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战役历时42天,攻占了南京、上海、武汉等大城市,以及江苏、安徽两省全境和浙江省大部及江西、湖北、福建等省各一部,为而后解放华东全境和向华南、西南地区进军创造了重要条件。”
黄昏的阳光照在院子里,天边的火烧云红彤彤的,照的地面火红一片,连老榕树都被渡上了一层红光。
已经六月了,天气越来越热,即便是这座房子临着嘉灵湖,仍旧难消一日的暑气。
“好了,讲的口干舌燥,你们几个,就知道纠缠小姐。”
梅香端着一只青花瓷盆走出来,穿着一身凉爽的衣裙,袖口挽到手臂上,一边走一边招呼道:“冰镇的酸梅汤,谁要喝啊?”
菁菁闻言,顿时开心的拍着手跳起来,欢呼道:“哦!有酸梅汤喝啦!”说罢,连忙跑去厨房帮忙端碗勺。
“小姐,我用窖里的冰块镇过了,很爽口,您尝尝。”
出了唐京之后,楚乔就不让梅香再叫她大人了,原本想要姐妹相称,可是梅香死活也不同意,只好不伦不类的叫起小姐来。
傍晚的阳光极暖,楚乔并不如梅香等人那样怕热,比起二十一世纪的夏天,这里顶多算是算是春秋罢了。不过梅香的酸梅汤的确是好东西,不可不喝。
“姐姐,那个地方不是有飞机吗?为什么不直接飞过去?偏要驾小船过江呢?”
一只蝴蝶飞过来,绕着小花园里的君子兰来回盘旋,楚乔坐在榕树下,一身浅蓝色碎花小褂,下面是一条米白色的裙子,十分素雅休闲。她一边喝汤一边说道:“多吉,解释给平安听。”
多吉皱着眉想了想,然后放下碗,很是老成的说道:“我想,那飞机应该是个稀罕物,很珍贵的。蒋元帅有西方大国的支持,是有空军的,毛元帅既没有国外力量的支持,又是常年作战,没有固定的大城市做根据地,军事装备不发达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应该没有飞机,也没有自己的空军。”
楚乔一口喝下碗里的酸梅汤,一股凉意沁入心肺,很是凉爽。她笑着说道:“多吉说的很对,当时的社会生产力不发达,毛元帅没有自己的空军武装力量,这一点,也是战争初期造成较大伤亡损失的一条重要原因。”
平安突然摇头晃脑的感叹道:“姐姐,你说的中国,真是太厉害了,跟神话故事一样。还能飞上天,还有一下就能炸平一间房子的大炮,要是他们来打我们西蒙,可能只要出动一个炮兵军,就能将我们全都打败了。什么大夏铁武军、燕北黑鹰军,全都不是对手。”
“姐姐都说了那是故事啦,”菁菁小嘴红彤彤的,一边喝汤一边说道:“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可怕的东西?”
