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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艳一枪》第一章 以万变应不变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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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际,元十三限应邀出席太师的饭局。

    饭菜上桌。

    蔡京请他入局。

    按照元十三限的性情,一般的饭局,他也绝不出席,吃这种饭,喝这种酒,他真宁愿不吃不喝,饿肚子算了。

    可是太师有请,他不能不去。

    主要是因为:

    无论怎么说,他都欠了蔡京的一点情。

    这些年来,他身怀绝艺,但从未得志过,要不是还有蔡京的照顾,他虽不至于饿死于途,但说不定就真的只好用自己的一身绝学,只能用在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干没本儿的买卖去了。

    长期的不得意,使他壮志消磨、抱负成空,剩下的,也许不过一身傲骨和不服气。

    他觉得自己命蹇,一直都没有出头的机会。自己身怀绝技,但偏是不够运,三次比拼,都输了给诸葛一招半式;输的不是武功,而是若非缺了天时,就是失了地利,要不然,就是少了人和!

    皇上身边,已选用了诸葛;小帮小派,他还不看在眼里;小宫小将,他也不屑投靠――要不是还有蔡京赏识,恐怕偌大京师,竟无他元十三限的一席栖身之地!

    蔡京是要重用他了,可是,听太师说:几次本待在圣上前举荐他引兵抗金,但都遭诸葛先生从中作梗,所以才屡不见用。

    元十三限一向寡言。

    他只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喊着:诸葛正我,你已走运走了大半辈子,好让我也走几步吧!你当年抢走了我心爱的女子还不算,还这样逼人于绝,有朝一日,让我得遂青云,看我怎样收拾你!

    开始的时候,元十三限还很执着于是非曲直,蔡京所作所为,他有许多都不同意;可是,经过多年的失意闲置,加上蔡京蓄意颠倒黑白,元十三限也渐失去了持平之心,偶尔也做出一些偏激之行,于是便受到武林同道的鄙薄。

    他心里总想:我也想当侠者,我也想行侠道,我身手比人都好,但际遇比谁都差!想我行侠为侠,为何不在我入魔道之前拉我一把?如果能一朝得志,扬威天下,洗尽大半生宝剑锈蚀,沦为魔道就魔道吧!谁对我好,我就对他好;谁对我坏,我就对他更坏!至于谁对谁错,谁还理得!

    所以,他甘心为蔡京所用。

    不过,蔡京曾示意要他暗杀一些政敌、名将,元十三限是绝对不肯的。

    就算要他狙杀诸葛先生,元十三限亦不愿为。

    ――他要光明正大地打败诸葛,证明他是最出色的,而不是鬼鬼祟祟地暗杀!

    他一直为无法打败三师兄诸葛正我而耿耿于怀,近来更苦练“伤心神箭”,以图雪耻。诸葛先生几次在皇帝面前替他争得可以大展拳脚的官职,但若不是为他所拒,就是给蔡京从中破坏,两人怨隙渐深。

    其实,元十三限在江湖上已极负盛名,如果他放开胸怀,不事事与诸葛先生比较,理应觉得自豪才是。他的武功战阵,放眼天下,能跟他一拼的人已寥寥无几;他手上调教出来的武将、禁军,莫不是在朝在野各享威名。况且,诸葛先生一面受蔡京一党的挤兑,一面要承受天子的压力;他同时想维护法纪,但又难以情义兼顾,为朝廷效得了命,又失了江湖义气;为百姓请命时,又开罪了不少高官同僚,正可谓是有苦自己知。

    至于多年前为“布袋美女”小镜姑娘所引起的误会与恩怨,使元十三限含忿黯然而去,但诸葛先生也独身终老,并未占着便宜。

    可是人在局里,就算是绝顶聪明的人,也未必看得清楚。

    ――有时候,反而是越聪明的人越是看不清楚。

    其实,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局,每个人都在局里――谁又能把局里局外,看得一清二楚?就算能清楚大局,又有谁人能左右大局,置身局外?

    “饭局”里还有其他跟元十三限相识(但未必熟悉)的将官和武林同道。

    蔡京便在“饭局”里告诉他一些事:

    ――丞相傅宗书遇刺身亡。

    ――行刺者是王小石。

    ――王小石是天衣居士的徒弟。

    ――刺杀傅宗书当然是由诸葛先生定计,由天衣居士派人执行:这便是诸葛先生与天衣居士联手的第一步。

    ――三天前,“天下第七”遭“天衣有缝”的追杀,“天下第七”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已杀了许天衣。

    ――许天衣正是天衣居士的儿子。

    ――而“天下第七”和傅宗书都曾在元十三限手下学过武艺:“天下第七”学的是“仇极掌”和“恨极拳”,傅宗书也跟他学过“拳打脚踢一招二式”。虽然两人学的并不多,元十三限也并没有正式收他们为徒,但好歹也可以说得上是元十三限的门下弟子。

    蔡京也告诉元十三限:天衣居士已离开白须园,直扑京城。

    他一到京师,就与诸葛先生会合,下一步,就是杀元十三限,再对付蔡京自已。

    蔡京只把话说到这里。

    剩下的,他只列举或出示这几件事和这几个事件的“铁证”,以示他没半句虚言,更没一句诳语。

    元十三限一直在听。

    他没说什么。

    数十年来,他一直未曾得志过,但为了不让人看出他失意潦倒,所以一向古冠古服,仪容讲究,就连脸上那一道长长的刀疤,也只更显煞气威严了,一点也不寒酸落拓。

    他只静静地在听,并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

    至多,只听到轻微“噗”的一声,也不知是什么事物折断了。

    然后,就轮到座上的高手说话了:龙八太爷、“天盟”总舵主张初放、“武状元”张步雷、“落英山庄”庄主叶博识、“镖局王”王创魁,还有“风派”老大刘全我、“海派”老大言衷虚、“托派”老大黎井塘、“捧派”老大张显然都“依次”、“及时”说话了:

    “诸葛老儿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太师,这这这可怎么能忍啊!”

