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方出,满座皆惊!
霎时间整座方桂大殿一片死寂,众人沉默了半晌来接受消化这位小公主的惊人之语,随后,巨大的嘈杂声登时响起,好似一片翻涌的海浪,轰然卷起漫天水雾,将赵淳儿单薄的身影顿时淹没!
“胡闹!”舒贵妃冷哼一声,俏脸如霜,穆合皇后已死,此次赵淳儿出嫁的所有事宜都由她来亲手置办,此刻听小公主公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顿时气极。
赵淳儿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眼睛通红,脸色发白,抿着嘴角,又磕了一个头,依旧说道:“父皇,请您回收成名,淳儿不愿嫁了。”
舒贵妃眉梢一挑,寒声说道:“燕北世子的迎亲队已经到了城门外,一个月前你们的婚事就已经诏告天下,如今当着各国使节的面你却说不嫁了?穆合姐姐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故人已去,舒姐姐就不要再惊扰亡灵了。”诸葛轩凤目狭长,面如春桃,白皙的脖颈缓缓仰起,对着赵淳儿轻轻一笑:“淳儿,你是舍不得你父皇吧,听话,就算是嫁了人,也是可以经常回家来探望皇上啊。”
“轩妃娘娘,淳儿不是,淳儿只是不想嫁了,你帮我求父皇收回成命吧。”
赵淳儿跪在地上,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雾莹莹,神情却是少见的坚定。
“来人,将公主带下去,好好梳妆打扮,等待燕北的礼车。”夏皇并没有低头看她一眼,灯火辉煌里,皇帝的脸孔忽明忽暗,让人无法直视,他的声音很平淡,好似没有听到赵淳儿刚才的话一样。门外的宫婢们碎步走进大殿,就要去拉赵淳儿的手臂。
“放开我!”小公主厉喝一声,一把推开宫女,跪在地上就往前爬,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她伸出手来抹去泪水,大胆的直视着她从小就敬畏惧怕的父亲,声音都几乎有些发抖,但是她还是努力的挺起胸脯,缓缓的说道:“父皇,请您收回成命。”
“淳儿!”赵彻眉头紧锁,沉声说道:“你在干什么?不要闹了!”
满朝文武面色各异,巨大的方桂大殿里,只有门外的风声在殿上来回的回荡着。
“七哥,”小公主眼睛通红,转过头去向赵彻望去,说道:“你帮帮淳儿吧,淳儿不想嫁了,帮我求求父皇吧。”
“彻儿,把你妹妹带下去,燕世子的车马就要进城了。”
赵彻眉头紧锁,微愣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一把拉起赵淳儿,沉声说道:“儿臣遵命。”
“父皇!”
赵淳儿突然大叫一声,仰起头来,晶莹的泪珠自她的眼中滚滚而下,她悲泣着说道:“请成全儿臣吧,儿臣宁愿嫁去西荒,宁愿嫁去南疆,儿臣宁愿去边塞和亲,求求你,快下令吧!”
“淳儿,别闹了,跟七哥走!”
“父皇!”赵淳儿一把推开赵彻,固执的跪在地上使劲的磕头,一声一声响亮的回荡在大殿上。
“父皇,我求求你了,快下令吧,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下令吧。”
夏皇没有去看赵淳儿,而是面色阴沉的对赵彻沉声说道:“彻儿?”
赵彻眉头紧锁,终于低下头去一把拉起赵淳儿,就向殿外走去。一直忍着没哭出声的赵淳儿突然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大声叫道:“父皇!求求你快下令吧,父皇,淳儿不嫁了,父皇,求求你了……”
鲜血自赵淳儿的额头上一滴一滴的落在大殿的白牦牛地毯上,触目惊心。整座方桂大殿一片死寂,众人全都小心的以眼角的余光看着坐在上首的夏皇,无一人敢抬起头来。
“淳儿这个孩子,向来是最孝顺的,皇上不必生气,女孩子嘛,只是舍不得离开家罢了。”
轩贵妃此言刚出,满朝宾客们顿时齐声赞同,气氛霎时间又热闹了起来,尚书局的崔大学士摇头晃脑的说道:“公主仁孝,实在难得,古有哭嫁一说,公主此举,大义之表。”
“陛下仁慈,对公主皇子们更是爱护有加,孩子们要离开家了,将来不能时常聆听皇上的教诲,自然是伤心的了。”
“是极是极,一定是这样的。”
趁着场中热闹,无人注意这边,楚乔小心的站起身来,就想要离开。谁知刚站起身,一只手就拉住了她的衣袖。诸葛玥低着头正在喝酒,见她望来,缓缓的抬起头来,嘴角还残留着红色的葡萄酒,越发显得嘴唇殷红面容邪魅,男人轻轻启唇,声音低沉沙哑,如风中桑叶,语调微微上扬:“干什么去?”