楚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一笑,梅香又为她盛了一碗,她却喝不下了,只是在手里端着,凉丝丝的感觉透过指尖蔓延全身,很是舒服。
“那也不一定。”
多吉却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说道:“三百年前,我们西蒙还没有大船,海疆之地,从无海战。可是现在,我们的商队却能驾船去很遥远的番人国家了。再说铁器,五百年前,我们的先祖还是用青铜器打仗的,刀剑十分脆弱,那时的人哪里会想到我们今天能锻造出三尺长的铁剑?别的不说,就说纸张和布帛,以前的人是用石刻用竹签做书卷,用兽皮做衣物,可是现在呢?所以说,技术是不断发展的,也许再过几百年,几千年,真的会出现小姐所说的能飞上天的飞机,能一下就炸毁一间房子的大炮,也未可知。”
楚乔闻言顿时一喜,赞扬的看着多吉,笑着说道:“还是多吉想的深。”
多吉平日像个小大人一样,可是一面对楚乔,就有些腼腆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憨憨一笑,说道:“小姐,有几个地方,我有点疑惑。”
楚乔感兴趣的看着他:“你说说看。”
“首先,我觉得那个大炮的原理,和姐姐你当年在燕北做出的流火弹有些相似,和我们市场上买的炮竹也很像。不知道它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楚乔越发感到惊喜了,她点了点头,微笑道:“多吉很有心啊,的确是有共同之处的,炮竹是最低等的火药装置,流火弹其实也一样,只是借助了爆炸崩裂的碎冰的力量,威力才会更大些。而若是想要达到大炮的程度,还需要更高级更精密的技术才可以,以目前的铁器锻造技术,也是很难达到的。”
平安和菁菁似是而非的听着,明明听不懂,也跟着直点头。多吉却默默的想了一会,然后皱着眉说道:“小姐说的这些武器,我觉得不像是瞎编的故事,都应该是有理可循的,只是我暂时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是个小老头。
突然又问道:“小姐,你昨天让我们回去想,蒋元帅和毛元帅失败和胜利的原因,我想了一些,也不知道对不对?”
楚乔鼓励他道:“你说出来给我听听。”
多吉默默想了很久,似乎很犹豫,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开口说道:“我觉得,毛元帅会胜利的主要原因,取决于人民的支持。”
话音刚落,平安立刻反对道:“不对不对,我觉得是那个蒋元帅太笨了,手下的人全都各怀心思,自己那么多的军队,搞得四分五裂,最后全都叛变了,要不也不会输。”
楚乔转头看着平安,静静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蒋元帅的手下为什么会叛变呢?”
“因为,”平安微微一愣,他本想说蒋元帅太笨了,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嘟囔了半天才说道:“因为毛元帅的力量大了,他们害怕了,才会叛变。”
“那毛元帅的力量为什么会大起来了呢?要知道,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人数和军备比例是非常悬殊的。”
平安顿时哑口无言,挠了半天脑袋,也支吾不出什么原因来。
多吉在一旁接口道:“我觉得,毛元帅有几件事,做的非常英明。”
他很认真的分析道:“这个毛元帅的战斗思想是非常高明的。在战斗初期,他就放弃了城市,进入乡村,并且施行土地改革,将土地分给老百姓。这样做,百姓们自然拥护他了,都希望他能当皇帝,全都跑来参军,他的军队越打越多,蒋元帅的却越来越少,就算他的武器装备落后,但是人多力量大,时间长了,自然就占优势了。再说,毛元帅的军队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不犯,军内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反观蒋元帅的部下,都是大贪官的代表,军纪不严,治下混乱,内部争权夺势,人心动荡,他们这样的军队,也许会在战争初期,依靠先进的军备和军队数量占据一定优势,但是随着战争的深入,他们早晚都是会失败的。”
多吉说完,见楚乔没有说话,顿时有些担心,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连忙又说道:“我觉得,他们两只军队的对抗,是两种思想的对抗,也是两个势力的对抗,一种是贵族官员阶级,一种是普通百姓阶级,就和,就和大同行会与燕王陛下的战争一样。”
他刚一说完,顿时醒悟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梅香原本正在剥莲子,听了连忙转过头来暗示他一眼。
然而一旁的平安却没听出来,还接口问道:“那为什么乌先生他们还输了呢?”
