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龙傲凤》第十五章 情丝纠缠 龙困浅滩
“该怎样?”
“躺到床上去,小老儿要用独门医术诊察。”
“浪子。”马素绫笑向小龙:“上床吧。”
小龙心里感到好笑,一个生龙活虎的人,一旦生了病,就得听人摆弄。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向床,平平躺下。马素绫和戚大瘤子跟了过来。
戚大瘤子的手指头触上穴道,缓缓移注。
小龙只感觉对方的指头尖上有炙肤的热力放出,这并非普通郎中的能耐,实在是人不可以貌相。
突地,戚大瘤子在小龙的黑甜穴上重重一点,小龙连意念都不及转便昏睡过去。
马素绫的脸色立即改变,阴残得怕人,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
“大妞,怎么个治法?”戚大瘤子的神色和口气也走个样。
“让我想想。”
“他进剑谷能活着出来,真想不到。”
“我现在改了主意。”
“什么主意?”
“要他最后一个死。”马素绫的粉腮变成了紫色,不输罗煞夜叉。
“大妞,除一个是一个,以免夜长梦多。”
“不,瘤子叔叔,那只够本,没利急。”
“大妞,他们身后的人……”
“怎么,瘤子叔叔居然也心虚了?”马素绫拉了拉口角,斜睨着戚大瘤子。
“大妞,不是心虚,是怕弄不巧连本钱也收不回来。”戚大瘤子眼里射出极细哟寒芒。
“瘤子叔叔,这是我娘的决定。”
“噢!
“让他变成一半人。”
“一半人?”
“白天是病人,晚上是好人,控制起来比较容易。”马素绫阴残地深深望了昏睡不省的小龙一眼。
“我担心我们的作法被识破?”
不必担心,我会安排。”
“还有那祸患万一被对方找到……”
“我已准备好今晚解决。”
“如何解决?”
马素绫趋向戚大瘤子耳边低低讲了几句,后又道:“如何?”
“嗯。”戚大瘤子点点头:“很妙,可是那狐狸……”
“凭瘤子叔叔的能耐,还担心收拾不了?”马素绫笑了起来,很开心的笑,也是最恐怖的笑。
“好,就这么决定了。”伸指在小龙身上连点数下,阴阴笑了笑,退开两步,说道:“大妞,我们各办各的事,我先走,此地交给你。”
“唔。”马素绫深深点头。
戚大瘤子掀帘出房。
马素绫坐在床沿,一双手搁在小龙厚实的胸脯上。两眼定定地盯住他的脸,久久,喃喃自语道:“很可惜,但我非这么做不可,这是天意的安排,不能更改。”
纤细的手指,在小龙身上一戳。
小龙睁开眼,一骨碌坐了起来,他的意识里,还没忘自己是被点昏。由于马素绫是挨着他的身坐在床边,他这一突然起坐,两个人的上身便贴在-起。慌乱中一伸手,变成了拥抱。
马素绫并没有抗拒,脸上还挂着笑。
小龙是无心的,本待松手,但马素绫的笑鼓励了他,无心变成了有意,他在微微放松之后又抱紧,连脸颊也贴在一道了。
“浪子,你……我透不过气。”马素绫故意扭动丰盈的娇躯,却不用力。
小龙暂时陶醉。
“浪子,放手。”
小龙忽然想起现在是治病,还有戚大瘤子……
他放开手,把两条腿顺到床边,坐正,这样,两个人成了并排。
“戚先生呢?”
“他走了。”
“走了?我的病……”小龙大感茫热。
“你没觉得你现在内元充沛么?”马素绫轻笑着,用手拢了拢嘴边的散发。
小龙试行运功,惊喜地下床站立。
“马姑娘,我的病……治好了?”
“可以说好,也可以说还没好。”
“这……什么意思?”
“病根未除,只算好了一半。”
“一半?”小龙双目圆睁:“可是……我觉得我现在气血通畅,跟没得病前完全一样……”
“对,现在当然一样,但是白天便不同了。”
小龙向后退一个大步,困惑地瞪着马素绫。
“马姑娘,你能说清楚一点么?”
“我当然是要告诉你的。照戚大瘤子诊断的结果,你是邪气侵入岔脉……”
“邪气侵入岔脉?”小龙吃惊地叫了起来,这种怪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什么邪气?什么岔脉?”
“你别急躁,听我说完。你闯过剑谷,这邪气可能是在谷里感染。是一种山川郁积的邪浊之气……”
“啊。”
“由于浸入的部位是岔脉,而非正轨的穴脉,所以气血运行正常,一般郎中无法诊察出来。”
“啊!是。”小龙点头,他完全相信。
“这贫脉不属于奇经八脉。”马素绫接着说下去:“是练功练不到的地方。戚大瘤子花了很大力气,替你打通了一半,另一半必须要配合药物才能打通。他去设法配药去了,可能要费些时日。因为有儿味药得亲自入山去采,市面上配不到。”
“可是我现在觉得完全复原了?”小龙狐疑地望着马素绫。
“因为现在是晚上。”
“这与晚上……”
“所谓好了,是你在天黑之后日出之前这段时间功力完全跟从前一样。所谓没好,是你在白天仍然被怪病控制,跟没治前一样。”
闻所未闻的怪事,小龙傻了,心也凉了一半。
“浪子,再忍耐些时,等戚大瘤子配好药,便一切平安大吉。”
“那我……岂非变成了阴阳人?”
“咕。”马素绫掩口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浪子,这比你日夜被怪病控制强多了,现在起,你就住在这里,等完全复原再说。”
“我得回客栈一趟……”小龙念念不忘方有道的约会。
“我已经在客店留了话。”
“但我现在能行动,得当面向他交代清楚。”
“你既然坚持……就去一趟吧,记住回到这里来?”马素绫情意殷切。
小龙内心升起了一缕异样的感受,他凝望着她,心湖大放涟漪。暗忖:“她以杀人者的身份,参与了诛除吊亡客的于动,传过自己剑术,也坦白地表示过爱意,因为有余巧巧隔在中间而好事难偕,现在余巧巧对日己恩断义绝,是否可以接受她的这份情呢?”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马素绫笑得很甜。
“我……没什么,只是……”小龙有一种抱她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真的没什么?”神色之间隐含挑逗。
“我……只是想,你对我这么好……”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这句话好笑么?”