楚乔半蹲下来,脸孔靠近诸葛玥的眼睛,嘴角讥讽一笑:“我跟四少爷你很熟吗?您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诸葛玥探起身子,鼻尖几乎贴上楚乔,温热的鼻息直扑女子的脸颊:“宴未结束,中途离席,是很不礼貌的。”
“那又如何呢?”楚乔眼露机锋,冷然说道:“这里是大夏皇宫,可不是你的青山别院,四少爷的手,总是伸的这么长吗?”
话音刚落,少女的手在下面一把扣住诸葛玥的手腕,利落的一翻,就将他的手掌按在地上,离开自己的衣角。
诸葛玥眼睛狭长,漆黑如墨,淡然一笑:“大路不平有人踩,偏偏,我还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五指成爪,翻转,拿腕,诸葛玥手掌如同泥鳅一般,顿时从楚乔的手里滑了出来,重新拽住了她的衣角。
“是吗?几年不见,少爷真是性情大变,我还一直以为您是个冷血绝情之人,不会为外物所动。”
双指横插,凌厉扫过诸葛玥的手肘,轻轻一点,随即利落的抓筋拿穴,将他的手臂回折按住。
“过奖,说道冷血绝情四字,本少爷在你面前甘拜下风。”
两人在坐席下凌厉迅速的交手,隔着长长的桌布,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大殿里一片欢腾,无人会将目光投在偏殿这边。
“哈哈,你们两个在聊什么,说的这么兴高采烈,让我也听听。”
李策突然跳到两人身后,满面笑容的探过头来,他话音刚落,两道凌厉的目光顿时射来,目光愤怒,刚刚还在暗斗的两人竟然同仇敌忾的一起带上了被打扰的愤怒。
这个男人说话总是如此,两人此刻面色严肃,哪里有半分兴高采烈的样子,偏偏他还能以这样拙劣的借口来打断别人的谈话。
楚乔冷冷的看了李策一眼,随即转过头来,对诸葛玥一笑,说道:“草民现在要去茅厕,四少爷也打算跟着我去吗?”
诸葛玥一愣,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当着男人的面竟然能想出尿遁的法子来,向来冷漠的诸葛四少眉头一皱,雪白的脸颊竟然一红,更添几分邪魅的艳丽。
楚乔站起身来,心情很舒畅,竟然伸出手来拍了拍诸葛玥的脸颊,低声一笑:“别跟着我啊,注意身份,您可是七大门阀的贵族啊,跟在一个平民的身后,成何体统?”
清脆的啪啪声顿时响起,诸葛玥脸色更红,勃然大怒,正要说话却见楚乔已经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偏殿,没入了浓浓的黑夜,而各种奇异的眼色却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各家的千金小姐们无不惊愕的掩住檀口,惊恐的望着高高在上的诸葛家天之骄子。显然,刚才的一幕完全落入这些至始至终就没移开目光的小姐们眼中。
高高在上的诸葛家四少爷,竟然,竟然被一个低贱的贱民调戏了?
