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等于谈家常,也好让局主有个打算。”
“二娘,到该说时我会说的!”跨出门扬长而去。
李大风坐在原位发怔,可能是马庭栋话中所留的尾巴使他有听感触。
“老爷子!”二娘靠了过去:“刚刚庭栋说话藏头露尾,恐怕他不是胡猜,而是察觉了什么……”
“我会考虑!”李大风目望空处,沉声回答。
“老爷子,俗语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一世情,我总觉得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李大风瞪起眼。
“你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巧凤,你别没话找话地烦人好不好?”
“我说的是心里话。”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虽然没出大门,但我从你们的谈话里感觉得出来。问题恐怕不是失镖……”
“那是什么?”李大风的眼皮子跳动了几下,直瞪着二娘,神情突然变得很可怕。
“别!这么看我,老爷子,我只是凭感觉这么说,真要说,我当然说不上来。”
二娘的眼圈红了,咬咬牙又道:“夫妻本是同林之鸟,风雨祸福相共,没什么好相瞒的,好歹……我帮不上忙,至少也替你分担一份呀!”
“巧凤!”李大风伸手把她搂了过来:“我这两天心里很烦,你就不要再逼我了……”
“老爷子,你说我逼你?”巧凤扭动着娇躯。
“好啦!回头再说吧!我还有事要办。”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推开,站起身来:“你去歇着!”
二娘嘟着嘴不吭声。
李大风目注厅门外空处,心事极重的样子。
× × ×
马庭栋离开镖局。并不立即回客栈,信步走向街头。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有的店铺已亮起了灯火。
正行之间,忽然感觉有人捱近身边,里立即起了戒念,两眼仍望着前方,故作不知。
“马大侠,请随小的来!”捱近身的人发了话。
马庭栋侧脸一看,心头微感一震,近身的赫然是那同店的中年人的年轻跟班,也就是尾蹑自己到古庙的人。
年轻人已放快了脚步走在前头。
马庭栋很困惑,但仍紧跟了下去,绕过环城的横街,眼前是座颇具规模的酒楼。
年轻人走到酒楼门口,缓下步子,等马庭栋跟上,回过头笑了笑,迈步进门。
马庭栋紧随年轻人身后。
进了门。年轻有像回到家里般熟悉,穿门过户,到了最后一进的角院门边,才止步侧身肃客,主人有气派,下人也不差。
角院,一明一暗两个房间。一个小天井,杂莳了些花草。看起来挺幽静的。
年轻人合上角门。
马庭栋走了两步,风度极佳的中年人已步出明间,抱拳相迎。
“恕区区托大,称你一声马老弟,请进!”侧身门边,作了个肃客之势。
马庭栋也抱拳还礼,没说什么,沉稳地举步。他无法猜测对方找他的目的,但想象中可能与朱大小姐同出一辙,他不愿多想。
双方略作谦让,进入明间,酒席早已摆好,似乎笃定所请客人必然会到。
分宾主坐下。年轻人斟上酒,退站一边。
“王道,你到外面去!”
“是!”年轻人应声离开明间。
马庭栋现在知道这年轻的跟班叫王道。
“马老弟,区区先作自我介绍,敝姓曹,草字玉堂,尧山人氏。”
“久仰!”马庭栋欠了欠身,这是句顺口打哈哈的活。习惯上的套语。既未谋面,也没闻名。这久仰就不知仰的是什么了。人家已经叫他马老弟,也就用不着再自我作介绍了。
从表面看。曹玉堂是属于正人君子一流,但以貌取人常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何况俗语说宴无好宴,尤其在目前状况下,什么意想不到的事都会发生,是以马庭栋是存了戒心的。
“马老弟,区区敬你一杯!”
“不敢,在下敬曹兄!”
双方举杯互照,曹玉堂再斟上。
“彼此都是在外行走的人,不拘俗礼,马老弟请随便用!”
“不客气!”
酒是好酒,菜也很精致,看来这姓曹的不但讲究派头,也很懂得享受。
默默的吃喝着,除了敬酒让菜,对方不开口,马庭栋也不说话,他在等对方主动提出问题,在这种情况下,空气便显得很沉滞,再好的酒菜也打了折扣。
当然,马庭栋不是来赴宴的,他是应一个意料不到的古怪约会。
“马老弟!”曹玉堂终于放下筷子,正式发了话:“你心里一定认为这约会很奇突?”
“在下是有这么点感觉。”马庭栋坦然承认。
“说穿了老弟便不会觉得奇怪,实底上说。我们应该不算陌生。”
“哦!”马庭栋目芒闪了闪,以询问的眼光望着曹玉堂,等待下文。
“区区见过老弟的时候是在十多年之前,那时老弟还不满十岁,彼此年龄相差太多,所以老弟可能已经完全失丢了印象。”说着,微微一笑,很自然的笑,似乎还带着一份亲切。
马庭栋错愕了,他无法判断对方这几句话的真假,他对姓曹的的确是毫无印象。
“在下,……是没什么印象!”
“一句话老弟便明白,那时区区是令尊的属下,所以有机会见到老弟。”
“噢!””马庭栋张大了两眼。
“虽然时隔十多年,但老弟的风貌酷似令尊,又是远从关外来,所以区区大胆加以认定。”
马庭栋心里大为嘀咕,难道对方是知道自己来路而编这一段同么?可是自己入关不久,也没跟人打过交道,更来曾泄过身份,这……
“老弟,令尊堂好?”
“托福!”马庭栋又欠了欠身,他忽然想起在客栈店堂用餐时,彼此初次碰头,他对自己笑了笑,当时觉得奇怪,难道他说的是真话?