楚乔看着多吉,略略有些愣神,她一直知道这个孩子聪明,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聪明到这样的地步,她只是讲了一个故事给他,他却能一眼看穿战争的本质。她惊讶的点了点头,对着多吉说道:“虽然不全面,但是你能一针见血的想到这一层,已然是很不容易了。”
她丝毫不以多吉提到燕洵为意,反而认真的解释道:“各种不同的战术和战斗思想,也是要顺应当时的时势和生产力的。大同行会不比毛元帅的军队政权,大同没有坚定的领导组织,没有完善的内部制度,政治思想不明确,缺乏高超的军事手腕和战争策略。并且,燕北不同于华夏,生产力低下不说,也没有经历被异族完全侵略的战争,内部政权和社会制度没有完全瓦解,还处于原有的社会体制之下。兼且民智不开,百姓不知革命为何物,也不懂得站起来反对头顶的压迫,自然也就不会对军队做出完全的支持了。多吉说的很好,故事里的那一场战争,表面上是两方为争取领导权的战役,而实际上,却是两种思想的对抗,试问燕北,自由的思想甚至没能传达到百姓的耳中,那么大同又如何借助百姓的力量对抗燕王呢?所以,失败的结局,是早已注定的了。”
三人听得连连点头,虽然菁菁和平安可能根本就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多吉仔细想了半天,似乎要将楚乔的话全部记在心里一样。过了好久,他突然有些沮丧,小脸很颓然的说:“小姐,像你这么说,那种体制,是根本就不适合我们目前这个社会的了?”
“是的。”
“那我想的这些,就都是镜花水月了。”
见孩子沮丧的样子,楚乔微微笑起来,很温和的说道:“也不全是,思想的传递,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一切都是需要一个引路人的,今天你可能无法动员全天下的人和你一起起来完成这件事,但是你可以试着去影响一部分人,将这种思想慢慢传递出去,就像是火种一样,一点点的散播,总有一天,会成燎原之势的。”
多吉微微一愣,突然说道:“小姐,你说的这些,可不可以写成书呢?”
楚乔笑着拍了一下孩子的头,说道:“孺子可教也。”
多吉开心的欢呼一声,他很少有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很是激动的说道:“我明白了,彻底的战争是以思想为媒介的,革命需要理论的土壤,社会要想进步,首先需要传递思想的人。”
梅香走上前来塞给他一碗酸梅汤,皱着眉说道:“看你高兴的,满头大汗。先别忙着传递思想了,先把我的汤喝了,待会热了,白费我一番心血。”
众人闻言齐齐笑出声来,多吉俊俏的脸蛋微微一红,很不好意思的坐下身来。
天色渐渐晚了,楚乔回了房,几个孩子闹腾了一阵,也都回去睡觉了。
夜里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楚乔趴在窗边,看着外面连绵的雨丝,只见多吉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不由得微微一笑。
转眼间,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当日离开唐京之后,没走多远,就被这几个同样住在宓荷居的孩子给追上了,不得已下,不得不带着他们一起走。
因为身边有孩子,楚乔就放弃了自己到处漂泊的梦想,而是到了卞唐南方,找了一个风景秀丽相对安静些的小城住下来,这里气候温和,生活静谧,因为距离卞唐皇陵梅山很近,所以治安也一向很好,少有盗匪。
并且此地是卞唐大儒沈默白先生的老家,沈先生的祖宅也在这里,是以学术气氛很浓郁,经常有将要参加举考的学子前来拜见沈先生,顺路游览这小城的山水古迹。
时间长了,这座城就被称为学府城。
楚乔带着几人来了之后,就买下了临湖的一家客栈经营。
一来为了掩人耳目,毕竟一个独身女人带着一个丫鬟三个孩子无所事事的生活实在有些扎眼,二来,也的确是想要为自己找一件事做,若是整日吃吃睡睡的呆着,也够无聊的了。
虽然不是为了赚钱而来,但是因为楚乔新奇的管理制度和优异的卫生条件,再加上地理位置的优越,这家“学子客栈”竟然渐渐的在当地闯出了名气。但凡来到此地的游人都会将这家客栈作为首选之地,每逢春秋两次举考之间,总是人员爆满,生意十分兴隆。
时间过得飞快,早起梳头的时候,楚乔突然发现鬓角多了一丝银发。梅香嘟嘟囔囔的说是因为她不好好吃饭不正经睡觉,楚乔微微一笑,转头间,却见另一边的鬓发,也有几丝银光了。