“浪子。”马素绫敛住笑声,向前迫近半步:“我记得你是一条狂龙,敢作敢为,想不到会变成酸秀才、大闺女,连说话都吞吞吐吐。”
几句话激发了小龙潜在的野性,也可以说是男人的攻击性。
不错,男子汉敢恨敢爱。
他的眼里冒出了火焰,两年来他的感情完全被抑制,现在爆发了。
伸开双臂,猛可抱住马素绫,搂得很紧。
马素绫的脸孔压俯在他的肩头,两眼平他肩头望向后面,眸子里射出使人胆寒的光芒。
如果小龙能接触到她此刻的目光,会忙不迭地放手,远远地离开她,甚或追寻那目光后面隐藏着的东西。
可惜,他没看到,他已经迷醉。
“浪子,你……喜欢我么?”声音像梦吃,过目光却更可怕。
“晤!”
“可是,我认为你永远忘不了余巧巧。”
这像是兜头一瓢今水,小龙的热情之火被烧熄。
他绍研她,后退,眼睛里布缘了血丝。无比的恨扬心头翻搅,由爱而生的恨是最深沉的。
“浪子,你……这造做什么?”
“我要杀余巧巧。”
“多可怕,你……”
“哈哈,马素绫,杀人者,可怕两个字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杀人可怕么?在山里我差一点被杀,难道那不可怕?”
“可是你还好端端活着。”
“一半,我身带怪病,对不对?如果我不是还活着,能谈杀她么?”小龙情绪激越:“晚上我是完全人,只有晚上我才有能力杀人。还有没尾狐潘长文,他一样不该活着。”
“浪子,别忘了我对余巧巧的友情还没完全丧失?”
“那是你的事。”
“你真的……”
“我走了。”
小龙转身抓起剑冲出房门,过厅,穿越院子,拉开边门头也不回地疾奔而去。
马素绫追到厅门口,望着院子那一端的边门,发出一长串阴笑。
小蝉在她的身后,脸上的表情很怪异。
马素绫回转身,小婵赶紧低下头。
“小婵,我们去办事。”
“是。”
时辰已过子夜。
南城外的小镇在沉睡中。
小龙穿镇而过,突然发现一个却沙笼高吊着,上面有”桃源客栈”四个大红字。
这不是凤娇和孔大郎两口子开的客店么?
小龙在店门口停了下来,他想:“应该去看看小俩口,不能过门不入,可是现在人家在睡梦中……
望着紧闭的店门,小龙踌躇不决。
一条人影从街角快步走来。
小龙没理睬,仍定睛望着客栈门。
“浪子少爷。”热切的呼唤,独特的称呼,人已到了跟前。
“大郎。”小龙不必看已经知道是谁。故友重逢,是令人兴奋的事。但小龙此刻并不感到兴奋,因为心里的压力太重。
“少爷,你人就住在灵宝,风娇也邀请过你,你是不屑于来看……”孔大郎一肚子的抱怨,话说了一半觉得不妥,倏然住了口。
“大郎。”小龙面带愧色:“你不知道,我岔事太多,一直搅在风浪里,并不是忘了你夫妇。”
“少爷。”大郎憨憨地一笑:“小的说话没轻重,少爷别见怪,先请进去……”
“不,改天吧,我现在……”
“怎么,少爷连夜上路?”
“上路?”少龙听不懂孔大郎的话。
“少爷不是要回太原么?”
“什么?回太原……谁说的?”
“一个时辰前,方大爷追你去了,想不到少爷还没离开灵宝。”
小龙的两眼瞪大了,满头的玄雾,本来跟方有道约好在客店等候,他怎么又去追自己?马素绫说已经交代了店家,怎么会发生这大的误会?
“大郎,方先生怎会去追我?”
“店家传话说少爷已动身回太原……”
“根本没这回事,这从何说起。”
“没这回事?”孔大郎也惊怪起来。
小龙心念急转,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居中捣鬼,目的何在呢?难道是马素绫玩的花样。
“少爷,先到店里……”
“不,我马上走这档子事太蹊跷,我要弄个明白。大郎,代我问候凤娇,我改天一定来。”
大郎苦着脸。
小龙拍拍他的肩,表示歉意,然后举步离开。
出了大街,小龙停下来,心里盘算是到店里查证,还是回头找马素绫问个明白。
这时分客店是关着门,查证很不方便。同时店家只是传话,恐怕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想了想,他决定回马素绫的住处。
于是,他循原路回奔。
远远,他发现了一星灯火,在侧方。
那里打灯笼走夜路是常事,根本不足为奇。小龙并不在意,只瞥了那么一眼,仍走他的路。
由灯火,小龙下意识地想到了水仙宫的特殊标志飞凤纱灯,不由自主地又朝灯火处望去。
这一望,他停了步。灯火是一盏小灯笼没错,但没移动。显然不是走夜路,同时月亮还没沉,用不着打灯走路。引起他注意的原因是那地点赫然是鬼屋方向。
鬼屋,马素绫曾经栖身过,她在那里杀人。
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改变方向,朝灯火奔去。很可能有不肖的江湖人利用来做好事。
判断完全正确,是鬼屋,而且灯庵就挂在围墙的门头上,是盏白纸灯笼。
小龙没直闯,他远远地迂迥绕到侧方,迫近,悄没声地逾墙而入。
鬼屋时堂屋里也有灯火,但在外面看不到。是盏一般穷家小户常用的油灯,灯光不怎么亮。
小龙把眼凑近窗缝。
堂屋里坐了个男人,身上的外衫是披着的,像是刚上床,或是准备安寝的样子。
由于是背对窗子,看不见面目长相。
这男人为什么住到鬼屋来,还在大门头上挂灯笼?男人起身,踱步,朝门外脚望、回转。
小龙登时心火直冒,这男人赫然就是跟余巧巧一道的没尾狐潘长文。
他在捣什么鬼?