“啪”的一声,诸葛玥一把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眉头锁成了一个川字。
“机会难得啊!”求之而不得的卞唐太子坐在一旁,以羡慕的眼神炙热的望着他,诸葛玥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很招人烦。
他厌恶的转过头去,无聊的注视着大殿里的歌舞。
刚走出殿门,外面的风顿时扑面而来,楚乔眉头一皱,回过头去,只见李策提溜着锦袍的下摆,正做出一副悄悄跟在后面的模样,见她望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说道:“外面黑,我陪着你去。”
楚乔眉稍一挑,面色微沉,李策连忙退后两步,一副防范被打的模样,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你想要在哪等?”少女嘴角带笑,笑容甜美,可是语气里却带着巨大的杀气缓步靠近。
李策汗毛直立,顿时连连摆手:“我就站在这里等你好了。”
楚乔面色顿时一缓,踮起脚来,伸手摸了摸李策的脑袋,笑颜如花:“乖,听话。”
李策却觉得,她笑起来比平时冷漠的样子要凶悍多了。
楚乔是燕洵的心腹手下,燕洵大婚,她必须到场,这样才能稳住人心,使别有用心者放松警惕。迅速抄小路向原定计划的地点走去,少女心下暗暗道:还要多亏了赵淳儿,不然想要这样不被人注意的离开真的要花一番功夫。
时间控制的刚刚好,少女屈指放在嘴前,蓦然吹出一声响亮的号子,黑夜里听来,像是凄厉的夜枭。
隐藏在皇城各个角落的影子们顿时收到行动的信号,无数个身影迅速的跃起,黑暗的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少女面色冷淡,唇角缓缓牵出一抹冷笑:
“真煌,欢迎来到地狱。”
少女的身形犹如迅捷的豹子,在黑暗的回廊小道穿梭而过,冷冽的风从她的耳边呼呼的吹,像是暗夜里隐藏的野兽。接近目标,是一座不起眼的传哨房,坐落在皇城的西北西安门。
目标正吹着口哨,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十分的悠闲自得。
不再犹豫,闪身进门。
不再掩饰,大咧咧的走进去,哨房的传信官刚有察觉,楚乔迅猛出手,胳膊一抡,左手紧紧捂住目标想惊呼的嘴,右手轻抬,寒光闪现,轻轻的、缓缓的抹过咽喉。
深刺!横拉!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
杀人在很多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这时,传信官喉咙上闪现的红痕翻卷,渗出血珠,楚乔松开了手,目标喉咙发出“嗬嗬”之声,突然,渗血的红痕裂开,殷红的血涌了出来,越来越多,目标的瞳孔逐渐扩散,身体软软倒下,殷红的血水渗透流出,躺了满床。
楚乔拉过被子,盖在男人的身上,然后转身出门,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而去。
这就是她和大同行会的任务,宫内宫外共同出击,在燕洵举起反旗的第一个时辰内,瘫痪整个帝国的军队和传信系统,将这座真煌帝都变成一座沉睡的死城!
一个时辰内,大同行会的刺客团们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看着城外天空中不断飞上高空的蓝色烟火讯号,还有皇城内接连响起的“夜枭”声,楚乔缓缓的松了一口气,蹲在一片死寂的御花园中,用手指将最后一横画完,此时的地面上,已经有密密麻麻一片的“正”字。
这个晚上,有太多人无故丧生,他们的职位各不相同,甚至毕生都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交集。
这些人里,有帝都警卫部的警卫联络员,有第七军的高级军官,有低等的城门守卒,有车马行的消息马贩子,有外城办事处的传讯兵,水龙局的当值士兵和掌势太监孙芸朴,还有各个城门前的站岗哨兵。
大同行会的宗旨是维护大陆正义,共建大同社会,铲除奴隶制,推崇人人平等。所以尽管手中掌握着足以左右天下大势的力量,但是他们却从不会乱开杀戮。
当然了,眼前的并不算是大开杀戮。楚乔姑娘的杀人手段非常高明,不该杀的她一个都没有乱杀,该杀的却一个也没有放过,手段干净利落,精密准确,除掉哪个人,会得到什么样的效果,楚乔都掌握的一清二楚,杀戮到了她的手里,变成了一种艺术,万千丝线尽系于她手,此刻,她要一点一点的收线了。
前期工作都做完了,该去做正事了。
楚乔站起身来,刚一转身,却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无尽的夜色之中,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幻化出一片淡淡的银芒。
“好手段。”黑暗中的男人声音低沉,冷漠的缓缓说道。
初始的惊愕早已消失,楚乔冷冷的望着前方,不动声色的左右查看,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跟随。
“不必看了,没有别人。”男人上前两步,月光之下,一身紫色的衣袍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银雾,面容俊美,甚至有些像女人,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冷冽如冰,男人缓步上前,沉声说道:“还想到哪里去?还想杀谁?”
少女面色阴沉,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让开!”
“天真!”诸葛玥嗤之以鼻,冷哼一声。
“嗖”的一声闷响顿时传来,楚乔动作如风,重拳直上,腰力一扭,身体犹如一片树叶般飞速上前。诸葛玥不料她说打就打,登时还击,两人动作敏捷,招式妙绝,一时间竟斗了个旗鼓相当,突然冷风吹来,只听砰砰两声闷响,两人的拳头交叉而过,互相击打在对方的胸膛上,力道之大,让他们各自闷哼一声,同时退后两步,又成相持的局面。
“燕洵不可能造反成功,巴雷和魏舒烨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和帝国作对,乱臣贼子只有死路一条。”
楚乔冷哼一声,用手背擦了一下下颚的汗水,寒声说道:“奴才!”
诸葛玥登时大怒,沉声说道:“你说什么?”
