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烟劫》第二十二章 剖恨论仇
君惟明有些急切地道:“真和那些人取得了联系?” 方青谷挨近了一点,压着嗓门道:“除了死去的娄秀山和马浪之外,全有了。‘血镯煞’洪大贤如今正隐在‘洛水’牛角弯,‘八手煞’岳宏远与‘骷髅煞’焦二贵收了摊子之后刻已会合于一处,他们全带着一批得力手下匿居在‘白沙山’,被俘进‘铁卫府’里的‘红豹’衣彪尚未丧命。” “姓童的将衣彪囚禁于府中的‘大圆牢’,整天给他些零碎罪受,现下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当晚自‘铁卫府’突围出去的‘鱼肠煞’罗昆,在大前天才在一个意外的机会中碰上他,他的伤势尚未痊愈。那一天,他恰好悄然前往离此地二十里处的‘大荒坝’一个老郎中家里换药裹伤——” 说到这里,方青谷指了指一旁那个黄皮寡瘦的汉子,又接着说:“罗昆在那老郎中房里换药,谭子多正好也去抓几味‘桑白皮’‘梅片’什么的药材,他和那老郎中相当熟,也不通报就直接闯了进去,这一闯进去,哈,就刚巧与罗昆碰个正着!” 那黄瘦汉子——谭子多,恭谨地笑道:“‘大荒坝’只是个名副其实的荒村子,合共算上也仅有二三十户人家,那老郎中以前在大地方挂过招牌悬过壶,医术精、学问好,是个如假包换的儒医,他与我相交有年了,十分熟识,而这老郎中为人更是异常忠诚敦厚。” “因此,我一和罗爷朝上面,当即便安插他在老郎中家里住了下来,顺便也好就近治伤。暗里,我也将方爷的行动和心意告诉了他,他非常赞同,也非常支持,再过几天,只等他伤好了,我们便去接他……” 君惟明点点头,又深思地道:“青谷,你这里有多少人手?” 方青谷略一计算,道:“里里外外,总共有十二个人,如今这里连我有八个,还有四个在照顾着镇上那家粮行……” 君惟明道:“你这些年全守住了,没有露过破绽,这一个月里,大约也不会叫人家看出什么毛病吧?” 方青谷一挺胸,道:“公子放心,包管没有泄过底,不论是寻常江湖同道或是姓童的那些爪牙,全未曾怀疑过我们……” 君惟明笑了笑,将金薇请到面前,向方青谷等人道:“这是‘大宁河’金家少主金薇姑娘,你们见过了。” 方青谷等五个人纷纷上前行礼报名,形态间对金薇十分恭谨。不过,这恭谨,并不是“大宁河”金家的招牌唬住了他们,而是,金薇乃是他们魁首的朋友! 君惟明又道:“我们进去吧,站在这里容易惹眼。” 方青谷突然醒觉,连忙红着脸告罪道:“甫见公子,恍如隔世,心头这股子高兴、激奋简直就把脑袋冲晕了,未曾先迎公子与金姑娘入内小歇,公子千万饶过……” 君惟明笑道:“也只是短短的一段日子未看到你,青谷,你却怎的忽然文雅起来了,真令我吃惊啊!” 方青谷又是黑脸一红,发窘地道:“公子,我引路了——” 于是,在方青谷前引之下,一行人簇拥着君惟明与金薇匆匆行入门里,临进门的一刹,君惟明看到了那两个先前被他震翻在地的小弟兄。这两位还是满身泥灰,鼻青脸肿,一见君惟明瞧向他们,俱不由垂手躬身,状极惶恐。 君惟明过去拍拍他们二人的肩膀,和悦地道:“对不住,我方才一时收手不及。” 两位仁兄这一下子可真叫受宠若惊了,他们又是感动,又是惶恐地齐声道:“不知是公子驾到,小的们唐突了公子,尚乞公子恕罪……” 君惟明微微一笑,道:“罢了,不知者不罪。” 说着,他转身与金薇进入屋里,在方青谷的引导下,来到一间陈设简朴却纤尘不染的小厅里坐下。 在一名大汉献上香茗之后,君惟明举杯向金薇邀敬,然后,他自己浅浅啜了一口,道:“青谷。” 坐在下首的方青谷忙道:“在。” 君惟明缓缓地道:“为什么童刚他们在掳去衣彪之后还留着他的性命?” 