“当年令尊引咎退身,使所有的属下和同道感到惋惜,可以说是中原武林的重大损失。”
底子已完全挑明,马庭栋不能不信了。
“不敢当,曹兄过誉了!”他本有许多话要说,但想了想还是以不说为妙,如果对方别有居心。话说多了,正好予对方以可乘之机。
“马老弟,现在我们谈几个实际问题,不过有句话申明在先,如果你有为难之处,可以不必回答。”曹玉堂表现的的确够风度,言谈举止完全不类一般江湖人。
“在下会考虑!”马庭栋替自己留了余地,眼前不是讲豪迈的时候。
“老弟投店是为了什么?”
“为了追查失镖。”马庭栋毫不隐讳地回答,大风镖局失镖损人的事已传遍了许州城,隐瞒也是多余。
“外面传言不假?”
“六口棺材假不了。”
“查失镖怎会到客栈里来查?”
“因为客栈里在失镖前后住进了一批龙蛇,敝局主判断也许其中有,人与劫镖有关。”
“老弟是镖局的人?”
“是的,投效不久。”口里应着。心里可起了震撼,对方问这有何目的?
“老弟巴巴地从关外远涉而来,就是为了当一名镖师?”曹玉堂声调不变。语意却咄咄逼人。
“既然习了武,总要找机会历练的。”马庭栋故意淡淡回答,心想。对方忽然撇开了失镖的问题而追问自己当镖师的目的,显见此中文章大了。
“依区区判断,老弟进关的目的,不是为了做一名糊口的镖师。”
“曹兄的看法?”马庭栋目芒大张。
“区区认为老弟是为了另一件重大的公案而来,投效镖局只是幌子。”
马庭栋心头大震,想不到对方单刀直入地刺到了问题的核心。
“曹兄所指是什么?”马庭栋力持镇定。
“老弟是为了古墓血字而来。”曹玉堂眸子里放出熠熠的慑人光焰,但只一刹那便收敛了。
马庭栋霍地站起身来,眼里微现杀光,心念电似一转,感觉自己太不够沉稳,这样岂能完成大事,但已经表现了这种态势,得找借口掩饰,同时也不能放过这可以挖根的机会。
“曹兄怎么知道古墓血字这桩公案?”
“老弟,这桩公案已传遍了关内外,知道的不止区区一人!”曹玉堂笑笑。
这笑,看在马庭栋眼里是既可怕又令人莫测高深,心里警惕提到极限,把原先的冲动完全压了下去,缓缓坐了下去。
“请恕在下失态!”
“好说!”
“曹兄投店也是为了这桩公案?”这句话虽是反诘的话,但等于承认了对方的问话。
“不错!”曹玉堂但然回答:“区区正是为此而到许州来,不过,这点老弟是唯一知道的人。”
“承曹兄看得起,在下深感荣幸!”
马庭栋已完全回复了正常的情绪:“这么说,祥云大客栈里的大部分客人,也是为了这公案而来?”
“不止这家客栈,另外的客栈也住得有。”
“对,这……应该是意料中事!”马庭栋漫应着,心里重温了一遍古墓血字的公案。
十年前,武盟发生了一件震惊江湖的大案,几乎使武盟解体,经过长时间的追查,毫无端倪,这公案成了悬案,盟主马啸大因而引咎辞去盟主之位,返回关外故居,但对这桩悬案却念念不忘,半年前,与马啸天一道查案的武盟长老白安平突然被发现陈尸北邙古墓,临断气前留下了“许州废园”四个血字,四字之下还有一短横,显然还有未竟之言,但已无法写完,由于白安平知名度极高,死得意外,留的字也离奇,于是使人联想到武盟的那桩惊人悬案。
消息传到了关外,马庭栋奉父命调查这件公案,是以他匹马单枪来到许州,先投入大风镖局,因为局主李大风当年曾当过武盟的总管,在武盟大公案发生之前,便己离职开了这家大风镖局,名声满响亮的。
“老弟,我们应该合作。”
“合作?”马庭栋暗自一震,不知对方所指合作是何用意?
“不错,密切合作。曹玉堂满面严肃之色。
“怎么合作法?”
“互相交换消息,彼此配合行动。”
“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破案。”
“曹兄说破案二字是基于什么立场?”
曹玉堂沉吟了片刻才道:“站在武盟一员的立场,希望前后两案真的有关联而解决多年悬案。”
马庭栋深深点头,但他心里并没完全接受这句话,江湖中人心鬼城,没事实证明之前,都得存三分怀疑,如果曹玉堂真是武盟的老人,江湖中认得他的必不在少数,如此明里与其事。情理上说不过去,但这想法只能存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菜凉了,来,喝酒!”
“请!”
吃喝了一阵。
“老弟,午间你追踪一个人到古庙?”
“是的!”
“结果人被杀了……”
“不错!”
“你知道凶手是谁?”
“谁?”马庭栋心头立时起了震颤。
曹玉堂定睛望着马庭栋,久久才徐缓地开口道,“说来老弟也许不相信,杀人的凶手是贵局主李大风!”
马庭栋大为震惊,他的确是不敢相信,杀死天保的凶手竟然会是局主李大风,李大风力何要杀人?
堂堂一个大镖局的局主,亲自动手杀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角色,为什么?这简直的不可思议。
“在下……真的是难以相信。”
“可是这是事实,不容老弟不信。”
“什么事实?”