“诸葛玥,我以前以为你也就是个目中无人没有人性自以为是的贵家公子罢了,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还是姓赵的的奴才走狗。”
诸葛玥面色铁青:“我并不是忠于赵家,而是忠于大夏。”
“有什么区别吗?”楚乔冷笑一声:“少说什么乱臣贼子的鬼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怎知他日史书上不会说你是为虎作伥的附庸走狗?历史,只听胜利者的言辞。”
“你对他倒是有信心。”诸葛玥冷冷一笑:“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看,他是怎么逃出这真煌大门的。”
楚乔眼睛一眯,杀机陡现:“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杀气逼人,招式交错,少女一把抽出匕首,就和诸葛玥交起手来。月光之下,只见两人身影迅速绝伦,好似两团影子,挪腾跳跃,在花树草丛间你来我往。
“你跟着他,早晚也是死路一条!”
拿匕首的手腕被挑了起来,诸葛玥得势不饶人,迅猛而上。
“多谢你关心,不过你还是先照看好你自己吧!”
楚乔凌空翻跃,一脚狠狠的踹在诸葛玥的肩膀,挥刀狠插,毫不容情。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要逼我下狠手!”
“你我本就是死敌对头,又何必留手?”
“那边什么人?”
纷乱的脚步声突然传来,两人一愣,顿时齐齐住手,霎时间统一的向左边一片茂密的花丛跑去,然而刚跑两步发现对方也向着同一个方向而来,登时忘记了追兵,又动手打在一处。
“在东面,跟上!”
宫廷侍卫们迅速接近,诸葛玥眉头紧锁,一把抓住了楚乔攻来的手腕,怒声低喝道:“想死吗?还打?”
楚乔扬眉怒道:“你干嘛跟着我?”
诸葛玥也怒:“谁跟着你了?”
“就在前面,快!”
“唰”的一声,楚乔一脚踢在诸葛玥的小腿上,诸葛玥眼露凶光,骂道:“不知死活的疯女人!”
少女半跪在地上,冷冷回道:“死缠烂打的贱男人!”
“快!”声音接近,已经就在十步之外,两人眼神一惊,同时收手,侧身一滚,就躲进了茂密的花丛。
“在哪呢?”
“头,你听错了吧?”
领头的侍卫谨慎摇头:“不可能,我明明看到有好几个黑影。”
“头,是猫吧,这园子里猫多。”
“不会,我亲眼看见的。”首领沉声说道:“大家四处搜一搜,今晚是陛下大寿,千万别出差错。”
“是!”
人群渐渐远去,两双警惕的眼睛谨慎的望向外面,一直目送那些大兵远远的离去。
“砰”的一声突然传来,诸葛玥小腹剧痛,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见楚乔的身体顿时扑上来,一下将他压在下面。诸葛玥没料到她这时动手,一时不察之下竟被他攻了个措手不及,楚乔的身手何等了得,诸葛玥这一刻的失神已经足够,膝盖狠狠的磕上,诸葛玥剧痛之下险些叫出声来,下一秒,已经被她用绳索紧紧的捆住。
“看在你刚刚没有叫人来抓我的份上,我今天不杀你。”
楚乔站起身来,低着头看着对她怒目而视的诸葛玥,面色冷然,沉声说道:“诸葛玥,八年前你没有揭发我,给了我一条生路,我很承你的情,但是这并不代表可以消泯你我之间的恩怨仇恨。作为门阀贵族,你杀几个奴隶无可厚非,但是偏偏这几个人是我所重视的人,随后你射伤燕洵,让我们没有逃出帝都,受了八年的囚禁之苦。你我之间一开始就是对立的,永远无法调和,无法改变,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今天不杀你,不代表我以后也不会杀你,所以下一次见到我,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诸葛玥面色铁青,已然怒极,见她转头离去,突然沉声说道:“你现在走出皇城,必死无疑,以后还怎么杀我?”
楚乔回过头来,粲然一笑:“你对他这么没有信心吗?我却不这么觉得,要不要我们来打个赌?”
诸葛玥冷漠相视,嘴角讥讽牵起,却并不说话。
“你一定赌我们逃不出去,而且全部死无葬身之地。我却确信,我们不但可以走出去,还可以大张旗鼓的走出去,让整个西蒙大地的人都知道,让整个燕北的子民都知道:他们的王,回来了!”
那一刻,少女的脸孔突然散发出无法掩饰的光芒,像是站在璀璨的朝阳之下,有恍若神迹的光辉,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是那样的神彩照人。
那是一种全心全意的信任和推崇,完全的确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担忧。突然间,诸葛玥觉得那笑容是那般的刺眼,他甚至有些痛恨,为什么那个被信任的人,不是自己?