略一犹豫,方青谷道:“这个……我也十分迷惑,据府中一些暗里依旧效忠公子的弟兄们透露出来的消息说,姓童的每天都派人到牢里折磨衣彪,却就是不让他死,衣彪天天骂,天天吼,非常悲愤,又非常痛苦……” 君惟明点头,道:“其实,这道理很简单,说穿了不值一文,童刚之所以不将衣彪立时处死,目的乃是欲以他为饵,诱使另外那些脱走了的老弟兄回去救他,以便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方青谷恍然大悟,急道:“原来如此,幸亏我们没有上当,本来,我们计划好了,在洪大贤与罗昆他们伤势痊愈之后,便先行动救出衣彪的……” 君惟明平静地道:“那样一来,就正如了童刚心意,他一定早已严密布置,周全安排妥了,只等你们前去自投罗网!” 方青谷庆幸地道:“亏得公子适时赶到,否则,我们就算知道劫救衣彪将会遭至极大凶险、极大阻碍,待到人马集齐的时候,恐怕也只得硬着头皮干了!” 君惟明又啜了一口茶,道:“从现在起,所有行动全由我决定,一切权掌皆纳入正统,以前是什么样子,如今亦是什么样子。” 方青谷低沉地道:“这是当然。” 顿了顿,他又道:“公子,可要立时招集各路忠于你老的弟兄们聚集,马上向姓童的展开问师之罪?虽然童刚如今正侦骑四出,眼线密布,想一一扑灭我们,但召集弟兄们的事情仍未致太受影响!” 君惟明淡淡一笑,道:“这一着稍停再议,青谷,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失踪了一个多月,童刚为什么又忽然窃居了我的大位?” 方青谷摇摇头,道:“公子,我虽然不明白其中曲折详情,但是我们却全知道这一定是童刚搞的鬼,耍的阴谋,他必是早藏祸心,觊觎你老的基业权柄……” 于是,君惟明简洁扼要的,将他受害、脱险、归来的经过,明明白白地叙述了一遍,就只把藏宝秘洞的详细所在位置略了过去。 从君惟明开始讲述的时候开始,一直到他说完了,方青谷与谭子多的情绪全然处于极端的愤怒与激动里,他们面色铁青,双眼血红,额头青筋暴突,那一付目眦欲裂的仇恨形态,就活像能把人活吃了…… 君惟明说罢经过,结尾道:“血债血偿,是江湖上的传统,以牙还牙,也是武林中的规矩,这笔仇怨,当然是需要报还的,至于如何还,我自有主张。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叫姓童的明白,什么叫惊惧,什么叫张皇,什么叫忐忑,什么叫紧张。也从现在起,我们更叫他遍尝心虚胆寒的滋味,历经天九共谴的战栗。我要令他鬼哭狼嚎,鸡犬不宁,令他草木皆兵,魂梦不安!” 方青谷满口钢牙咬得“咯崩”作响,目中喷火地恨声低叫:“这个忘恩负义、奸诈阴毒的野种,他好狠的心,好凉的血,好卑鄙下流的天性,我操他的老娘,刨他的祖坟,我要拖他的尸首纵横三百里!” 一侧,谭子多也愤怒至极地咆哮:“姓童的这王八蛋简直就没有人性,他竟然做得出这等伤天害理,令人发指的罪行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任什么他都占全了,他还算人么!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罢了,这个没有廉耻,罪大恶极的东西!” 君惟明摆摆手,道:“不要冲动,我们慢慢来,一步一步地走着瞧——” 他神色转为冷凛狠厉地又道:“我会用他所加诸于我的还报给他,一点也不漏,一丝也不差,我会使他体验被报应的味道,体验‘魔尊’出手的残酷!” 方青谷目光极快瞥过了金薇身上,面孔上涌起一片错综复杂的表情,像是疑虑,又像是怔愕,像是释然,又像余恨犹存—— 金薇何等慧黠精明的角色?方青谷那一眼扫过,她便察觉了对方的心思,她知道,方青谷必是在听了君惟明的叙述经过之后,对其中自己的那一份仍存芥蒂,于是,她盈盈一笑,道:“方壮士。” 方青谷心头微跳,欠身道:“不敢当。” 金薇的俏眼炯然注视着他,轻轻地道:“请你相信我,一个人在一生中,错一次是疏忽,错第二次,就如同白痴了,换句话说,那也就不可原惊了。