余巧巧也在此地么?
熊熊的心火变成了杀孤
潘长文再次到门边张望,口里喃喃自语道:“这娘们怎么还不来,教人等得不耐烦。”
小龙合中一动,对方在等人,等的是女人,门首的灯笼不用说是暗号。
等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院地里。因为地上全被杂草铺盖,人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
“你来了。”潘长文笑眯眯地对着院子。
小龙立即转头望向院子,像是突然挨了一刀,全身的肌肉都抽紧了。
来的,竟然是余巧巧。
鬼屋,成了男女幽会之处。
余巧巧伫在草地上,没有立即进堂屋。
“巧巧,好妹子,快进屋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天都快亮了。”潘长文在堂屋门招手。
余巧巧还是没动。
小龙已激愤得快要发狂,理性已完全被杀机怒火所淹没,身形一划,闪到堂屋外的院边。咬牙栗吼道:“姓潘的,我要把你剁碎。”拔剑,扑向堂屋门。
潘长文可真滑溜,像泥鳅进洞般滑进堂屋里的房门,只一幌便没了影子。
小龙扑空,没进门,反身面对余巧巧。
两眼似乎要喷血,口唇发麻挤不出声音。他上步迫去,身形摇晃得像醉汉。
余巧巧的眸子突然射出异光,没作声,但已拔剑。
短短的距离,四五步便已接近。
月亮已沉到屋脊,斜照着院地,门头上的灯光显得很黯淡,望去一团红。
寒芒乍闪,余巧巧先出手。
小龙痛苦地哼了一声,手中剑挥出,用的是杀手,他是决心要余巧巧的命。
没有剑刃交击之声,也没传出惨叫,但余巧巧已栽倒下去,半截手臂连同衣袖掉落五尺之外。
小龙抢前一步,剑尖下指。
余巧巧在扭动、喘息,奇怪的是连半声呻吟都没有。
人性,理性,小龙刺不下去,他也在喘息,发抖,视线一片模糊。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飞扑过来。
小龙顺手挥剑,他没看,也没想。
凄厉的御目声中,人影应剑栽倒。
“浪子,毒……毒……你……”嘶哑的叫声中止,再没声息。
小龙这才注意到他所杀的,竟然是马素绫的侍婢小婵。他的呼吸窒住了,头脑略为清醒。
“浪子,你……疯了。”扑进门的是马素绫。
小龙真的像是疯了,他转身冲进堂屋,踢门劈窗,穿过过室,他要找潘长文。
鬼屋不大,小龙发疯地搜了一阵之后,踢碎后门,冲出房外,无意识地朝旷野奔去。
天已大亮。
小龙躺在野林中的一个土坑里,他也不却道是怎么掉下去的。
悦耳的鸟鸣声,迥荡在林间清新的空气里。
小龙的意识逐渐回复,而痛苦也随着意识的回复而增加。这不是寻常的痛苦,是心被撕裂的煎熬。
天亮前鬼屋院地中的血腥画画重现。
余巧巧断了一臂。
小婵被斩杀。
“天啊!我做了什么?”小龙进出了深沉痛苦的呐喊,那声音像野兽重伤后的嗥叫,听在耳里,已不是他自已的声音。
他躺着,用力撕抓坑里的土石。
日头升高,丝丝银芒从叶隙间洒入。
他坐了起来,心里除了恨再没别的感觉,他恨自己、恨所有的人。
久久,他又想到小婵,她死得太冤,她是无辜的。照当时均情形判断,她是要阻止他杀余巧巧,想不到反而送了命。
她临断气连说了几个毒字是什么意思?
小龙又清醒了些,他在想小婵所说“毒”,的意思,她是指摘他心太毒么?如果不是,代表什?”
余巧巧是马素绫的好友,小婵是她的侍婢,一死一残,还能见她的面么?
痛苦像汹涌的层浪,不断袭来,小龙的口里也不断发出呻吟。
最后,恨的焦点集中在没尾狐潘长文的身上,他恨不能马上找到他,把他生撕活裂。
“嘿嘿嘿嘿。”一阵刺耳的笑声遥遥传来。
小龙爬出土坑,现在,他不想自己身外的任何事。
“嘿嘿嘿嘿……”笑声再度传来,就在林子深处,而且并不远。
“前辈,本人一向对您崇敬钦佩。”
“对,所以老夫才特别关心你。”
语声传来,似曾相识。
小龙不觉心头一动,循声走了去,不到六七丈远的林间,两个人相对站立。
小龙目光遥遥一扫,登时又进入疯狂状态,咬牙切齿,就要扑过去。
突然想到马素绫的警告,自己的怪病只好了一半,夜晚是好人,白天还是病人,现在已经是白天。
他硬生生按捺住狂动的情绪。
这两个人,一个是戚大瘤子,另一个是潘长文,两个人怎会在一道?
小龙悄悄地钻进一蓬茂盛的矮树丛中,从枝缝叶隙间窥视。彼此距离不到两丈,如果不是因为林子密,他早已被对方发现了。
“戚前辈。”潘长文的声调略带惶惑:“本人的身体还结棍,根本没什么病。”
“老夫说你有病便是有病,错不了的。”戚大瘤子的小脸上尽是阴沉之气。
“戚前辈,本人到底患了什么病。”
“要命的病。”
“什么。”潘长文向后一退,叫了起来:“要命的病?”
“对,你这要命的病,只有老夫这要命郎中才能治,不是恫吓你,千真万确。”戚大瘤子上前一步:“因为你一向对老夫有礼貌,所以老夫才自动要替你治。换了别人,老夫死人不管。”
“戚前辈,”潘长文像是喉头有点干,努力吞了一泡口水,说道:“盛情心领,本人现在还没感觉有什么不适,等有了病症,再求教你老人家。”
“嘿嘿嘿嘿。”戚大瘤子阴笑了一声,偏起小脑袋道:“不成,老夫不能见死不救,非医不可。”
碗大的肉瘤在晃动,看起来形象可笑又可怖。
“戚前辈,打开天窗说亮话,您老究竟是什么意思?”潘长文目珠子在溜动:“明白指示吧,本人一向很开窍,绝不拉稀。”
“还是一句话,治病。”
“本人没病。”
“有,而且是非治不可的病。”
“是受托灭口吧?”潘长文的两眼睁大了。
小龙心头一震,受托灭口握附么意思?