少女望着他,自信满满的说:“诸葛玥,你看着吧!”
那一晚,是诸葛玥毕生无法忘却的日子,多少年后,他仍旧会不时的想起少女离去时的表情,还有她自信满满的那句话,她说:诸葛玥,你看着吧。于是他真的就这么看着了,看着她轻快的离开他的视线,像是一阵风,像是一片云,就好比八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她面色凌厉的喊:诸葛玥,临惜不会白死的!
她向来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当世事巨变,乱世纷乱的大潮席卷了他们生活的土地,打乱了他们行走的节奏,颠覆了他们曾经的梦想的时候,他总是会后悔的回忆起那一晚。如果早知道随后发生的一切,他还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会不会一声不吭的放她离去?但是这世间毕竟没有如果的存在,于是他静静的躺在冰冷的草丛里,目送着少女的身影隐没在层层黑暗之中,像是一只骄傲的凤凰,离开了他的视线,从此进入了另一个广阔的世界,散发出举世瞩目的无双华彩!
天边锦绣满布,焰火无双!
“皇上!”惊慌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一名公公小步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皇上,淳公主,淳公主她……”
“八妹怎么了?”赵嵩站起身来,怒声说道。
老公公脸色一垮,大声叫道:“淳公主,她跑啦!”
“什么?”舒贵妃柳眉一竖,厉声说道:“怎么跑了?跑哪去了?你们那么多看着还让公主跑了?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
“老奴死罪,老奴死罪!”老公公大哭道:“皇上饶命啊!”
婚礼将至,喜娘却跑了,众人面面相觑,赵彻站起身来,沉声说道:“闭嘴,先说清楚公主是什么时候跑的,跑去哪了?”
那老公公刚想说话,突然只听外面锣声大响,尖锐的号角声登时响起,声音中的急迫,让人闻之战栗。
“外面怎么回事?”皇帝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报!”拉长的嗓子远远传来,一名青衣侍卫来不及里面的人宣召就跑了进来,语调铿锵的说道:“请皇上、贵妃娘娘、皇子殿下和各位大人们移步到安全地带,皇宫着火,火势极大,不受控制了。”
“着火?”三皇子赵齐一愣,不可置信的说道:“哪里着火?水龙局在哪里?为什么不见有人灭火?”
“已经派人去水龙局通报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回应。至于着火,奴才也不知道都哪里着火了,只是到处都是火光一片,皇上,快走吧,火快烧到方桂殿了。”
“大胆!”赵齐冷喝一声:“孙芸朴这个水龙局掌势是不想干了!”
“此时争论谁的责任没有意义,父皇,火势危及,我们还是赶快离开此地吧。”赵彻沉声说道。
夏皇皱眉点了点头,就站起身来。两旁的太监急忙上前服侍,然而还没为皇帝抚平衣衫上的褶皱,又一声疾呼传了进来,一名士兵跪在地上,大声说道:“皇上,请不要离开方桂大殿,外面不安全,有大批刺客潜入皇宫,已经刺杀了六十多人了,死亡人数目前还在攀升!”
此言一出,原本就惊慌失措的百官们更加惊慌,嗡嗡议论声顿时响起,赵彻眉头一皱,连忙问道:“都有什么人被刺杀了?”
士兵回答道:“有御林军统领何参将,西门守备长陆参将,南门守备长于统领,各讯所的哨兵,水龙局掌势孙芸朴大人,西南门的站岗士兵……”
听着士兵不断上报的名单,赵彻和场中军事资历最深的蒙阗将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巨大的惊恐。这些被暗杀的名字虽然看起来杂乱一片,毫无联系,可是细细分析起来,却是一个精密到极处的最佳谋反渠道。这几十个人的死去,登时将帝国的中层指挥将领铲除一空,使庞大的皇城军队陷入了短暂的无力化,而且也瘫痪了帝国高层的指挥系统,命令下达也没人能够传出去。
这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报!”
又是一声报道声突然响起,所有人浑身一颤,此时他们几乎有些条件反射的害怕起这些报告的讯兵,生怕再听到什么更加不利的消息。还没待士兵开口,赵齐抢先问道:“又有人被杀了吗?”
