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不觉有些痴了。
却忽听温柔说:“我觉得你很像我爸爸。”
王小石这一听,吃了一大惊,这可是好像不像的,像她爸爸不见得是好事耶,忙道:“像你爹爹?”
语气充满不敢置信。
“不就是吗?”温柔款款地道:“我爹平常对我也千依百顺的,我要什么,他都给我;我说什么,他都依我。不过,一旦遇上什么大关节、大原则的时候,他可又板了脸孔、黑了面,说什么也一步不让的了,那时就轮到我来让他从他了。那天在六龙寺,我故意跟那个姓方的奸坏小人逗着玩,却给你一叱,吓得我差点没哭出来。那一刻,我还以为是爹来了,那么的凶!那样的恶!”
王小石这才明白,不禁傻笑了一下,讪讪然道:“你爹凶是为你好,我可是……是我不好,可吓着你了?”
温柔幽幽地问:“你那天为啥要对我那样的凶?”
王小石因为急切,连向来口齿清晰的他也变得语无伦次了起来,“那是因为那方小侯爷……他这人城府很深,得罪不得。我不想你开罪了他。他自称‘方拾青’,原是一种极高的自诩。人对他一生希望之所寄,是不容人嘲笑侮弄的。我怕你拿这个开他的玩笑,会惹祸上身……不,都是我不好,不该叱喝你的,我――”
温柔悠悠地低声道:“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忽然抬眸。
目波一如温柔的星光。
温柔的星光,寂寞的闪亮。
仰脸。
那一张清秀脸蛋写着比桃花更桃花的人面桃花。
残红媚丽,自成对映。
她忽然叫了一声:
“爸爸。”
王小石却几乎没跳了起来:
“什么?”
他大叫:“你叫我做爸爸?!”
温柔笑了。
哧哧地笑。
笑得很狐。
很迷。
也很温柔。
“人家叫父亲做爹,我却爱叫爸爸。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我自小没了妈,我对我喜欢的、可以依赖的人,心里都很想叫一声爸爸。”温柔以迷人的柔情和醉人的温情说,“我现在已叫出来了。”
王小石明白了。
这才明白了。
所以他陶陶然,很伟大、豁达、胸怀坦荡地哼声道:
“你叫吧,你叫,我都受得了。但我不能应你,因这样应了就会对不起你爸。”
温柔听了“嘻”的一笑,忍不住说:“小石头,你真好!”
她禁不住张臂扑了过去,倒在王小石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前,还仰着头,目光闪着星星的泪影,可怜巴巴地问: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王小石这一下搂个温香满怀,一时艳福从天而降,真是手足无措,只见暮晚里温柔那一截秀颔,那一段自颔口到鬓脚的玉颈,还有那媚得令人震栗的红唇,像聚集了桃神花仙所有的日月精华,成了一朵上下燃烧的烈焰。
王小石看了一眼,便长吸了一口气。
温柔像一只小小鸟儿,拥在他怀里,还微微抖哆着,这是真实的。
这晚风、这桃花、这星夜、这客栈、这情境,也都是真实的。
连这一树千朵红万点绿的桃花,也是真实的。
虽然,因为暮色愈来愈深,一切都逐渐浓稠得化不开、分不清界限边际起来,到后来,所有的轮廓和形貌也成了淡得看不出来了,但这一刻的真情真义,是在的,是真的,是真实存在着的,存在过的。
王小石分明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幸福。
幸福得令他禁不住还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这使得温柔也感觉出来了。
她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男子的气息,像是微醉地问了一句:
“嗯?你不开心?”
王小石轻抚她的肩,“不,我是太开心了。”
“开心又叹息?”
“开心才叹气。”
“你真是怪人。”
“哦?”
“我开始认识你,以为你是那种三拳头也打不出一记佛火的家伙,但后来看你,当杀的时候杀,该狠的时候狠,不留情面的时候连余地也不留给自己,才知道小石头还真不怕拳头拳骨哪,当初还真小看了你!”
王小石打趣道:“所以你现在才对我刮目相看?迟了呗!”
温柔一笑,又把脸偎在他怀里轻轻磨擦着,“死爸爸,就贫嘴!”
她忽然又冒出了一句:“你知道我对大白菜是怎么一种感受吗?”
王小石心底一沉,只问:“什么感受?”
“恨。”温柔就在王小石怀里说话,由于声音先窜入衣襟里乱转再传出来,所以语音很有点幽冥、诡奇:
“恨他是一种骄傲。”
王小石听了。
想了。
也就笑了。
他说:“你知道我对你一直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温柔抬起了头,连同美眸一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等他说话。
王小石用手拧了拧她的玉颊,不忍心逗她,便先说了一个字:
“爱。”
然后他又把话说下去:“爱你是一种失败。”
温柔笑了起来,又用发首在王小石怀里磨擦,像只撒娇的猫。她折腾好一会才静了下来,像下定了决心地说:
“恨他的缘故是因为我骄傲,”她还幽幽地说了下一句,“只有你才是真心爱护我的骄傲,让我骄傲地骄傲下去。”
王小石给她的拧首胳肢得意乱情迷的,但仍在心旌荡摇中轻抚着她发颈,清晰地说:
“我失败的原因是喜欢你,但如果能继续喜欢你我又何尝怕过失败?”
温柔再次静了下来,又抬起了头。
这次,连云鬓、发鬓全都乱了,烦恼纠缠在秀额玉颊上,她眨眨杏目,可爱兮兮地又叫了一句:
“――爸爸――”
还特别拖长了语音。
之后她加了一句:“爱我就得习惯伤心哪!知道不?”
王小石又拥紧了她一些。
她紧紧地拥抱着王小石,像要拥上一生一世,三生三世,七生七世。
又一阵风吹来。
千花无声失足而落。
这剪剪阵风真把天空打扫了个干净,正等夜幕来吞没收拾所余所剩,只留下了树下的乱红满地。
落花无声。
花
落
满
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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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于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八日至十八日,温、方、何、梁、俊首赴皇城、初会京师;遍游京华、大开眼界、入禁宫、祭天坛、登长城、悼圆明、观明陵、游颐和、雍和、北海、景山、到天安门;首在中国听演唱会;摔倒立马弹起;“中国友谊”旋风式即付近十万版税;初会庆均、尔立;董伟康、刘太平请宴;与立群、罗维相见欢;沈兄为我争取得盗版应付之版税;赴五四书店见自己著作专柜,会叶清纯、孔令福、谢京林等;得晤京城诸君子,乐莫乐兮;沈铁手作序感人;临别时刻表明身份,始知团友皆读友;金台路书市、银行、酒店服务员多是读者,意外惊喜;“布衣神相”系列为中兴文化传播公司拍摄为剧集。
校于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十二至十八日,在京城觅得我自己未见之“著作”:《三角演义》《龙头》《哥舒夜带刀》《梁癫蔡狂》《金梅瓶》《爱国有罪》《不朽若梦》《大出血》《少年冷血》《红电》《蓝牙》《桃花劫》《香魔艳女血河今》《七帮八会九联盟》《杀手善哉》《战僧与何平》《剑挑温瑞安》(局部)《凄惨的刀口》《少年追命》《少年铁手》《吞火情怀》《一怒拔剑》《七大寇》《侠少》等等,不胜枚举;唯可憾所托不力,一如前次远行归来数“大猪”(巨型地图鱼)全殁,这次是“三大波”(菠萝大鱼:细菠萝、花脸鸡、金花)全毙命而无人料理,甚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