“哈哈哈哈……”戚大瘤子大笑起来:“小兄弟,你是怎么个想法,简直是胡扯八道。”
“戚前辈,本人对天起誓……”
“用不着,你患了病,老夫义务替你治,不索代价,你起什么誓?”
潘长文身形一闪,鬼魅般逸去,身法之玄奇江湖罕见。
他快,戚大瘤子更快。
几乎是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一下子截住潘长文头里。不但截住,还刁住了他的一只手。如果不是位置改变,两个人似乎都不曾动过。
“哈哈哈哈……”戚大瘤子又狂笑起来。
潘长文像是突然矮了半截,他全身都在收缩,脸孔扭曲成了怪相。
“戚前辈,您……太过分了吧?”潘长文的声音近于乞怜哀告。
“小兄弟,只怪你得绝症。”
“不改变主意了?”
“物物相克,没力祛,没尾狐碰上了双头猎狗,你只好认命了。”
小龙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这怪物就是江湖上使人闻名丧胆的双头猎狗,难怪潘长文没辙。听口气,他是存心要潘长文的命。从他的形象,早该知道他是谁的,竟然完全没想到。
马素绫是怎么请到他替自己治病的?
“唉。”潘长文深深叹了口气,颓然道:“看来只有认命了。”
小龙突然起了一个冲动,亲身杀这只没尾狐。
“大家干脆,老夫不会让你痛苦。”戚大瘤子也叹了口气:“唉!事情全是逼出来的。”
小龙正要动身出去,闷哼已起。潘长文虚软地瘫了下去。
戚大瘤子松开手。
小龙背脊骨冒起了寒气,他完全没看出戚大瘤子是用什么手法,一下子便要了潘长文的命。
“嗨。”戚大瘤子拍了拍手掌,喃喃的道:“兄弟,好死好超生,别怨老夫。说起来我们是同类,但事实所迫,没办法。老夫一向心慈,不会让你狼啃狗拖。”
说完,把潘长文的尸体扛在肩上,挪动脚步,穿林而去。小
龙没动,目送对方。
戚大瘤子在数丈外停住,小龙判断那正是土坑的位置,很好的天然墓穴。
尸体被抛落,然后是土坑石落的声音,戚大瘤子离去。
约莫半刻之后,小龙来到土坑边,半坑土,埋得并不深。
除了小龙,汪湖上谁也不会知道没尾狐潘长文的下落。
人死恨消,小龙无意再翻尸动骨,
戚大瘤子为什么定要潘长文的命,他想不通。
突然,他想到会不会是马素绫因为潘长文勾引余巧巧的缘故,而请戚大瘤子下手除他?这推测很合情理,因为戚大瘤子下手前一再说事逼至此,没办法。
小龙在坑边坐了下来,他不知道何去何从?
太阳升得更高。
忽然,小龙发现坑里的上在震动,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翻。他大吃州惊,以为是眼花。揉揉眼,再看,坑里的土翻动得更厉害,一目不瞬地注视着坑内。
难道潘长文没死?
坑土隆起一个包,泻开,露出了一个人头。
一点不错,正是不久前被埋的没尾狐潘长文,他竟然是装死的。精明邪恶的双头猎狗戚大瘤子竟然被他瞒过。的确人如其名,真正的狐狸绝没他这么狡诈。
小龙冷眼望着。
出土的人头甩了甩,抖去砂土,再往上冒,肩头、上身,手伸出来,整个人爬了出来
土面距坑边还有两尺高,潘长文并没有立即站起出坑。他趴着,仰起上半身,巡视坑外的动静,一眼便扫到了坐在坑边不远的小龙。
小龙没动,静看这只没尾狐的动作。
潘长文环视了一周之后,缓缓直起身,用脚踏平坑上,然后跨出坑外。清除了身上的泥沙,冲着小龙大方地笑笑。
光看外表,他长的还真像个人样。
“你居然没死?”小龙先开口,语冷如冰。
“要死就空负没尾孤这外号了。”潘长文又笑了笑,一点也没有死里逃生的样子。
“可是你还是活不了。”
“为村么?”
“因为我非杀你不可。”小龙的两眼开始发红。
“哈哈哈哈……”潘长文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很逗人笑的话,忍不住要大笑。
小龙站起身,满脸的杀机。
“没尾狐,趁你还能笑,尽量地笑吧。”
“浪子。”潘长文敛了笑声:“咱们到林子里去再说,看着这土坑心里就窝囊。”
“你别打溜的主意。”
“笑话,我要走,你绝对留不住,根本用不着溜,我会大大方方地走。”走字声中,身形一晃,到了两丈外。
小龙还来不及采取行动,潘长文已再闪进入林子。
“浪子,来吧。”潘长文在林子里招呼。
小龙奔进林子,杀意盎然地瞪着对方,他第二次领教了对方鬼魅似地身法。心里盘算,要杀人只有出其不意地猝下杀手,像潘长文这类人,是不可能跟人硬碰硬的。
“浪子,你真的想杀我?”潘长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而朝小龙挪近两步。
“这不会假的。”小龙紧紧捏了捏剑柄。
“我看省了吧。”
“哼。”小龙准备拔剑。
“浪子,咱们开门打响的谈谈,你要杀我可能办不到,因为现在是大白天,对不对?”