“王道在现场发现一个可疑人物,没追上,从衣着判断,他就是李大风。”
马庭栋想到在古庙里,珍珠曾说过曹玉堂的跟班王道去追一个身法奇快的可疑人物,那人便是李大风了。从当时情况判断,死者似乎是去古庙赴约,约会的人当然是李大风。何以会被杀呢?为什么现场会留有金珠呢?
“曹兄知道死者的身份么?”马庭栋暂时不想辩驳。
“只知道他们的身后人。”
“噢!他们的身后人是何许人物?”
“冷血人蒲剑。”
“冷血人蒲剑?”马庭栋对这听来可怕的名号感到陌生,他没听说过。
“老弟少在中原道上走动,可能没听说过,这姓蒲的恶名昭著,是尽人皆知的职业凶手。”
“职业凶手?”马庭栋眉毛一挑。
“对,专门受雇杀人。”
马庭栋心念疾转,职业凶手的手下投店为何?三个人先后丧生,其中之一是死在李大风手下,被刀捅死的,先后送命的都死在刀下,难道凶手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心里起了寒栗,如果凶手真的是李大风,他为何疯狂杀人?
“老弟,朱大小姐对你似乎很有意思?”曹玉堂突然转变了话题。
“在下倒没觉得。”
“尤物,很有个性的女人!”曹玉堂语带赞赏:“她为人如何?”
“不清楚,我们只认识两天。”
“老弟,我们谈话到此结束,在外人面前我们只作不认识,有事区区会跟你联络,一句闲话,对朱大小姐你不能大意,依区区观察,她是个比男人还狠的女人。”
“这点在下会留意。”
曹玉堂起身送客。
× × ×
夜市正盛。
马庭栋走在大街上,心事极重,李大风杀人的问题在困扰着他,依情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曹玉堂言之凿凿,又不能不信。
会不会是曹玉堂知道自己来路而行这反间之计,企图搅局以便于中取利?他指王道追赶的人是李大风,这并不能证明杀人者就是李大风。
曹玉堂自承是武盟的人,奉命侦查当年旧案,这点未经证实之前仍然不能轻信。
城外的街道不长,没多久祥云大客栈的招牌在望。
马庭栋突然想到现在时间还早,又有月色,何不到古庙去看看,不管被杀的天保是什么角色,陈尸在那种地方很难被人发现,如任其尸体腐化,有失厚道。
于是,他立刻转身朝街尾方向奔去。
月色清明,微凉而带湿的夜空气十分爽人,但江湖人极少懂得或有情致去领略这宜人美景。
轻车熟路,不久到达古庙。
马庭栋迅快地进入后进,隐在角门处,目光扫向边厢配殿,呼吸登时为之窒住,只见配殿门口摆了两具棺材,一具已加盖,另一具棺盖横在一边。
这是怎么回事?
纵使有人看在那包金珠的份上,备棺来替天保收尸,一具已足够,怎会摆了两具了
左右一望,不见人影,空气显得无比的诡谲阴森。
前殿院地传来了脚步声,极轻,但马庭栋已然觉察到。不由心中一动,角门里边角落有个花台,没有花,但纷披着亲草,他立即闪到花台后。
来人先探头看了看,然后进入角门,是个骤悍的汉子,行动相当利落,他从花台边经过,等于跟马庭栋照了面。
那汉子到棺材边停住。
“赵彪么?”声音从配殿发出。
“是的!”
马庭栋心中又是一动,想不到配殿里藏得有人,如果刚才冒失闯进去,定然被发觉。
“怎么样?”
“人不在店里,我把字条放在他房间桌上。”
赵彪吐了口气又道:“主人。那无名客所说的全是事实,证据确凿,范老大是他干的。”
“什么证据?”
“被褥全是血,卷在床后地上,枕头底下有把八寸长的护手刀!”
马庭栋大为震惊,这不是分明说自己么,范老大被杀在自己床上,临时应变,把尸体搬到废园,想不到自己的房间已被搜查过、枕头底下何来护手刀呢?姓赵的说无名客又是怎么回事?看情形自己已被栽赃诬陷,真正杀人的是无名客。姓赵的称殿里人为主人。不用说,殿里的是职业凶手冷血人蒲剑了。
无名客栽赃的目的何在?
借刀杀人?
无名客是谁?
“赵彪,我们等他,老子要剁他一百剑!”
“主人,如果他不来呢?”
“我们直接找他,非把姓马的装进棺材不可。”
事实已很明显,那口棺材是为马庭栋预备的。
事情既已栽到自己头上,看来非出面澄清不可。马庭栋经过一阵考虑之后,现身出去,步向配殿。
赵彪立刻苦觉,错步移位,夜猫子似的目芒,直照着逐渐移近的马庭栋。
马庭栋从容地走到院边面对配殿。
“朋友姓马?”赵彪开了口,眸子里闪着杀芒。
“不错,在下正是姓马。”马庭栋很从容。
“有种。”
“好说。”
“姓马的!”声音从殿里发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狠劲:“你很会玩刀!”
“在下一向用剑,从没碰过刀!”
“嘿!既然有种来赴约,为什么没种承认?”
“在下一言九鼎。”
“嘿嘿嘿嘿!”冷笑声中,一条人影缓缓出现,步下阶沿,进入月光照耀的范围之内。
马庭栋这才看清对方年在四十左右,阴惨惨一张脸,目光也与众不同,是绿色的,黑袍,手里提着剑。
“阁下就是江湖朋友所称的冷血人蒲剑?”
“你知道得很清楚。”
“阁下有何指教?”马庭栋本来已听到对方的对话。但故作不知。
“姓马的,不必装蒜了。区区的三名先遣手下,全栽在你的刀下,区区先问问你,杀人的目的何在?”