以前,我虽然利欲熏心,昧着天良伤害过君公子。但是我已完全悔悟过来,我更要尽我毕生之力来报答君公子的深恩大德,你还怀疑我吗?” 想不到金薇竟在一眼之下便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方青谷不由面红如火,汗水淫淫,他尴尬地道:“金姑娘,呃,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我……我又怎会猜疑到你身上去?这是不可能的事……” 君惟明仰首望着屋顶,冷冷地道:“青谷,向金姑娘致歉。” 方青谷慌忙起立,抱拳躬身,道:“请金姑娘恕过我的失礼冒犯——” 金薇有些过意不去,盈盈起身还礼,一边道:“方壮士言重了,我只是希望方壮士明白我这一片赤诚心意……” 君惟明吁了口气,道:“青谷,以后不得再对金姑娘稍有猜疑,并由你代我谕知其他各人。青谷,你也该晓得,一个人有了过失并非永远就不能原谅,主要的,要看这犯过之人能不能醒悟自新,忏悔向善!” 方青谷连声答是,他坐下后,君惟明又道:“‘铁卫府’里,费湘湘与童刚可已成亲了?” 一听自己魁首问到此事,方青谷不由暗里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他是君惟明的老班底,当年一起打江山的老弟兄,君惟明和费湘湘中间的事他自然清楚,换言之,君惟明对费湘湘爱意之深、情感之厚,他也自然明白。 但,越是如此,他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答话越要小心。君惟明的个性他多少摸得到,对这种痛心疾首,如刀绞肉似的酸楚,君惟明比任何人都要忍受得深刻,而当他表面上平静的时候,也往往就是他内心里最感悲愤,最感伤痛的时候——自然,自己的爱侣,被自己视同手足,又陷害了自己的好朋友以毒计抢夺去了,尽管表面上还无动于衷,内心深处,又会是怎样一种滋味呢? 这个答案,恐怕天下任何人也都晓得吧。 咽了口唾液,方青谷忐忑地道:“公子,假如不是公子方才道破,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费小姐和童刚之间竟已发生这等……这等不可告人之事。我们虽然对她协助童刚接掌你老大位的举止十分不满,但却也未曾想到其他。再怎么说,名分上,她总是你老的未过门妻子……” 方青谷拭拭汗,又提心吊胆地道:“经公子道破内情之后,我也才觉得情形确实不对……可是,童刚如今仍以你老的好友自居,而费小姐也依然要保持住她目前的身份,所以,据我们的消息探悉,他二人表面上还是规规矩矩、未逾常礼。照目前看,童刚对外面及一般府里弟兄,也尚需暂时扮出他的虚伪面孔,以为安抚人心。” “否则,他如一旦和费小姐的丑事形诸于外,非但对江湖同道无法交代,更招引起府里一批弟兄们的哗变——现在,大伙儿还真以为他是你老的好友,完全为了义气才被举出来勉为其难的承担你老大业哩……” 君惟明重重一哼,向方青谷问道:“二姑娘的情形呢?” 方青谷舔舔嘴唇,讷讷地道:“她终日匿居‘白楼’之上,足不出户,脚不沾尘,常常会一连十几天看不到她。偶尔见到,也老是眉宇深锁,神色凄郁,像是有极大心事……” 君惟明脸色微黯,徐徐地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她连自己的兄长都能出卖,又怎会不受良心谴责?不遭惶悚所染?哼!” 方青谷暗觑一眼君惟明的脸色,谨慎地道:“听说……听说二姑娘似是寻过一次短见,幸而及早发觉,又被人救回命来……” 君惟明无动于衷的,冷然道:“死了倒好!” 旁边,金薇低声道:“君公子,令妹像是天良未泯,深知悔过,我看,是不是可以——” 君惟明木然一笑,斩钉截铁地道:“不可以!