小龙心头剧震,这一点连他自己都忽略了,对方是怎么知道这秘密的。怪病只好了一半,晚上功力还原,白天仍受怪病控制,要宰这只狐狸不但办不到,很可能还会被杀。他的心倏往下沉。
“浪子。”潘长文好整以暇,很平淡地道:“说老实话,我可以走,也可以反过来请你进土坑,我一向对敌人绝不仁慈……”
“哼。”小龙又哼了一声,但拔剑的冲动已消失了,因为对方说的的确是老实话。
“用不着哼卿,听我说,我今天突然破了例,因为你没在我刚脱土的时候下手,所以说也不想乘你之危。”
小龙心中一动,的确,刚才是个好机会,如果在他从土里刚露头的时候下手,狐狸再狡猾也活不了,可是这种稍纵即逝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你后悔了吧?潘长文仰已窥见了刁呢的心意,一语中的。
“……”小龙没接腔,等于是默认了对方的话,事实上他无法否认,性格使然,他也不愿否认。
“无所谓,我不会再改主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白天功力不济?”小龙反问。
“这个……”潘长文笑笑,挑了挑眉道:“无妨告诉你,我生平有两句座右铭,奉行不渝。弟一句是知道别人秘密愈多,自身愈安全。为了这,所以我必须随时随地去发掘别人的秘密……”
小龙心弦一颤,这种行径邪门,但确有道理。
“第二句……”潘长文又接下去:“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跟人正面动手。就凭这两句铭言,我就能化险为夷,活得更长久。”
小龙从鼻孔里吹了口气,同样是江湖人,但各人的思想行径,相去天壤。他卑视这种不择手段的邪僻之徒。但又不能不承认,基于自身安全而产生的本能行为。
“浪子,你要杀我是为了余巧巧那女人?”
“不错。”小龙咬牙切齿,杀机又蠢然欲动。
“我要你相信我一句话?”
“什么一句话?”
“我没碰过她。”
“……”小龙当然不敢相信。
“你必须相信,我没尾孤头一次讲良心话。”潘长文一脸正经之色。
“你如何解释训门在一道的行为?”
“我们没有处在一起,至子你所看到的那些,全是演戏……”
“演戏。”
“-点不错。”
“为什么要演戏?”
“我不能告诉你,我还要活下去,别问原则,你自己凭本事去找答答。”
小龙默然,潘长文说的既玄又诡,真假难辨。而最主要的现在自己不能动武,否则就可逼出真相。
“浪子。”潘长文神色之间显得很诚恳。
“我极少对人说一句真话,但现在对你说的全是真话。”
“如果我将来发现你说的并非真话……”
“你永远不会发现,因为我说的是真话。”
“如何可以找到余巧巧?”
“我说过凭你的本事,我不能告诉你。”
“嗯。”小龙挫了挫牙:“你何以跟余巧巧在剑谷之外出现?又为什么在山中追逐。”
“演戏。”
又是句不着边的话,小龙恨得牙痒痒。
“你跟剑谷主人是何关系?”
“什么关系也投有,连他的姓都不知道。”
小龙咬着牙想,事件的起源是因了鬼胎公子毛涛的一句话,非找到毛涛澄清不可。
“怎样才能找到鬼胎公子。”
“这个……”
“连这点你也不敢说么?”
“好,如果我什么也不说,似乎不够意思,但你找人时不能透露是我说的……”
“可以。”
“知道东门外的送子庵么?”
“这……不难打听到。”
“好,你只消每晚到庙后的菜园秘密守候,一定会碰上他。”
“送子庵……他去尼庙做什么?”
“别管,错不了的。”话锋顿了顿,转口道:“浪子我跟你相约一件事。”
“什么事?”
“你千万不能说出我活出土坑这档事。”
“可以,我可以守信秘密。”
“那咱们后会有期了,祝你完成心愿。”身形一晃,没入林深处不见了。
小龙在发呆,他着实惊异于没尾狐的身法。
一个成了名的江湖人,无论正邪,都要具备一两手绝招,否则很难活得安稳。尤其像没尾孤这类人物,更需要具备。长走夜路的人,包不定什么时间碰上鬼。
没尾狐说他没碰过余巧巧,这话可信么?
当然,小龙希望这是事实。
现在的问题是,谁在幕后操纵这场戏?目的是什么?
马素绫的侍婢小婵为了阻止自己杀余巧巧而牺牲,她临死说“毒”是什么用意?
余巧巧已断了一臂,她是罪有应得么?
双头猎狗为什么要杀没尾孤?
自己的怪病能治么?
谁故意把江湖郎中方有道骗去太原?
太多的疑云笼罩,尽是没头的怪事,连想都无从去想,但又不能不想。自己已成了旋涡中的主角,撇不开,放不下,也脱不了身。
“浪子。”冷厉的叫唤,刺耳震心。
小龙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铁青的脸孔。不速而至的是马素绫,他头一次看到她这种怕人的神情。
为什么?几乎可以不必问就知道。
“浪子,我真该把匕首插进你的心脏。”马素绫的眸子里进出吓人的杀气。
“……”小龙的心在收缩,脸上的肌肉也起了痉孪。
“浪子,你该死。”马素绫迫近了些。
小龙咬牙望着马素绫,久久才进出一句话道:“你要替小婵报仇?”
“小婵死得太冤……”马素绫也在咬牙,以冷如冰雪的声音道:“小婵不自量,也没经验,所以招致误杀,这一点还有可原。你不可饶恕的暴行是断了余巧巧一臂,你……毫无人性,我看错了人。”
小龙内合起了强烈的震颤,他还不曾认真想过这问题。现在,他必须面对现实。
“马姑娘,你明白……她一再对我下无情的杀手。我……怎么办?”
“你没发觉情况不对?”
“什么情况不对”小龙打了一个冷战。
“她跟你见面时,始终不曾开过口,对不对?”
小龙两眼暴睁,这一提,他才惊悟到情况的确是如此。
余巧巧除了动手挥剑,从没开口说过话,这当中是有蹊跷。当时如果稍微冷静,便可发觉,但妒愤之火淹没了灵智,没去深究这一点……
“她为什么不开口?”小龙的声音已变了调。
“因为她不能开口,也无法自主。”
“为什么?”小龙通上前,脸色大变,他直觉地感到情况很严重。
“他的心智已被控制,她的行为她自己并不知道,她等于是被操纵的傀儡。”
“心智被控制……”小龙全身剧烈地一颇,忘形地抓住马素绫的双肩,连连摇撼,厉声吼叫道:“是什么人的杰作?”