这具身体不可抑制的衰老下去,虽然目前为止她才只有二十一岁,但是多年的奔波和战斗,屡次在冰天雪地中的漂泊,年少时受过的那些苦楚,让她年轻的身体过早的染上了许多病痛。那些陈年的旧伤,每逢阴雨天气就会刺骨的疼,膝盖等关节像是被灌了雪,总是冷冰冰的,眼角开始有了细细的鱼尾纹,精神也越来越不好,稍稍劳累就会疲倦的想睡觉。
她竟然成了一个药罐子,好像身体的各个部件都出了问题,伤寒发烧几乎每个月都会光顾她。很多时候躺在床上,忍受着疾病的折磨,她甚至会怀疑这具身体还是不是她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扯得支离破碎的木偶,就要散架了。
好在生活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了,不再有血腥的战争,不再有残酷的死亡,不再有诡异莫测的博弈谋算,她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像是一方湖水,波澜不惊。
这一年多,她很少去打听外面的局势。但是因为开的是客栈,人来人往,再加上孩子们感兴趣,她也总会听到各式各样的消息。
比如诸葛家四公子和怀宋纳兰长公主的婚事,据说诸葛玥回到大夏之后,很爽快的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然而就在大夏群臣击掌相庆的时候,诸葛少爷却拿出了一方婚贴,宣称自己在青海已有正室妻子过门,秉承着糟糠之妻不下堂的祖训,纳兰长公主就算嫁过来也只能做妾,如果生了孩子,还有扶为侧妻的可能。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怀宋使者霎时间气的暴跳如雷,而这场原本会在西蒙激起巨大浪花的事件,也在诸葛玥高明的政治手腕之下,像是一颗石子一样沉入水中,连个水泡都没激起来,就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然后,就是七皇子赵彻在诸葛大司马的全力支持下从北疆而归,并带回了五十多万的北疆精虏骑兵,开辟了边关广阔的疆土,平定了边疆叛乱。和诸葛玥一唱一和的互相扶持,一跃打破了赵飏一枝独秀的政权模式,分庭抗礼于大夏朝堂。
而燕北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卞唐关闭了南疆水路,燕北和怀宋的经济来往被阻断,而燕北暂时却还没有能力再与卞唐开战,毕竟青海和大夏的两面夹攻就已经让燕北苦不堪言了。
好在如今赵飏正忙着和赵彻争权,对雁鸣关的兵力投入大大不如以往,一年半的时间,较大规模的攻击战役只组织了一次,然而只在龙吟关下呆了两天就鸣金收兵了,明显是一场充满水分的作秀。
局势诡异莫测,波折不堪。
想必赵飏也是明白的,若是没有燕北这个威胁,诸葛玥的青海军队就会直接越过龙吟关杀进大夏皇都了,那时候,仅靠他的西南军是无法和赵彻诸葛玥两人对抗的。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他竟然和燕洵成了盟友。
世间之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最令文人骚客津津乐道的,却还是燕北王燕洵的那一场奢华大婚。
一年前的新年之际,燕洵在朔方宫内举办了浩大的婚礼,一次性纳了十八名重臣之女,全部以妃位迎娶,在朔方宫后大兴土木,充实后宫。婚宴摆了十八日,整个燕北百姓齐齐轮番前往朔方朝拜,盛况空前,令人叹为观止。
而就在大婚的第二日,落日山上的纳达宫终于落成,有幸前往燕北见到那座宫殿的人都会千百遍的描述自己所见到的奇观。文人骚客们也写下了汗牛充栋的诗文词曲,来赞美那座美丽的宫殿。
据说,落日山上的纳达宫是建在半空中的,镶嵌在悬崖峭壁之上,有由下往上流的喷泉温水,有漂浮在空中的五彩花园,有香飘十里的酒浆河流,有璀璨若太阳的金雕银壁。那是一座恍若神迹的建筑,就连卞唐有上千年历史的金吾宫,也不能比拟分毫。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座宫殿曾经是燕王为他的爱人秀丽将军而修建的,然而自从四年前秀丽将军和燕王在火雷塬上决裂之后,这个从一个奴隶起身,屡次引发燕北燕王、大夏军司马、卞唐大皇发动三国之战的传奇女子就彻底的失去了音讯,退出了西蒙的政治版图。