那士兵一愣,茫然摇头道:“没有。”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士兵开口道:“皇上,出大事了!宫外紫薇广场、西南祖庙、大安寺、九葳街、赤水南部、西直门花容市、西民居、东古玩市、东岸大营、南校学府……都无缘无故着了大火。另外还有盗贼四处烧杀抢掠,冲进各家店铺杀人放火,九葳街上现在一片混乱,死伤无数,初步估计已经有三万多人参与到这场动乱之中了。”
话音刚落,几名年纪大的老臣差点一个激动晕过去,赵嵩怒道:“怎么回事?有人造反吗?骁骑营呢?绿营军呢?西南镇府使呢?都死绝了吗?”
“回禀十三殿下,宋参将带着皇城的几百名士兵冲出去维持秩序,发现烧杀抢劫的都是普通百姓,他们有的是当地的流氓地痞,有的是太学的学生,有的是车马行的外地镖师,还有被人抢了的百姓,他们说想要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对了,还有各个警卫署的士兵。”
“警卫署的士兵也去抢劫?不要命了吗?”
传讯兵满脸冒汗:“三殿下,警卫署的士兵们是最先出去维持秩序的,结果却被人抢了,他们有的是气疯了,有的是见钱眼开,有的是被吓的,就脱了军服也去抢劫。动乱太大了,几百名警卫署的士兵杯水车薪啊!殿下,骁骑营和绿营军完全没有消息,西南镇府使的人马也看不到了。宋参将说这次动乱绝对不是偶然,定有人有意引起骚乱,在里面煽风点火。皇上,宋参将说动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百姓参与其中,等到所有帝都百姓都加入了时候就无法控制了,还请陛下早作决断!”
所有的目光霎时间全都凝聚在皇帝的身上,夏皇站在高高的台上,面色阴沉,久久没有说话。
“皇上!皇上!”
一连串的惊呼突然响起,浑身鲜血的士兵好似从血池里爬出来的一般,众人心里一寒,巨大的无法掩饰的畏惧顿时袭上心头,看着从外面又奔进来的传讯兵,已经无人再敢开口问上一句。
赵彻站在人群之中,眉头紧锁,还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沉声说道:“出了什么事?”
“燕洵反了!他带着西南镇府使的大军攻过来了,绿营军、骁骑营、第七军、第九军、十六营兵马、帝都府尹衙门音讯全无,道路全被堵死,全城的传讯站全部被端,无一生还。南门、北门、东门都被敌人占据。十二师十九师三十六师的师卫长们正带着兵马前来皇城支援,可是却被暴民拦截,连九葳街的外环都冲不过来。燕洵目前已经攻到紫金门外了,宋参将一个人在那里顶着,我们只有不到三千皇城守军,眼看就要顶不住了!”
好似一击闷雷轰然炸在众人的头上,所有人眼前一黑,几名老臣站的不稳,一下倒在座位里,众人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这天,真的要翻过来了吗?
夏皇缓缓闭上眼睛,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巴雷和魏舒烨的刺杀计划完全失败了。出动一千人马去刺杀一个没有武力装备的笼中鸟,却被他漂亮的回手一击,甚至利用这场动乱收复了西南镇府使为己所用。八年了,他到底在身边养了个什么东西啊?
年迈的夏皇在心里低叹:“世城,我怎么忘了,他是你的儿子啊!”
整个大夏皇朝,乃至整个西蒙大地,没有人认为夏皇赵正德会完好无损的放被囚禁八年的燕北世子回到燕北,正如也没有人会认为燕北世子会乖乖的束手就擒一样。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当年在法场上也敢和帝国军队叫板的燕洵定会计划出一系列的逃亡计划。比如投个毒,易个容,化妆成贫民老百姓混出真煌城之类的,再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的被大夏帝都的士兵们追击个几千里,运气好的就逃的一命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的活下来,没事搞点阴谋破坏,运气不好的就死在帝国军队的手上,连骨头都剩不下。
在他们眼中,被困帝都多年的燕北世子也顶多能翻出这么点花样来,毕竟在大夏皇帝眼皮底下七八年,能有多大的能力?
但是无人想到,燕洵的最后一击竟会是这样,貌似恭谦、好像和顺、终日碌碌、行为庸庸,但是一朝动手却犹如雷霆之势,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兴起漫天之刀兵,掀起数丈之血水,策反,刺杀,兵变,火烧帝都,掀动民乱,攻打皇城,毫无顾忌,置之死地而后生,深入虎穴而得子。
燕洵,不愧为燕北狮子王燕世城的儿子!心机之深,忍耐之强,胆量之大,堪称当世第一狂人!
“报!”
“砰”的一声响,随着这声报的传来,崔大学士年迈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了,顿时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惊慌失措!大呼小叫!又出了什么事?燕洵打进来了吗?”