“没尾狐潘长文。”马素绫拨开小龙的手。
“没尾狐……”小龙差点说出没尾狐装死复活的经过,忽然替觉到事态的复杂,他刹住了。
没尾狐誓言没碰过余巧巧,可信么?他控制余巧巧的目的何在?
“不错,是那只孤狸。”马素绫义愤填膺的样子。
“你怎么不早说?”
“我刚知道不久。”
“你怎知道的?”
“戚大瘤子发现的。”
小龙心中一动,戚大瘤子以特异手法杀死潘长文,而潘长文实际上是装死。
戚大瘤子杀人的目的又何在?难道是为了余巧巧受害?
戚大瘤子外号双头猎狗,又叫要命郎中,并非侠义之辈,而是属于邪门之流,也会仗义拔刀么?
记得没尾狐在戚大瘤子下手之前,曾质问他是否受托灭口。没尾狐在出土坑之后,要求答应代守他复活的秘密,显见其中大有文章。
眼前晶芒一闪,马素绫已拔出了匕首。
小龙瞪着她,没别的反应。
“浪子,你跟余巧巧不但有了夫妻之实,而且也可以说有了夫妻之名。”马素绫激愤得有些气喘。
“夫妻……之名?”小龙的声音像梦吃,下意识的接腔,他不明白马素绫的意思。
“你应该记得,在古墓室里,巧巧献身之前,她曾拉你一同下拜,墓壁上遮了布,她当时是说怕亵渎墓室主人而拜。实际上,布后面贴着她父母的灵位。那就是拜堂,她……不是很随便的女人,而你……”
这全是事实,他记忆犹新。
事实像利刃,深深插入他的心脏。
“浪子,你……断了她一条手臂……”马素绫激越欲狂。
“不要说了。”小龙狂叫出声,身躯摇摇欲倒。
“我为什么不说,我跟巧巧情同手足,你……狼心狗肺,你……”匕首在空中挥了一下。
小龙感觉到自己已被惨酷的现实撕裂,心在冒红,他第一次经历这种无法以言语形容的痛苦。
“嗯。”长长地呻吟了一声,他手扶身边的石头。
眼前的马素绫似已幻化为断臂的余巧巧。
“巧巧,!巧巧。”像重病者的哀叫。
“浪子,我……要杀你。”
“……”小龙没反应,他哀痛得失去了自我,脑海里一片混沌。
亮晶晶的匕首抵上他的心窝,他依然没动。他已没了思想,生死在他已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马素绫的手在发抖,匕首刺不进去。
小龙失神的眼望着空处,视线里没任何影像。
“唉。”长叹声中,马素绫的匕首垂下,说道:“我不杀你,让你-辈子受良心自责。”
“巧巧,你……在那里?”小龙嘴动着干操的嘴唇。
“眼我回去。”马素绫收起了匕首,侧移一步。
小龙木然转头望着她,久久,摇摇头。
“你忘了你的怪病。”马素绫大叫出声:“先跟我回去再说。”
“我……要丢找潘长文。”
“你会被他宰掉。”
小龙感到一愣,看来马素绫不知道戚大瘤子杀没尾孤这档事,也许戚太瘤子故意不告诉她。
“走。”马素绫催促着。
“不。”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要先宰那只狐狸,然后再找巧巧……”小龙挫了挫牙:“我当面还她一只手臂。”
“你在白天不能办事……”马素绫的眸光连闪,但眸光中已没有杀机。
“……”小龙闭口城默。
“如果你碰上余巧巧,如在她神志没恢复正常之前,她会杀你。”
“我愿意被她杀。”小龙的心仍在滴血。
“这样做……你得到什么?她又得到什么?”
“我不管这些。”
“如果你被没尾狐所杀又怎么说?”
“我会在晚上找他。”
“他要是在白天找你呢?”
“……”小龙又默然,心里突然想到如果没尾狐要杀自己,他就不会放过刚才两人相对的机会,他要求自己保守他没死的秘密,如果索性灭口,岂不更秘密?这当中一定有自己想象不到的原因存在,这原因没尾狐知道,不然他就不会说要自己凭本事去解决那句话。
“浪子。”马素绫的声调缓和下来:“这档事我跟你有同等的责任,我能置身事外么?我们回去好好计议,在你的怪病没治好之前,我绝不让你单独行动。”真挚的情感滋于言表。
“……”小龙深受感动,心里的痛苦也更加剧。人情、亏欠、自责搅和着在心头,成了一个死结。
“浪子,我喜欢你,我曾经很想得到你。但现在……我要全力促使你跟巧巧的重圆。”她幽凄地一笑,很动人的笑。
“马姑娘……”小龙想要表达什么,但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就在此刻,一个黑衣汉子遥遥奔来。
马素绫片言不发,立即反迎上去。
小龙木然望着,他现在不去想任何身外的事。
两人在三丈外低声谈话,那黑衣汉子比手划脚,不知在说些什么。
“该死。”马素绫厉喝出声。
黑衣汉子低头,躬身后退,似乎在发抖。
“实在该死。”马素绫再次厉喝出声,
“啊。”半声惨叫,那黑衣汉子栽了下去,趴在地上再不动了。扮
小龙不由心中一动,马素绫又表现当年杀人者的作风,杀人如儿戏。
她为何要杀人?
小龙心中只微微震动了一下,没去深想,他根本也不知道被杀者的身份。
马素绫走了回来,脸色白里带青,相当可怕,像突然间变了另一个人。
“我们走。”她竟然没提杀人的事。
“我不想走。”小龙摇头拒绝,他事实上并没什么充足的理由不跟她去,他只是不想跟她走,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想走?”马素绫的语气很重。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
“如果我一定要你走?”
“……”小龙不语。
“大白天,我又是女人,不然我就背你回去。”马素绫脸色仍是白里带青。
“我要办我自己的事。”小龙勉强说了个理由。
“我说你办不了事。”
“……”小龙瞪着眼。
“浪子,你完全不领我的情?”马素绫也瞪眼。
“不是我不领你的情,而是我现在心乱得很。”
“心乱能解决问题?”