有人说,她嫁入了卞唐皇室,改名换姓的陪在了卞唐大皇的身边。也有人说,她就是大夏司马诸葛玥宣称的妻子,目前正在青海继续领兵。还有人说,她已经重新回到了燕北,如今,就住在那座富丽堂皇的纳达宫里。
然而,所有的谣言都只是猜测而已,没有人会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女子此刻就在卞唐南端的一方小城里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客栈。每天早晚还会到嘉灵湖畔散散步,和一些下棋的老人聊聊天的消磨时间。
生命突然简单了起来,很多事情,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想,然而有些时候,她还是会想起很多年前在那间破败的庭院里曾对少年讲述的那个故事。
“国王为了心爱的女人建造了一座空中阁楼,那里有由下往上流的喷泉温水,有漂浮在空中的五彩花园,有香飘十里的酒浆河流,有璀璨若太阳的金雕银壁。那座空中花园最后成为了举世瞩目的世界遗产,象征着国王对爱人永不改变的爱情。”
半生飘零而过,有人停驻,有人经过,有人忘却了自己的来路,有人却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即便是偶尔在回忆里有过那么一丝缅怀,又如何能挽回那已然逝去的情谊。
窗前雨打芭蕉,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乔才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梅香如今是客栈的大管事,总是很忙,平日煮饭打扫的吴大娘今天儿子娶媳妇,也不在院子里。
推开窗子,只见天朗气清,天空蓝蓝的没有一丝云彩,两只黄鹂站在院子里的榕树上,唧唧喳喳的叫的欢快。
楚乔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对襟小衫,下面是一条淡紫色的撒花长裙,头发松松的挽起来,看起来清爽素雅。推开门的时候,就见多吉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伏案写着什么,菁菁在一旁打着扇子,昏昏欲睡的样子,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在坚持着。平安一如既往的不在家,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玩耍去了。
多吉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身材修长面容俊朗,不像是燕北草原人,看起来反而像是江南书卷气极重的书生,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已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而菁菁也已经十五岁了,小丫头一颗心思明朗的很,整日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像是一只小跟屁虫。
“姐姐!”
听到声音,菁菁顿时睁开眼睛,开心的叫起来。
“小姐醒了。”
多吉站起来,连忙收起石桌上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的退后一步。
楚乔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没有说破,只是走过来为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前襟,皱着眉说道:“做学问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昨晚什么时辰睡的,今天还起这么早?”
多吉有些不好意思,十八岁的年轻人像是个孩子一样低着头,睡眠不足生出的黑眼眶像是一只大熊猫一样。
“就是!”
菁菁紧随其后的控诉道:“天天坐在这写啊写啊的,也不陪我出去玩。”
“菁菁多吉!”
平安一边叫着一边冲进城来,看到楚乔连忙满脸喜气的说道:“姐姐,今天是荷花节,外面可热闹了,春荷塘那里,荷花一夜都开了,你不去看看吗?”
