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丹心》38
那书生道:“嘿,你也别看小我了。偷东西的本领我虽然比不上你,门坎我却很精。什么地方有好东西值得偷的我都知道,你和我合伙,有你的便宜呢。”
金逐流不知他是说笑还是当真,心里想道:“这人倒是有点古怪,不知是何路道?嗯,有了,江师兄交游广阔,倘若见着他,定会知道他的来历。且看他敢不敢去?”
于是说道:“我行踪无定,不过,你要找我,那也容易,你可以到东平县江海天的家中,随时可以打听我的消息。我名叫金逐流,江海天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这书生见金逐流年纪太轻,心中半信半疑,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原来阁下还是江大侠的好朋友,我倒是失敬了。”
金逐流怫然不悦,说道:“你以为我是吹牛的么?”
那书生笑道:“不,不是这个意思。嗯,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且待送钟之后再说吧。”
金逐流见他提着大钟,依然健步如飞,倒也有点惺惺相惜之意,心里想道:“这人的本领也算是很不错的了。他这落拓不羁的性情也很对我的胃口,只可惜不知他的路道,却是不便深交。”
心念未已,两人已到一处山头,下面是个深潭,那书生立足悬崖,说道:“我毁不了这个大钟,却可以叫人得不着了。”说罢,把大钟抛出,“咚”的一声,水花四溅,搞碎了一潭平静。那人笑道:“死水扬波,快哉!快哉!”
金逐流冷笑道:“从今之后,只有你一人知道天魔教的毒功,那当然是“快哉’的了!”
那书生笑容一敛说道:“老弟你以为我是贪财的人吗?这串珍珠我偷了来没有用处,请你收下!”
金逐流“哈”了一声,说道:“这倒好笑了,你要证明你不是贪心,难道我就贪心吗?这串珍珠,我若想要,早已要了。我说过我绝不会黑吃黑的,你给我那倒是看小我了。”
那书生道:“老弟,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了。你不知道,这串珍珠留在我的身上乃是祸根,不如给了你的好。”
金逐流冷笑道:“既是祸根,那你就更不应该害我了。”
那书生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和金逐流解释,过了半晌,这才叹口气道:“你不肯要,我是无法勉强。这样吧,不如你拿去送给江大侠,说不定他有用处。”
金逐流更不高兴,冷笑说道:“江大侠岂肯要这不义之财!”
那书生面色一变,纵声笑道:“嘿,嘿,不义之财!这倒也说得是。既然你们都不肯要,这串珍珠留下来只是祸患,我保不住它也不能让坏人得到!”说罢把珠串一抛,暗运内劲将链子捏断,一颗颗又圆又大的珍珠全落潭中。水面冒出许多泡沫,转瞬之间,又归平静。
无价明珠,沉埋潭底,金逐流虽然不想要这串珍珠,但对书生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也是颇感意外,不禁说道:“可惜,可惜!”
那书生笑道:“既然你不肯要,那还可惜什么?我抛了它,胜于让坏人夺了它去,拿它来做坏事。”
金逐流心想:“此人行事,难以捉摸。他偷学天魔教的毒功,似乎心术不正。可是他又舍得将这无价明珠抛弃,这却决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于是问道:“兄台之言,似乎话中有话,不知这串珍珠的来历如何,我兄何以说它是个祸害?”
那书生道:“说起这串珍珠,倒是涉及一件秘密。”
金逐流皱了皱眉,说道:“既是事关秘密,那就不必说了。”
那书生笑道:“对外人我是不肯说的,老弟是江大侠的朋友,说也无妨。这是我自愿告诉你的,听不听随你的便。”
金逐流道:“好,你既然要说,那我只好听了。”
那书生道:“你知道江湖上有个六合帮吗?”
金逐流道:“不知道。”
那书生道:“六合帮的帮主史白都在江湖上大大有名,难道你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金逐流淡淡说道:“我素来不喜欢和什么名人攀交情,也不想打听名人的事迹。没有听过!”
那书生大为诧异,心想:“这小叫化既然是江大侠、江海天的朋友,应该是个有来历的人物,怎的却没有听过史白都的名字?嘿,嘿,说到武林中的有名人物,第一个就是江大侠,他还说不喜欢名人呢?这未免太矫情了!”
他那里知道金逐流是刚从海外回来,对中原的武林人事并不熟悉。
金逐流所知道的只是他父亲当年的一班好友,六合帮是新近才崛起的,他当然是不知道了。六合帮和史白都的名头江海天是知道的,但金逐流与他师兄相聚只有一天,多少事情要谈,江海天当然也是无暇提及了。
尽管这书生对金逐流有所误会,听了他的话,心中很不舒服,但仍然说下去道:“这串珍珠是史白都费尽心力得来的东西,他想拿去作结交权贵之用的。”
金逐流道:“你怎么知道?嗯,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
那书生道:“在下姓李,单名一个敦字。我是史白都的‘记室’,替他掌管文书的。”
金逐流道:“哦,原来如此,所以你要偷了这串珠珠,以阻他结交权贵。”
那书生道:“我这样做一来是为了爱惜史白都,二来也免得武林的侠义道又添新敌。哎,可惜史白都不能体谅我的好心,反而非要杀我不可,我只好东奔西躲了。”
金逐流淡淡说道:“哦,原来如此。”
心中却是半信半疑,暗自想道:“史白都为人如何我毫无所知,不能太过信他片面之辞。说不定他是偷了帮主的东西被发觉,受缉拿,恐惹杀身之祸,这才编了一套说辞,意欲向我求助的。我不如指点他到江师兄那儿,是假是真,江师兄自会究明真相。”
那书生却似猜着了金逐流的心意,不待金逐流发话,便即说道:“在下虽然亡命江湖,却也无须求人怜悯。金少侠与我萍水相逢,出手助了我一次,在金少侠是逢场作戏,在我已是感激不尽了。我岂能再厚着面皮,麻烦了朋友?好,好,但愿后会有期,就此别过。”
金逐流听了他这番说话,倒是有点过意不去。可是在人家已经说了不要他的帮忙之后,他才说要帮忙人家,对于一个有傲骨的人,这就反而是侮辱了。金逐流想到了这一层,是以他想要把那书生拉住却终于没有追去。
只听得那书生朗声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
回声在山谷之间震荡,那书生的影子已没入林中,看不见了。金逐流茫然若失,心想:“他倒是有意和我结为知己的,可惜我却辜负了他的好意了。”又想:“他说的六合帮与史白都既然是大大有名,我的世交叔伯定有所知,想来可以打听到此中真相。”
于是便即下山,前往江苏,寻访他父亲的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