士兵一愣,回道:“回七殿下的话,没有。”
“那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皇上,奴才是来报信的,你们赶紧撤出去吧,大火烧过来啦!”
……
这一晚,整个真煌城一片焦土,到处都是嘶声裂肺的惨叫声。真煌城,真的变成了人间地狱。
“少爷!奴才可找到你了!”
手忙脚乱的给诸葛玥解开绳索,朱成沉声说道:“老爷叫奴才来找你,可把奴才急死了。快走吧,现在宫里到处都是大火。”
诸葛玥眉头紧锁,沉声说道:“朱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燕世子反了!带着西南镇府使的兵马在攻皇城门呢,老百姓都疯了,闹哗变,骁骑营绿营军和其他师部都瘫痪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十二师他们又冲不过来,大乱了!”
诸葛玥面色一沉,当机立断:“不行,我要回家去,带着诸葛家军队来平叛。”
“少爷,老爷说不让你轻举妄动,其他各家也没有做出回应,我们……”
“再不动手就晚了!”诸葛玥大怒,一双眼睛通红,怒声说道:“父亲在想什么?这个时候还要勾心斗角的内斗吗?我早就说过巴雷那个蠢货杀不了燕洵!”
朱成面色惊慌:“老爷说长老会会处理这件事的,这不在少爷的职权范围之内,您不必插手。”
“长老会?”诸葛玥怒极反笑:“他们知道什么,他们就知道勾心斗角、互相拆台,就知道敛财内斗、谋取利益,国家的兴亡存活,大夏的生死覆灭,去他妈的,他们哪有时间管那些闲事!朱成,你给我让开!”
“少爷,”朱成面孔惨白,哆哆嗦嗦的说道:“您这又是何必呢?各家都不出兵,若是就我们诸葛家,哎,别人会怎么想?”
“我管他们怎么想!”诸葛玥眉头紧锁,冷笑道:“国若不在,家族安存?大夏若是灭亡,诸葛家何去何从?我不是为了赵氏皇族,我是为了满城的真煌百姓,为了大夏的百万黎民!”
“有,有这么严重吗?老爷说,皇城城墙坚固,能抵挡十万大军连续三日的进攻,而外面的乱民顶多能顶住一个时辰,十二师的师卫长们一到,燕洵的人马就是自取灭亡,不过是一个小叛乱罢了。”
“小叛乱?”诸葛玥气极反而笑了起来:“你们以为燕洵是傻子,他会死战到援兵来解围。看着吧,他就要逃了,帝都一团混乱,谁人能够追击,让这样一个心思缜密且满心仇恨的人逃出真煌回到燕北,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远比燕世城可怕一万倍,小叛乱?这是足以毁灭整个帝国的大风暴啊!这些蠢货,他们死到临头了!”
“少爷!”
“放开我!”
“砰!”一击闷棍突然打在诸葛玥的头上,诸葛玥眉头一皱,就晕倒在地。
“少爷,对不起,这是老爷吩咐的。”朱成缓缓的摇了摇头:“你说的都对,但是我们是门阀啊,门阀要有门阀自己行事的规矩。况且您,真的只是为了除掉燕世子吗?这么多年了,您还是忘不了啊!”
在帝都生活了八年,楚乔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真煌。
到处都是烧杀抢掠,到处都是悲泣之声,到处都是疯狂的大笑和破口的大骂,大火,抢劫,血腥和血腥之间的碰撞,昔日的良民都脱下了道德和仁义的皮囊,变得好似凶残的野兽一般。
暴徒们撬开路边的店铺冲进去,杀了苦苦哀求的老板,老板的儿子见了也拿起刀,将暴徒杀死,然后看着满屋子的鲜血疯狂的大笑,随即冲出房子,也跟着疯狂的人流一同抢掠劈杀,有的人冲进店铺,将所有能吃的、能用的都带走了,吃不完带不走的通通砸掉、烧掉,不是为了利益而打劫,而是纯粹的只想着破坏和发泄。
到处都在有人杀人,到处都在有人被杀,到处都是肮脏的尸体和烈烈的火苗。
有的人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酒瓶在大街上晃荡,一边喝酒一边挥着刀大哭,边哭边叫道:“末日来了!末日来了!”
绝望的空气和疯狂的情绪在真煌城的上空飘荡着,浓郁的死亡之气弥漫了整座皇城。
这就是燕洵说的,会有人来为他们阻挡十二师十九师的天降神兵吗?