“不要逼我。”
“我就要逼你。”马素绫伸指点出。
小龙本能地后退一步,横剑,剑出鞘一尺。
小龙按回剑,脸上露出歉疚之色,人家完全是好意,他的确不该拔剑。
“跟我走。”马素绫从小龙的表情判断,他已经动摇,所以用了命令的口吻。
“小姐。”一声呼唤从侧方传来。
小龙转目望去,只见两丈外的林木间,站了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女,看装束是个下人。这声呼唤,当然是对马素绫而发。
马素绫轻“啊。”了一声,匆匆走过去。
两人在低声交谈。
小龙现在是完全不理身外之事,两人谈些什么?
青衣少女的一身份又是什么?
他懒得去想,断了臂的余巧巧的影子盘据在他的脑海,他陷在无边的痛苦中,像毒虫在啃啮着他的心。
马素绫回来走了几步:
“浪子,我现在有急事要办,没法陪你,你自己回我住处去,晚上我会回来。”
“唔。”小龙漫应若。
“你可别自误,说不定戚大瘤子已配好了药,你的怪病能彻底治好。”
“唔。”又是一声不置可否的回应。
“记牢了,别把我对你的这颗心放在地上踏。”说完,转身与那青衣少女匆匆奔离。
该不该回马素绫的住处?小龙在心里自问。
马素绫的那两句话很有力量,小龙当然希望怪病能治好,不然只能算半个人。而别把她的心放在地上踏,表明了她深挚的情意。他不能太绝情。可是小龙此划的心情却变成了要对余巧巧赎罪,无法接纳任何除余巧巧之外的情,那将又成为一种负担。
他委决不下,心肚很矛盾。
一条人影出现在被马素绫杀死的黑衣汉子尸体旁,也是个黑衣汉子,年龄与死者相仿佛。
小龙心中一动,奔了过去。
那黑衣汉子望着死者口里在嘀咕,似乎不知道小龙的逼近。
“朋友是什么路道?”小龙开口问。
“……”黑衣人抬起眼,一脸的横肉,凶良之气外滋。
“我问你是谁?“小龙再开口。
“我就是我,来路不会告诉你。”
“死的是谁?”这点小龙想要明白的。
“跟我一样的身份。”
“你们是一伙!
“不错。”
“他为何被杀?”
“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黑衣汉子脸上的横肉连连抽动,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激愤。
“这种惩罚不嫌太重么?”
“已经算轻了。”
小龙的心弦为之一颤,人只能死一次,而对方说算是轻的,那什么才是重的呢?从惩罚两个字的含意来判断,对方应该是……
“你们是马姑娘手下?”小龙脱口问了出来。
“我说过,不会告诉你来路。”
这种答话的方式,如果是以前,小龙是忍不下的。但现在他似乎完全失去了狠劲,他没动气,也没上火,没追问下去。
“你准备做什么?”
“收尸。”说完,抱起尸体,口里喃喃道:“兄弟,我们一道来,就该一道去。生前我有许多地方对不起你,但我们之间的道义是存在的。兄弟,兔死狐悲啊。”边说边挪动脚步,朝林子外走丸
小龙木木地站在当场。
他想:“看这黑衣汉子满脸横肉,并非善良之辈,好事大概做过不少,对死了的同伴,居然还吐出道义二字,足见只要是人,就有人性。”
黑衣汉子的身形已消失在林外。
小龙茫然举步,他自己无所适从。余巧巧的断臂,使他悲痛得失去了魂。他苦苦找了她两年,见面了,却断了她一条臂,是天意么?
林子外,原先他藏过身,也就是戚大瘤子埋葬没尾狐潘长文的土炕,黑衣汉子在刨土。
小龙远远站着。
这天生的坟坑,黑衣汉子利用上了。
黑衣汉子刨了一阵,出坑,把他同伴的尸体放了下去,推了些土。
突地,他抬头望向这边,高声道:“浪子,请你过来。”
小龙举步走了过去。
黑衣汉子耀进土坑,坐在尸体旁远。
小龙大惑不解。
“浪子,我求你件事。”
“什么事?”
“劳你动手,掩上上,压几个石头。”黑衣汉子的脸色已经改变,凶庚之气似乎全消散了。
“掩土?”小龙瞪大了眼。
“不错,我决心随我这位兄弟一道去。”
“你……什么意思?”
“我忽然想通了,反正我活不了,因为我也一样做错了事,能平安上路也不错。”
人,没有不怕死的,而这黑衣汉子竟然甘心去死,显然有什么极恐怖的力量,迫使他走这条路。如果说他真是马素绫的手下,马素绫有这样毒辣么?
“是活不了,所以我拣自己的方式回老家。”
“你不会远走高飞?”
“合哈哈……”黑衣汉子狂笑了数声,笑声凄厉:“浪子,天下虽大,却没我逃的地方。”
“你真的要死?”
“这能假么?”
“很好,我浪子答应为你办这件事。”小龙居然答应话锋略顿,又道:“不过,你回答我句话……”
“什么?”
“你的来路。”
“不,这点请原谅我力不到。”
“你既然决心要死,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还有家小,我不能连累他们。”
小龙默然。
“浪子,拜托了。”黑衣汉子大叫一声,拔剑朝脖子一勒,鲜血狂喷,仰面倒下。与原先的死者正好躺做一双,斗脚并齐。
小龙感到头皮发炸,这是他生平所看到最惨酷的一幕。
他原本打算套问了对方的话后,加以阻止的,但现任来不及了。一个活生生的江湖汉子,就这么结束生命。
答应的话当然要兑现,小龙推上掩埋了死者,再搬些大石头压在上面。
一切平静了,像没发生过什么事。
小龙又退回林子里,他要仔细地想上一想。
鬼屋。
日落时分。
马素绫坐在堂屋里的木椅上,青衣少女侧立在门边,眼望着门外。
“还没逮回来?”马素绫的粉腮一片铁青。
“大概快了,他逃不了的。”青衣少女回答。
“哼,居然有这大的狗胆,想一走了之。马素绫的眸子里煞光连闪。
“小姐,来了。”
“逮到人了么?”