“在下刚声明过,从不用刀。”
“就凭你这么一句话,区区就相信了么?告诉你,姓蒲的专做杀人的买卖,三个兄弟不能白死,你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蒲剑的声音冷中带残。
“在下也会杀人,不过只对该杀的人动剑。”
赵彪狠声插口道:“马庭栋,棺材已替你预备好,不必再耍舌头,你估量着如何保命吧!”
马庭栋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姓马的!”蒲剑接回话:“你不敢承认?”
“没杀人为何要承认?”
“房里的血是不是范老大的?”
“不错!”
“你移尸废园?”
“对,在下不否认,是为了怕惊扰别的客人。”
“你枕头下的刀呢?”
“有人故意栽赃。”
“你难得真干净!”
“这是事实,信不信在于阁下!”
“区区不信。”
“那就悉听尊便!”马庭栋知道再解释也是白费,只有见真章一途,反正对方是职业凶手,杀之绝不为过,至于那栽赃者,以后再慢慢调查。
“赵彪,剁了他!”蒲剑朝斜里退开两步。
赵彪弹步上前,拔剑,没作势,看似随便站着,但马庭栋一眼看出姓赵的是个能手。
“姓马的,话说在前头,三条命只一条来抵,这账不好算,为了公平起见,我要在你身上戳十个洞,再把你分尸!”残狠之气毕露无遗。
“只要你办得到,在下不在乎!”
“拔剑!”
“你尽管出手就是!”
“好小子,死到临头还卖狂……”月光下剑芒波动,像划空的闪电,照向马庭栋。
马庭栋弹了开去,没还手,也没亮剑。
赵彪口里哼了一声,发了狠,一口气攻出三剑,每一剑都是惊人的杀着。
马庭栋神奇地闪避过去。
“好!”赵彪怪叫一声,突地弓腰缩颈,剑半回收,活像一头作势欲扑的豹子,两只眼在月光下也成了豹眼,凶芒凝聚,略不稍瞬。
马庭栋意料到对方要施展可怕的杀手,但他仍稳如泰山,寸步未移,也没拔剑的意思。
蒲剑的目芒变成了两把刀,泛着碧光。
“倒下!”赵彪厉叫一声,手中剑闪电刺出,是直刺,并无奇特之处。
马庭栋双脚钉地不动,上身摆了开去,很曼妙的动作,刚闪,便已发觉这一剑是虚招。
赵彪的左手同时扬起。
马庭栋没转念的余地,摆开的身子还没复原……
一蓬黑星罩身射来,太近,太快,功力再高也无法应变,出剑连带发暗器,江湖上还极少见。
马庭栋就摆开之势,极力把身子曲低,同时脚底滑出,尽量避开正面,行动快得像出自本能,这是他应变的极限,但那蓬黑星散布广,而且是一发就到,背、胸、腿同时感到一阵刺痛,他知道至少挨了三下。
身躯扭正,打了个踉跄。
马庭栋杀机冲胸而起,忍住痛楚,装得若无其事,这是他自认为必须保持的武士风度。
“朋友竟然用暗器伤人?”
“杀人的目的就是杀人!”赵彪露齿笑了笑:“马庭栋,这可不是比武过招,讲究礼貌的事。”
“这是你说的?”
“当然,你真有种,挨了本人至少三颗铁星子竟然不皱眉头。”赵彪似乎很得意。
冷血人蒲剑静静旁观,没表示任何意见。
“姓赵的,当在下的剑刺进你的胸膛时,希望你有种也要不皱眉头。”马庭栋说这句血淋淋的话,神色自若。
“你有这份能耐?”
“绝对有把握。”
“口气不小,马庭栋,本人可不一样,不会一剑要你的命,得慢慢消遣,替三位受害的弟兄出口气。”
“你永远没机会!”
“哈哈哈哈……”
“姓赵的,这并没什么可笑,你们自备的这口空棺材,弃之不用太可惜,总得有人装进去。”
赵彪止了笑声,阴残地望着马庭栋。
马庭栋长剑斜向下后方撇,一手握鞘,一手抓柄,剑身徐徐离鞘
赵彪暴笑一声,手中剑疾扬刺出……
寒芒乍闪即灭,半声闷哼过后,再没声息,马庭栋的长剑停留在赵彪的心口,剑尖没入半尺。
太快,快得像是那剑原本就扎在赵彪的心口上。
冷血人蒲剑窒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竟然有出剑如此快的人。
场面刹那的静止。
蒲剑回过神,沉哼了一声亮出剑。
马庭栋收剑移位。
“砰”地一声,赵彪仰面栽倒,血水喷出,像地底冒起的喷泉。
蒲剑脸上的皮肉抽动了数下。
“马庭栋,区区错估了你!”
“这难怪,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马庭栋表面上从容,实际上他额头已经冒汗,三颗钻在肉里的铁星子使他全身发麻,剧痛难当,换了别人,已无法支撑了。
“区区犯了一次严重的错误,白送了赵彪一命。”
“阁下犯了什么错?”
“违反了区区自定的原则,杀人不可犹豫,出手必须致命!”
“现在还来得及!”
“当然!”
马庭栋牙齿已咬得老紧,伤处的痛楚迅速加深,对方的原则也正是他的原则,他必须立刻下杀手,只要再多延长一分,他的胜算便减少一分。
蒲剑是职业杀人者,对各种情况不但能辨秋毫,而且更能掌握利用,他已发现对手的致命弱点,剑已出鞘,但没采取行动,反而退了两步。
马庭栋上步,想把距离拉近到一击中的的位置。
蒲剑一个倒弹,到了棺材后方。
棺材阻隔了马庭栋的出手进路,不由心头大急,他已测知了对方的意图。
“阁下想逃避么?”伤痛使他的头脑发生晕眩。
“想杀你!”蒲剑语冷如冰。
“为何不出手?”