楚乔突然觉得浑身发寒,手脚冰冷。在帝都放火,制造混乱,是他们一直坚定的策略,只是她没有想到竟会造成这么严重的结果,太多的人疯狂,太多的人死去,太多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在绝望的情绪和无妄之灾突然到来的时候,在有心人的挑拨和暴徒们欢呼庆祝的时候,整个真煌都沦入了阿鼻地狱,受到烈火的焚烧和煅烤,无法超生。
常年处于高压统治下的真煌百姓们,终于在五月二十日这天晚上,彻底崩溃了。
“姑娘!”
一骑快马突然奔来,街面上的百姓们吓得惊慌逃散,阿精浑身鲜血,已经看不出衣服的本色:“世子正从紫金门退下来,往西门走,快跟我来。”
楚乔默默的点了点头,抛去心底那些纷乱的想法,跟在了阿精的身后。
浓烈的哭喊声紧随其后,一路绵延。
转过紫薇广场,就看到燕北的铁鹰战旗,在红光一片的夜色中狰狞的张扬着,无数黑甲的军人站在紫薇广场前的长街上,刀锋凌厉,杀气如虹。一身黑袍的男子端坐在马背上,傲然挺立,目视前方,面孔白皙如玉,眼神璀璨如星,俊朗飘逸,好似一柄出鞘的宝剑,散发出巨大的杀气和锐利的锋芒!
楚乔突然就愣住了,久久也没有上前,好像不认识了一般。阿精在她身后,微微一愣:“姑娘,怎么不走啊?”
“哦,没什么。”
这么小的声音,在这样混乱的夜色中连阿精都有些听不清。可是站在百步之外的男人却陡然皱起眉头,迅速的转过头来,双眼如锐利的剑,一下就刺在少女的身上。
冷酷的面容顿时如冰霜般瓦解,燕洵微笑起来,策马狂奔,高声叫道:“阿楚!”
八年了,楚乔从未见过他笑的这般开怀,少女缓缓的吐气,然后将那些纷乱的念头全部抛出脑海。算了,哪怕是横尸百万,哪怕是血海刀山,自己也同他一起走过,这个时候,怎能执着于那些事情。只要他还在,只要他还好,只要他们还能相对而笑,一切就足够了。
少女打马上前,笑容明朗。
就在这时,清脆的马蹄声突然从紫金门的方向传来,楚乔和燕洵齐齐一惊: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出宫吗?
“洵哥哥!”一身大红喜袍的少女突然从马上跳下身来,拦在了燕洵的面前,眼睛红肿,神色惊慌,语无伦次的说道:“别这样,不要这样,淳儿不嫁了,淳儿不逼你了,你快走吧!父皇会杀了你的!不行,你不能走,你快去向父皇认错吧,洵哥哥,是淳儿的错,是淳儿的错!”
燕洵眉头一皱,不解的向楚乔望来。楚乔心下一沉,不忍的望着赵淳儿凌乱的发丝和苍白的小脸,曾经对她的厌恶霎时间不翼而飞,这个傻公主,竟然到此刻仍不明白吗?
“洵哥哥,别做傻事啊!”
少女痛哭失声,突然无力的坐在地上,双手捂脸,这一晚,她实在太累了,大滴的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掉出来,落在她嫣红的喜服上。
“燕洵!你这个疯子,你竟然敢造反?亏我这么多年还把你当朋友,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又是一骑战马突然奔至,赵嵩一身松绿色锦袍,迅速奔到面前,陡然看到赵淳儿,面色一怒,说道:“淳儿!还不过来!这个人谋逆造反,你还跟着他?”
赵淳儿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转过头去看着赵嵩,尽管害怕,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她缓缓的张开瘦弱的双臂,将燕洵和黑压压的军队护在身后,固执的摇头道:“十三哥,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不想娶我,只是想向父皇抗议……”
“傻瓜!”赵嵩怒喝一声:“他是为了燕北的军权!你这个傻子!”
赵淳儿眉头一皱,脸色惨白,小声说道:“军……军权?”
“不信你回头去问他!”
赵淳儿好似一只木偶般,缓缓的放下了手臂,她慢慢转身,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的小声问道:“洵哥哥,他在骗我呢,你不是要造反,是不是?你只是想找父皇评理,是不是?”
冷风凄凉,遍地狼烟,赵淳儿身形瘦小,一张小脸苍白毫无血色,眼巴巴的望着燕洵,好似看着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希望。
燕洵眉梢轻轻一挑,颇有几分不耐,终于还是沉声说道:“我想造反不是一天两天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娶你。”
大风呼啸而来,真煌古都狼藉一片,惨叫震天而起,五月二十日,大同行会复仇事件这场大戏,刚刚拉开了序幕。