“有。”
两名村俗打扮的汉子,扶持着一个半百老者进入院地,那老者的脸色跟死人差不了多少。
“带进来。”青衣少女挥了挥手。
两名汉子连架带拖把老者押进堂屋,一松手,老者瘫坐在地上。
青衣少女回到马素绫身边站立,两汉子躬身行礼。
“到外面去小心守望。”马素绫下令。
“是。”两名汉子簇谨地齐应了一声,再次行礼,然后退出堂屋。
半百老者惊怖地仰脸望着马素绫。
马素绫阴阴笑了笑,笑容配上她此刻的神情,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老三冬,你不知家法厉害么?为什么要逃?”马素绫的声音倒是很和缓,只是太阴冷。
“小姐,三冬该死,求小姐念在三冬自小服役的份上,恩典宽恕。”说着,费力地趴下去用额头叩地。
“我为你为什么要逃?”马素绫抿了抿嘴角。
“三冬没逃。”老三冬抬起头,额头上肿起了一个蛋大的瘤,而且已经破皮流血,这一抬头,血水便顺着眉心经过鼻翼挂到嘴角。
马素绫对老三冬的形象完全无动于衷,她原本的神情丝毫未变。
“你没逃……为什么见了自己人便躲,也没回来报信,也没发讯求援?”
“三冬该死,是吓昏了头,为了怕受责,所以……拼命找人。”
“找到没有?”马素绫冷笑。
“这……没找到……就被抓了回来。”
“你两个手下呢?”
“也……也汪找人。”
“老实告诉称,其中一个来向我报信,我在树林子里从轻发落了。另一个没跟你一路逃?”
“小姐……三冬的确不是想逃,三冬可以发誓。”
“那倒是不必。我问你,你们护卫余巧巧和臭妞回窝,为什么会被她走脱?”
老三冬再次以头叩地:“小姐,她原本很顺从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发疯般的奔逃,我们……追不上。”
“追不上一个断臂的重伤女人?
“小姐,的确……邪门,她跑得像飞一样快……”
“不是你们轻心大意?”
“死也不敢。”
“嗯。”马素绫阴残地一笑:“当然,等你死了你就会不敢。”
“小姐……”老三冬原本像死人般的脸,陡地抽扭得变了形,瘫软成一堆泥。
“要不是瘤子叔叔亲自出马,大概还无法请你回来?老三冬,要是误了大事,你死一万次也赎不了罪。”马素绫眸子里杀光大炽。
老三冬张着嘴喘气,嘴皮已完全干裂。
“桂枝。”
“在。”青衣少女从侧方转到正面。
“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桂枝转向老三冬。
“小姐。”老三冬全身一颤,像突然有了力气,声音也大了:“您小时候,三冬背过您,抱过你……”
“老三冬,这些我一直没忘记。”
“求小姐开恩”
“家法不能废。”
“小姐……”老三冬以手撑地,站了起来。
“桂枝,还等什么?”马素绫语冷如冰珠,不带半丝人味。
桂枝前跨一大步,一把反扭住老三冬的右臂。
“马素绫,你……跟你娘一样没人性,我……老三冬投错了主人……”老三冬嘶声吼叫。
“桂枝,我不想听他的声音。”
“是。”桂枝伸手点上老三冬的哑穴。
老三冬只剩下张口吐气的份,仍在拼命地挣扎。
这是人的本能,明知没用,但还是要反抗。
桂枝再伸手往老三冬的下颇一捏一拉,老三冬的下颊脱了下来。一粒丸子塞进嘴,然后再托上下颊,丸子顺喉而下。
老三冬脸已脱形,口里发出“呜呜”的怪声。
桂枝松手,补上一脚,老三冬直仆到墙角。
马素绫冷酷地望着。
老三冬开始翻滚、扑跌,像脖子上被割了一刀的鸡鸭突被放开,在地上作垂死挣扎。
撕抓、抽扭、指甲片片脱落,十根指头血肉粘连。
抓地之后,双手反朝自己身上撕抓,衣衫尽裂,最后用嘴咬住了一根椅脚,剩下抽搐。
面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桂枝居然面不改色。
一声长长的喘息,老三冬断了气,口里、鼻里、耳朵里溢出了血水,是黑色的。
“桂枝,要人来收拾。”
“是。”佳枝走向门边丁朝外面打了个暗号,再回过身来:“小姐,天快黑了,我们……”
“先到地窖去。”
一名村装汉子来到,桂枝用手势示意那汉子收拾现场,然后随在马素绫身后,穿房而去。
地窖。
普通卧房的布置,有床帐桌椅斗橱,桌上点了盏铜灯松的油灯,床上躺了个人,似乎在熟睡中。乌云般的秀发,纷披在枕头上。
马素绫和桂枝来到,马素绫步近床边,阴阴一笑,道:“余巧巧,我要用世间最上等的礼数招待你。”说完,坐到床头边椅上。
床上睡的是余巧巧,没有任何反应。
“小姐。”桂枝扫了余巧巧的身影刁反:“这贱人似乎不太稳定?”
“唔,我正在考虑……”
“小姐考虑什么?”
“切掉她一只脚掌。”马素绫眸子里泛出阴残之色。以女人而言,应该是最可怕的神色。
“切断她一只脚掌?”桂枝的声音如常,代点也不感到吃惊或意外,像是在谈件稀松事。
“不错。”
“小姐,要做就快,如果浪子回那边去,没人照料……防节外生枝。”
“好,桂枝,你马上准备面盆布片和应用的工具,我亲手来做。”
桂枝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准备。
马素绫起身,把椅子挪到床边,侧坐。
桂枝搬过一张椅子,然后把一个放着工具药物的木盘摆在椅上,木盘里有大小不等的各式刀剪和一些小瓶雄,再把一个洗脸用的铜盆放在床边地上。
“小姐,成了。”
“拉出她一条腿。”
桂枝伸入入被,把余巧巧的腿拉了出来,侧坐,双手捏住小腿,伸在床外。
马素绫伸书手捏住脚尖,另一手疾点余巧巧腿脚部位脚躁下方的位置,这盆是盛血用的。
主婢二人现在扮演人屠。
余巧巧浑然不觉,她是在受制的情况中。
“小姐,好白好细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