她眼见我行向绝路却不加点明,任我往断崖下跳,这种妹妹还算得上妹妹么?还曾念过骨肉之情么?她对我不仁,我对她自也不义!” 金薇只觉一股凉气自心底往上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苦笑道:“到时候……” 君惟明没有表情地笑了笑,不再谈论这个问题,他向方青谷道:“青谷,记住我的交代——” 方青谷神色一肃,沉声道:“是。” 君惟明换了个较为舒服地坐姿,冷凛地道:“一、十天之内召回各路兄弟。二、派人往‘南松’城左近寻找舒云及夏一郎的下落。三、同时到‘南松’城‘悦丰钱庄’接回我的坐骑,这三件事你先办了,记得千万小心守密,不要露出破绽!” 方青谷颔首道:“遵公子谕。”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请公子与金姑娘在此暂坐,我去吩咐他们预备午膳,并安排公子方才所示各项指令。” 君惟明道:“且便。” 方青谷站起身,招呼了谭子多一道匆匆离开了。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君惟明拿起那只白瓷茶杯来在手中把弄着,默不出声。 半晌。 金薇凑近了点,温柔地道:“君公子……” 君惟明望着她,一笑道:“抬举了,有何见教?” 金薇又好气又好笑地横了君惟明一眼,低声道:“我想,是不是由我修书一封,派人送到‘大宁河’金家去,请家父拨出一批好手前来听供使唤?” 君惟明沉吟片刻,道:“还不用这么急吧?而且目前我的人手似乎尚够调遣——” 金薇怔了怔,垂下头去,幽幽地道:“你,你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心意罢了。我知道,你也瞧不起我们金家的人……不错,在‘魔尊’眼里,我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君惟明窘迫地打了个哈哈,忙道:“金姑娘,你千万别想歪了,我只是不愿太兴师动众,惹人注目,毫无其他意念在内……也罢,你便修书一封吧,我派人送去。” 金薇喜悦地抬起头来,目光如波,高兴地道:“真的?” 君惟明一笑道:“自是不假。” 金薇眉儿一扬,嘟嘟嘴道:“其实,在山上你就答应容我金家效力的,哪知道刚才你又打了一手太极拳——” 君惟明哈哈笑了,道:“只是不敢太麻烦你家而已。” 金薇温婉地道:“这怎么能说麻烦?这只是我对你的恩惠略表寸心罢了,我还嫌太轻浅了呢。” 君惟明真挚地道:“我很感谢,真的,很感谢。” 金薇凝视着他,轻轻地道:“不用感谢,只要——你心里不嫌弃就行了……” 君惟明低沉地道:“你会把我看成如此一个不通人情、不识好歹的怪物?” 眉梢唇角,绽开一抹慰藉而甜蜜的浅笑,金薇悄悄地道:“我怎会?” 君惟明伸开双腿,笑了笑道:“天下之大,最难令人了解,最不易捉摸的东西,要算是女人了,就以你来说吧——” 金薇道:“我?” 君惟明有趣地道:“不错,在我初次遇见你,一直到被你囚禁在篷车里的那一段,你实在是刁悍泼辣得令人连牙根都恨痒了。但如今,你却又竟是这般温柔,深明大礼,前后一比,判若两人。金薇,你说说看,这不是也太奇妙了么?如果有人看见你那时的形状,再看看此际的模样,谁会相信这是一个人呢?” 金薇笑着道:“那么,你一定认为我有着双重性格了?” 君惟明摇摇头,道:“不然,我认为这只是我与你,亲与疏,恩与怨的分别?” 金薇由衷地颔首道:“老实说,是这样的。我一向对我的敌人就是那种德行,对看不顺眼的敌人,我还会过分些,但是,对自己人,我往往十分客气。不过,那也得看在什么时候,心情不好时,一般来说,我总有些没好气和不耐烦——这大概是自小就养成的不良习惯,我家里把我宠坏了……” 君惟明啜了口茶,笑道:“但是,你对我似乎还相当客气……” 金薇眨眨眼,道:“谁能和你比呀?