“等到该出手的时候才出手,出手必须致命,区区刚说过的原则。”
“你没机会!”马庭栋举步绕棺进迫。
冷血人蒲剑随着挪步,始终保持间隔。
马庭栋眼前冒出金星,汗珠滚滚而落,如果再僵持片刻,他可真的没机会了,臂上的伤已使他感觉握剑的手渐失力道。
马庭栋停住。
蒲剑也停住。
两人之间仍隔着那具棺材。
马庭栋如果要退身,他仍有机会,但他不屑于退缩逃命,他再不能耽延了,必须当机立断,倾力一击,争取生的机会,跨棺闪击,这是唯一的可行之道。
凝神、提气、聚力……
“呀!”栗叫声中,马庭栋跃起,扑击,身剑合一,快如电闪。”锵!锵!”金刃碰击,同时是两声闷哼。
马庭栋跌坐廊沿,蒲剑站到五尺之外,左上胸已见红,毕竟是受了伤痛的牵制,马庭栋这奋力的一击没能要蒲剑的命,他自己的右臂又被划裂了一道口,要想再举剑已是绝不可能的事,能握紧不放算是相当难得了。
蒲剑的伤势不重,略略一窒,前欺两步。
死亡的阴影,闪过马庭栋的心头。
狞笑,展现在蒲剑的脸上,望着马庭栋,像一只饿狼,望着它的猎物,此刻,正是冷血人的真面目,那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马庭栋,现在是区区下手的时候了!”
“……”马庭栋没吭声,没惊惧,也没愤恨,仍是那张骠悍中带着英气的脸,对方的话像是根本与他无关,是说给别人听的。
“马庭栋,现在又多加了一笔账,区区真不知道该怎么个结法。”
“用阁下认为是最好的结法来结吧!”马庭栋微微有些气喘,四个伤口在汩汩地冒着血。
“你认命了?”
“在下永远不会认命!”
“你还想反抗?”
“……”马庭栋又不作声,反抗已属不可能,他也不希望奇迹出现,江湖人刀头舔血,生与死只一线之间,他完全无所谓。
“马庭栋,四条命抵一条命,区区算是贴本,这么着,卸你的四肢,不多加一刀,死活你去听天。”
“……”马庭栋抬眼望着对方,他当然想反抗,但欲振乏力,右臂伤上加伤,根本举不起剑,但他又不愿像牲畜般被宰割,死,必须死得像个汉子。
他拼命聚集残余之力,准备伺机反击,死已成定局,但不能让对方如此顺心。
“马庭栋,区区看得出来,你准备来个临死反噬,对不对?嘿嘿嘿嘿,你面对的专以杀人为业的冷血人,你趁早省了吧!”最后一个吧字余音未落,右手并食中二指虚空点出。
隔空点穴,这份能耐的确惊人。
马庭栋身躯一震,完全脱力,现在,他只有听任宰割的份儿了。
狠人,在这面对死亡的前半刻,他什么也不去想,恩、怨、情、仇一片空白,因为一想便会动情绪,干事无补,反而辱没了铁武士之风。
蒲剑再迫近一大步,剑伸出,在马庭栋的肩肿上比了比下手的部位。
马庭栋连眼都不眨一下。
“姓马的,你是真正的铁汉,江湖少见,可惜区区非卸你四肢不可,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区区还真想交你这个朋友。”
说着,笑了笑,剑仍搁在马庭栋的肩肿上,又道:“区区不会让你流血而死,因为区区有特殊的止血之法,失去了手脚,人还活着,想想那滋味,哈哈哈哈……”
蒲剑说这些,是蓄意在精神上折磨马庭栋。
“姓蒲的,在下……什么也不在乎!”马庭栋还是开了口。
“真的不在乎?”
“下手就快,别尽着放胡屁。”
“区区问你最后一句话,为什么要杀害区区手下?”
“在下也问阁下一句话……”
“什么?”
“是什么人向阁下指在下是凶手?”
“不知道,是一张字条。”
“阁下相信了?”
“证据确凿,区区能不信么?”
“就算在下杀人,有何理由呢?”
“很简单,废园公案!”
“你们是为了废园公案的传闻而到许州来?”
“这是多余的一问,马庭栋,区区要下手了,希望你来生仍是一条铁汉!”剑离肩而起,作势就要劈……
马庭栋的两眼突然张大。
就在这瞬间,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倏地从蒲剑身后的配殿门内传出。
“冷血人,你的剑只要一动,背后就会挨刀。”
“什么人?”蒲剑脸色乍变,他做梦也估不到会发生这种意外的情形。
“玩刀的。”
马庭栋精神陡振,他听出是珍珠的声音,珍珠怎会适时而至呢?看样子她潜入配殿已有一段时间。
蒲剑的眼珠子在溜转,上扬的剑真的不敢劈下。
“你是姓马的一路?”
“还谈不上,只能算是初识。”
“你用刀比区区的剑快?”
“何妨试试看!”
蒲剑当然不敢试,背后不长眼睛,无法趋避,杀人的人多半是怕被人杀的。
“听声音姑娘年纪不大?”
“对,可是我手里这把刀却是老资格了,可能它喝血时阁下还没出道。”
蒲剑打了一个冷战,脸上的戾气消失了。
“姑娘难道是……”
“是什么?”
