也看到了,兄弟拍出去的掌风,一到轿前就突然消失无形,宁非怪事?”
蓝芋夫道:“那轿中只怕隐有高手。”
白髯黑袍老人道:“不错,兄弟倒要瞧瞧他能不动声色接下兄弟一掌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话声出口,反腕从身边抽出长剑,直向软轿行去。
中年女尼睹状大惊,远远的叫道:“老施主,轿中确是小庵供奉的瘟神娘娘,老施冒读不得!”
白髯黑袍老人嘿然冷笑道:“老夫从不信邪。”
中年女尼似乎不敢阻拦,任由他朝软轿欺去,口中说道:“冒读了菩萨,那是老施主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