    “天衣居士不是跟元大侠有约在先的吗?怎么没招呼一声就毁了诺,也太没把元老哥您放在眼里了吧!”

    “傅相爷和‘天下第七’,不是都曾受过元大侠的指点吗!王小石和‘天衣有缝’到底是奉谁之命,老要找自己人的麻烦!”

    “太师,我说这次呐,恐怕是‘自在门’的恩怨可算到家邦社稷上面去了!”

    “太可恶了,可惜我武功还跟诸葛老儿差一大截,否则,只要太师一点头,我王某人立即拼老命去!”

    “王兄,这你可多事了,论武功,有元大侠在,几时才轮到你我呢!”

    “幸好还有元大侠在,看诸葛小花还能飞上天!”

    “……不过啊,任是元大侠武功盖世,一旦天衣居士赶来与诸葛正我会合,可不是好对付的哦!”

    “怕什么!元大侠自有分数!”

    就这样一唱一和地说下去,元十三限始终没说什么,只是,在座有耳力好的,又听到轻轻而闷闷的“噗”的一响。

    末了,龙八在席上问蔡京:

    “太师,这事您看如何料理,请吩咐一声。”

    “听说,天衣居士已练成‘破气神功’,一身功力,都已恢复了,他和诸葛先生联手,定然天下无敌,――真除非是元卿和懒残大师一齐出手,否则,也难怪他们那么气焰高涨了。”蔡京只淡淡地道,“这是他们‘自在门’的事,一切都要看元卿的了。”

    说时,目光斜睨元十三限,嘴边还牵了一抹微笑。

    诸葛、天衣……是你们一个迫人太甚,要我在京城里抬不起颜面;一个毁约在先,居然已偷偷地练成了“破气神功”!难怪了,原来你们已联手对付我,好,我元某人还有一口气在,怎容得你们如此辱我!我已一忍再忍了,好,事到如今,再忍就不是人!

    元十三限整装备马,束发戴冠,以决一死战的心情,佩上了他的“箭”……

    ――使他伤心的箭。

    ――伤人心的箭。

    其实,今晚元十三限已受了两次伤。

    他伤的是心。

    ――一次是在他听闻蔡京说诸葛先生如何嚣张跋扈、得寸进尺之际,他拗断了左手无名指,强烈的痛楚让他强忍了下来。

    ――一次是在众人七口八舌半讽半劝理应由他处理这两个“欺君罔上”、“背信弃义”的同门时,他用手指捏断了他左胸第七根肋骨,才勉强忍了下来。

    这是因为多年来的不得志,才教他学会这种忍法。

    也是因为多年来的不得意,他才会这样忍法。

    可是他现在已不再忍了。

    ――忍无可忍,就要杀人!

    这时候,龙八有问于蔡京:

    “太师,依您看,元十三限对此会不会袖手不理呢?”

    “不会,”蔡京断然地道,“毫无疑问的,元十三限是个身怀绝艺的高手。试看他们那一派的武功,凡是一门绝艺,只要授于他人,不管是不是门徒弟子,一经转授,立即从本人身上消失,毋论功力如何高深、浸淫多少时间都一样。可是,元十三限教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绝招,但他的武功还是绝顶高强的。”

    “只是,”他悠悠地又道,“他虽然是一个绝顶高手,不见得也绝顶聪明。说来可惜:他是一个极为小气的高手。”

    “太师认为他会出手?”

    “他现在可能已经出发了,”蔡京说,“就不知道他要找天衣居士,还是诸葛先生。不过,不管他找谁,我们都准备好了。我既已有万变以应他们之不变,也不怕他们以千变来攻我的万变。任他们怎么变,谁也逃不过我的五指山!”

    “真可惜,”龙八扼腕地说,“这三人都是高手,却不是不通世俗,就是不知好歹,要不然就是量狭气隘,闹得要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蔡京微笑反问龙八,“你不是一直期盼诸葛先生和元十三限早些完蛋,好让你展布所长的吗?!”

    他的神情也没什么特别的,眼神也不算凌厉,但饶是当日雄视天下的文臣傅宗书,而今威震八面的武将龙八,都总觉得他每一眼都能盯进自己的心坎里去。

    那一晚,因蔡京有令而出席饭局的一众高手,不知怎的,都没什么胃口,而且都觉得寒气逼人,只是在蔡京的面前,死硬撑着,不好意思让牙齿打颤。

    其实蔡京本人,连同内力深厚的龙八,也觉得寒意刺骨。

    ――自从元十三限一入席,他们就觉得有一种迫人的阴寒。

    元十三限脸上的神情,也寒傲似冰。

    凡是有元十三限在的地方,就会冷,而且寒。

    连跟他在一起的人,久了之后也会发出侵人的寒气:“天下第七”跟他学了一套“仇极掌”,日后凡他过处,就寒意迫人。

    有次,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冬季太过寒悚,于是教人升了炉炭火,但仍然森寒砭骨;他走出屋外,只见外头早已是阳光普照、大地回春。

    他才知道寒意是来自他的身上。

    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