“八寸婆婆的传人?”声调已有些不自然。
“哈,我手里这把刀正好是八寸。”
蒲剑的脸色再变。
“听说八寸婆婆从不背后伤人?”这话不知是真是假。但蒲剑深切了解女人的心理,所以他说了这句话企图消解背后的威胁,事实上“八寸婆婆”已数十年没露面江湖,生死不明,当年确是煊赫一时的黑杀手。
马庭栋当然也听说“八寸婆婆”的名头,是介于正邪之间的人物,他敏感地想到朱大小姐与“八寸婆婆”定有什么渊源。
“阁下还真的有见识。”珍珠承认了。
“八寸婆婆是上辈高人,冲着她老人家的名号,区区错过今天再讨这笔账!”蒲剑自找台阶下。
“那就请便!”
蒲剑收了剑,弹身奔离。
珍珠现身出来,走到马庭栋面前。
“马大侠,幸亏我来得是时候。”
“在下记住这份人情!”马庭栋心里大不是味道,他怕受人之情,尤其是女人。
“那倒是不必!”珍珠眼珠子一转,放出亮光:“马大侠,我想问你一句话……”
“只管问。”
“马大侠是大风镖局的人?”
“不错!”
“为什么要住进祥云大客栈?”
“在下现在不想回答这问题,如果姑娘不乐意,照样可以动刀子。”马庭栋应答得斩钉截铁。
珍珠呆了一呆。
“好,我现在不问!”说着,先伸手点开了马庭栋被制的穴道,然后又道:“马大侠另外有伤?”
“是的,上臂、肩背、左大腿各挨了一粒铁星子。”
“唉!不知有没有喂毒?”
“在下的感觉上是没有?”
“那好,我替马大侠取出来!”左右顾盼了一下,自语般地又道:“没灯火,这……到月光下去吧!”
“不必了,在下还挺得住。”
“马大侠,这不是可以逞强的时候,铁星子留在肉里不是玩儿的,另外还加上剑伤,早一刻治疗,便可减少数天的痛苦,我身边带得有药,包你快好。”
马庭栋默然无语。
“来,我搀你,我们换个地方。”珍珠不容分说,架起马庭栋一只胳膊,走向前殿后墙下月光正照的地方。
马庭栋背靠墙而坐。
珍珠卷起衣袖,先逐一检查了马庭栋的伤口,撕开袖管胸衣裤脚。使伤口完全显露,然后掣出她那柄锋锐的匕首。
“马大侠,没止痛的药物也没酒,会很痛的!”
“你尽管做,在下能挺。”
“那我就动刀了。”
“唔!”马庭栋咬紧牙,点点头。
珍珠借着月光,小心地开始切挖,鲜红的血水随着直冒。马庭栋蹬紧脚,手握拳,牙关咬紧,半声不哼,额头上汗珠直滚。
“好家伙,铁星子竟然带着倒钩!”珍珠口里说,手不停,她的额头上也冒了汗。
一粒、两粒、三粒,全先后挖了出来。
敷药、止血,然后撕下衣襟包扎。
“马大侠,你真能挺!”
“这算不了什么!”
“嗨!这……”珍珠望着马庭栋直皱眉。
“怎么啦?”
“你现在的模样怎能见人,总不成这样回店……”
“珍珠姑娘?你先回去,在下自己设法。”
“不成,要是再碰上冷血人……”珍珠想了想:“这么着好了,我们一道慢慢走回去,绕僻静的地方,你在外头等着,我回店里拿衣服给你换,只消一件外衫便可全罩住了。”
马庭栋无法坚持己见,他再强再狠,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只有乖乖听话一途。
于是,两人离庙上路,走得很慢。
“珍珠姑娘,你是怎么来的?”
“他们搜查你的房间,我又不是聋子瞎子。”
“哦!是!在下想不透,谁安排这借刀杀人之计?”马庭栋现在开始了愤恨。
“迟早会查出来的。”
“朱大小姐在店里?”
“不,她赶着去办件重要的事,我来时她人不在,不然她会跟着来。”
“珍珠姑娘,你……真的是八寸婆婆的传人?”这句话本来不该问,但已经问出口,收不回去了。
“是的!”珍珠意外地爽快回答。
“你怎么跟了朱大小姐?”
“我们名义是主婢,其实情同姐妹。”
马庭栋本想趁机问个清楚,但想到了江湖规矩,不能探人隐私,于是他住了口。
费了相当长时间,到达街外,马庭栋突然想到出一个计策,止住脚步。
“珍珠姑娘,在下想到个办法!”
“什么办法?”
“废园毗邻客店,在下住的房间又正巧对着这边,我们不如进废园,你从后窗进去取衣物不是更便捷么?”
“嗯!这是个好办法,走,可是……马大侠还能跳墙么?”
“在下攀进去大概不成问题。”
“那好!”
马庭栋在珍珠的助力下攀进废园,迅快地来到相邻接的墙下,马庭栋指示了进窗之法.然后藏起身形。
珍珠狸猫般轻快地跃墙进房。
此际月已西偏,废园的房屋花木阴影扩大。
马庭冻静静地候着,目光不断四下嘹扫。
突地,他发现远远的花树阴影中有条人影在闪烁,登时心中一动,那位置,正是上次发现二娘巧凤与黑面人交谈的地方,心里起了一窥究竟的冲动,但想到自己的伤势,勉强捺了下来。
人影隐现了一阵之后,消失不见,再不见出来。
到底是谁,看样子镖局与废园之间必有暗门相通,不然二娘不可能出来与黑面人幽会。
好奇,加上当年武盟公案在心头上的压力,他按捺不住了,不顾一切地顺墙边利用阴影掩护悄然逡了过去。
此刻,他虽然不能用大力任意行动,但身中的暗器被取出,敷药包扎之后,剩下的只能算是皮肉之伤,行动并无大碍。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迫近。
人影再现,马庭栋立即伏匿不动,运足目力辨认,果然是二娘巧凤。
这女人在打什么主意,等情郎么?