菁菁闻言顿时一喜,满脸的雀跃之色,可是转头向多吉看去,却见多吉不太在意的样子,显然不是很想去。
楚乔见了,轻笑道:“好啊,我们就去凑凑热闹。”
多吉听了,皱眉说道:“街上人一定很多,小姐身体又不好。”
“多吉!难得姐姐想出门散心,别扫兴嘛。”
菁菁推着他的手臂,嘟着嘴说道。
多吉无奈下说道:“那小姐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和你们一起去。”
菁菁和平安开心的击掌相庆,还像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
四个人很快就出了门,多吉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学子长衫,看起来俊朗出尘,帅气的很。
他打着一把竹伞遮在楚乔头顶,以免阳光晒伤了她,两个人走在一起像是画里的人一样。菁菁挎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凉茶和糕点,像个小丫鬟一样。
她皱着眉看着多吉和楚乔,突然大声说道:“姐姐,我以后也不梳双髻了。”
几人正在走路,突然听她说这个顿时一愣。
“双髻像个小孩一样,我都十五了,也该长大了。”
楚乔不由得一笑,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微微笑道:“是啊,菁菁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平安回过头来呸的一声,用食指刮着脸,说道:“不害臊。”
两个孩子顿时闹在一处,一路疯疯癫癫的跑起来。
如今正当时节,春荷塘上的荷花全都开了,粉白翠绿的一片,微风过处,幽香冉冉,香甜靡靡,十里风荷掩映于青天碧水之下,风雾楼台,红娟暗影,一片华美碧波。
楚乔今日心情极好,索性租了一条船,菁菁平安当然开心赞成,多吉也不忍心扫了楚乔的兴。四人上了船,多吉站在船尾用力一撑,小船便徐徐离岸,向着接天蔽日的荷叶中划去。
流水摇曳,菁菁坐在船头开心的用手分开荷叶,小舟过处,浮萍飘散,舟过,复又合拢,清水漾起浅浅涟漪,几人的零星碎语飘进清风中,随着飞扬的鬓发,轻巧的扫过酥麻的耳垂。
平安大把大把的采摘莲蓬,他本不爱吃莲子,偏偏像是抢钱一样的忙活着,不一会,满船莲蓬,碧绿一片。
楚乔心情开阔了起来,深深的吸一口气,只感觉肺里的浊气都随着呼吸被吐出,身体也轻了几分。
“啊!有鱼!”
菁菁突然开心的叫了一声,平安连忙探头看过去,只听砰的一声,一尾红色锦鲤跃出水面,滑过一弯弧度,溅起大片的水花在几人的脸上。
多吉回过头来,看着两人在船头嬉笑打闹,也微微的笑起来。徐徐划动船桨,修长的身影倒映在湖水之中,衣衫飘飘,素衣广袖,姿态悠闲,已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潇洒。
楚乔看着他,也温和的笑起来。
他们都长大了,只有自己还总是将他们都当成小孩子吧。
“多吉,你出来也有快两年了,不想回乡去看看吗?”
多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自然的笑道:“再过段日子吧。”
楚乔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也是,如今边境战事繁杂,行走的确是不方便的。”
“恩。”多吉点头道:“燕北内地无战事,他们二老在回回山下生活了几十年,一直平安无灾,我倒是很放心。只是小姐带着平安他们孤身生活在这边,我若是再走了,怎么放得下心来呢?”
楚乔顿时一愣,不由得笑道:“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多吉摇了摇头,也不说原因,只是喃喃道:“我可不放心。”
“哈哈,抢到啦!”
突然,只听菁菁开心的大笑一声,摘下一朵花盘粉嫩的荷花就站起身来,转身对着楚乔说道:“姐姐,好看吗?”
说着,就要往这边跑。
楚乔一惊,连忙叫道:“菁菁小心!”
然而话音刚落,小船顿时一偏。
“菁菁坐下!”
平安大叫道,船身摇晃的越发厉害,菁菁惊慌失措的叫出声来。这时,只见船身顿时向侧倒去,多吉一把放开船桨,向着楚乔就扑过来,一把将她拉住,却听另一旁砰的一声,菁菁终于落入湖中。
“轰!”
雪白的水花飞溅而起,平安紧随其后的跳入湖中,一下就将菁菁抓起来。
“平安,游过来。”
多吉伸出手来,和平安一起将面色发白的菁菁拉上了船,小丫头被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的靠进楚乔的怀里,咬着嘴唇好阵子都没缓过来。
“笨死了!”