我又岂敢在你面前撒野使刁?这除了对你的钦佩感德之外,说真的,我实在也有点怕你,你给我吃够苦头了……” 君惟明微微一笑,说道:“不要瞎说,从头至尾,我就没有沾你一下,我又何尝给你吃过什么苦头来着?” 金薇指指心,正色道:“公子爷,给一个人罪受,并不一定非要折磨他的肉体才算数,给他心理上增威胁、精神上负重荷,也同样能收奇效,使人痛苦难当。就以我来打比喻吧,你虽然没有在那石洞里将我诛杀了,但是,你叫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在我面前辗转哀号地死去,这种滋味,我认为并不比我亲身受刑更来得轻松多少……” 君惟明拱拱手,道:“抱歉了。” 金薇笑道:“不敢当,我并不记怀,我只是举一个例子出来罢了。君公子,在治人的这一门学问上,你的造诣已经炉火纯青了!” 君惟明似笑非笑地道:“客气,这只是你在抬举。” 这时,金薇却沉默下来,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君惟明,秋水似的眸子里闪动着一片妩媚而娇柔的光彩,这片光彩澄朗极了,也温婉极了,她就那么瞧着君惟明。好半晌,才幽幽地道:“君公子,你还深爱着费湘湘吗?” 君惟明任怎么也料不到在此时此地此景之下,金薇忽然有此一问。怔了怔,稍带窘迫,却断然道:“不爱了。” 金薇眸子里的光芒又显得古怪而盼切,紧接着道:“那么,你恨她!” 君惟明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也不恨!” 金薇显然是颇出意外,迷惘地道:“既是如此,现在你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呢?” 君惟明冷冷地道:“我陋夷她、鄙视她!” 顿了顿,他又道:“这种女人,实在一无可取,她活着,除了为祸人群之外毫无是处,我对我以前的观察与判断感到遗憾。因为我是那么有眼无珠的宠爱她、维护她、关心她,我等于养了一条毒蛇在心上,饲了一头枭狼在家里。所以,如今我必须对我以前的失误与过错加以补救——这也算是一种忏悔的方式,这方式很简单,就是——除掉她!”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君惟明的神态是如此冷漠、如此平静,又如此残酷,好像他诉说中要除掉的人只是一个泛泛的,可恶又可恨的仇人,而不是往昔他曾以全部生命去热爱过的未婚妻子。他甚至未曾霎眼,连脸孔上的肌肉也不震动一下! 金薇不自觉地感到一股寒气罩心,怔忡地道:“虽然,我从开始的直觉上就不喜欢这个人,可是,君公子,你曾否想到,她直到如今还是你的未婚妻子?你和她是有着深厚情感的。她固然对不起你,但你就不留一丁点情面?” 君惟明平静中带着无比的冷酷——像钢刀的刃口,道:“我恩怨分明,这与情感无关!” 金薇抽了口冷气,讷讷地道:“你……真狠!” 君惟明沉重地道:“你错了,与我师叔的看法同样错了。金薇,这不叫狠,这只叫‘公正’,知道吗?‘公正’!” 金薇摇着头,忐忑地道:“好可怕的‘公正’……” 君惟明一笑不语,就在此刻,方青谷已大步自厅外走进来,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躬着身道:“方才公子交代各事,我业已派人分头去办了,约摸这几天里就有回音,现在,请公子与金姑娘到膳厅用餐。” 君惟明点点头,起身道:“再吩咐他们去给我和金姑娘找个靠得住的裁缝来,我们要做两套衣裳,这一身行头,也早该换换了。” 方青谷连忙应是,于是,君惟明神情愉快地挽着金薇行出小厅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