二娘鬼鬼祟祟地逡视了一阵,像是失望的样子,轻轻喟了一声,低声自语道:“这短命的真的不来了!”说完,兔子般窜到靠角落的井栏边,迅快地落进井里。
马庭栋大为惊异,这口井是她藏身之处么?如果是,定是口枯井。
另一边,珍珠带了衣物来,却不见了马庭栋,也同样大为惊异,又不能大声呼叫,只好盲目搜寻。
等了片刻,不见二娘现身,马庭栋迫了去,到井栏边伸头向下一看,黑漆漆不见底,也不见水影,心想,二娘能下去,这井是枯井无疑,而且绝不会太深。
摸索着寻了个小石子朝井里一抛。
“咔!”石子落实,发出回响,果然是口不太深的枯井。没别的反应,证明二娘已不在井底。
暗道,马庭栋立刻加以判断。
一阵犹豫之后,他跨入井栏,垂挂着,用脚尖试探,井壁是圆石砌的,但很滑,不能留手停足,把心一横,松手,直坠下去。
脚落实地,马庭东痛得一龇牙,如果不是受伤的关系,这种深度可以不费力地直上直下。
定了定神,伸手探索,发现离井底三尺高的井壁上有个可容一个人钻进去的圆孔,猜测完全不错,是通到大风镖局的暗道。
一不做,二不休,马庭栋钻了进去,也只几尺厚,孔洞外是地道,一个人可以直立行走,他用手摸壁前进,地道是弯曲的,转了几折,忽然发现亮光,再前进,到了另一口井底,上望可以见天,约莫两丈来深,辘轳架上垂着吊绳,拖到井底。
不用说,井外便是镖局的范围,马庭栋进镖局的时间很短,不到十天,局里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不知道这井的位置是在局里的何处。
有井绳借力,出去不困难,现在的问题是该不该出去,如果被发现该如何措辞?
考虑了一阵之后,决定出去查个究竟。
用手拉井绳,发觉一端系牢在轳柱上,可以借力,问题是一脚一臂不能使大力,而靠单手是无法援升的,试了试,臂伤很痛,但还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于是,他咬紧牙关,忍痛攀绳援升。
两丈高的距离,像是升登千仞绝壁一样吃力,伤处痛得他冷汗遍体。
到达井口,一看,这井位置是在角院里,隔了道小门便是储放镖货的库房。
马庭栋调匀了呼吸,等伤痛缓和下来,这才走近小门。从门缝外望,对过守护房里有灯火,门是掩着的,看不见房里的情形。
用手一推小门,竟然是虚掩的,想来是二娘回来时忘了上拴,这对马庭栋可便利不少。他步了进去,顺着幽暗的廊沿走,快接近守护房时,突然听到有男女说话的声音,当下缓缓迫近前去,在转角的暗处止步,这里邻近房窗,可以清晰地听到房里的谈话声。
“死鬼,今晚不成!”二娘的声音。
“不成为什么要来?”总管吴七的声音。
“我只是闷慌了睡不着,起来透透气。”
“你说为什么不成?”
“我……身子不干净。”
“不信,我摸摸看……”
“不要嘛!嗯!死鬼……格格格格……”
马庭栋全身发起热来,想不到这婆娘跟吴七也有一手,那晚仇镖师遇害时,两人的眼神就不对,想不到真是如此,两人之间还有个黑面人,他们是不是一伙?还是互不相干?
“我说嘛,你骗我……”
“死鬼,我要回房去,放手。”
“巧凤,李大风年纪大了,十天半个月没碰你一次,我不相信你会熬得住。”
“今晚没兴致!”
“不行,我憋不住,来,好好玩……”
“唔!叫你放开手……唔!你先别猴急,我有件正经事跟你谈谈……”
“好,谈吧!长话短说,别浪费时间。”
“照老鬼说,此次暗镖被劫,如果半个月找不回,就得照赔,这一赔,大风镖局就得破产,你说,我这大半生的日子怎么……”
“我跟你说过多次,我们远走高飞。”
马庭栋真想挥剑斩了这一对狗男女,但还是忍下了,这种事要由李大风亲自处理才恰当。
“远走高飞……你有多少家当?”
“够我们生活就行,何况我还不老,可以挣……”
“告诉你,我从小过怕了苦日子,我不想再过,我要享受,好好消磨下半辈子。”
“巧凤,我保证……”
“保证个屁,你现在还在拿人钱,做人事,说不好听点,一个大奴才。”
“你……”
“要是李老头知道你给他戴上这顶大绿帽子,哼!我真不敢想象他会怎么对付你。”
“……”吴七没了声音,可能这句话使他胆寒,事实真的是这样,李大风要知道风声,是不会放过他的,江湖人最忌的就是这一着。
“吴大总管!”二娘腻腻地唤了一声,加上个荡笑:“你是希望跟我天长地久,还是打算玩玩了事?”
“巧凤,我当然希望跟你天长地久,要是有半点虚情,不得好死。”关七赌了咒。
“那我们得先发笔横财。”
“什么,发横财,有什么横财轮到我们去发?”