平安骂道。
菁菁一听,瘪着嘴就哭起来。
“平安,别说了。”
多吉训斥他道:“菁菁还小。”
楚乔拍了拍菁菁的背,笑着说道:“傻丫头,不是会游泳吗?怎么还哭了?”
菁菁闻言顿时愣住了,连哭也忘了,过了一会,突然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说道:“我给忘了。”
平安受不了的大叫:“笨死啦笨死啦!”
好在夏天穿的衣服薄,在湖上划了一圈也就差不多都干了。不过被这么一闹,几人也失了兴致,上了岸,就打算回家去。
谁知刚走上岸,五六个二十多岁满脸痞相的男子突然走过来,经过楚乔身边时,一人突然吃了雄心豹子胆伸手就向楚乔的脸颊摸来。
楚乔是何种身手,哪能轻易被他如愿,身躯灵敏的一闪,就让那男人扑了个空。
“呦?”那男人穿着一身粉白相间的学子长袍,说话语气却放荡轻浮的很,笑眯眯的对着其他几人说道:“小娘子够滑溜的啊!”
众人闻言,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楚乔眉头微微一皱,就见菁菁突然上前一步,怒声说道:“不要脸!你们找死啊!”
那人之前没注意到菁菁,此刻见更年轻的一个小丫头蹦出来,更加开心,大笑道:“这个姿色也不错,虽然嫩了点,但是也够水灵。”
“姐姐?”
平安气的小脸通红,转过头来看着她。
楚乔无奈的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注意点,别闹大。”
平安顿时欢呼一声,随即还没等对面那些人反应过来,就像是一只小老虎一样扑了上去。
只听“咔嚓”一声,剧痛袭来,那名年轻男子顿时好似一只沙袋一样,胸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
菁菁见哥哥动了手,一把扔掉手里的小篮子,也冲上前去。几名男子身后还跟着十多名护卫下人,见主子受了欺负也急忙冲上前来,菁菁旋身一个横扫,就踹翻了两人。双手分错,一把架住一名男子的双臂,扣紧,然后转身一个过肩摔,手臂脱臼的那一刻,杀猪般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平安一脚踢在一名男子的腰眼上,散步登山步飞跃而起,两脚锁住一名男子的下巴,咔嚓一声,就见那人整个人飞起来,像条死狗一样的倒在地上。
人越来越多,菁菁毕竟是第一次和人真正动手,渐渐有些捉襟见肘,好在平安身手矫健,所向披靡,连撞带踢。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倒下了五六人,全部失去了战斗力。
就在这时,有人注意到站在一旁观战的楚乔和多吉两人,抱着捡便宜心理的偷偷摸摸摸过来。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只见一道残影突然在眼前晃过!
出手!扣住!拿腕!
多吉衣衫翩翩,静静地站在原地,甚至连站姿都没有改变,就听错骨之声顿时响起。手腕一拽一推,那名壮丁顿时委顿在地,手骨诡异的弯折,撕心裂肺的哀声大叫了起来。
“呀!”
