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殿的灯火摇晃着我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累,身心俱是疲惫。
真是个小妖精,如此按捺不住。真是个小妖精,恰巧选对了时机。
血水汩汩自我胸膛涌出,我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我想,我是真的疲惫不堪,麻木如行尸走肉了吧。今日的我竟无一丝警觉,鬼使神差走进这座阎罗殿真是一个巨大的劫数。我依稀还记得那老太监手握匕首的癫狂和那女子眉目转瞬间的窃喜和颓然。一切不过发生在适才,为何我却觉得如沧海般变幻。若不是身旁忙碌的人影如鬼影般挥散不去,我真是不确定自己的灵魂是否仍在。
“传孙棣”,我平息沉重的呼吸轻声下达旨意,一滴冷汗从我的眼角边滑落,咸涩得让我险些睁不开眼睛。一个念头一闪即逝,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还有乔乔,我要见她。”
大殿里密不透风,满是厚重的药味。孙棣这个死小子,仍然是一副欠揍的嘴脸。我能交待他的不过是将那些重复了千遍的话再仔细叮嘱一番。今夜的我,如何如此惴惴不安,惶恐难平,与孙棣的交谈竟好似在交代遗言。这个死小子,总是拿些伤感的话题来撩我。看来真的是准备将来把女儿送予我侍寝了。不过这小子这么猥琐,女儿将来也一定很难看。
孙棣走后,殿内又沉闷一片,这样的沉闷让我几乎窒息。我突然开始觉得很是虚脱无力,想来是这间空旷的大殿突如其来的安静令我产生了这么罪恶羸弱的心理暗示。我微眯着双眼倚在塌上,精神开始有些集中不了。
鹅黄色的身影倏忽而至,如一朵飞花般降落在我的眼前。我看到你眼里闪过的一丝慌乱,心里竟有那么一丝没出息的快感。我心绪复杂地回以你一个无力而欣慰的微笑,故作轻松只为让你安心:“吓死你们。”我听到我的声音沙哑如那串消失不见的破旧风铃。
“李策——”你颤声叫道,一脸惊惧地看着我胸口的刀口,我还是第一次在你的脸上看到这个表情。平日的你,不是一脸无谓地对我冷嘲热讽,就是看似平淡的满腹伤感,如今看你这般我竟不知如何应对。其实这样,你才像个女孩子嘛。女孩子太要强是会嫁不出去的。我以为我已经把嬉笑怒骂的功夫练就到炉火纯青游刃有余的地步了呢,没想到,在你面前,我始终慌乱。
我看到你的手指悬在半空里颤抖,却只是反复地说:“没事了,慢慢养着。”
“原本,”我的心里又是一阵悲喜交加,只好试图找一些轻松的话题来安慰你,可是却发现伤怀如今日的我,在与你谈起这件多次笑谈过的话题时,竟难过得不知如何措辞:“原本想这几天亲手给你准备嫁妆的,这下,要便宜孙棣那家伙了,不知道、不知道他会不会贪污。”
你笑容勉强,浮在唇畔:“你放心,我去看着他。”
“嗯。”虚弱和无力再一次排山倒海扑面而来,我费了半天劲,只挤出这么一个字。意识渐渐模糊,我如此地累,累到连说一句话做一个表情都成了一种奢侈。我努力清醒自己的头脑,企图记住你今日最柔美的容颜。
“你先睡吧,不要再说话了。”当你抛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意识突然如被水激。
“乔乔,在旁边陪着我吧。”陪着我,那都不要去,让我看看你好吗?恍惚中,我好像听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如此喜悦,喜悦得又一次意识模糊,脑袋沉重。让我就这样睡一会儿,只一小会儿。
只,一小会儿。我是,真的累了。
我像一只快要被溺毙的鱼。水里一片漆黑,我几乎看不见一丝光亮。我甚至怀疑,那刀子刺坏的不是我的心脏,而是我的肺,我的,鳃。
我知道我在梦里,我从未如此清醒,清醒着沉睡不起。我知道,只有这样的沉睡,你才可以陪在我的身边。我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赖皮,可是,我是真的很累。就这一回,让我真的赖皮一次好吗。我猜我赖皮得很成功,因为你的气息一直萦绕在我的身旁。我贪婪而懦弱地浑浑噩噩着,故意不去计算我到底躺了有多久。好像千年,又好像只是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