“眼前就有机会……”
“什么机会?”
“先别问,到时我再告诉你,眼前你先替我办件事,事成了就能发横财。”
“办什么事?”
“老头子十天有九天不睡在我房里,夜晚一个人关进东角院那间黑屋里,说是练什么功,不到天亮不出来,你替我查查他到底在捣什么鬼,黑屋里有什么鬼东西。”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要我怎么查法,那两只护院的獒犬除了老头子一个主子之外,谁也不认,只要被咬一口就没命,老实说,我担任总管十年来,那道角院门我连张一眼都没张过……”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每天喂獒犬的牛羊肉不是你经手备办的么?”
“对,那又怎样?”
“在狗食里做手脚。”
“不成!”
“什么不成?”
“狗食是局主亲自喂饲的,每天的狗食他都要检查,如果做了手脚,立刻就会被发现。”
马庭栋静静地听,黑屋獒犬的事使他发生了兴趣,他是头一次听到这稀罕的秘密,二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女人,如果怀有异心,实在太可怕了,她可以毁人败家。难怪她敢公然偷男人而无所忌惮,原来局主李大风经常藏在黑屋里不到天亮不出来。
房里男女的谈话继续。
“我保证不会被他发现,而且事后毫无痕迹。”二娘说得极有把握。
“说说看。”
“我有一种神药,无色无味无毒,混在狗食里,可以使獒犬昏睡
一个时辰,药性消失,一切回复正常,一个时辰的时间,尽够你办事了吧?”
沉默了片刻。
“巧凤,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搜查黑屋。”
“搜查了就能发一笔横财?”
“对!”
“这像话么?巧凤,你到底……”
“听我说……”声音突然低下去。
马庭栋心里大急,在这紧要关头,忽然听不清语声,原先听的完全白费。
不久,声音又大了起来,仍是二娘的声音。
“如果你能够找到这东西,我们就可以笑哈哈地过一辈子,想想看,三千两黄金,你要是规规矩矩赚,几辈子才能赚到?”
马庭栋心头紧了起来,他们谋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谁肯出这大的价钱买那东西?”吴七在问。
“你先别管,事成我会告诉你。”
“这……”吴七似乎下不了决心:“巧凤,我……有些害怕。”
“窝囊,有什么好怕的,又没什么风险,事成了,我们远走高飞,长相厮守,不成,只当没这回事,我们另想别的办法。”
“巧凤,万一……我吴七只有一条命一个脑袋。”
“好吧!算了,只当我没说!”二娘显然主了气:“你就做一辈子的下人吧!我得走,天快亮了。”
“巧凤,你……慢慢商量嘛!”
“没什么好商量的,要做就做,不做拉倒,告诉你,纸包不住火,你认为我们可以偷愉摸摸长此下去?哼!有天老头子知道了,你就别想活。””好,我……答应!”
“这才对,我的大总管,心肝,俗语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做个大丈夫,想想以后……我们过的好日子,嘻嘻!人生一世,草蓬一春,所为何来?”
“说,什么时候?”吴七似已下了决心,声调显得强硬了许多。
“明晚!”
“明晚?”
“对,明晚可设法缠住他,你在他喂完狗食之后,注意我的房间,如果灯火熄灭,便是时候,你马上行动,注意,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好!我们……现在……”
“不成,天快亮了,以后天长地久,不争这一晚,对不对?”
“巧凤,我实在憋得……”
“我走了!”
房门开启,二娘探头望了望,迅快地穿过院子,到了另一端,纵身越墙而去。
马庭栋心中又是一动,这婆娘想不到还有这一份身手,真的不赖。
吴七阖上门,熄了灯。
经过这一段时间,马庭栋的伤势又减轻了许多,珍珠的伤药可真灵效。
他突然想到珍珠在发现自己失踪之后,定然十分着急。得赶快折回废园去。
于是,他循原路穿井底暗道回到废园。
离开井圈不远,珍珠便已迎上来。
“马大侠,你怎么回事?”看样子她很气火。
“对不住,珍珠姑娘,在下……怕被人发现,所以换了地方。”
“我在园里找了好儿遍,怎会……”
“这……实在对不住:“马庭栋无法自圆其说,只好含糊以应。
“快换衣服吧!”珍珠把衣衫递给马庭栋。
马庭栋接过,更换了外衫,里衣暂时不去管它,反正遮住了外面就成。
“珍珠姑娘,在下觉得伤口已不怎么疼痛,你助我点力,从后窗进去吧,绕大门太远也不方便。”
“哼,早说就不必换衣服,好吧!试试看!”
两人走到墙边,由珍珠托住马庭栋的脚掌,翻上墙头,然后再以同样方式,把马庭栋贴墙抽高,手指距窗台还有两尺,马庭栋咬紧牙。
“珍珠姑娘,在下要着力了!”
“嗯!”
女人,承受一个大男人的重量,她似乎并不怎么吃力,足见其功力深厚。马庭栋微一曲膝,上腾,攀住窗框,把重量落在没受伤的左手,用力曲时弯臂,使上半身钩上窗框,翻进房中。
珍珠也跟着进房。
“马大侠,快歇着吧!”
“珍珠姑娘,在下牢记这笔人情!”
“用不着,小事一件,我回房了!”珍珠拉门出去,带上。
马庭栋拴上房门,这才倒回床上。
他睡意全无,在想,把全部经过加以分析。
朱大小姐和珍珠的目的还不明朗,但八九不离十,为了当年武盟公案而来。
曹玉堂自承是武盟的人,专门为了武盟公案而来,这点还待最后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