一声娇姹响起,菁菁一个标准的腾空侧踢,一名正在攻击平安的男人被踢了个正着,顿时踉跄的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随着最后一人的倒下,只见不大的街面上,十几个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没一个能完好无损的爬起来。
菁菁得意的拍了拍手,哼哼道:“活该!给你长长教训,看你们以后还不敢不敢做坏事。”
围观的百姓顿时发出赞誉的欢呼声,平安得意极了,然而转眼却见楚乔已经在多吉的陪伴下转身离去了,连忙拉着菁菁也追了上去。
人们向几人离去的身影望去,无不留下一片惊叹之声。
湖岸杨柳树下,一名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一身月白长衫,静静地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深远,久久没有离去。
回到家之后,只见梅香正站在门口,着急的左右观望着,见了他们几人,连忙碎碎念着跑上来,又是一连串长长的唠叨。
多吉手舞足蹈的跟她汇报着几人今天的战绩,吓得梅香俏脸白一阵红一阵,直嚷着平安和菁菁就是惹祸精。
晚饭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几人围坐在一起。吴妈妈不在,梅香难得下厨,楚乔被逼多吃了一碗饭才做数。
傍晚的时候几人坐在树下纳凉,楚乔今日有些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也不搭腔。
梅香一边做着刺绣一边说道:“今天倒是有一桩奇事,东街的花婆婆跑来找我说媒,说是要为南城私塾宋先生的独子保媒,我一口给回绝了。”
菁菁闻言顿时笑道:“哈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家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打姐姐的主意。”
梅香抬头奇怪的看着她,说道:“我什么时候说他们是来求娶小姐了?”
“啊?难道他们看上了梅姐姐?”
梅香伸手拍了一下菁菁的头,说道:“小傻蛋,人家是看上了你,来给你做媒的。”
话音刚落,菁菁的脸蛋顿时红了起来,连忙啐道:“混蛋混蛋!看我下次遇见宋老头的儿子,不打断他的腿!”
“人家能看上你就不错了,还在那矫情。”
平安正在吃苹果,嘟嘟囔囔的说。
梅香却摇头道:“其实那宋先生的儿子也是不错的,也是有功名的人,平日里文质彬彬,听说今年秋天就要参加大考了。不过想娶菁菁却是不行的,多吉今年也十八了,等菁菁明年及笄了,也该办喜事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愣,菁菁的脸这时更红了,只是一味的低着头,却没有像刚才一样的反驳。
多吉却微微皱起眉来,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梅姐,谁说过我和菁菁要成婚的?”
梅香眉梢一蹙,说道:“这还用说吗?谁不知道?”
多吉站起身来,面色不快的说道:“我就不知道。”
说罢,转身就回了房。
几人全都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连平安都傻傻的张大了嘴。
菁菁眼眶通红,突然站起身来跑进自己的房间。
“我、我这是说错了什么呀?”
梅香目瞪口呆,连忙站起身来去了菁菁的房间。
“姐姐,怎么回事啊?”
楚乔睁开眼睛,淡淡的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也没有说话。
夜风暖暖的,知了的叫声响起来,叫的人那么心烦。
傍晚的时候,突然有人轻轻的敲楚乔的门,楚乔本就没睡,披好衣服打开房门,却是满脸泪痕的菁菁站在门口。
见了楚乔,小丫头突然哭起来扑进楚乔的怀里,好不伤心。
楚乔拉着她进了房间,好一通安慰,菁菁却一直不停的哭,也不说话。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抽抽搭搭的停了下来。
“好了,别哭了,多吉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的。”
菁菁站起身来,抹着眼泪摇头道:“不是玩笑话的。”
楚乔自然明白,只是却不忍心伤她的心,仍旧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了。”
“我其实知道的。”
菁菁低着头喃喃说道:“多吉不喜欢我,多吉喜欢的人是姐姐。”
楚乔闻言顿时一愣,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菁菁扬起头来,小小的脸巴掌大的一块,看起来十分可怜,她执拗的说道:“我看到多吉偷偷画姐姐的画像,就藏在枕头底下。”
楚乔的眉头越皱越深,久久没有说话。
“可是我也知道姐姐是不喜欢多吉的,姐姐喜欢的人,是送姐姐玉佩的人。”
小丫头说完抹了一把眼泪就走出房门,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透过窗子照进来,白灿灿的一片。
一只通体雪白的玉佩静静地放在枕旁,光华璀璨,温润如玉。
一夜无眠,第二日,有人敲响了小院的房门,青衣书童恭敬有礼的站在门口,很有礼貌的说道:“请问有人在家吗?我家公子有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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